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二三三二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黄海西朝鲜湾海上〈拓雅哈·狄·戴娜恩〉
直升机降落在飞行甲板上,卡利尼恩正快步地赶往发令室的途中。潜舰的双重船壳开始关闭,低沉的机械运转音在信道回响着。
就在快步地走在第二甲板的信道时,穿着操纵服的毛姊追上了他。
“毛曹长,你应该在机库待命。”
步行速度没有因而减缓,卡利尼恩开口了。但是毛姊不理会他的话。
“我们就这么撤退吗?”
“是的。”
“如同对待克鲁兹一般,对宗介也见死不救吗?”
“一切合乎入队契约的规范。”
但是这回答并没有让毛姊放弃而离去。
“他们是我的部下。我对他们有一份责任。请让我去找他们,给我两个小时……不,只要一个小时就好了。如果时限内还是找不到我立刻回来,恳求您了。”
“因为你的一句‘恳求您了’,就要五十亿美金的潜舰以及两百五十名的乘员置身危险中一个小时吗?”
“我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但是,如果使用ECS透明模式的话……”
“根据气象班的报告,快要开始下雨了,而且将持续两天左右。”
电磁迷彩(ECS)虽然被称为究极的隐形装置,但是也是有它的弱点的。首先,它会产生独特的臭氧气味。还有,如果暴露在多余的水气——例如下雨——之中,会产生无数的青白色的火花。
如此一来别提要透明化了,简直就和广告看板差不多。
这气象预报也是卡利尼恩急于实行本次作战的原因之一。
“这不过是气象预测对吧?并不一定准的。”
他在坚固的防水门前停下脚步,并且转过头来。
“再过去就是发令室的长官才能进入的区域了。”
“你总是这样处理事情吗?……为什么能冷酷到如此地步呢?”
“因为站在我的立场,是必须这么做的。”
卡利尼恩背对了毛姊。
又穿过了几扇门,卡利尼恩进入了发令室。坐在舰长席的泰雷莎·泰斯塔罗莎刚下达完潜行命令。她看也不看卡利尼恩就说。
“被她询问了我们还要在这停留多久对吧?”
仿佛预测到了似的,理所当然地说起这个话题。卡利尼恩肯定地认为,自己是赢不了这名高深莫侧的少女的。
“现在连一分钟都不能停留。敌人有三艘装满了鱼雷的武装哨戒艇接近过来了。而且这里是浅海,并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不赶紧离开五十公里以上的距离的话。”
“我刚才就一直思考着这些状况。”
泰莎紧握着自己垂放在左肩的辫子,并且将辫子压在自己的嘴边。一边用辫子的顶端搔痒着自己的鼻子,一边笔直地凝视着正面的屏幕。这是这名少女在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时的怪癖。
与某些人在压力之下会咬指甲是同一类的情况。
“但是,我也想救出相良他们。”
“是的。而且韦伯军曹也可能还活着。”
如果那种程度就死掉的话,卡利尼恩就不会选韦伯加入特殊对应班了。
“如果我决定在黎明前,拨出几分钟在海岸边浮出并且短暂逗留……你能提出什么拯救作战?”
泰莎的个人屏幕映出了航海图。她的计划是,首先远离中国的领海,避开中国海军的警戒后再改变方向,以全速赶回现在所在海域。
“这可以办得到吗?”
“普通的潜水舰大概不行吧。”
泰莎装出坚强的微笑。那是仿佛在夸耀自己孩子的母亲的表情。
恐怕这是有可能的吧。他相信舰长的判断。
“……我很在意韦伯的M9被击败这件事。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的话,也许现在是必须使用那个的时候了。”
“那个?你是指哪个呀?”
“就是ARX-7。〈亚帕雷斯特〉”
卡利尼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有一头被系在这艘舰内某处的狂暴野兽,发出了愉悦的吼声。
四月二十九日零二二六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平安南道大同郡的山中
刺耳的声音画破宁静,攻击直升机由他们的头上通过了。
耀眼的灯光一瞬间掠过宗介的头上,但所幸的是,直升机的驾驶员并没有发现他们。
最后直升机终于越过山顶,消失在南边的天空了。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小雨静静地下着,微风吹抚着树梢。
“飞走了吗……?”
小要发出询问。三人此时凭靠着矮树木的树根,躲在一个小小的洼洞中。
“好像吧。”
宗介边回答,边把克鲁兹由洼洞中拉出来。
克鲁兹由于吗啡生效而失去了意识。他的右手骨折,大腿与左手有很深的撕裂伤。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受了这种伤是应该无法移动到刚才的会合地点吧。虽然出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光靠应急治疗,只能减缓他的体力消耗而已。
“千鸟,你还能走吗?”
“不走的话,情况永远不能好转吧,对吧?”
虽然以冷静的语气回答了,但是看得出来她十分的憔悴。
宗介与小要由两旁支撑着克鲁兹,摇摇晃晃地拖着他,走在山路上。
“我可是个伤患耶,手脚轻巧一点啊……”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克鲁兹,细声诉苦着。
“真亏你还能走到刚才那里。”
“……全靠沿着那条河川前进,洗去了我的气味……呜。但是少校也真无情。我如果晚个三十秒从机体内逃出来的话,我就被炸成灰尘了……。虽然,也许在那里死去还比较轻松。”
克鲁兹露出自虐的微笑说着。
“你是被那台银色的AS打倒的吗?”
“是啊……呜。还弄不清楚是怎么输的咧。”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引诱它到很近的距离……,还对它击出了五七厘米的炮弹。当时本想……可以打倒它了,但是下个瞬间,我的机体已经四分五裂了。”
“对方使用了指向性的散弹地雷吗?”
“不对……我想并不是用了那类的武器。好像是用看不见的大锤子……呜……直接打过来的感觉……呃……呜……!”
“好了,别再说话了。”
他们终于越过了上坡路段。来到了树龄一千年以上的巨木下面。
“上坡路到此结束了。”
下坡路面的前方延展着广大的平原。可以零星地看见,在田埂的道路上奔驰着的军用车辆的灯光。前方就是集体农场,更远处则是一大片的水田。
小要眯着眼睛。
“在视野那么好的地方,如果我们轻率地通过的话……”
“是啊。被敌人发现的机会很大。”
克鲁兹以低沉得难以听到的声音,呻吟着响应了小要。宗介让他横躺在地面。小要也在旁边蹲下来,哽咽般地咳嗽着。虽然没有流露出怨言,但是也好像很不舒服的模样。
吗啡似乎再次生效了,克鲁兹又睡着了。
在深夜里,崎岖的道路上,三人花了三个小时辛苦地走到这里。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但是——
(三个人一起,平安地走到海岸是不可能的)
宗介下了结论。
要避开敌人的警戒,通过前面的平原,即使是训练精良,五体健全的士兵也不能轻易办到。
何况,现在我们三人——
假设〈狄·戴娜恩〉也考虑着如何救助我们,但是从这里根本不可能与同伴取得联络。虽然克鲁兹是有带着小型的通信器,不过通讯范围也不过几公里而已。从这里到海岸边大约还有二十公里左右。
自己也很累了。思路不再清晰,伤口也更加疼痛了。
无法动弹也不能联络,敌人的包围网还越缩越小了。
(无计可施,啊……)
熟悉又亲近的死神之手,似乎又拍着自己的肩膀。
“千鸟。”
“……什么事?”
“好好听我说。”
无法与同伴取得联络,敌人的包围网,天候,克鲁兹的体力,自己的体力……宗介向小要详尽地说明了一切情况。而小要也耐着性子,静静地把所有情况都听了进去。
“这样啊……”
“所以……我打算这么做。我与克鲁兹留在这里到处破坏,尽力吸引敌人的注意。尽可能地争取时间。你就乘机一个人往西边逃跑。”
“……你说什么?”
