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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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手无策。
不知何去何从,指的应该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呆呆愣在黄昏时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望着鸠子的背影渐行渐远,我陷入无边无际的茫然无措。
——请少爷从今天起,和凤杏奈交往。
毕竟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重逢以来,她的言行举止总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始终处于穷于应对的状况,而这次的这一击则为其中的最佳杰作。让我不禁猜忌,她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性癖好,能从让我始料未及的行为中发现人生的意义之类的。
我有一段时间还以为鸠子会否决让佐藤同学加入学生会,可能是因为她太喜欢我,无法做出理智思考的征兆……不,应该说我不久前就是如此推测,并因此沉浸在快乐之中。但我现在只想回到数分钟前,好好痛扁自己一顿。得让那天真的孩子彻底记住,世上哪有这么美妙的事情。可恶!她难得称赞了我一下,让我以为我们终于要朝那个方向发展了,结果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我平和岛隼人的春天,仍然藏在浓浓的雾霭之中,遥遥无期——
好了。
遭受打击后的懊悔不甘到此为止。
继承平和岛财团,并攻略钢铁女孩鸠子、娶她为妻可是我的远大志向,岂能因为这种程度的打击而有数分钟的一蹶不振?不,即便是短短几秒钟也不行。若是这样,想获得鸠子的认可根本是痴人说梦。现在立刻重新振作,拟定最佳策略,才是企图继承财团的我的应有作为。
好,来思考一下。
有严重虐待狂倾向的教育负责人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身为学生,我该如何应对?
大脑全速运转。
我全力驱使自己的神经突触。根据过往的经验,去思考如何作答才能得到鸠子的认可,同时满足我的欲求。
「你要在那边愣到什么时候?」
走在前面的鸠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
脸上仍挂着铜墙铁壁般的扑克脸,让人看不出内心想法的她表示:
「难得我今天格外开恩,打算以盐渍小鱼干犒赏少爷,以庆祝你能往下一个阶段迈进了。那可是盐渍小鱼干喔。是洒盐巴在沙丁鱼上,经过曝晒处理,让味道凝聚在一起的盐渍小鱼干!是炭火烧烤能让它的脂肪滴落,看起来汁多味美,些许的鱼腥味让人不禁食指大动的盐渍小鱼干大人喔!难道少爷对盐渍小鱼干大人有什么不满吗?」
「呃,没有。」
我回过神来,连忙追上鸠子:
「完全没有那回事。盐渍小鱼干很好吃,我很喜欢呢。」
「是吗?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没啦没啦,不是那样。盐渍小鱼干让我感到很开心。」
「是吗?那请你将这句话以具体的行动表现出来。」
「具体的行动?怎么做?」
「嗯,我想想。好,请你以即兴的俳句,表现出你对盐渍小鱼干大人的情感。」
「俳、俳句?」
「办不到吗?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给你的犒赏也就扣下了。」
「呃,等等。这个嘛,嗯……『盐渍小鱼干,每每思及其鱼香,肚子咕噜响』……这样子可以吗?」
「嗯,即使我的要求有点无理取闹,你想的这俳句倒还可以,但这样的表现还是构成不了对盐渍小鱼干大人的歌功颂德。看来对少爷而言,想品尝盐渍小鱼干大人似乎还是早了点。」
「呃,等一下,没有这回事!我真的很喜欢盐渍小鱼干,内心对它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啊!」
「我决定将少爷今天晚餐的主菜,从盐渍小鱼干变更成熟鱼干。」
「这也太奇怪了,这评价有失公正。」
「但我要给你的可不是一般的煮鱼干,而是已经被萃取精华,拿去做味噌汤汤底的煮鱼干。」
「那个已经不叫煮鱼干,而是汤底的余渣了吧?那种东西的终点一般应该是垃圾筒而不是嘴巴吧?」
「没有那回事,被萃取过菁华的煮鱼干在经过曝晒后,磨成粉状并调味一番,便能做出美味的配饭香松呢。」
「喔,是这样啊,原来还有这种利用法,我抄一下笔记……等等,不对,现在的重点不是该如何有效利用汤底余渣吧?总之,我现在想吃的只有盐渍小鱼干,说是被盐渍小鱼干彻底俘虏也不为过!我的脑中已经容不下其他配菜。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吃盐渍小鱼干!」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只是盐渍小鱼干盐渍小鱼干地叫着,要好好加上『大人』这个敬称,并如实表现出你对盐渍小鱼干大人的景仰。」
