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章 为了守护一切

视觉很快就恢复了。

「——喔。」

在原地踏了一两步后,悠树马上找回平衡。

他的手扶着的石壁上有光石照明器具,这里是第三层没错。

从通道的形状来看,这里是往上的阶梯,也就是那个转移石碑的附近。

有个表情十分惊讶的男孩站在悠树眼前。

「咦,咦?悠树老师……?你刚是从哪里——」

「快躲开!」

悠树冲上前把男孩拉倒,巨大的蛇头紧接着通过两人上方。

要是再迟疑一秒,他大概就失去了上半身。

「那——那是什么……」

看向通道深处的男孩发出惊讶的声音。

从如同巨大树木一样粗的身体长出无数个头的蛇正在摇晃着。当然,这不是该栖息在第三层的虚兽。

「艾多卡,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今天的课程是要参观迷宫的内部……我找到通往第三层的楼梯,所以我就一个人来探、探险……」

「其他的孩子在上面一层吗?」

「嗯、嗯。」

「那你回第二层,马上跟大家一起离开迷宫,还有通知入口的骑士说有怪物出没——好了,你快去!」

艾多卡跑步离开。

「……再来,我该怎么办呢。」

悠树自言自语地说完,转头面向着多头蛇。

骚动马上会传到地上去。《誓约团》,或者根据情况连剑使徒可能也会跟着进入迷宫,要让这件事划下句点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到结束为止会造成多少牺牲呢。

等虑得失的话,不要去想多余的事,马上脱离是最好的,可是悠树犹豫了。

「喔,站在那里的是主人吗!」

这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悠树一回头——然后马上发出不满的声音,因为蒂娜带着兴奋的虚兽跑了过来,数量是三头,外表看起来像巨大的牛,但是——

「哇啊!」

蒂娜发出悲鸣并跳了起来。

——没错,牛不会像这样吐火,这也是深层的虚兽。

小小猎物在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勾到另一头的角,另一头牛把她往高空抛去。

悠树跑到落下的地点,接住神姬的身体。

「喔喔,汝好厉害!」

「……你啊,根本不可能用跑的甩开它们啊。」

「有队伍正受到袭击,蒂娜就把虚兽都引过来了,由《圣盾》所保护着的蒂娜最适合当诱饵!」

确实,她明明受到那么多的攻击,身上还是一点伤都没有。

「…………」

诱饵吗。

这家伙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地在拯救其他人,毫无迷惘,不计得失。

——啊啊,可恶,这种感情是怎么回事。

「嗯,身为神姬得想办法处理现在这种状况,咦——?」

悠树抱着蒂娜开始往前奔跑,觉得猎物遭人夺走的火焰牛发出愤怒的低吼往两人追来。

「主、主人,前面也有虚兽,哇哇——!」

悠树无视怀里的蒂娜发出的悲鸣,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多头蛇为了捕捉不知道为啥自投罗网的人类,用一个头去袭击他们。

张得老大的嘴巴跟毒牙从眼前逼近,就在要咬下去的前一刻——悠树往旁边一跳,接着在墙上走了几步,就从挡住通路的多头蛇旁边的小隙缝钻了过去。

全力在追着猎物的火焰牛和多头蛇拼命伸长的蛇头都无法追上他们。

巨大的冲撞声响起,接着虚兽们展开壮烈的自相残杀。

背后的气息越来越远,悠树打算持续奔跑到双方之间隔着足够的安全距雕为止。

「好厉害的动作,主人汝好帅气!」

「……谢谢你的称赞,总之我们去看看这阶层的转移石碑。」

确认距离已经够远后,悠树终于放慢脚步。

大部分的虚兽都没有只选人类来袭击的习性和智慧,很多强力的虚兽聚集在一起,当然会产生斗争以及互相捕食。

两人来到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大概到处都有目击到强力的虚兽,要回头的探索士都挤到楼梯旁,整个场面显得很拥挤,艾多卡他们已经去避难了吧。

