「出、出什么事了吗,式见萤」
「……没什么」
晚上十点的公园里。深螺小姐见到我后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头次如此疑惑地说出来的。今天也不知为何,她身着一身普通的洋服,因此和表情很是相益得彰,跟昨晚相比更是充满着人情味。这么看着……真的,跟她飘逸的白发也很相称,如同异世界的来者……对,简直就是动画、漫画里蹦出来的美女。在她身上感觉不到「现实」。看来昨晚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和巫女服隐藏了一部分本质啊。一旦穿上一般的服装,她的丽质就更能凸显出来了。(个人还是觉得巫女服最高…译者小声道)
不过现在她的脸上满是困惑的色彩。恐怕是因为,从我的这张脸上……这张满是巴掌印的脸上,感到了什么异常壮烈的东西吧。说不定身为天才巫女的她,连灌入在这些掌印中的可以匹敌诅咒的感情也能感受到吧。而且,也许这种感情已经强力到连身经百战的她都忍不住退缩了吧……
深螺小姐坐在长椅上仔细地观察了一阵我的面部,然后重振了一下精神,清了清的嗓子,但脸颊却变得潮红。我察觉到她不同于平时的这一点,坐到了她旁边。
「难道深螺小姐……有红脸症?」
「没有这一回事」
深螺小姐的双耳微微跳了一下。
「…………」
「没有这一回事」
说第二遍了。虽然毫无表情地盯着我,但还是脸颊潮红地,说了第二遍。而且,耳朵又跳了。
「……没有这么,一回事」
又追加了!而且还用的是带有些许感情色彩的语气!耳朵也还在跳。……看来深螺小姐的确有红脸症啊。不仅如此,看来她还有只要被人说中要害时耳朵就会跳动的特性啊。既然妹妹铃音被说中要害都到那种地步了,姐姐看来也是……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
「铃音这样子倒还好说,就从性格上来讲,被这个特性缠上的深螺小姐真是够苦的呢」
「嗯,是啊。所以才会被满脸巴掌印的自杀志愿青年欺负啊」
虽说是淡然说出口的挖苦话,但这怎么看都像是她所能说出的最高级别的遮羞句啊。看来,已经不能再把深螺小姐归为单纯的冷酷属性了。而且她的耳朵又在跳。见我又开始呵呵笑,深螺小姐明显露出「失败了……」这种后悔的表情。不过……数秒过后,她又突然「啊」地一声,想到了什么。然后——
「既然式见萤过不了多久就要自杀了,那么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也没有问题吧」
「喂」
不假思索地吐槽否定了。这个人真是不把自己妹妹的同班同学的命当回事啊。不对,毕竟我是自杀志愿者……。
「其实这是神无家的首要机密」
「红脸症是最重要的吗!?」
「嗯。为了守住这一情报,神无家代代有多少人豁出了性命……」
「为这种事情豁出性命的人真是得不偿失啊!!」
「是的。所以百分之百会变成恶灵的。当然,他们又全部被我们神无家退散了」
「好惨!虽然是恶灵但是好惨!」
「惨是惨,但为了保住红脸症这个秘密无论牺牲什么都在所不辞……没有办法」
「……这个红脸症,好像真的暗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啊」
「是的。……因为你最近就要死了所以告诉你……请最好不要惊讶」
「(吞口水)」
「其实……」
「…………」
「红脸症被发现的话……太害羞了」
「太差劲了!!!神无家太差劲了!!!就因为害羞而牺牲掉那么多性命么!!!」
「这是黑历史」
「黑过头了!」
吐槽吐累了的我耸了耸肩歇了口气,而深螺小姐则一如既往地一脸严肃面向正前方。……这人怎么回事。她本人虽然正经到了极致,但实际上吐槽点能多到如此地步还真是个……跟小幽和前辈不同种类的,我行我素的,有趣的人。有趣是有趣……但吐起槽来果然很累人啊。如果跟她住同一屋檐下,虽然不可能,反正我是做不到的。铃音啊,看来你已经很努力了啊。
我静下心来,环视了一下公园。然后……发现了不协调感。
「咦?今天没情侣啊……一组都没有」(萤你是不是漏掉了刚才还上演着夫妻相声的一组了,啊?咬牙切齿的译者注)
深螺小姐用平静的音调回复道。
「恶意的念头昨天一口气都扫除干净了。因此,这个公园近一段时间在情侣们看来会觉得格外的清爽,不适合干那种事了」
「是这样么」
「是的。人类不是想象中的那么stand-alone呢」(stand-alone:单机状态)
「stand……?啊,就是说『不是独立的』吗?」
「是的。而且是长时间连接。」
「长时间连接……」
深螺小姐不怎么说巫女的术语这点真是出人意料。还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虽然跟拨号上网也有点相近,但基本上还是说成宽带连接比较好吧……」
「那个,察觉到您举的例子反而更难理解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是吗?那么……就是说,人的内心其实一直都在受到外部的干涉。所谓内心,没有灵知识的普通人只会认为只有通过语言、表情才能传达给对方。实际上,人是受到他人感情的影响的」
「嘛……这个,还算可以理解吧。自从看到幽灵附体到人身上之后……差不多就有这么想了」
「嗯,《剥脸者》就是个最容易理解的例子呢」
「……是啊」
因为不太像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我的脸阴沉了下来。也不知深螺小姐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还是没有察觉,她继续说道。