「没问题——无论如何,我今晚一定要将盐渍小鱼干大人纳入我的胃袋之中!就算要典当掉我自己的亲兄弟,或是贩卖自己的内脏去筹钱,我都绝对要吃到!……这样如何呢?」
「我还是感受不到你对盐渍小鱼干大人的敬畏,请尝试在盐渍小鱼干大人加上Sir看看。」
「没问题——Sir。盐渍小鱼干大人,Sir!……这样可以吗?」
「还是不够耶,请在我的名字前后也都加上Sir。」
「没问题——Sir。鸠子,Sir!……呃,等一下,为什么你的名字要出现在这里?这和你应该没关系吧?」
应该说,我们的对话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一整个没完没了又莫名其妙。
(话说回来……)
我的念头一转。
现在的互动倒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因为在我们这样的一来一往之间,我可以一方面恢复冷静,并获得思考的时间。
难道鸠子是为了我才说这些话的?不,不是吧……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鸠子,我们先不讨论这个,关于你刚刚说的那件事……」
无论如何,多亏她那一番瞎扯,我已经决定好应对的方针。
我决定现在就提出一个方案,看看她的反应。
「我会和杏奈交往,以男女朋友的身份。」
「嗯?」
「我觉得她不错,而且也是个很好的女生。只是我对她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所以这种情况对我来说不太理想。但毕竟这是你给出的指示,我也不能不遵从。」
「——是吗?」
鸠子顿了一下后说:
「你会这样回应很正常,我并不感到惊讶。万一少爷刚刚拒绝我的要求,我便会以你的教育负责人兼监督者的身份,在你身上盖下没有资格继承财团的烙印。」
「嗯,所以我想现在就找杏奈出来,向她表示想与她交往的意思。不晓得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找她?」
「我陪你过去?」
鸠子的眉头微微皱了一毫米:
「你应该不是没有我跟在身边,就连告白这种简单的事都不办不到的人才对。为什么需要我的陪同?」
「该怎么说,大概是这件事如果能在鸠子的公证下进行,我也会比较安心吧。」
这句话其实半真半假。
请鸠子一起过去的真正目的,是想当场取得她对我行动的认可之辞。毕竟进行这种事情,真的很需要取得能够作为日后呈堂证供的言论。
「或者说,能够从旁确认对你而言应该也比较好吧?毕竟以教育负责人兼监督者的身份,指示我要和杏奈谈恋爱的人是你,你不在场的话,也有构成渎职的疑虑。」
「…………」
「如何?可以吗?」
「……好吧。」
鸠子似乎沉吟思考了一会我这番说词背后的意思,最后表示同意。
「我就接受少爷的要求。我会仔细检视你是如何周旋、交涉。请好好奋发努力。」
「好的,我会努力奋发,没问题。」
「所以呢?你打算何时向凤杏奈表示与她交往的惠愿?」
「这还需要考虑吗?」
我笑着表示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可不是鸠子的风格,并回答:
「当然是现在马上啰,这种事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快刀斩乱麻。」
*
于是,我找杏奈到附近的公园碰面。
「……干嘛突然把我找出来啊?」
被我用手机找出来的杏奈,有些不开心地噘着嘴说:
「都是你啦,要我无论如何马上出来,害我穿得这么休闲就出门了。而且马上就是晚餐时间,我还被我妈狠狠念了一下。然后我心想你该不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一路跑来这里,现在脚酸得要命。不只如此,出现在这里的竟然不只平和岛你一个,连鸠子也跟来了。」
「嗯,对不起。」
我刚才打电话找她出来时,什么理由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要她马上过来这里而已。理由是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制造多余的时间让人想东想西比较好——这一点不管是对杏奈、对鸠子,当然包括对我自己都适用。
「不过还是谢谢你过来,杏奈。」
「没有
啦……我也不能不过来吧。况且我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你临时把我找出来,搞不好说不定是为了那种事情。毕竟你是在黄昏把我找到公园这样的地方,这样谁不会误会啊?可是鸠子也在场,不就表示那种事情的可能性很低……」