「——这么说来,我们跟虚兽转移的时候是扩散到这个阶层的各个地方吗?」

「与其说是扩散……为了不要跟转移目的地的物体重叠,再度实体化的时候会重新配置地点,所以出现的时候才不会有埋在墙里之类的事情,原理蒂娜也不清楚。」

跨坐在悠树肩上的蒂娜做出回答。

「这次是因为数量众多,才会分布得那么广。」

这样的话,芙兰卡跟修德奉也会在这阶层的某个地方。

绕过阶梯,好不容易抵达的转移石碑上面覆盖着一大块的布,八成是不想要有人去触摸吧,周围没有虚兽也没有看守的人。

从盾上爬下来的蒂娜把布掀了起来,触摸石头开始展开调查。

「怎样?能只把虚兽送回第六十四层吗?」

「嗯——大概没有办法,装置启动了,神力也有在流通——但这里只能接收,并没有送出的机能。」

「果然是单行道啊——结果还是得靠人手来驱逐了。」

「要以救出生还者为重,蒂娜也很在意芙兰卡他们的情况。」

「你说的对。」

呼,悠树叹了一口气。

「——总之先来决定行动方针,首先蒂娜,把那块石碑吃掉。」

「咦……?」

看样子是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蒂娜眨了眨眼。

「毫无任何神力的神姬什么忙都帮不上,里面有神力在流通的话,那也可以当作神遗物来吃掉,我有说错吗?」

「啊……原来如此,没错!主人汝好聪明!」

神姬用手一摸,大块的石碑就变成光的粒子整个消失。

「嗯……大量转移几乎消耗了全部的神力——不过应该还是能派上一点用场,好,力量涌上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主人!」

「你可以寻找一下目前在这个阶层的神力吗?」

悠树边说边把盖在石碑上的布取下并撕成两半。

「这能办得到……可是为什么要寻找神力?大部分的探索士都带着神遗物嘛,墙上的光石也会有反应,会感应到无数的结果喔。啊,该不会汝要趁隙回收能卖的——」

「不是啦。虽然可以的话我是很想这样做没错——你只需要注意特别巨大的反应就好,八成会有压倒性巨大的神力存在,而且会有两个。」

「嗯……」

蒂娜轻轻地闭起眼睛把精神集中。

「确、确实如此。我懂了,一个是修德奉的龙牙神器,另一个则是——」

「《白雪虚龙》,那个其实就是龙牙石的另一种型态。」

悠树把其中一块布交给蒂娜,布的大小刚好可以包住她全身。

「以芙兰卡的搜索为优先,但是《誓约团》可能无法应付《白雪虚龙》,所以我们还要处理掉《白雪虚龙》,不能让它再往上爬了。」

这是非常怀念的感觉,我以为我已经忘了。

内心逐渐变得纯净。守护芙兰卡、守护孩子们、守护弱者——只为了守护一切。

请原谅我。悠树低声地说。这句话是对教他普通的生活方式,最后还解放了自己的「她」而说。

——就这么一次,我要变回以前的我。

*  *  *

贝尔多鲁边咬着牙边扶着墙壁往前走。

他虽然避开了遭到踩死的危机,虚龙还是踩碎了他的右脚。龙牙石一离开他的身体,他的右手依然是残缺,而且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啊啊,可恶,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混帐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一直咒骂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原因是现在并不是可以悠闲等待救援的状况。

周围充满着危险的虚兽。

刚才自己在的地方是第六十四层,这没有问题。

但是这里应该是相当浅的上层,从地形来判断八成是第三层,不知道理由是什么,总之自己跟虚兽一起转移到这里了。

贝尔多鲁心想,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我还想要赚更多钱,吃更多好吃的东西,喝更高级的酒,抱更好的女人。

没错,自己是这个城市里屈指可数的探索士,不该是在这里结束生命的存在。

当他这么鼓励自己,弯过转角的瞬间——他跟爬在墙上的蜈蚣四目相对。

当然,这是深层的其中一种虚兽,全长大约有超过三梅特尔。

「噫——」

贝尔多鲁想要往后跳,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娱蚣看来确认了猎物,举起巨大的身体,覆盖到贝尔多鲁身上。他虽然拼命挣扎,但无数的脚把他整个人压住。

「噫、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逼近的毒牙让贝尔多鲁发出悲鸣的时候——强烈的冷空气包围了四周。