“往西边逃走吧。带着这个通信器,往海岸边去。如果友军前来接应的话,应该可以用这个频道与他们取得联络。”
她是否能够不被敌人发现,平安地到达海岸边,也只是一个赌注。友军是否会来接应也没有完全无法保证。但是比起待在这里束手无策……。
“但是,这么一来,
相良同学你们不就……”
“不需要在意我们。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保护你。与其三人一起被捉,还不如让一个人存活下去。”
“怎么这样……”
宗介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本来就预料到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是这样结束的。克鲁兹也相同吧。会在这种荒野中死去,也是他自己的抉择吧。
但是,小要她并不是——
“你有活下去的资格。离去吧。”
任务。作战目的。这些名目都不重要。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地回去。不管会被她害怕,还是被她讨厌,只是想让她回到那明亮和平的校园中。
对,如果她无法回去的话——自己大概会——很悲伤吧。
“逃走……只有我自己一人……”
长时间的沉默。
小要交互看着宗介与克鲁兹。很明显地她似乎正迷惑着。但是,情况如此清楚,并没有什么好迷惑的。
如果最多只有让一人得救的可能性的话,当然只有这样抉择了。这是谁都可以接受的道理。即使不管负伤的人而独自逃走,谁也不会指责她的。当然,千鸟也会选择逃走这条路吧——宗介是这么想的。
大概沉默了一分钟以上吧。小要终于回答了。
“我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我才不愿意一个人从这里逃走。集合大家的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就好了。”
小要如此宣告了,她的声音很明显地与之前不同。虽然语气沉静冷漠,但是却隐藏着她坚定的决心。
即使如此,宗介还是耐住性子,
“听好了,千鸟。对于实地作战,我是专家。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有三个人一起逃出去的办法。即使只让你逃出去都很困难。这就是现实。”
“现实?这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决定的现实吧。”
她的回答中略带怒气。
“但是——”
“给我闭嘴。”
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宗介当场呆住。
“在这座山中行走的时候,我一直思考着……终于导出了一个结论。”
停顿了一下,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那就是,相良同学你是个大笨蛋。”
当面的指责了。
“虽然我很感谢你想帮助我的心意。但是你是否忘了什么?我认为你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知道是什么吗?不知道吧。为什么你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笨蛋。就因为这样,得到你这种钻牛角尖的笨蛋的帮助,我一点也不高兴。”
“什么……”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之前那个一直胆怯害怕的少女。而是在吵闹的校园中,总是充满精神怒骂着宗介的那位千鸟要,正跨开大步,满腹怒气地站在眼前。
“为什么我不高兴呢?现在告诉你吧。因为你老是抱持着‘自己随时都可以为任务牺牲’那种看不起人的想法。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只为了自我满足就硬要我接受你的帮助。任意妄为后让我在意你、忧虑你、然后又自顾自的要自我牺牲。难道你以为这样做很帅啊?所以说你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笨蛋。虽然为了某人而牺牲是高贵的事,但是那要为了你自己非常重视的人才算数。你现在不过只是在‘自暴自弃’罢了。你只是认定我是重要人物,所以想要为我做出垂死挣扎,你认为这合理?结果,你不过只是想就此逃脱责任对吧。好好思考一下你想这么做的理由?为了什么让你想救我!?不准说是因为‘任务’,如果你敢说是为了我,我就宰了你。”
一口气听了这么多话,宗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不悦、惊愕、自觉可耻、受不了她。宗介陷入烦恼中。无法理解千鸟在说什么。但是,她似乎正确地指出了自己性格上的重大缺陷……宗介微微地理解这一点。他的嘴又开又闭地,一副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似地,小要好像嫌他啰唆一样挥手打断。
“别再多说。靠我来救大家回去吧。”
“你,你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没有一起逃出去的办法了’?那就表示,你已经放弃了,不是吗?那么只好靠我来做了。你有没有带打火机?”
“是有带啊,但是你想用来做什么?”
“在这山上放火并且引起森林火灾,制造大骚动。乘乱盗取赶来的消防车或是军队的吉普车,然后回到飞机场。到那里再制造混乱,盗取飞机。别担心,飞机由我来驾驶。”
“你要开飞机?但是你有驾驶经验吗?”
“怎么可能有嘛?不过我在大型游戏机台上玩过类似的游戏。总会有办法的。然后,夺取飞机以后,就逃到韩国或是日本去。往南边飞就好了对吧?很简单吧。你们只要闭上嘴跟着我来就好了。”
虽然这是用‘无谋’也不足以形容,这个完全支离破碎的计划。但是小要的语气非常认真。
“不知天高地厚就想乱来的少女”——并无法完全用这一句话来形容现在的她,因为确实地可以看出隐藏在她内心的那悲壮的意志。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前。
“绝不承认已经没有大家一起逃走的办法了。我要想出办法,不舍弃你还有克鲁兹,也要三人一起离开这里,回到恭子还有同学们等候的地方去。然后,还要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抉择,有意见吗!?”
“只靠毅力还有冲劲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承认这一点并且照我说的去做。”
“要我讲几次啊,我已经很明确地说‘我不要’了!”
“不行。去吧,快点一个人逃走吧!”
终于,宗介把轻型机关枪的枪口指向了小要。
小要一瞬间,讶异地倒吸了一口气,但是立刻就缓和下来,笔直地凝视着宗介。
一改之前严厉,激烈的语气,以温和的声音说。
“如果不听从你的意思,就要对我开枪吗?”
语气中还带着怜悯之意。
“……是的。与其被敌人捉住,被弄成废人,还不如让你在这里死去。”
“不要这样。不要做出这个令自己痛苦的抉择。”
小要微笑着,接近了宗介一步。
为什么不害怕?宗介现在非常的焦虑。而且茫然无助,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能让少女听从自己的手段了,那是近乎绝望的感觉。
“你是否正疑惑着,为什么我不害怕?”
“唔……”
“理由很简单。”
小要温柔地说着,并且推开了枪,缓缓地抱住了宗介。那动作并不是僵硬而用力的,而是个轻柔的拥抱。两手环绕在他身后,将脸颊贴近了宗介渗血的肩膀。
“因为我,已经,相信你了。就如同刚才你所希望的一般。”
胸前传来她的体温。受伤的疼痛好像都消失了,脑中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全身的血液逆流,肌肉僵硬。连拿在手里的枪掉到地上了也没有察觉。
“所以……就是因为如此,我不想舍弃你们独自逃走。”
她被淋湿的前发,摩擦了宗介的鼻尖。
“千鸟……”
“我……的确到刚才为止都很害怕相良同学你。就好像普通的同学,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感觉。那种违和感,非常的强烈……”
小要一时之间,欲言又止后,如同打破了迷惘般地说着,
“但是……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所以当时我对自己说了,这个人是个拼尽全力也要帮助我的人。所以不要恐惧,相信他吧……。你不觉得我很努力了吗?”
“……是的,谢谢你。”
“对吧。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居然做出勇敢的抉择。我已经让步这么多了,所以现在就该你再努力一下了。‘自己随时可为任务牺牲’这么令人难过的想法,不准再有了。让我们一起回去吧……”
与小要一起回去。
那听起来真是充满了吸引力。如果有达成的办法的话,绝对想要尝试做看看。如果能在朝阳之中,凝视着小要,那是多么的美好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自己想救她。为了什么而要救她。
突然间清楚地了解了。
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与她一起回去。是希望能与这女孩——相处得更久一点。他突然发觉到,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着如此积极地想做一件事的念头。而且由满是伤痕又极度疲累的身体里,好像又涌现了不知名的强大力量。
“千鸟……”
“相良同学……”
正当两人动作僵硬地相望之时,
“……啊。嗯。咳咳……”
就躺在旁边的克鲁兹,好像非常内疚地用咳嗽打断了两人。宗介与小要吃了一惊,飞也似地互相分开了。
“啊……你醒着啊!”
“是啊,当然醒着啦……。你们交谈得那么大声嘛。”
“好过分,为什么静静地偷看……”
“那是因为,那种情况下,只能静静地看吧……”
克鲁兹搔痒
着太阳穴附近。然后以恶作剧的声音说。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再多沉默一会儿比较好的样子。抱歉打断了两人。但是啊,嗯嗯。你们两人啊……是这种关系啊……”
小要满脸通红,一路红到耳垂那里了。
“不,不是啦!?只是当时有点被气氛所迷惑了,我并没有,打算与他,完全没有意思做那方面的接触,这……是真的啊。”
(原,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小要如此坚决地否认,宗介心里有点错愕。另一边,克鲁兹好像忍笑不住似的,小声地笑着说。
“嘻嘻嘻。呜,好痛。宗介,这回你输了。总之小要已经明确地说‘她不同意’了。所以你的方案被否决了。也许,采用小要的方案还比较好。”
“……这,这么说来。”
“引起森林火灾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比起就这样死去要有建设性多了。不过,由于这场。雨,想放火大概不太可能成功。可否弄到汽油?不过,那也只能烧一下子而已。”
“是啊,这只会让敌人发觉我们的行踪。”
“我是不太清楚啦。如果附近的天空也有友军的飞机,也许可以从空中发现我们。”
“这里可是敌人的领空。怎么可能会有友军在附近盘旋。”
“……那么,更高的空中呢?我看过哈理逊·福特主演的电影。像是间谍卫星就可以由宇宙中监看地面。你们的组织没有这类的东西吗?”