「抱歉,杏奈,你的喃喃自语有一部分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那、那部分听不见也没关系啦!既然是自言自语,你应该当作没听见才对!」
「也对,抱歉抱歉。」
「话说回来,你把我找来这里要做什么?有事就赶快说一说,我其实很忙的!」
「嗯,之所以找你出来,是因为有东西想拿给你。」
说着,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那是一平凡无奇的笔记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那本笔记本完全没用过,是我平常带在书包里,以防上课临时要抄笔记用的。
「……?这是怎样?你要借我课堂上的笔记?可是我自己也有认真抄笔记啊。」
「嗯,我知道,杏奈上课的时候都很认真。」
「而且这本笔记里面什么都没写耶。」
「是啊,因为是新的。」
「那么,难道……你要把它送给我?」
「嗯,这讲法算是对一半,但它和礼物还是有点不同。」
杏奈一脸不悦地扬起眉毛:
「平和岛,你在搞什么啊?跟我唱双簧吗?你要是有话想说,就说得更明白一点!不是跟你说我很忙吗?而且把人找出来的人,于情于理都要长话短说——」
「我们来交换日记吧。」
杏奈看样子是生气了,于是我单刀直入地表示:
「用那本笔记本和我交换日记,如何?有兴趣吗?」
「交……交换日记……?」
杏奈一脸茫然:
「交换日记……什么意思?呃,你说的是交换日记?」
「嗯,是交换日记啊。」
「你指的是那个吗?两个人一起在同一本笔记本上写彼此的日记,然后每天进行交换的那个交换日记?」
「嗯,就是那个。」
「咦,怎么回事?为什么?」
「不行吗?」
「是……是没有什么……不行。可是……为什么?」
杏奈看似有点陷入混乱。
也是,毕竟现在很少有人会做交换日记了,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要做这码子事。
「嗯嗯——」
杏奈以食指推了推她的眉间:
「我想理清一下事情状况,为什么要进行交换日记?」
「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们进行交换日记,我们的感情可以变得比现在更好。杏奈不想和我变得更好吗?」
「并……并没有……不想……我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应该说,我希望能和你变得非常非常要好。」
「那我们无论如何都来交换吧。如果你愿意,我会很开心的。」
「好、好吧,既然你那么坚持,我也没什么意见。不对……应该说还算是有那个意愿……」
「好,就这么决定,多多指教啰,杏奈。」
「等、等一下啦,事情还没有说完吧?你为什么会突然跟我提这件事?这实在太过没来由了,让我大吃一惊……应该说,只有感情很好的两个人才会交换日记……不,应该说只有在交往的情侣才会交换吧……」
「嗯?抱歉,你最后那几句话我听得好像不是很清楚。」
「那、那个部分不听也罢!只是我的自言自语!」
「是吗?抱歉,是我不识相。」
我乖乖地道歉,并表示:
「那么,那个部分我们先不提,然后由杏奈先写日记,这样可以吗?笔记本就先放在你那里,你写了日记什么的之后再传给我吧。啊,要写什么都可以喔。另外,我没有要你今天写明天就传的意思。毕竟逼得太紧,反而让人有一种非写不可的义务感,这种事情就是要尽量轻松点,才有办法一直持续下去嘛。」
「嗯,是啊,不过我是打算今天马上写,明天马上传给你啦。」
「是吗,真不愧是杏奈。不过还是很抱歉耶,没头没尾就提出这个请求。你其实觉得很困扰对不对?毕竟这是有点费工的事情,如果真的会太麻烦你,我们还是不要好了,虽说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迟了——」
「喂,你说什么呀!都已经说好了不是吗!」
杏奈急忙说:
「我个人对于进行交换日记这种类比旧年代的活动算是颇有兴趣。现在想想,也开始觉得这样或许也不错!不,应该说哪有人先提议再临场退缩的?这种行为我觉得已经等同背叛了!」
「这样啊,你能这样说,我也很感激。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交换日记啰。杏奈,请多多指教。」
「嗯,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对了,杏奈,你继续待在这里没问题吗?你妈妈之前不是不太高兴?是不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她大概已经做好饭在等你回去了。」
「啊,是啊,我压根儿忘了这件事。我妈只要用餐时,家里没有全员到齐,就会很不高兴……那我就先走啰!」
「嗯,路上小心。」
「我明天一定会写好日记带到学校!所以,平和岛也要确实写日记喔!不可以偷懒摸鱼喔!」
杏奈叮咛一下后,头上冒出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为什么这年头还会有人想交换日记?」的疑惑,如同刚才过来时那样跑着回去了。