大蜈蚣瞬间身体

僵硬,停止了动作,脚的力量也变松。

「快点逃出来!」

女性的声音传来,也不用等她说,贝尔多鲁拼命地要爬出去。

同时虚兽的身体燃烧起来,不一会就变成焦炭。

「有受伤——」

救赎之神才刚往走前两三步——就不知道为什么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啊啊,得救了,你是神术师吗?可以帮我治……」

这下贝尔多鲁也发现了,墙壁上的光石所照亮的脸庞是——那个女孩。

贝尔多鲁的心脏揪了一下。

自己身上没有武器,还跌坐在地上,那女孩站在距离十步左右的正面。

要做成焦炭,要扭断脖子,还是要割断双脚放置不管——神术在这种距离下可以轻易地达成。

「呐、啊,你,嗯,是芙兰卡吧?」

「…………」

「让、让我们冷静下来谈,你、你看,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别再说了。」

「我啊,其实有在后悔,真、真的,我太嚣张了。对、对了!你不是想把我送去审判?我跟你约好,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去投案。」

「我不是叫你别再说了吗!」

贝尔多鲁沉默下来。

芙兰卡咬牙用严厉的眼神看着贝尔多鲁,不久后她就仰望上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要放声大哭,像是要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宣泄出来似地大叫。

然后,再度开口。

「……有受伤吗?」

「咦,啊?」

「部位,受伤的是哪个地方?」

「这,这只手腕跟右腿。」

芙兰卡拿出神珠大步地靠近贝尔多鲁,原本贝尔多鲁在那瞬间非常紧张,但她只用在工作的态度和动作施展治愈神术替贝尔多鲁处理伤口。

「……止血还有止痛都做好了,这不过是紧急治疗,但你应该可以行动了,快去阶梯那边避难。」

「啊啊——啊,不对,能够扶我过去吗?我约脚没有知觉,实在是靠不住,况且我现在身上没有任何武器,遇到虚兽只能乖乖赴死,这样你帮我治疗就没意义了吧?」

「…………」

「到阶梯附近就好了,拜托,我诚恳地拜托你。」

贝尔多鲁用夸张的动作在请求,他也知道这样太天真了,不过在这种状态下一个人行动太过危险,只好硬着头皮哀求。

芙兰卡在沉默了一会后,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要抓好。」

「喔?喔喔,真是抱歉。」

贝尔多鲁用有些诧异的心情把手放到少女的肩膀上。

虽然是我要求的——这女孩该不会是傻瓜吧,她忘记在下层我差点杀掉她吗,这种姿势下我用左手都能把她的脖子扭断,也太没有防备了吧。

——啊,不对,冷静冷静。总之要先离开这个阶层,要怎么处理这个女孩等确定能够生还后再说。

双方无言地往前走了一会。

墙上的照明装置不少都破损了,因此有些昏暗。大部分的探索士都早就去避难,周围看不到其他的人影,不久来两人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别再往前进。」

芙兰卡说。贝尔多鲁也已经察觉,转角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脚步声、吼声——各种迹象明白显示来者并不是人类,而是虚兽,加上八成很巨大。

这家伙的神术能打赢这只虚兽吗?贝尔多鲁往旁边看了女孩一眼。

她的能力并不差,只是万一没有一击就把虚兽解决,那死的人就会是我们,这样的话把这家伙当作诱饵一个人逃跑才是明智之举,对方如果肚子很饿,这应该能争取一些时间。

「……我来争取时间,你一个人快逃吧。」

芙兰卡拔出短剑。

贝尔多鲁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有人会主动提出这种事?

「你没办法战斗吧?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真的好吗?」

「没办法啊!」

芙兰卡用快哭出来的表情怒吼。

「我无法原谅你,但是如果在这裎抛弃你,我就没资格说哥哥了——快走吧,还有你说会去投案,要是你成功活下来,能遵守这个约定我就会很高兴了。」

谁会遵守啊,傻瓜——贝尔多鲁原本要这样嘲笑她,内心却犹豫了。

贝尔多鲁从懂事起就是一个人,他在阴暗的巷子里拼命地要生存下去,他那灰色的世界只存在他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也从未怀疑。