宗介此时犹豫着是否要将〈秘银〉的侦查卫星的存在告诉外人,但是立刻下了决心。
“有的。但是,哪有那么刚好,现在就在这里的上空。侦查卫星的运行轨道可是机密,我们这样的下士官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对。”
克鲁兹细声地说了,
“在我出击前,曾经在任务演示文稿的时候看到了卫星照片。记得那是昨天一五三零时,那个基地的影像……。现在的时间是?”
宗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手表。
“零二四八时。再过一会而就经过半天了……。也就是表示。”
也就是表示。
通常侦查卫星九十分钟就会绕地球一周。再加上地球自转的因素来计算的话,侦查卫星回到同一地点的上空大概需要十二小时。如果昨天的一五三零时,卫星在这一带的上空的话——即将通过这一带的上空……!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但是如果在地上以火光文字做出通知的话……?
宗介与克鲁兹互望着。‘热源的记号’与‘侦查卫星’这两个关键词正式攸关生死的重要提示,没想到居然由门外汉的小要口中说出来。
“怎么了,你们?”
小要的询问把热烈讨论的两人拉回现实。
“居然会没注意到这一点……”
“小要,你真是太棒了……”
“什么啊,你们怎么突然……”
但是,这个计划也不能说是赢面大的赌注。如果做出火光的话,不只友方,也会吸引敌方的注意力。而且也没有保证卫星一定会注意到我们。而且就算是友方注意到了,救援部队赶不赶得及——只有神才知道了。
还是,让小要一个人逃走是比较确实的方法。但是,她并不希望如此做。而是想一起回去。
还是有孤注一掷的价值。
宗介站了起来并且将轻型机关枪挂在肩上。
“我立刻去进行。你们待在这里。”
“……知道了。不要太逞强,……啊,反正你一定会逞强的。”
“这样啊。”
“相良同学,你要一个人去吗?你的伤还好吗?”
“如果只是要避开敌人的耳目的话,我还可以做得到。而且……”
宗介轻拍了满脸担心的小要肩膀。
“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好像涌现了力量。”
只说了这句话后,宗介消失在黑暗中。
宗介离开了以后,小要用多余的碎布擦拭着克鲁兹的脸庞。
“哈哈……小要,真不好意思。”
“别客气。对了,有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被盯上……”
“我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上头命令我们去保护你。我们只是听从命令行事而已。”
“这样啊……”
小要有点失望地低下头去,轻咳了几声。
从刚才就觉得头部很沉重。与宗介说话的时候,还不严重,所以不在意。但是渐渐地,当时那讨厌的感觉又涌现了。
那是奇怪的漂浮感。
在那个医疗拖车内部所看到的诡异的梦,那感觉断断续续地又回来了。那到底是不是梦也弄不是很清楚。
克鲁兹也注意到小要情况不对了。
“身体不舒服嘛?是不是被捉去时,那些人给你注入了什么药物?”
“……嗯。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他们只说那是营养补给品。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对。但是,从刚才开始……头部就觉得怪怪的……”
“那么除了注入药品之外,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在那之后……给我看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什么画面?”
“有很多的文字一直替换的画面。应该尽是一些我不懂的名词,但是我却知道那些东西……。像是椎间板减震器(damper)的基本材料,钯式反应器用的触媒,ECS隐形模式还要改良的缺点,由于雷射屏幕的震动系统负荷过重,导致会产生臭氧的气味——”
克鲁兹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名词。”
“咦……。啊?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你提到了‘椎间板减震器’。”
“椎间……?那是什么?”
“是AS机体上的一个零件的名称。你刚才说了许多专家才知道的名词。连ECS的弱点也提到了。那应该只有军事专家才知道啊。”
“啊,等……等等……”
小要把手压在太阳穴上,紧闭着双眼。克鲁兹的语气中略带兴奋。
“普通的高中生应该不会知道这些名词的。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的?”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我……”
自己的脑袋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小要回想起在拖车内与女医生间的对话了。
“对了,那群坏人的其中一人对我说了奇怪的话。她说这些技术名词是我出生前就知道的东西……我拥有着那个,好像叫什么不存在的技术(blacktechnology)的东西吧,还有……想逐一地自由地引出那些知识……想把知识……”
边说着,小要感觉到当时那朦胧的感觉又回来了。第一次由自己想要去感受那些自己无法理解的知识。
“知识……知……识……。啊……”
脑海中没有浮现任何东西。但是却好像沉淀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模糊的厌恶感。
那是一种被称为既视感的奇妙感觉。例如虽然第一次拜访某地,却感觉到以前好像来过的错觉。现在小要感受到的就类似既视感的感觉。但是却比那个更异样,更阴暗,更沉重的感觉。
非常的暧昧,但是那个存在感又非常的浓厚……。
“回想……不出来?不行?”
潜伏在心中深处的怪兽。小要不敢正视那异样的东西。如果越去注意,好像自己的某部分,灵魂的某处会跟着痉挛似的。感觉到天旋地转似的,不能再深究这个领域了。不行,没办法,不行,没办法,不,不,不行……
“不行……我不能……这,这到底是……?”
几乎要歇斯底里地叫出来,光是要克制自己不叫出声都很困难了。
“喂,不要再想了。看我这里……喂,小要!”
克鲁兹的声音把小要拉回了现实。不知何时,自己穿着的长袍,胸前的部分已经被自己拉破了。
“我,我怎么会做出……。难道我是个容易激动的危险份子。哈哈……”
一边遮住已经一半露在外面的胸部,一边想装出要开玩笑的样子。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阴沉地像死人一般。
“听我说,小要。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绝对把它全部忘掉,知道吗?……呜”
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又疼痛起来了,克鲁兹的脸皱成一团。
“不,不要紧吧。”
“……‘不要紧’啊,有点难说出口耶。”
克鲁兹很勉强地抬起头来。
“啊,真不甘心。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他突然消沉地悲叹起自己的身体状况。终于,眼泪在那青色的瞳孔旁打转着。小要弯下身去帮克鲁兹擦拭眼泪。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但是,真的是……好不甘心啊。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多一点体力的话,就可以好好地观赏了耶……”
“观赏什么?”
“你胸前的山谷啊
。”
宗介下山之后,发现了一个集体农场。
他潜伏进农场,从老旧的牵引车中偷取了引擎机油。
虽然想要的东西其实是汽油,但是由于经济危机,所有的汽油桶都是空的。不过有牵引车的话,表示这一带大概还算是丰饶的地区。
抱着装有机油的桶子,宗介往农场的休耕地跑过去。虽然侧腹很痛,但是还不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将机油淋洒在荒废的农地上。看了手表,知道了现在是零三二八时。
(可以动手了……)
由口袋中取出了求生工具组(survivalkit),将消毒用的过锰酸化物的锭剂咬碎并且洒在机油上面,在用吉博(Zippo)牌打火机点火了。
终于机油着火了,火焰慢慢地扩散开来。
侦查卫星的解像度非常高。如果在晴朗的白昼,连地上翻开的新闻都可以轻松的阅读。但是,像现在这样下雨的雾夜,要分辨出现在做信号的人,是当地士兵还是宗介等人是很困难的。所以他做了火光文字。
‘A67ALIVE’
‘A’表示小要的代号‘天使’的英文缩写。‘6’表示克鲁兹的代号‘Urzu6’,‘7’表示宗介的代号‘Urzu7’。
也就是想告知同伴,千鸟要、克鲁兹·韦伯,还有相良宗介三个人还存活着的事实。
宗介一边注意不要留下足迹,一边回到了克鲁兹等人等待的地方。
并不需要特别告知小要等人等待的地点。如果能捕捉到那火光文字的话,那等一下应该就会以点火时宗介的轮廓为目标,由宇宙中开始追踪他的行动。
机油的火焰不到几分钟就会消失吧。那火焰会被敌人发觉还是被我方察知并不得而知。
这行动本来就只是个赌注。
四月二十九日零三四五时(任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顺安航空基地
“可疑的火光?”