现场只剩下我,以及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的鸠子。
「——好了,我在等你的说明。」
确认已经看不见杏奈的背影后,鸠子表示:
「因为从少爷刚才的行为看来,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认知的差异。我们就先从这个认知差异开始磋商吧。对,虽然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不过还是认为这件事有必要促膝长谈一下。你已经作好觉悟了吗?」
她的口吻大有只要我稍微回答错误,就会立刻将我斩于剑下的架势。
嗯,姑且不管我是否会就此丧命,至少一个不小心,我就有可能断送自己的前途,所以用字遣词有必要谨慎一点。
「首先,我应该有跟你说过『请你和凤杏奈当男女朋友』吧?」
「嗯,你说了,我听得很清楚。」
「所以你认为,光是进行交换日记,就可以满足那个条件?」
「不,我没有这么认为。」
「……所以你是在戏弄我?」
「怎么可能,我才不敢做那么可怕的事。」
「那请给我一个说明。趁我的不悦还没到达顶天之前,请少爷开诚布公,说出心里的想法,好让我接受你这样的作为。」
「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我搔了搔脸颊说:
「虽然这样可能没有满足鸠子所谓的『男女交往』条件,但从一般观点来看,只有交往中的男女才会进行交换日记吧?基本上,这样应该可以算是真正有在交往吧?」
「强词夺理。」
「或许是吧,毕竟这种作法摆明偏离你的意图。但一来还算说得过去,二来也算合理。话说回来,在鸠子的要求和我的道德观之间,大概勉强只有这个妥协之道了。」
「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和杏奈男女交往的念头。」
这是这件事最大的一个主题。
为了不产生任何沟通误差,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杏奈人很好,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会想好好珍惜她。但很理所当然的,好好珍惜一个人与交往是不同的两件事。不过若是透过交换日记这种方式,一来两人的关系还不算超出朋友的范围。再者,即便这举动有点过时,这也能说是男女交往中很基本而且最诚恳的第一步吧?所以我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
鸠子以眼神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我点点头,继续解说:
「当然我其实也可以真的和她交往。若想完成鸠子出的课题,这是最简便也最确实的作法。即使并非出于真心,我还是可以向杏奈告白,与她当男女朋友,和她出去约会或是做其他各种事情——我本来也能那样做,而且那在某方面也算是一种安全牌,但我还是没有这种打算。」
「为什么?」
「因为那样不诚实。」
我做出毋庸置疑的回答。
那回答过于毋庸置疑,并且相当简短,所以也无从加重语气。
无论如何,我的口气都会变得和在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日子,跟人家说:「今天天气真好呢」的那种口气一样。
「跟自己不打算交往的人做出一副真正交往的样子,不管怎么辩白解释,都称不上可取的行为。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杏奈实在太可怜了。这件事我实在有点做不来。」
「喔,做不来吗?」
「嗯,做不来。」
「但少爷你也知道……」
鸠子不改脸上沉静的表情:
「你现在的一切生杀与夺,全部掌握在我手上。你不听从我的指示,
就要有永远与平和岛财团继承人的宝座无缘的觉悟。你很清楚这一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可以这么说吗?」
「是啊,好像真的必须有所觉悟才行。不过——」
我露出很有自信的笑容。
我笃信,即使我不顺从鸠子的意见,她还是不会判我出局——不,我有自信的不是这个。
我拥有的,是如同字面所述的「自信」,也就是相信我自己的行动。
「鸠子,我不想成一个为了什么地位、金钱或名声而让女生哭泣的男人。因为地位、金钱和名声都没有女生来得重要啊。对男人而言,愿意当自己的女朋友,甚至将来有可能嫁给自己,为自己生孩子成为人母的女性,可是全宇宙最为最重要的宝物。话说回来,会让重要之人哭泣的家伙,在讨论他有没有资格成为财团继承人之前,就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了。」
「——哦,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
「讲这种话其实有点难为情,不过我是真心真意。」
所以我能坚持我的立场。