然而,这名叫做芙兰卡的女孩似乎跟自己不同,她活在彩色的世界,有很多人在她周围,她在保护与被保护中生活,贝尔多鲁感觉到,两人看见的景色根本不同。

突然,贝尔多鲁感到胸口传来让人不愉快的疼痛,那是认为自己该不会一直在犯下无法挽回的失败,像怀疑又像恐惧的某种东西。

「你在做什么!快点离开!」

再度受到催促,贝尔多鲁好不容易要展开行动的时候——

「咕啊啊啊啊!」

突然,附近传来像是临死前的悲鸣,接着是巨大的身体不断挣扎的撞击声。

在愣住了的两人面前,转角处有团看不出原形的肉块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接着就倒下,一动也不动了。

「哥哥……」

看到出现的人影,芙兰卡安心地呼出一口气,那个人是拿着枪的修德奉。

修德奉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

贝尔多鲁在一瞬间非常紧张,但马上发现自己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因此感受到屈辱和劣等感。

「——碍事,快离开。」

「哥、哥哥你呢?」

「我要帮助留下的探索士避难,顺便扫荡虚兽,这是我身为《誓约团》的义务。」

「你明明受了伤还要一个人……太乱来了!我也要跟你去!」

「你只会成为累赘。」

修德奉的回答非常冷淡。

「你已经把神珠用完了吧?你那小袋子看起来没有任何东西了。」

贝尔多鲁惊讶地看着芙兰卡。

确实她腰间的小袋子——放神珠的地方整个都扁了下去,不可靠地在半空中摇晃着。

「你——该不会把最后一个拿来帮我疗伤?」

然后还在没有神珠的情况下要阻止虚兽前进?

为了让杀父仇人逃跑?

芙兰卡以沉默代替肯定。

——真是蠢到让人傻眼,像贝尔多鲁这种人不会感受到他人的恩义,做出那种事也只会遭到利用,为什么会没察觉呢。

贝尔多鲁心想,这家伙绝对没办法活很久。

「可能的话你去跟那个废物商会合,如果是他就有办法连累赘一起保护。」

「但是,哥哥你——」

芙兰卡想要提出抗辩——在那瞬间修德奉瞪大眼睛。

「后面有东西!快躲开!」

咦,芙兰卡张着嘴愣在原地。

贝尔多鲁比她还更快展开行动,这是肉体有经过死斗训练出来的人跟没有经过的人之间的差别吧。

——我不想死。

贝尔多鲁在刹那之间思考着。

——不管发生什么事,要牺牲谁,我都绝对不想死……我应该是会这样想的人啊。

贝尔多鲁用剩下的左手全力地把旁边的少女推开。

接着他想,啊,原来如此,这样感觉也不赖呢。

最后的景色,他感觉有稍微变得鲜艳一点。

*  *  *

「——好痛!」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推开,芙兰卡摔到地上。

下一瞬间,耳朵旁就吹过一阵风,伴随着像是装着水的皮制袋子破裂的声音,贝尔多鲁整个人不见了。

不对——并不是不见,是巨大的尾巴一击把他打飞了,他的身体呈现很低的抛物线飞往通路的另一头,接着发出喷血的声音在地面上弹了三下,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贝尔多鲁是想要挣脱芙兰卡一个人逃跑吗——还是,该不会,是要保护她?不管怎样,应该是连痛苦的时间都没有就走了。

「请、请在天意之书上留下其名——」

芙兰卡挺起上半身,在无意识中悼念祈祷文。同时愤怒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不要发呆!快站起来往后退!」

「咦、啊……」

伴随着切开空气的声音,巨大的爪子朝芙兰卡挥下,但是抛过来的长枪弹开了攻击,爪子在到达她的头部前就改变了轨道。

「——回来吧,《碧水长枪》。」

插在墙上的长枪消失,又再度出现在修德奉的手上。

站在两人眼前的是——巨大的龙。

身高将近有十梅特尔,这种大小加上所散发的气息——一眼就知道这跟其他的虚兽位阶不同。

由美丽的纯白色鳞片所覆盖的巨大身体,确认到猎物正在抵抗,它

很不高兴她抖动身体,开始缓慢地移动。

修德奉静静地拿起长枪准备迎击。

*  *  *

这些年来,修德奉负面感情的源头,同时是他的仇人轻易地死去。

是由眼前的这头龙——《白雪虚龙》所杀。

在下层看到的时候没有余裕去好好观察——光是面对就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压迫感。