听取了部下的报告,九龙皱了眉头。他此时正在基地的角落,整备拖车的前面,监视着〈可达尔〉的修理进度。
“是的。距离这里西方十五公里远的集体农场,我们收到了报告,发现某人在农场田中点火的痕迹。”
“嗯……”
是诱敌作战吗?不对,小小的可疑火光应该不是用于诱敌作战吧。不管如何,点火的人肯定是卡西姆吧。虽然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但是他一定躲在那附近。
“这个基地的军人们已经在缩小搜索范围了。发现这些逃亡者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把男的杀掉。只有那个女孩——要折断手脚,还是强暴她都随你们的便,但是要克制一下想杀她的念头。”
“是。”
“那我也要出发了。”
“是要搭乘〈可达尔〉出击吗?”
九龙瞪着部下。
“你有怨言吗?嗯?”
“当,当然没有。但是金山先生有指示,要我们尽量不要在当地的士兵面前使用它……”
“又不是要我们不准用。而且对手可是〈秘银〉……不对,是卡利尼恩。也许还会有最后反抗也不一定。”
由海军传来的报告,得知了〈秘银〉的潜水舰已经远离的沿海地区,逃到中国领海附近去了。即使使用紧急展开推进器,从那个距离,也不可能再度派遣拯救部队过来,但是——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懂吗?”
将整备用舱门关上的技术人员们大声喊着,告知了修理已经完成了。
四月二十九日零三五五时(日本=北朝鲜标准时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平安南道大同郡的山中
宗介回来时,小要松了一口气似地出来迎接了。不知发生何事,她用手紧紧地压住胸前,隐藏住外露的胸部。克鲁兹好像又睡着了。
“克鲁兹的情况如何?”
“也许他远超乎你的想像,还很有精神呢。这种类型的人是可以活得长久的。”
“……?”
也不探究刚才发生什么事,宗介自顾自的靠在树根下。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不清楚。这本来就是赢面很微小的赌注。可能最后还是要实行让你一个人逃走的方案。”
“已经太迟了。因为我可没有改变我的想法的意思。”
“知道了。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谢谢你。”
此时由远方听到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好像没有接近的迹象,那声音持续了十秒左右然后远离了。
这个阴暗,寒冷又令人不舒服的森林就好像没有出口的迷宫似的。
“对了。如果……如果能够平安地回去的话。相良同学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无法忍受只是静静等待的小要开口问了。
“只是继续去执行下个任务而已。”
“要到别的地方去吗?也就是说,不再来学校了?”
“应该会那样吧。学校学生的身份不过是我的掩护罢了。也会妨碍到别的任务执行。我只会从你们面前消失吧。”
“这样啊……”
此时宗介察觉了脚步声。
“……?”
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更快速的,细微的声音。这急促的呼吸声。是某种动物吗?
没错,这是猎犬。
由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人类的脚步声。三人,四人……不只四人。
“怎么——”
“敌人来了。趴下。”
与他的提醒几乎同时,由岩石的阴影中逃出了两只猎犬。只知道它们又黑又大,但是由于黑夜所造成的视线不良,其它的情况无从得知。猎犬如同子弹般猛然冲出,朝这里过来了——宗介毫不迟疑地开枪了。军用猎犬发出悲鸣。其中的一只冲势过猛,硬是撞上了小要的身体,才苦闷地断气了。
“哇啊……!”
追踪队察觉了这里的枪声,由松树林里面,用来复枪攻击过来了。一瞬间子弹四处弹跳着,
掩蔽岩石被削过,冒出白烟,枯树枝也散乱地洒落到头上来。
“你这笨蛋,被跟踪了吗?”
醒过来的克鲁兹怒骂着。宗介边反击追踪队边说。
“没办法,被发现本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因为身上的负伤,凭手上的装备是无法完全消除血的气味的。
宗介由巨木的阴影中窥视外面,看到了一名敌人的士兵。瞄准腿部的那一发子弹准确地命中了。在他倒地的周围故意落空了两,三发子弹。士兵发出悲鸣,向同伴们呼救。大概周围有是亲友的人吧。另一名士兵抱着必死的决心赶到负伤者的身边,搀扶着负伤者躲到松树林的阴影中了。
“解决两个。”
“真是的,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猛烈。由后方通知更后方,不断地会有增援赶到吧。
“照这样下去,敌方AS很快就会杀过来了。”
克鲁兹终于看开而笑出了声音。宗介的枪里也只剩下十发左右的子弹了。
“果然,好像已经不行了……”
小要喃喃自语着。
“好像是这样……。对不起。”
边应战的宗介边回答了。小要努力装出明朗的声音。
“我并没有后悔喔。”
“这样啊。”
“能遇见相良同学,真是太好了。”
“……是啊。”
宗介以灰暗的声音回答之时,子弹也没有了。现在他剩下来的武器,就是只能用作钝器使用的枪柄了。克鲁兹痛苦地低声念着。
“没救了。”
“不对。”
仰望着天空,宗介说了。
“天上来了援军了。”
再他们的上空一百公尺之处,有一个装有降落伞的密封舱(capsule)的外壳弹射开来了。
引爆插销爆出火花——在漆黑的夜空中,跃出了一台白色的AS。那台机体好像要在空中保持平衡似的高举双腕,来势汹汹地落下来了。
“来了……”
在三个人的看顾下,AS在他们眼前不到五公尺处的斜坡落地了。机体的驱动系统传来沉重的声响,地上的泥巴还有小石子被高高地弹上天空。机体的各处都冒出白色的蒸气——那是被蒸发的冲击吸收剂——正剧烈地喷出。轻易地造成浓雾,笼罩了附近一带。
看着那台AS——如同白雪般的白色AS,三人一时呆立当场。
“这是……?”
那是宗介等人完全没有看过的机种。虽然骨骼构造与M9很相近,但是装甲的形状完全不同。
AS本来就有着类似飞机般的流线外型,但是眼前这台机体,这个倾向更是强烈。
那尖锐而强力的轮廓,很容易把它与凶暴的猛禽类联想在一起。那坚毅的脸部造型放出的杀气,锐利的如同小刀一般。
只要看到猎物就绝不让他逃掉——飘荡着这种冷酷狰狞的气氛。
与其说是‘陆战兵器’,不如用‘世界最危
险的美术品’来形容它带给人的印象比较贴切。
腰部的铁架(pylon)——兵装的固定器上固定着短枪身的散弹炮,胸部侧面的铁架装备着预备弹匣还有单分子切断刃。
“……是谁搭乘着那机体?毛姊吗?”