是有点难为情,但就算因此满脸通红,感到有点说不下去,我还是能够堂而皇之地继续表达自己的意见。
「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要我在和杏奈交往,以及丧失继承财团资格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与其让杏奈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哭泣,我宁可将财团一事扔到臭水沟里,从此不再理会。那种东西我不稀罕。」
「我是很想说:原来如此,你的态度值得赞赏。但是欲为人上人,有时必须彻底地冷酷无情。只要你还会坚持什么不应该让女人哭泣的看法,我就不得不说你仍然太过天真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能为了杏奈大放厥词,只因为我现在还没处于什么迫不得已的状态。如果哪天我站上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平和岛财团巅峰,多少会有遇到没有余力谈那种事情的时候吧。不,应该说,根本没有机会让我如此天真。」
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无须特别证明。
这是我决定争取财团继承人地位时就很清楚,也已做出觉悟的事情。毕竟再怎么不成器,我还是平和岛一族的成员之一,至少还有这点程度的自觉。
只是——
「话说回来,鸠子,现在有一件无庸置疑的事情,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那就是『现在还不到那时候』。至少在我的判断中,现在这种状况并不值得我这么做。这世上是有很多事情难以衡量跟取舍,不过这件事倒是一点也不难,我可以当场立刻做决定。就是对于杏奈,我不会做任何违反自己信念的事情,绝对不会。」
老实说,要说我绝不再迷惘,其实也有点言过其实。鸠子那样冷不防命令我要和杏奈交往,还真是让我愣了一下……但也正因为如此,在已经下定决心的情况下,我才会对鸠子的问题都采取速战速决的态度。因为显然我回答的速度每慢上一分一秒,她对我的评价都会不断下降。
这点我很肯定。
要说为什么——
「应该说……鸠子,你其实是在测试我吧?」
就是这样。
我怎么想都只想得到这个解释。
毕竟鸠子是我的教育负责人兼裁决者。虽然我无法窥知她真正意图的全貌,但我能肯定的是,「对我进行测试」也是她的目的之一。因为不论何时,鸠子的一言一行几乎都是对我的某种考验。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是做出那样的揣测,才能如此从容吗?」
鸠子微微扬起一边的眉毛,语带狐疑:
「少爷认为我是为了测试你,才要你和凤杏奈交往。而如果你抗命,便要剥夺你身为财团继承者的候补资格,其实是一种故作姿态——以上是你的判断吧?所以你才会给出刚才那样,对我的发言似乎不甚重视的回答,是吗?」
「呃,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认为你说的话不管何时都很认真,实际上你的言出必行我也见识过不少次。附带一提,我也因此吃过许多苦头。所以我并非不重视你的发言。况且忤逆你的意思可是会当场被判出局的。我会导出要和杏奈交换日记的结论,其实也是将诸般事物纳入考量后的结果啊。你要是对此有所误解,我会很头疼的啊。」
「嗯,那你还有其他什么要申诉的吗?」
「嗯——好像没有了。」
「那这就是所谓官司中的最后诘辩了,而且是在最高法院的最后诘辩,再无申诉的机会。如果你有其他主张,我认为趁现在提出才是明智的选择。」
「嗯——我想想……」
我思考了一下后说:
「假如你问我,你和杏奈谁比较重要,我的答案不作他想,一定是你比较重要。」
「…………」
「啊,我这可不是口头随便说说的喔。虽说还是有点私心,希望能让你的判决因此对我比较有利。」
「…………」
「但如果我有万一,甚至是亿分之一认为杏奈比鸠子更好的想法,我这次就会很开心、真心真意,没有其他目的地与杏奈男女交往。当然我会好好向她告白,因为杏奈真的是个很好的女生,好到我甚至有点配不上她的感觉。」
「…………」
「但即便杏奈这么好,我还是觉得鸠子比她更美好。我当初会约定好要娶你,也是因为认定你值得我这么做;即使到了现在,我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话说,最近的你完全不像以前和我这么亲密,态度冷冷淡淡,所以我的心意也不是没有丝毫动摇……」
「…………」
「嗯,要补充的大概就这些了。接下来就交由你判断,看我的想法究竟是否当得起平和岛财团继承人的身份。」
说完以后,我在心中耸耸肩。
我表面上虽然尽可能保持平常心,但那也仅止于表面。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地方被逐出继承人竞赛,却没有任何自信与把握。我现在已经开诚布公说出内心的想法了,但这样做的正确与否实在有待商榷。而且鸠子现在虽然维持着平常的扑克脸,但散发出的寒意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