「我来争取时间,你快逃。」

修德奉对着身后说,传回来的是抗议的声音。

「不要浪费我的好意。」

这次的回应是沉默,接着对方的气息就越来越远。没错,这样最好。

修德奉的内心沉静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他确实很恨贝尔多鲁,但是所抱持的信念的本质并不是这点。

八成——是悔恨,没办法保护想保护的东西,还有自己的无力。

为了跟这种感情共处,他一直以来都不断地挣扎。

——所以我现在很感谢神姬让我有挽回的机会。

修德奉往前踏出步伐,伴随着剧烈的呼气将《碧水长枪》刺出,瞄准的地方是脚踝,他试着要阻止虚龙的行动。

枪头发出闪光,贯穿龙的鳞片——没有贯穿,只发出金属撞击声就被弹开了。

「《圣盾》吗……」

修德奉知道这个东西的概念,攻击贝尔多鲁的时候还有造成很浅的伤口,这次却连痕迹都没有。他在想是自己的武术不够高强,还是《碧水长枪》不够力呢。

龙往下俯视,眼里有着超越野兽的知性以及嘲笑之意。

「你以为找到很有趣的玩具了吗,怪物。」

修德奉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重新提起长枪,下一瞬间他就突然飞到半空中了。

挨上一记以后他才发现是虚龙用前脚攻击,那速度快到看不见。

「咕——哈……!」

修德奉发出痛苦的声音,勉强地站了起来。

虚龙把嘴巴张大,白色的亮光开始在喉咙的深处聚集。

「到此为止了吗。」

他小声地说。

*  *  *

芙兰卡正在奔跑,不是为了逃走,而是为了请求救援。

(拜托,悠树哥——快来救哥哥。)

脑海里浮现的是有些懒散却比谁都值得信赖的他的脸庞。

但是还没跑多远,背后传来的冲击就让她摔倒在地。

同时,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极低温的暴风正在肆虐。

在撞上地板与墙壁好几次后,狂风总算停了下来。

她边咳嗽边拾起头来,扰人的耳鸣不断作响,意识也有些朦胧。

——不过,我还能动。

芙兰卡用尽所有力气,总算用两只脚站了起来。

周围弥漫的白色烟雾逐渐散去,景物变得鲜明。

石壁整个惨遭挖空,通道的形状有了很大的改变。

是吐息——虚龙的吐息,据说威力远远凌驾于人类所使用的攻击神术。

「骗人的吧……哥哥……」

光是遭到波及就有如此威力,承受直接攻击的修德奉大概已经——

「……哼哼,只不过是蜥蜴的攻击,对神姬不管用啦。」

「别在那边自豪,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在白雾还没散去的另一边,差不多是芙兰卡跟虚龙的正中间——有身分不明的两道人影站在那里。

两个人都穿着法袍,应该说是包着布才对,所以无法看清脸跟体型,不过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大人与小孩。

比较大的人影扛在肩上的——应该是哥哥吧?

「我们还是救到这个人了,算做得不错了吧?汝也夸一下我嘛。」

「等到结束以后再说。」

该不会是展开障壁把吐息挡下了吧?