好像正回答着他们的疑问似的,白色的AS单膝着地,头部后方的驾驶舱舱门自己打开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出来。
白色的AS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不动。等了几秒,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即使敌人的枪弹不断地打在装甲板的各处,那AS还是一动也不动。
“喂,这个……搞不好是……”
不等克鲁兹说完,宗介已经朝白色的AS冲过去了。快跑着接近了机体,迅速又流畅的动作爬上了驾驶舱舱门。面对最后的生机,即使有可能被子弹打中也要赌一赌了。窥视了驾驶舱内部——
“果然没人。”
那台机体并没有任何人登乘着。驾驶舱与M9或其它的AS几乎是相同的构造,是仅能收容一个人的狭小空间。总之,先进入机体内吧。正面各种功能的屏幕全部亮着,是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
〈声纹确认开始。请告知姓名,阶级还有辨识码〉
机体的AI以低沉的男子声音提出了要求。
“相良宗介军曹。B-3128”
〈确认完成。确定搭乘者为SGT相良。请下命令〉
“关闭舱门。调整为第四模式。双向回馈角采用3.5”
〈3.5,调整完成〉
AI覆颂了一次后。立刻将驾驶舱关闭了,同时启动了半自主·主从(semi-mastersalve)操作系统。现在这个机体就如同宗介的手脚一样听话。
可以动了。这台白色的AS与M9几乎采用相同的系统。
宗介让机体站了起来。
“链炮(chaingun),威力行使。”
安装在头部的两门机关枪发出怒吼。炮弹以每秒一百发的惊人速度射出。周围的松树林转眼之间就残破不堪。只见倒落满地的树木还有四处逃散的士兵。
此时宗介注意到屏幕角落显示有红色的文字。
〈资料记录的预备档案/最优先命令即刻阅览档案A-I〉
宗介命令AI将档案再生了。驾驶舱内响起了卡利尼恩的声音。
‘相良军曹。如果你听到这个录音的话,表示你与这台AS成功地会合了。以这个为前提,进行后面的话题。侦查卫星发现诸位的踪迹的时候,〈狄·戴娜恩〉已经远在距离沿岸六十公里处的海域中。要依照正常程序派出拯救部队的话,这距离太远了,我们只好使用改造过后的弹道飞弹装载AS后再射出。所以前来支持的是无人的机体。’
“原来如此……”
如果使用弹道飞弹的话,就可以在几分钟内赶到现场。但是,机体内不可以让人搭乘,因为射出时所产生的强大压力并不是人体可以承受得住的。
‘现在,〈狄·戴娜恩〉断绝了一切的通信,往西朝鲜湾的海岸全速前进中。预定将在海岸边短暂逗留,收容你们后再全速脱离。由零四三零时开始计算,一分钟内,〈狄·戴娜恩〉将上浮并且藏在海岸边等待。在这段时间限制内,你们要想办法赶到指定的会合地点。’
电子地图上显示着会合地点。是一个叫做‘Hasanbuk’的村庄的南边海岸,宗介连那个村庄名称怎么念都不知道。不过距离现在的位置大概二十公里。
现在时刻是零四一三时。距离友军到达海岸边,只剩十七分钟了。
‘——还有,这台AS编号为“ARX-7〈亚帕雷斯特〉”。AI的代号为“亚尔”。这是非常昂贵的实验机体,期望你一定要把它带回来。以上,祝好运。’
ARX-7〈亚帕雷斯特〉,这是这台机体的名称啊……。
宗介确认了机体的状况。常温核融合炉(palladiumreactor)强力地迸出能量,连带着机体的电子筋肉也充满了力量。轻轻地让机体运作了一下,就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这台AS蕴含着惊人的潜力。
〈敌方AS,推定五机,接近中〉
〈亚尔〉发出了警告。屏幕内的窗口上投射出推定的敌机位置与距离。正面,右边还有左前方都有敌机。它们似乎打算包围压制〈亚帕雷斯特〉,正高速地移动,接近中。
听觉感应器捕捉到了敌机的鸣叫声。仿佛带有轻微的警告意味,那是燃气涡轮发动机的咆哮声。
能够看穿黑暗的光学感应器捕捉到了敌人的踪影。有着卡其色的装甲与赤红的双眼。
那是Rk-92〈野蛮战士〉
深夜中,滑过山脚下,举着来复枪逼近过来了。
好像硬是不让我们轻易逃脱似的。敌人有五台。相对的我方只有一台。但是——接下来就完全靠自己了。一定要带着小要回去。虽然伤口疼痛,但是情绪却奇妙地高昂了起来,宗介细声说着。
“你叫……亚尔,对吧。”
“一分钟内收拾对手。”
下个瞬间,〈亚帕雷斯特〉已经跳了起来。
“哇,呸,呸……”
宗介的AS跳跃起来所溅起的泥土,完全落到小要与克鲁兹头上。再次抬起头来时,白色的AS已经在山的另一头着地,并且向着敌人冲过去了。就这一瞬间,移动到那么远的地方?即使是外行人的小要也可轻易看出这台机体有超乎一般机体的跳跃力。这是无法估价的最新机种。
与在那个基地夺取的AS有着天差地远的力量差异。
“好厉害!”
由这里可以看到的情况,敌机约两台。两台卡其色的AS利用阴暗的斜面跃起,袭向宗介的机体。
敌机举着来复枪,发炮了。
“啊……”
下一个瞬间,被击倒的却是敌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弄不清楚。白色的AS并没有结束攻势,就像贴地飞行的燕子般,快速地接近了另外一台敌机。擦身而过,发出了闪光。可能是宗介开炮了吧。被打中的敌人从空中失速地落地面并且爆炸了。
再来,小要已经看不清楚了。
白色的AS如同飞箭般在山谷里奔驰着,在空中飞舞着。与敌人接触的瞬间就像弹开似地退走。有无数的火花就像追逐着那道白影一般,烧焦了夜空。
黑暗中,只见有一个火花威猛地,纵横全场地跳跃着。
“好像在看忍者漫画……”
不知道敌人有几台AS,大概有四台以上吧。但是却被宗介逐一地射穿,击倒在地面并且碎裂成破片。
如同电光石火般地迅速。
宗介驾驶的白色AS已经杀到最后一台敌方AS的眼前了。
散弹炮二连射后。
“五台……!”
起伏着肩膀喘了口气,宗介细声说着。中弹的敌机撞击了地面,冒烟后无法动谈了。
五十八秒整。追兵的AS部队全部无法动弹了。动作就像猫一样地柔软,宗介注意着四周,警戒着是否还有伏兵。经过十秒,并没有看到其它的敌机。
(好,就乘现在……)
应该要带着小要等人逃走了,宗介返回原地。
此时,左侧的山脉阴影中突然出现了一台银色的AS。
距离十分靠近。露出了狂暴的敌意,连射着卡宾来复枪攻过来了。
“唔……!”
宗介让机体向前翻身,惊险地避开了子弹轨迹,接着使用散弹枪还击了。敌人似乎预测到这个动作似的低下身去,然后跳跃了。在空中连续作出三次三点射击。
〈亚帕雷斯特〉继续向前翻身,勉强闪过了。
伴随着刺耳难听的笑声,银色的AS着地了。不知是何目的,它的外部传音器是打开的。
‘卡西姆,闪得不错嘛。’
九龙完全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继续用来复枪进行射击。宗介也回击了。但是两方都没有射中,遭殃的是周围的树木被由大地拔起了。
普通AS的战斗大概两三次的射击就可以分出胜负。
要进行机体静止的精密射击,或是边移动边做出的牵制射击,还是又专心回避——必须快速地,临机应变地作出最好的选择。如果选择错误的话,一瞬间就可能受到致命的损伤。
但是这两台机体的战斗却不同。
两者完全互不相让。机体完全没有任何短暂静止地疾驰着,跳跃着,低下身去,翻滚。无数次地互相开火。但是炮弹一发接着一发落空了。不管作出多激烈的动作,机体的手脚是不会疲倦的。不战到在其中一台被击倒之际——或是其中一名操纵者的精神无法承受之际——这场战斗是不会停止的。这仿佛是在地上展开的激烈的空中战(dogfight)。
“那台银色的,是刚才的敌人……”
小要在山顶观看着两人的战斗,不禁细声说着。
白色与银色的人影,在黑暗中浮现,随即又消失了。还猜想着它们离开了那一边的山头,但是下一刻,
随着爆炸的火光,又在另一边的岩石阴影处出现身影。飞舞在空中,树木被炸飞,黑暗的山谷被染成红色了。
“放低身体,如果被流弹打中会死人的。”
但是小要完全不管克鲁兹的提醒。好像看着远处的烟火大会似的一直站立着。
“哪边占优势呢?”
“如果是普通的战斗的话,目前势均力敌,但是……”
“但是什么?”
“那台银色的并不普通。它藏有让人无法理解的秘招。”
“就是那招打败你的?”
她并没有把视线由战况中移开,好像被什么附身似地询问着。
“是啊。我射出的炮弹居然在空中被弹开了?不知它用了什么技巧……”
“技巧?你这么认为啊。其实那不是技巧。”
头好沉重。
不知何时,那种奇妙的漂浮感又围绕着少女了。
细语呢喃的声音。
那声音模糊不清地,在头盖里面回响着。不对,克鲁兹说的不对,那台AS所装备的不是那样的……。
“技巧……不是那样的。那是技术……”
敌机内有装载。但是宗介的机体也……?