可是对此我也无能为力。
接下来是成是败也无所谓了。
我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管结果为何,只能坦然接受。
「好吧。」
在我心中的紧张感益发不可收拾的时候——
鸠子打破了沉默。
「我认定少爷的回答有其价值,这次就让你以和凤杏奈交换日记的形式过关吧。」
「喔喔?真的吗?」
「只不过……」
鸠子以手指指着我,补充表示:
「这充其量只是一个暂时的处置。我认为少爷的回答是有几分道理,但仍非满分一百分的模范回答,我甚至认为你的回答多少有些『逃避』或是『莽撞』的成分。君临于财团之上,要领导大众之人,可不能有任何一点不负责任的言行举止——我想你对此应当有充分的了解才是。」
「嗯,这……是啦,的确是那样。」
「所以我决定,今后要监视少爷的行动一段时间,观察事态发展,届时再重新针对你此番作为下评判。」
「哈哈哈……那样好严格喔。」
「一点都不严格,甚至可以说——」
她面无表情地瞪了我一眼:
「少爷,请你记得,这是我见你的教育有了一定成果,才特别给予的从宽处置。不然我就不会让你有补考的机会,而是直接在此做出你已丧失资格的处分。」
「——咦,真的假的?这样我有点很开心耶。」
「……?有什么好开心的?」
「因为你给我还算是可以的评价啊。一方面你向来毫不留情,再者,我还以为你认定我是朽木不可雕也。」
「没有那回事。如果你的评价不良,我老早就做出你已丧失资格的处分了。另外我今天允许你吃盐渍小鱼干大人也是一个证据。少爷难道不觉得,我会对你做出这样的处置,不就是因为看好你吗?」
「啊,对耶,原来是这样。」
按常识来思考,是这样没错。
不过毕竟鸠子是个有些无法依照常识来判断的人,要我全盘相信她的话……还是让人有些惶恐。这大概是我长期承受她的特异独行之后导致的不可避免副作用吧。话说回来,我辛辛苦苦获得她的认可,结果奖赏却是盐渍小鱼干,反倒让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某种惩罚游戏嘛……
「啊!」
我想到一个点子。
「嗯,鸠子,说到盐渍小鱼干……」
「盐渍小鱼干?」
「啊,抱歉,说到盐渍小鱼干大人,你刚刚好像说为了奖励我一番,要让我吃盐渍小鱼干大人对吧?」
「我说了,怎么了?」
「嗯,我知道这样有点厚脸皮,但是能不能再多要一个奖励?」
「……哦,你现在想多要一个奖励?」
鸠子的声音降低0.1八度。
「我怎么也想不到,得到食用盐渍小鱼干大人这个意外犒赏还无法让你满足,竟然还想再向我
提出要求?少爷您现在变得可真伟大,让人十分景仰呢。」
「我现在是很想说一声:『对不起,我太得寸进尺了』,不过我的请求对鸠子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不,与其说是请求,应该说是让我们彼此双赢的提议。」
「嗯?」
鸠子的声音恢复正常的八度:
「少爷你也越来越懂得如何说话了。很好,即然如此,我就听你说吧。请直截了当地说服我,不然我就让你接受被推入地狱深渊的恐怖惩罚。」
「地、地狱深渊?这也太不让人放心了……到底是什么惩罚?」
「你知道的,就是当我没说过盐渍小鱼干大人的事情。」
「是那个啊……」
我还以为是她要将我和杏奈的交换日记改判为不合格。
难道对鸠子而言,能不能吃到盐渍小鱼干,比平和岛财团的继承人宝座更为重要?
「所以呢?少爷的提议是什么?」
「啊,这个嘛……」
我清了清喉咙,端正立姿说:
「就是关于交换日记的部分。」
「嗯。」
「我希望可以不只是和杏奈,而是鸠子你也加进来,我们三人一起进行交换日记。」
「哦……」
鸠子的眼睛眯了一微米:
「我和少爷确认一下。」
「是。」
「根据我的认知,少爷你对我有爱慕之情,而且想要娶我,这一点没错吧?」
「嗯,没有错,你的认知完全符合实情。」
「若是这样,我会深深觉得少爷与我进行交换日记,是一个假公济私,只图利少爷个人的提议。这样算是我的误解吗?」
「嗯,我想应该是你的误解。」
「那就请你抒发你的高见了。万一你无法让我觉得言之有理,或是你只是在耍着我玩,就当我没有提过盐渍小鱼干大人吧。」
「果然又是这个惩罚……」
我不禁吐槽了一句,不过姑且先不讨论这部分。
「我重复申明一下,这件事对鸠子也有利,甚至应该说,你的立场让你有一起进行交换日记的义务。」
「不用说那么多事前声明,给我结论。」
「也就是说,你是我的教育负责人,也是我的裁决者,同时也是我的一对一专属家教老师,对吧?」
「是这样没错。」
「换句话说,从你的立场来看,你有必要尽最大的可能来获取多一些我的个人资讯。像是我的健康状况、我成绩的起伏,或是我每天都在想什么之类的。你必须获得那些林林总总的资讯,不然照理你将无法好好克尽己职。」
「…………」
「喏,打个比方,学校的老师偶尔会和学生彼此私底下交换讯息,进行沟通不是吗?我觉得交换日记就跟那个一样。」
两个对彼此有好感的人,为了更了解彼此,交换彼此书写的文章。