不可能,不管是多么经验老道的神术师,也不可能挡下那种威力。如果办得到,那已经不是人了。

啊——刚才那个比较小的人影是不是说了什么?神姬?那么该不会——

「……神姬大人与剑使徒大人?」

在芙兰卡还小的时候。

体弱多病的母亲,习惯躺在床上念故事书给芙兰卡和偶尔来家里的修德奉听。

哥哥喜欢的是剑使徒们的英男故事。

芙兰卡一开始没有兴趣,不过她为了想跟偶尔才见面的哥哥分享快乐的时间,只好忍耐着一起听。

听着听着,她也变得很喜欢充满魅力的打斗故事。

探索士在迷宫里陷入危机一定会现身帮忙——这种英雄故事。

啊,已经不要紧了。

——芙兰卡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后,就失去了意识。

*  *  *

两个人胸口都还有规律的起伏,看来都是晕过去而已。

悠树总算放心下来,终于赶上了。

「主人,不能拖太久,剩下的神力已经没有余裕,没办法挡下很多次。」

没办法得到足以把虚龙确实地拘束再将它强制转移的神力。

所以力量得全部使用在防御上,具体来说是展开数次能够完全辽蔽对方攻击的防壁,这八成就是极限了。

「我会尽力而为。对了——」

悠树把视线移到通道前方的白色庞大身躯上。

「你能感觉到那家伙的神力吗?」

「当然,这个距离的话,感受非常强烈。」

「大概是哪边的神力最强?」

「脖子吧——问这个是要做甚么?」

「力量的源头同时也会是弱点——来,开始吧。」

悠树向着敌人喊话。

「喂,在这个阶层大闹是犯规的喔?《白雪虚龙》,你要是有在反省就乖乖让我打倒你。」

对方的回答是充满敌意的咆啸。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我。嗯,我的身体应该衰退不少,不过刚好有不错的武器,就让我借用一下——」

悠树边自言自语,边舞动着长枪,那把是修德奉的《碧水长枪》。

「那就该上了。」

然后,他露出笑容,对着手上的武器小声地说。

「别生气,现在我需要你把力量借给我,只要到第二阶就好——不打倒那白色的家伙,你的主人也会死掉喔?在你的主人成长为优秀的使用者之前。」

长枪不太甘愿似地振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地改变形状。

这时,虚龙展开猛烈的推进,挥舞前爪。悠树在避开锐利的爪子之际,用《碧水长枪》划过龙的前脚,龙喷着血发出痛苦的声音,悠树切掉了它的一根指头。

「从现在起《圣盾》的守护已经失效,让我们用实力来一决胜负吧。」

手中的长枪已经变形完毕。

从无机且简单朴素的形状变成更巨大,会让人联想到生物的曲线形状——

龙牙神器会变成各式各样的武器,共通点是都有称为「阶」的三个阶段。第一阶只是性能凌驾于人类所制作的武器,第二阶之后神器会用神力包覆自己,这时能切开对手的《圣盾》,当然破坏力也大增。

《白雪虚龙》露出锐利的牙齿瞪向悠树,看来它认真起来了。

「……好,接下来是重头戏了。」

虚龙的武器是爪、牙、尾、吐息。

在这条通道有可以让它的庞大身体随意移动的空间,然后破碎的石头地板跟崩落的石壁会妨碍悠树的行动,地利是站在虚龙那方。

这样的话——就不要硬挑战它,先把它引到离蒂娜等人比较远的地方。

「来,我在这边。」

悠树绕到侧面,持续地攻击虚龙的右后脚,每当虚龙发出怒吼要用钩爪或牙齿来反击的时候,就稍微退后一些,不断重覆这个动作,慢慢地诱导虚龙。

引诱必须靠得非常近,所以危险性会变高;不过也多亏这样,作战发挥了效果,成功地让虚龙跟伤者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差不多了。)

从现在开始要切换型态,转成以攻击为主。

悠树踏进虚龙的下方,一枪贯穿了虚龙的大腿,纯白的鳞片染上了红黑色,虚龙发出痛苦的悲鸣。

到目前为止的悠树会在这里先后退——然而悠树这次更往前踏了一步。

(抓准它的反击再给它一击——!)

虚龙举起巨大的爪子,悠树拿着枪正在找寻时机。

突然——虚龙意想不到地缩起前脚,将身体猛烈地转了半圈。

粗壮的尾巴所发动的强烈横扫。

「————!」

撒出诱饵再找寻给予强力攻击的机会,看来对方也是采取一样的作战。

悠树完全没料到,所以反应慢了一拍。能闪开吗——!