“会输。”
“咦?”
“他……会输,如果继续这样战下去的话。”
九龙丢出的榴弹在近距离爆炸了。
〈亚帕雷斯特〉重心一沉,撑过了暴风与飞舞的碎片。辛苦地站起来并且捉住倒下的树木再丢出去。
丢出去的树木掉在两机体的中间。遮蔽了视线,让双方一时之间无法看到对方。同时,也不管对方并不完全在准星中,双方同时开炮了。
那棵落于中央的针叶树在空中粉碎了。
〈亚帕雷斯特〉头部右上方中弹。机枪的弹药跟着被引爆,主感应器之类的机器有一半被破坏掉了。另一边,九龙的AS由于来复枪的机关部分中弹。二液混合式液体炸弹槽裂开,因而完全故障了。
(赢了)
我这边武器还可以用,而且这么短的距离是不可能打偏的。
对着因为中弹而摇晃着的九龙机体,宗介发射了散弹炮。由炮身中飞出来,分裂成八颗的小弹头袭向敌机的上半身——
此时发生的现象,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
应该要打中九龙机体的炮弹,却全部在空中被弹开了。散落着火花,碎成破片。
仿佛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
“……!?”
迟了一会儿,猛烈的冲击波向〈亚帕雷斯特〉袭击过来。首先感到机体被猛然往前拉,然后就被强力地撞飞开来。
〈亚帕雷斯特〉在空中画出弧线,失速地下。肩膀部分与地面激烈撞击。
九龙的哄笑声回响在山谷中。
“可恶,就是那招……”
克鲁兹呻吟着。
即使可以远距离观察,也觉得这是不可理解的现象。
并是不散弹地雷,也不是爆发性的反应装甲。那是看不见的墙壁。还有不知名的冲击波……
也只能这么形容了。
白色的AS没有动静。虽然由他们的位置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大概是严重毁损了吧。
注重实用性的M9都被这招打成碎片了,尚在实验阶段的机体大概是没救了吧。
小要则是与刚才的状况相同,就只是站着。
“怎么会这样……”
以死气沉沉的声音脱口而出。
“……”
宗介摇了摇头,喘息着。
视野便得赤红一片。这是由于坠落时的G力所造成的赤眼症(redout)吧。全身的感觉都麻痹了,好不容易手指能动了。侧腹有温热潮湿的感觉。血暂时止住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再度感到剧痛。
响起了克鲁兹所说的话。
‘好像被锤子打到似的……’
就是指这个啊。
然后机体就四分五裂了——克鲁兹是如此说的。自己的机体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况了吧。受到那么强烈冲击,机体是不可能没事的。失去了AS,被九龙击败了——
(这次真的完了吗)
赤红的视野回复了。视线的焦点回到了屏幕显示上。
是青色的文字。
与预期相反,上面写着——
〈受损轻微——可继续作战〉
这次换成九龙怀疑自己看错了。
白色的AS挺起身,慢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头部半边毁损,但是其它的部分看来几乎完全没有受损。之前的战斗中,中了这招的〈秘银〉AS被轰得四分五裂,但是眼前这台却……。
“为何对它无效?”
亢奋状态中摇了摇头部,检查了动力系统。这次‘λDriver’能量充足——因为使用了专用的蓄电器储存能量。出力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难道是机件故障?真是……”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尚未开发完成的性能。无法发挥预期力量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
九龙交换了埋藏在机体背后,用过即丢的专用蓄电器。滚筒(cylinder)回转了,并且连接上新的蓄电器。外型设计就像左轮手枪的回转。
“好了……嘻,嘻。”
看来他打算再一次使用‘λDriver’进行攻击,而且这次应该就能击败对手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
狐疑地看着屏幕中的损害报告,宗介细语自问。
除了刚才中弹的头部,其它部分几乎没有损伤。这到底是……?
〈亚帕雷斯特〉的背后,不知名的零件——大概是滚筒吧——发出了回转的声音。
然后听到了刺耳的插销固定音。
“你作了什么,刚才的动作是什么?”
AI并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报告了。
〈λDriver,初始设定完成〉
“什么?那是什么?”
〈无法回答,请继续战斗〉
“亚尔,我命令你回答。”
〈无法回答〉
屏幕上映出来的九龙机体,已经拔出了小刀型的单分子切断刃。
克鲁兹哑口无言。
“宗介那家伙没事?到底怎么……!?”
为什么宗介能够平安捱下那一击?但是自己当时的确是被这一招打得机体四分五裂。
“……原来如此。我……我勉强地……了解了。”
右手压在太阳穴上,小要以沉重的声音小声说着。
“小要……?喂,你不要紧吧。”
她凭靠在树干上,咳嗽了几声。遥望着远方白色的AS说。
“感觉很难过……。TAROS……。他……还不知道使用方法。顶……顶多只能与敌人打个两败俱伤……?使,使用了强力的防卫冲动……”
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以微弱的声音念念有词着。与刚才的症状很像,小要现在的眼神看来很不正常。
“住手啊,小要。不要再想那些了,快醒过来。”
“不……不行。我……我要把……提示……”
“什么提示……你在说什么啊……”
“得到你们这么多帮助……,现在,该我把提示……”
克鲁兹此时才理解了。小要好像知道些什么。她知道着某种贵重的情报,类似能够打败敌人的提示。而且为了将提示由脑内强拉出来,正忍受着某种精神煎熬……?
“拟,拟似的力……λ……唔啊。位,位相干涉……,T,TAROS。想,想不……不行”
混杂着呜咽与苦闷的声音。还有点令人联想到性方面的哀叫声。她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向后仰。
看到小要充满疯狂的双眼,克鲁兹不禁背筋发毛。
“喂……!!”
小要没有响应,
“我,我不能认输!!”
突然她向树干靠过去并且用尽全力将头撞在树干上,反动力让她向后倒下,冲力过猛地滚了两,三圈。身体弯曲成ㄑ字型,呜咽着,并且说着不明意义的单语。
“小,小要……!”
克鲁兹觉得自己的思考也开始奇怪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个军人。又不是精神病院的护士。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才好……!?
“呼……呼。呜呜……唔呜?”
在手足无措的可鲁兹眼前,小要挺起身来。好像想说什么,但是舌头却不听使唤。以充满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然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克……克鲁兹。把……把通信器借我……!”
与刚才的气氛明显地不同了,那是很急切的语调。
“借你是没问题啦,你要拿来做什么……”
“要赶快告诉他……”
“要告诉宗介什么啊?”
“别管那么多,快一点拿来!”
〈亚帕雷斯特〉的AI到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宗介的问题。
敌人迫近过来了,也没有时间再逼问了。宗介拔出挂在机体胸部侧面的单分
子切断刃。散弹炮则是因为刚才的冲击而掉了。
(可恶,如果再捱上一次刚才那个的话……)
即使机体不会受损,但是自己的身体会撑不住的。这么一想,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冒汗。
此时又传来了新的声音。那是由外面传来的短距离通信。
“相良同学,听得到吗?”
“是千鸟吗?”
“听好了,你的敌人机体上装载了特别的装置。是可以将搭乘者的攻击冲动转换成物理力量的机械。接下来要说重点了……”
那是努力挤出话来的喘息声。难道受伤了吗?她没事吧?
“千……”
“听,听我说!那是……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的机体也有搭载相同的‘λDriver’!所以能够抵挡敌人的攻击。”
这台〈亚帕雷斯特〉也有搭载相同的装置?
“你刚才是不是想着要保护自己的身体?所以那个装置反映了你的意志。将你心中的强力意念实体化了。”
“心中的意念?怎么可能有这种兵器——”
九龙的AS已经在〈亚帕雷斯特〉的眼前站稳了,赤红的单眼瞪着这边。没有任何前兆,周围的大气开始歪斜了。
树木,小草,泥土,岩石好像有强风吹拂般地飞散开来。是那个令人无计可施的冲击波,下一刻就会向〈亚帕雷斯特〉袭击过来了。
“呜哇……!”
机体上半身向后仰,但是——
这次并没有自己所预料的严重损伤。〈亚帕雷斯特〉只是向后退了几步,立刻又站稳了。
“……防御住了!?”