针对这一点追根究底继续思考,便能导出这其实源自于「情报交换」这个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详细的阐述先不理会,但总之不论对我还是对鸠子,交换日记应该都能带来很大的效益。
鸠子能够因此多得到一些关于我,也就是她的学生的情报。
我则可以满足私心,和鸠子变得更加亲密。
这正是所谓的双赢关系,也正是胜利的方程式。
「如何?你不觉得好处多多吗?」
「嗯……」
我滔滔不绝地劝说着,而鸠子看着我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根用完的卷筒卫生纸的芯柱一般。
「我老实说,我强烈地觉得少爷的这个提案,满足自己私欲的成分应该占了其中的99%。」
「咦,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认为只要一件事情对彼此有同等的好处,不管其目的为何,应该都没差吧。我反倒觉得身为一个财团候选继承人,有这样的粗线条神经或是厚脸皮也不错啊。」
「这倒是没有错。」
「对吧?就试一下,试一下下就好。我们就试着进行一个月……不,一个礼拜也可以,甚至只要你觉得烦了就不写也行。」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现在住同一间小公寓,每天到同间学校的同一间教室念书,双方的所有行动都被彼此看在眼里不是吗?根本就没必要交换日记。」
「即使这样,理论上还是有很多彼此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我们也并非了解彼此的一切吧?话说回来,日记上只要写诸如那天的天气,或是当天吃的东西之类就可以了。因为交换日记的重点,在于能用一种有形具体的方式来进行交流。」
我口若悬河地说服着,而鸠子只是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我懂这表情的意思。鸠子每次狐疑不解看着别人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过——我是不是太不隐瞒私欲了?可是就算我试图隐藏,却藏得不够好,对鸠子来说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既然如此,还不如彻底表露我的心思,以满是破绽的无我境界来等待对方的回应。
「好吧。」
鸠子点点头:
「我自己是认为这样的处置略有纵容之嫌,不过算了,就当作犒赏的一环,给你一个跳楼大优惠。我决定答应少爷的请求,进行交换日记。」
「咦,真的吗?太棒了!」
我高兴得摆出胜利手势。
这简直就是意想不到的收获。我这次绞尽脑汁设法回避掉鸠子的无理要求,并且再进一步,将局势引导到对自己有利的情况——所谓的祸福相倚,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连我都不得不赞扬自己,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
当然,这无庸置疑只是既成事实的一环。透过交换日记这种迂回的接近手段迈出第一步,接着一步步卸下鸠子的防备,以期达成娶鸠子为妻这一个最终目的。毕竟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巨大事实,理论上是有许多机会能卸下鸠子的心防。呵呵,如此一来,就算说我的凯旋之日为期不远也不为过——
「只不过……」
正当我心中不断鸣奏着开场小号(注:Fanfare,一种由小号或者其他铜管乐器吹奏的音乐片段,象征着戏剧正要开场)时,一道冰冷锐利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少爷不同意,我便无法答应少爷的要求。」
「条件?」
我心中的问号只冒出一瞬间。
便几乎是二话不说地同意。
「嗯,好啊,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和能进行交换日记这件事相比,其他任何条件根本是微不足道。就算你说盐渍小鱼干大人的事当你没提过,我也毫不在乎。我会心甘情愿接受你的条件。」
「我了解了,那么今后还请少爷多多指教。」
说完,鸠子向我优雅地行了一礼。
——就这样。
在出乎预料的事态发展接二连三发生后,我们说好要实行交换日记这个可以摆进博物馆里的交流方式。
此时的我尚未察觉——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发现,就在自己彻底被眼前诱饵吸引住目光的同时,我的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陷阱,正张着大口等待我掉进去。
我察觉此事的时间点是在不久以后。
就在我们开始交换日记的一阵子以后—
○月X日星期二
我是凤杏奈。
现在来交换日记。
……嘻嘻,我觉有点紧张呢。我刚才真的很紧张,所以日记的开头变得超级奇怪。