瞬间,虚龙的尾巴像是撞到看不见的墙壁改变了方向,没有预期约冲击也让它的庞大身躯剧烈摇晃。

悠树趁隙用力踢向地面,跳到相反的方向去。

「——汝没事吧!?」

蒂娜大声叫道。

她站在比倒下的两人还近很多的位置在观察战况。

「笨

蛋!别跑出来!」

包覆着神力的虚龙跟其他的虚兽是完全相异的存在,虚龙的攻击能伤到神姬,《圣盾(scutum)》的守护无效的话,蒂娜跟娇弱的少女并无不同。

「怎么骂蒂娜笨蛋!汝不稍微表达一下感谢吗!蠢蛋主人!」

神姬生气地骂了回去。

「我很感谢你!刚刚多亏有你!不过你快退下!」

虚龙的双颚咬了过来,悠树往后跳了一步,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

「拜托你别过来!这次……这次让我好好保护你!」

等到一查觉就已经说出口了。

那是他本来要藏在心里的话,以及希望。

「…………」

蒂娜从那句话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安静了一下子——但接着又马上说:

「蒂娜拒绝!别把人当傻子——听好了,主人,蒂娜并不想要汝保护我,蒂娜是想跟汝一起并肩作战!」

虚龙用钩爪发动攻击,悠树用长枪硬是弹开,接着他顺势退到蒂娜旁边。

「障壁还能使用一次……不,可以到两次,主人要是叫蒂娜继续在后方保护主人,蒂娜会照做。但如果理由是『因为很危险』,那蒂娜就不能接受了——来,主人,告诉蒂娜,我们要赢该怎么做?」

蒂娜哼了一声,两眼直视悠树。

她的表情——一瞬间让悠树着迷了。

「……你果然是笨蛋。」

为什么要这样打马虎眼!蒂娜气得柳眉例竖,悠树一边应付她,一边分析周围的环境。崩落的石壁——那附近可以当作平地来使用。

好,来了结一切吧。

「……我给了指示以后你就展开障壁,总共两次。第一次用来保护我,第二次不用管我在哪,展开在它的鼻子前大约一梅特尔的位置,做得到吗。」

「我要做。」

那就拜托你了,悠树说完就开始奔跑。

首先是要调整位置,调节攻击的时机,这次要把它引诱进死路。

要领和刚才的诱导相同,诱饵是自己,敌意让敌人把自己逼到墙角,让敌人移动到目的地。当然,这样一来悠树自己会无路可逃——

「就是现在!」

第一次的障壁把钩爪弹了回去,虚龙在确定能杀掉猎物的状况下遇到妨碍,发出愤怒与不高兴的吼声,悠树则继续沿着墙边跑,拉开两者的距离。

关于虚龙的攻击方式,可以做到某种程度的预测。靠近就是牙跟爪,有点远就是尾巴,再更远就会是吐息。当要使用吐息的时候,它的头部会靠近地面,因为比起从高角度的地方吐出,与地面呈平行来吐出会变得比较难以闪躲。

没有解决掉猎物的现在,它的意识会偏向攻击,大概会毫不迟疑地想置猎物于死地。

虚龙低下头,把双颚张得很开。

正如他所料,现在悠树的斜前方有立足点,只要踏着那里跑个两三步,就能够跳到虚龙的头部上。

(很好——!)

悠树正要给蒂娜使用第二次障壁的指示。

但是就在那瞬间,虚龙突然把头举高,并且把头转向后方。

吐息的目标是——倒在通道另一侧的两人还有蒂娜。

「————!」

发现虚龙目的的悠树全力向前跑,可是没有赶上。

白色的闪光亮起,冷空气疯狂地吹袭。悠树从模糊的视野中看见就像在急流中的树叶般翻转,接着撞上墙壁还有地板的三个人影。

悠树几乎要陷入绝望——可是他忍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蒂娜在最危急的时刻发动了最后的障壁,勉强地改变了吐息的方向。如果遭到直接攻击,人类应该是会直接整个粉碎。

不过,这下神姬的神力就用完了,要怎么样重整战力?

悠树稍微分心了一下子,当他再度面向虚龙的时候——虚龙的脸已经在悠树的面前了,悠树整个背脊都发凉。

「糟——」

打从一开始虚龙的目标就是悠树。

它正确地理解到悠树有得保护伤者的劣势,所以盘算着只要把目标换成另一边,悠树的集中力就会被干扰。

悠树闪过了虚龙的牙齿,再来是毫不停歇的左右爪子的连续攻击。这时悠树的行动停止了,他的背后传来冰冷的墙壁触感。

虚龙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嘲笑。

它在非常逼近的距离张开嘴巴,喉咙深处能看得见白色光芒闪烁。

——已经来不及闪开了。

*  *  *

「呜……」

摔到地上的冲击让芙兰卡醒了过来。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自己是不是蒙天帝神宠召了的想法,但周围的景色是有看过的迷宫内部,看来是还活着。