“是的。对手刚才想把你撕裂成碎片。但是,他办不到。只要你的意念比他强,你想反击也行。”
“意念?要怎么做?”
“专心想着要击倒对手!要瞬间集中你的干劲,就类似龟派气功那样的东西!”
“龟派……那是什么?”
〈接近警报〉
银色的AS一口气拉近距离,刺出了短剑。〈亚帕雷斯特〉惊险地闪开。可以听到九龙机中传来笑声。
“哈哈!原来如此,搞不好如同我猜测的一样。”
边说边用短剑袭击过来,令人眼花撩乱短剑格斗战展开了。
“守护着whispered的你们,持有这种机体也不是不可能。是吧……!?”
“你说什么……”
“不过,你知道我的专长吧。对了,就是短剑。”
突刺,横挥,劈倒,诱敌攻击,宗介努力地防御这一切的攻击。每当单分子切断刃削过装甲,撞击的闪光照亮附近一带。
“嘿,怎么啦?动作慢吞吞地。”
九龙的攻击几乎无懈可击。在这名男子的攻击下,普通的操纵兵撑不到三秒就倒地了。而且机体的主感应器也受损了,宗介逐渐趋于劣势。
“卡西姆,你记得吗?我就是这样把那个村庄的人切碎的!”
九龙的小刀切开了〈亚帕雷斯特〉的胸部装甲。
“你在搞什么啊!打起精神,让情绪高昂!!”
透过无线电,小要叫喊着。
“就像刚才你使用力场那样!”
“这玩意的用法是这样的!”
九龙喊叫着,那激烈的冲击波又袭向了宗介。
〈亚帕雷斯特〉背部着地,在地面滚了两三圈。视线一片漆黑,眼冒金星。但是还是快速地爬了起来,对着逼近过来的敌机摆出架势。
虐待狂的笑声。就像敌人愉快地玩弄着宗介。
“唉……!真是俗气的战斗,两个大男人耍着用法不很清楚的玩具在互相残杀?唉……”
刚才丢失的霰弹炮,就在距离这里三十公尺左右的地面上,宗介让机体压低姿势冲过去,捡起了散弹炮。
“喔?打算拿那个作什么啊?想要对我射击吗?”
“唔……”
“你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吧?而且你几乎完全不知道那个装置怎么用呢。”
如同敌人所说的,就算现在射击散弹炮,敌人也能使用力场轻易地将炮弹弹开。看来九龙对那个系统的原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也受过使用那装置的训练。但是,我却没有——
即使努力地防御住敌人的攻击,但是完全没有击倒敌人的契机。
银色的AS灵巧地回转着短剑,游刃有余地接近了〈亚帕雷斯特〉。
下次的攻击大概无法再挡住了。驾驶舱会被贯穿,然后到那个世界报到吧。
“听好了,宗介。关键就在瞬间的集中力。”
小要以急切的声音告知了。
“慢慢地吸气,然后一口气吐出来。在哪个瞬间,想像着自己的意志灌入炮弹的情景。”
“太抽像,不知道怎么做啊……”
做不到。小要的说明,宗介完全有听没有懂。
“那么,你想像一下。如果你输了,我就会被捉去,衣服被扒掉,裸着身体然后被玩弄后杀掉。想像一下那个情景……!”
“为什么要……?”
“不要管了!快想像吧。”
“……”
不用认真想像也知道那是最令自己生气的情景。
“你不愿意这件事发生吧。”
“是的。”
“是不是快气疯了。”
“对……”
“你眼前的那家伙就打算这么做。你能容许这件事发生吗?”
至今为止盘旋在宗介脑中的危机感,逐渐地被沸腾的愤怒所取代。
“不可原谅。”
“这就对了。那么,把枪指向那家伙!”
宗介听从了,把霰弹炮指向了敌机。这行为可能徒劳无功,已经不再思考这件事了。这动作有什么作用,小要知道些什么,也无关紧要了。
响应着信任了自己的小要——这次该我来相信她了。
“终于失去理智了吗?真令人失望,那么差不多该收拾你了。”
九龙举起小刀,朝着〈亚帕雷斯特〉冲了过去。终于到了想一决高下的时候了。
“不要紧,闭上眼睛。然后在脑中想像着影像。你即将空手海扁那家伙的景象。”
小要以冷静的声音告知了。
在敌人的面前闭上眼睛,没有比这个更不智的行为了。但是宗介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对于AI提醒敌机接近的警告声完全置之不理。
脑海中浮现了自己对着那台AS挥着拳头的景象。
“就是现在,张开眼睛——”
已经逼近到眼前的敌机的姿态,大大地映在屏幕上。散弹炮的枪口正对着那台狂暴的银色机体。
“给我去死吧!!”
那是九龙狰狞的叫声。另一边,小要的声音依然平静——
“吸气——”
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想像景象——”
想像了意念灌入炮弹内的景象。
“就是现在。”
“唔。”
那是至近距离的一击。
为了防止炮弹,九龙机体又产生了那个冲击波。但是同时——由于宗介的想像,〈亚帕雷斯特〉未知的机能被激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宗介无法确切地把握住。
不知名的某种东西相撞并且互相推挤着,扭曲了大气,发出了歪曲的,听起来令人不舒服的悲鸣。令人难以置信地,重力的方向正向左方,右方狂暴地推挤着。然后——其结果为,霰弹炮击中了来不及停下来的银色AS。
“什么……”
分裂成八颗的黏着榴霰弹击中了九龙的AS。九龙机体大幅度地向后倒下。被撕裂的手腕在落到地面前就爆炸了。
受暴风影响,〈亚帕雷斯特〉在地上滚了两圈半左右。敌机散落的零件不断地打在装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在细雨,火焰与暴风之中,宗介的机体挺起身来。
九龙的AS毁损严重。失去了两手与头部,胸部的大部分被暴风刮走了。在几秒前还充满了狂暴生命力的巨人,现在只是一堆铁屑。
九龙——大概当场死亡吧。
“相良同学。你没事吧……!?”
“……肯定。”
宗介背对了残骸,让机体往小要等人所等待的地点跑去。
“现在往你们那边去,要准备逃离了。”
非得加快脚步才行,战斗已经花费了将近五分钟。
回到小要与克鲁兹的所在地点,宗介让机体单膝着地。
“千鸟,感觉舒服点了吗?”
“嗯……比之前好……。虽然我几乎——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
看来她十分勉强自己才能够说出那些提示的。如果没有她的协助,不知道情况会演变得多糟……。
由东方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音。是追击队的增援。
“出发,已经没有时间了。”
将霰弹炮固定在腰间。空出来的双手抱住了克鲁兹还有小要,〈亚帕雷斯特〉开始奔驰了。
十分钟要移动二十
公里,如果用这台机体的话,应该来得及。
抱着两人的〈亚帕雷斯特〉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山坡。扬起了沙尘,折断了矮树木,一口气跃到了平坦的农田上。
“呜,哦……”
克鲁兹发出了呻吟声。应该是相当疼痛吧。
宗介细心地操纵着。将速度稳定在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左右。但是,尽管如此,剧烈的上下震荡是不能避免的。AS这东西真是全世界最不适宜用来运送伤患的交通工具。踩烂的水田的农作物,〈亚帕雷斯特〉继续地往西方奔驰着。虽然遇上了几台装甲车,但是完全不予理会。即使对方开炮了,靠速度也足以甩开它们。
但是就在距离海岸只剩几公里的时候。
〈七点钟方向,距离八,攻击直升机,一台〉
AI发出了警告。后方警戒感应器侦查到热源反应。攻击直升机正瞄准着我们。
“追来了吗……!”
〈火箭弹警报!二,一……〉
紧急机动。机体大幅度地偏向右边,闪开了接近的对地火箭弹。
“哇啊……”
克鲁兹近乎绝望的哀嚎伴随着火箭弹的爆炸声。
〈敌方直升机,相对速度一三零接近中。应战的必要,大〉
“我知道啊,可恶”
直升机继续射出火箭弹。虽然都在紧要关头避开了。但是如果敌方更靠近,就无法躲开了。
(该怎么办……?)
我方的时速只有一百二十公里,不用多久就会被直升机给追上的。但是霰弹炮又不能使用。我方两手都空不出来,右手抱着小要,左手抱着克鲁兹。也没有时间先将他们放到地面去了。
直升机几乎已经追上来了。
这,该怎么办……!?