「作为感情集合体的灵体能影响到人的精神自然不用说,人类也有灵力。这就是昨天我所说的,微量的灵气从人体内与感情一同散发出来,再特殊一点就是人的心与心若以灵力之线相连的话,就能相互传递感情……也就是上次说的telepathy(思想感应)」
「……原来如此」
「言归正传。所以说,所谓人的内心其实总在对外开放。想要完全封闭内心……除非像我们一样为了抵抗灵体附身,而掌握将感情完全排斥在外的能力,否则没有可能。对了……拿婚礼和葬礼来说比较好理解吧」
「?」
「比如说,式见萤。你戴着眼罩和耳塞进入了婚礼现场。这时,你会有什么心境变化?」
「戴着眼罩和耳塞还要被迫到婚礼现场……我只会觉得很混乱」
「…………」
深螺小姐瞪得好厉害……还是好好回答吧。
「……一般来讲不会有什么心境变化吧……」
「…………」
「对啊……。如果按刚才的理论讲的话……因为充满了快乐这种感情的灵气,所以我也会感到,高兴?」
「正确。这么快就能理解很好。同理,排除其他情报,进入葬礼现场时,也会感到悲伤的」
「……是这样么」
「是的。当然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有状态的不同也会导致误差的。总之,人的精神会受周围微量的灵气的干涉。比如,如果一个人被某人恨得咬牙切齿,那么,就算他身体状况变差了也不奇怪。这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诅咒」
「……原来如此。那么,这个公园也是因为昨晚为止还充满着欲望的念头,才会招来恶灵……又因为那张黑色灵符将其悉数吸收,所以昨天那股淫猥的气氛也消失了吧」
「没错。不过,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反正过不了几天情侣又会陆陆续续地到来,最后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吧。这是很自然的事」
「是么……」
我也格外地认同了,听了深螺小姐的话之后,我再一次环视了一遍比起昨天更「明朗」的公园。当然不是指光度上的明朗,不过,总感觉连周围的花花草草也跟着变得生气勃勃了。看来真的已经到了能直接感受到的地步了啊……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刚才她的一番话。
就在我大有感触时……深螺小姐唐突地、毫无踌躇地说出了冲击性的话语。
「你志愿自杀,也是同一回事的,恐怕」
「…………」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轻柔拂面的夜风也不知不觉地停了。远处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也消失了。
……喉咙好渴。心脏咚咚作响。明明连这句话的含义都不明白……但,为什么……我觉得「被说中了」。我感到自己这种不可思议的「自己都难以说明的感情」,终于有了确实的理由。而且符合得惊人。啪啦一下子,砸进了我的心坎。
「那就是说……」
干得冒烟的嗓子发出了声音。深螺小姐则继续平淡地说了下去。
「灵体物质化能力」
「!」
「这很明显是《异端》的能力。虽说前段时间的车祸过后才开始实际显现的,但归
根结底,这恐怕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也就是说,你从出生起就是异端。不安定因素。因为世界通常会抑制不安定因素,所以直到那场车祸为止你的能力还被抑制着,但自从遭遇了那场车祸……也就是与《死》零距离接触,死与生之间架起了桥梁……灵体物质化能力就表现出来了。不过,没表现出来时,世界也在排斥着你,只不过还没达到让你极度想要去死的地步罢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白吗?世界,生物会拒绝异端。生物就是这么一种东西。比如说天才里面短命的还有自杀的有很多就是这一回事。因为他们从外部就不被接受。不,这不单单是个人的级别,而是《世界的意志》在拒绝。它觉得你碍事。它想让你赶紧消失」
心脏还在咚咚直响。……无论哪一句都是千真万确。这种感情……与其说是想去死,不如说《活着觉得难受》……感到想赶紧……从这个世界逃离,这种感情。
「这跟刚才提到的诅咒是一样的。所谓异端,不是一个人怨恨的产物,而是众多的人在拒绝他。所以说,每个人心中都有『那家伙真碍事』的念头……不,更为细小的感情也足矣,成为那个人的内心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重负。婚礼现场只不过是百人为单位,人的感情就会受到影响。若换作全世界所有人的话……不可想象啊。这是我这样的『一般』无论如何也共感不到的吧」
「……但是……你不是被称为天才……」
「嗯,是的。恶意的感情也有冲着我来喔。只不过……没有你那么大规模罢了。不,过去夭折的天才们,也没到你这种程度。你是……破格的。」
「诶……」
「因为,你早已不是《众多的人在拒绝》的级别了」
「…………」
「而是——」
……她说出了,那句话。
「世间一切生物,都在拒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