距离十梅特尔左右的地方有具死状凄惨的遗体倒在那里,该不会是哥哥——芙兰卡一瞬间感到绝望,但马上发现不对,那是先前遭到虚龙打飞,悲哀的贝尔多鲁。

视野的另一角,救了他的那个身分不明的人影映入眼帘。

他用着超乎想像的体术与枪术,令人无法置信地一个人在跟虚龙单挑,还让虚龙受了无数的伤。可是他现在处于劣势,牙与爪的连续攻击把他逼到绝境了。

得用神术来进行支援——芙兰卡想要这样做,却想起自己把神珠用光了。

(怎么会这样——)

已经没有可行的手段了吗,有什么,有什么方法——

「那家伙的腰际!快捡来用!」

从旁边崩落的石材底下,传来好像很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那家伙是指贝尔多鲁吗?腰际……是有什么?

芙兰卡费力地爬起身看过去,然后察觉绑在他腰间的小袋子破掉了,里面光石和打火石之类的小工具都散落一地,在那之中,有一个——

「神珠?」

而且品质还很好,大概是一等。

身为剑士的他怎么会带着那种东西——不,现在没有抱持疑问的余裕了。

芙兰卡想跑起来,脚却不听使唤,反而跌倒。她的体力已经完全用尽了。

但在这个时候,有个影子冲往神珠所在之处。

「哥哥——!」

修德奉无言地把神珠丢给芙兰卡,她接下以后转过身去。

他——我必须要帮助正在战斗的那个人。

将神珠里的神力全部解放,她大叫。

「障壁!请保护那个人!」

*  *  *

不少幸运站在悠树这一边。

他偷偷塞给贝尔多鲁的神珠,居然在这个地方,在那个位置。

然后,拿到那个神珠的不是蒂娜,而是芙兰卡。

神术师利用神力的效率远不及神姬,但神姬需要先把纵澄掰分解再把神力吸入体内。身为人的神术师则可以从感应人类意志的神珠中直接取出神力。

也就是说,以这个状况来说,芙兰卡会比较快,所以才——赶上了。

悠树和虚龙的中间,剐好离双方都有一梅特尔左右的距离,障壁比吐息还稍微早一点展开。

即使芙兰卡用尽全力,这个神术的强度依然挡不住虚龙的吐息,只撑了一到两秒的时间。接着就无法承受,整个弯曲、粉碎、消失。

——这就已经够了。

在撑住的那短短的时间里,逆流的纯白吐息变成漩涡覆盖在虚龙脸上,当然,漩涡本身并没有甚么杀伤力。

可是——那种极低温会冻结住空气中的水分,让水分变成混浊的白色块状,能够确实地夺去虚龙的视力,《白雪虚龙》一瞬间跟丢了悠树的身影。

「我在这里。」

悠树趁隙踢着墙壁一跃,从虚龙的背后跳上了它的头部。

虚龙发出愤怒的咆啸,并把头往上甩,悠树看准这个时机,跳到空中。

接着瞄准目标,五梅特尔长的脖子中离头部四分之一的地方。

「这下就结束了——喝!」

悠树利用掉落的速度,将《碧水长枪》正确地贯穿该处。

龙牙石——虚龙的力量源头从肥厚的肉中弹出体外,掉在迷宫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碧水长枪》象征的是流水,要穿透雪可说是正好。」

悠树从虚龙的身上跳下,一边捡起龙牙石,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自雪虚龙》疯狂地挥舞着脖子,发出临死前的悲鸣。

——不过声音很快就停止,那庞大身躯也像沙粒一样崩解。

*  *  *

芙兰卡跟修德奉都茫然地坐在地上。

神秘人影眺望着崩坏的虚龙,不久后就转过身来,不发一语地丢出手上的武器。抛出的长枪刺在修德奉身旁的石壁上,接着就从那奇怪的扭曲形状变回原本的《碧水长枪》。

「那个……你是……?」

神秘人影没有回答芙兰卡的问题,他抱起另一个小小的人影,离开了现场。

——就像是双方在交接一样,救援队的声音逐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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