而且我现在很烦恼,不知道要怎么下笔,该写哪些事情才好。
我考虑了很久,不过觉得突然就开始长篇大论好像也很奇怪,所以打算写得简短一点。
总之,我要写今天的晚饭。
因为我今天在快要用晚餐的时候跑了出去,我妈妈非常不愉快,我差点被罚没有晚饭可吃。
不过幸好最后获得原谅,保住了晚餐。因为我跟我妈妈说先前出去是去找你,并说出交换日记的事情作为证明,才因此得到她的谅解。好险喔,真是太好了。接着,聊一下我们今天吃的晚餐。我们今天吃的不是面包,而是白饭。我很喜欢面包,但是更喜欢白饭,所以觉得这真是太好了。我妈妈在白饭与面包之间比较喜欢后者,所以一周大概只煮一到两次白饭,这让我有些遗憾。另外聊一下菜色,今天的主菜是马钤薯炖肉。我相当喜欢马钤薯炖肉,所以觉得真是太好了。但很可惜的,除了马钤薯炖肉,其他的菜我都不太喜欢。比方说,我妈妈有做酱油浸苦瓜,但我不太喜欢苦瓜。虽说苦瓜最近变得常见一点,我还是觉得有点太苦了。另外还有腌洋葱,这个我也不太能接受,原因是洋葱会变得比较硬,而且有点辣。咖哩那类料理里面的洋葱就很好吃,又软又甜,除此之外的感觉就有些难以接受。啊,不过马钤薯炖肉里面的洋葱有煮得很软,很好吃。啊,对了对了,说到洋葱啊【以下连续数页都是食物方面的文章】——
○月X日星期三
好长啊!(笑)
你一开始说要写得简短一点,
结果到底写了几页啊?(笑)
你这样有点太过全力以赴,或者说太刻意了。其实我们可以写得再大略一点,那样应该比较能持之以恒。
就是这样,所以我想让这第一篇日记尽量能够短短了结。
今后也多多指教喔,杏奈。
P S.我个人觉得,多换行一些,阅读起来可能比较方便。
○月X日星期四
我实在感到无比震惊,同时又有一种了然于心的感觉。看到凤杏奈同学的日记,一股怜悯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你这篇看似来自严重低能的脑袋,连wit的W都不够格,甚至让人感到战栗的悲惨文章到底是怎么回事?重点在于,你到底想写几页那种没意义的事情?我想就算是现在的小学生所写的日记应该也没有你糟糕,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像凤杏奈这样的文豪,近年来实属少见——算了,我还是别再写下去好了,我不想因为过度的言论挞伐导致犯下杀人案件。
啊,附带一提,凤杏奈同学的日记,我只读了前三行就看不下去了。之后的内容,我丢着没看。
○月X日星期五
等一下?为什么鸠子会出现在这里?
○月X日星期一
这个说来话长——
○月X日星期二
嗯嗯,该怎么说才好?
我在学校已经当面解释过了,总之基于鸠子的个人考量变成这样的形式。
杏奈,抱歉。
○月X日星期三
我在学校已经说了不少抱怨,但我还是要说,我根本不懂为什么要这样!我原先的认知是只有我和平和岛两个人要进行交换日记!为什么鸠子会这么厚颜无耻地插进来?这个问题我在学校已经问了很多遍了,但还是想要一个让我可以接受的解释!
○月X日星期四
……杏奈的观点如上。
鸠子,麻烦你了。
○月X日星期五
我在学校已经反复说过很多遍了。你若是不高兴,大可以停止交换日记,这对我而言无关痛痒。所以我不认为有必要做更多说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月X日星期一
这算什么?
我不准你擅自结束话题!
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讨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
所以你怎么逃避都没有用!
脖子洗干净等着吧,鸠子!
○月X日星期二
嗯,我想不管你说什么,对鸠子而言都只是马耳东风,或许放弃这件事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话说回来,你这次的日记有好好换行了耶。你看,不是比之前好读许多吗?
不过这次好像有点换太多行的感觉?(笑)
我想你可以再均衡一下。你的国文成绩明明不差,怎么好像在这方面缺少一点慧根啊?
○月X日星期三
竭诚欢迎你向我宣战,我会游刃有余地接受你的挑战,轻轻松松让你一败涂地,你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话说回来,我虽然说要轻松击败你,方法其实也很单纯,就是不理会你就行了。所以,可以说我获得压倒性胜利已经是个明确的事实。
就是这样,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月X日星期四
这算什么?少在那边擅自决定胜负了!我又还没败北,在你让我能够接受之前,我绝不放弃对你的追究!
No more跋扈!No more鸠子(注:No more意思接近中文的「拒绝」)!
我将赢得我应拥有的权利,绝对不放弃战争!哼哼哈嘻!
P S.给平和岛:话说,我这次换行的次数还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