“小要”
“咦,什么事?”
“抱歉了!”
维持着疾驰的状态,〈亚帕雷斯特〉将小要的身体——抛上高空。
“唔……”
右手空出,拔枪,回头,二连射。
丢掉枪,转向前,全力猛冲。
“唔……哇啊啊啊——!!”
在空中画出抛物线,发出悲鸣往地面坠下。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扑出,将她的身体捧了起来。全副精神都放在维持快转倒的机体平衡。
几乎同一时间,四分五裂的攻击直升机,坠落在田中并引起了大爆炸。无暇停下来,继续向前奔驰。
“小要!?”
叫着她的名字,但是没有响应。
“嗯……”
好像昏了过去。还在呼吸着。等一下再治疗与陪罪,总之先让机体赶路,时间只剩下一分钟。
终于看到海岸——
“看到了……!”
漆黑的天空下,有更为黑暗的海洋。右边是沙滩,左边是海边悬崖。宗介让机体往悬崖前进了。
〈十一点钟方向,距离六,AS,两台〉
就在正面,挡在悬崖前面。应该是警戒着海岸的敌方AS吧。而且在沙滩的方向发现敌方部队。大概有四,五台。不对,有五台以上。
被夹击了。
这次的敌人是AS。不能与刚才的攻击直升机相提并论。而且我方已经没有攻击的方法了。
那个奇妙的力场发生器也不可靠。
“可恶……”
正面的敌人已经将来复枪指向这边来了。
“Urzu7,笔直向前跑。”
“毛……”
还来不及念完对方的姓名,正面的两台AS已经冒出火花倒下了。
是来自海上的狙击。定神一看,距离海岸三百公尺远的海浪间,出现了一台举着大型来复枪的AS。那是毛姊的AS,正单膝蹲在海面上。
不对,在那下面的是——
〈拓雅哈·狄·戴娜恩〉浮上来了。
漆黑的海面被分开,巨大的船体露出了背面。与海岸平行地航行着。
“宗介,在悬崖的边缘直接跳下!”
在〈狄·戴娜恩〉的背上,M9招着手。
〈亚帕雷斯特〉已经由沙滩跑上了悬崖的岩石上。背后还跟着两个敌方的AS小队。跑上岩石的斜坡,悬崖仿佛就像个跳台。
踏着岩石与草地。追击队开炮了。右边的单棵松树被击碎了。也不回头,继续加速。
很快地,已经接近悬崖的边缘了——更前方就是断崖与海了。细心注意着将两人稳稳地抱住——
跳跃。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身体一时之间呈无重力状态。往下面看到的是,黑色的波浪飘荡着。
〈迪·戴那恩〉的船体越来越逼近了。
还有两手展开的毛姊的AS——
“接住了……!”
“Urzu7回收!由第四舱门进行收容……完毕!”
“第四舱门,开始关闭。在两秒……关闭完成。”
当班的士官报告了。正面的屏幕也显示了‘气密确保’。
泰雷莎·泰斯塔雷莎,点了头。
“右满舵,行进路线二——零——五,最大战速,注意礁石。”
“是的,舰长女士。右满舵,行进路线二——零——五,最大战速。”
航海长复述了一次。舰身右倾,海面的波浪不断地摇晃着。那是敌人的炮击正散落在潜舰的四周。
屏幕的速度显示,快速地超过了五十海哩。相当于时速九十二公里。不管多快的潜水艇的极限最多也只有四十海哩,但是〈狄·戴娜恩〉轻易地就超越了这个极限。而且屏幕的速度表示还在上升中。
“现在的速度,六十五海哩。”
那是时速一百二十公里了。
由远方的海域,〈狄·戴娜恩〉能够短时间就赶过来,全仰仗这异常的航海性能。
〈拓雅哈·狄·戴娜恩〉已经越来越远离海岸了。
“潜行至深度五十。主压力舱注水。潜行角度五度。速度不变。”
“是。照预定计划开始潜行。”
航海长下了命令,操舵士官作了必要的操作。泰莎与玛迪优卡斯副舰长确实地监看着潜行作业。
“如此勉强使用它,这还是第一次。”
玛迪优卡斯细声说着。
“你是指超电导推进吗?”
面对泰莎的询问,副舰长点了头。
“是的,没想到如此耐用。本来还以为这是更纤弱的系统……”
“我自己都很惊讶,也许设计者自己都这样说会令人感到很奇怪吧。”
泰莎露出微笑并且再次望向屏幕。
她还有突破哨戒艇包围网的工作要做。
在医务室内接受了治疗后,宗介回到了机库。
小要与克鲁兹现在还在医务室内沉睡着。
因为噪音管制,机库很安静。也没有看到整备班的踪影。
身体各处都包裹着绷带的他,抬头望着单膝蹲在地上的ARX-7〈亚帕雷斯特〉。
本来是白色的机体,现在满是泥巴,草汁沾黏在各处。装甲也伤痕累累,头部右上部分整个不见了。
现在看来,这机体只是普通的AS。以M9〈卡恩兹巴克〉以基础,修改变貌后的实验机体。
但是当时那现象是……
“破损得很严重。”
因为背后的声音而回过头去,看到卡利尼恩少校正走过来。
“九龙后来如何?”
“这次确实地死了吧。”
“这样啊。我也想当场看着那情况。”
卡利尼恩说出了感想。
“除此之外,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是。想询问关于‘λDriver’的事。”
虽然这是单刀直入的询问,但是卡利尼恩似乎已经预料到了。
“果然九龙也有使用那个装置啊。”
“是,而且这个机体也有装备相同的装置。没错吧。”
“是的,听到韦伯的M9被击破之时,我就在猜想敌人是不是用上那个了。所以才把〈亚帕雷斯特〉送过去给你们。因为装有那个的AS只有装有相同东西的AS能够对抗。”
这下才弄清楚,为什么要特意地将贵重的实验机种,在无人状态下投入敌地了。
但是——
“您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λDriver是什么?”
“目前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少校,我也是知道初步的物理学。能够产生那种力量的装置,连听都没听过。”
“那是当然的。目前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够构想出那个原理。”
“?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你们这个世代没有这种感觉吧——”
“现在的兵器科技异常地发达。以AS为首,科技进步过程完全乱掉了。先别提那个λDriver,就连ECS与本舰的推进装置,计算机与感应器的性能,不管那一方面都异常地发达。怎么想都觉得奇怪。那种只出现在科幻故事中的机器人兵器居然会在战场上被大量运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还是你觉得这很正常?”
每天理所当然地指挥,运用强袭机兵队的卡利尼恩,说出这种话的确令人惊讶。
“我自己——到今天第一次也这么认为了。”
“我很久以前就抱持着这个疑问了。事实上有很多人与我一样疑惑。认为这种科技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事实上它已经存在了。不知道是谁构想出来的,但是理论与技术都已经存在了。然后,也被社会所接受了。”
“……”
“但是,让我再强调一次,这些技术是不可能存在的。”
少校的视线望向〈亚帕雷斯特〉。虽然那是可靠的友军,但是〈亚帕雷斯特〉现在看起来却有点诡异的感觉。
“支持着AS与现用兵器的技术体系——〈不存在的技术〉,到底是谁所构想出来的?或者该问是由哪里来的?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来源就是千鸟那样的孩子。那些被称为whispered的存在。”
卡利尼恩走到〈亚帕雷斯特〉的身边,检视着战斗损毁部分。
“关于千鸟这件事,情报部已经放出假情报来对应了。”
“假情报?”
“九龙等人调查了千鸟要,检查出她并非whispered。如果这样还想要绑架她的话,敌人必须有与秘银为敌的心理准备。不管几次,秘银都会毁掉敌方的基地并且将千鸟夺回来。”
小要从此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吧。
宗介为她高兴,但是同时也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自己还有下个任务等待执行,而在小要的生活中,并没有自己可以容身之处。那个令自己困惑的学校,那个街道,感觉距离那些人们好像越来越远了。
“但是。”
打断了宗介的思考,卡利尼恩附加了一句话。
“有附加保险的必要。这次的事件就是很好的教训。”
“咦?”
“总之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说完少校离开了现场,因而询问被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