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努之子”的补给据点,是在菲律宾群岛的一角等待的集装箱运货船“巴尼·沃莱尔”号。是以前,去往西伯利亚的扬斯克11途中,宗介他们的直升机临时停靠进行补给的伪装商船。
丹努之子以藏在大小7000岛屿中的一个名叫塔加普尔安(Tagapul-an)的无人岛与“巴尼·沃莱尔”号之间的形式停泊着。这里水深不足,又有岛造成的湍流,绝对不是理想的补给位置,只是为逃避美国海军和“汞合金”雷达的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在补给中让ECS保持运转,发生事故的危险反而更大。
宗介在“丹努之子”侧的飞行甲板上帮忙进行物资交接,正在确认AS头部机关枪使用的12.7mm弹的弹药箱数量。
“宗介。”
将便携式终端机夹在腋下,毛过来搭话了。
“这个弄完的话,拜托你去点那边的76mm弹。是你要用的吧?”
“明白了。”
宗介的“烈焰魔剑”使用奥托·梅拉拉社制的“拳师(Boxer)2”散弹炮。所用弹药是对AS来说属于相当大口径的76mm炮弹。“强弩”那时候所用的旧“拳师”——用的是57mm弹——就以不好驾驭而闻名,可“拳师2”却比它变本加厉地更难用。只不过,这种武器要是能用好,就可以在近距离战斗中发挥出猛烈的冲击力。
“哎,不过我觉得也用不了那么多啦。”
“………………”
现在的同伴中,使用76mm弹的就只有宗介一个人。可是补给送来的数量,却是宗介所需的将近一倍。大概是因为稍早之前,船组成员中还有一个使用同样炮弹的人,所以补给部队弄错了交货件数吧。
“因为克鲁兹经常要用啊。”
“是呢……。”
“M9的零件那边,果然好像挺不好办的。”
在扬斯克11失去了克鲁兹·威巴的M9的结果是,现在“丹努之子”拥有的AS只剩下三台了。宗介的“烈焰魔剑”,毛的E系列M9,以及克鲁佐的D系列M9。其他的就一台也不剩了。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秘银”余党,所有的战斗力都算上,也还是只有这三台。
备用零件不足的问题,通过调用为被击毁的克鲁兹机的准备的库存品,总算是想办法撑了过来,可按照整备队长萨克斯的话,“这次真的是最后了”。下次再战斗的话,无论如何“秘银”的AS战斗力都会从实质上灭亡。即使能生还,他们的AS也已经无法再正常地出击了。
美军的M9配备似乎还在顺利地进展,可“秘银”样式的M9却必然很快要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这种被调整成适合真正的最精锐部队,作为普通型AS来说最强的机体,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对于从试造机“XM9”的时代开始就一直看顾着这个机种的毛来说,大概还是很寂寞吧。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在宗介身边的小型集装箱上坐了下来。
“我说。你是真的要去吗?”
“去哪?”
“美利达岛啊。和泰莎两个人。这是自杀行为啊。”
和在情况说明室的一幕不同,她的声音里没有怒气。有的是深深的忧虑。以及困惑。毛是从心底担心着泰莎的生命安全。
而且恐怕,也担心着宗介的性命。
“要是你说要去阿富汗的话,那孩子或许会放弃呢。”
“那可不一定。”
盖上点完数的弹药箱的盖子,宗介说道。
“即使我不去,她大概也会自己一个人去吧。她有那么做的理由。”
“哼。理由啊。什么TAROS如何如何,改变历史如何如何。你是说可以因为这种荒唐的理论让那孩子去送死吗?”
“荒唐的理论吗。”
确实如此。
就连直接目击过迄今为止所发生不计其数的荒唐事——各种各样的超常现象的他,都觉得雷纳德的计划就像水中捞月般不着调。
是不是应该先放下那个什么据说在美利达岛上即将完成的不靠谱的装置,优先阿富汗的核导弹基地呢?按照最新的情报,阿富汗也有两台λ驱动器搭载型AS作为敌人在等待着。不是那个“地狱君王”型,而是更强力的新型AS。虽说多少习惯了和λ驱动器对手的战斗,可光靠毛和克鲁佐两个人肯定还是会艰苦到极点吧。
可是,如果宗介和“烈焰魔剑”同行的话,胜算就会大大地提高。
“烈焰魔剑”的话,大概能与敌人的新型机打到平手以上,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巴达赫尚地区可是他游击队时代跑得熟透了的战场。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一手弄出来的自己家的后院,就算不看地图,哪儿有什么他都了若指掌。各种小路,这个季节的天气,当地居民(如果还有剩下的话)的协助之类,一切都会帮着他的吧。
当然,安德雷·加里宁也知道这一点。
曾经在那个地区进行对决,又在那个地区并肩作战的加里宁,特地将战场选在那个地方是为了什么?是潜伏在那片有着深厚因缘的土地上,正在说“到这儿来,我在这儿等着呢”吗?
不能这样认为。
特别是在战斗这方面,他是绝不会容许这种多愁善感的想法的男人。
纯粹从现实的角度来考虑一下的话,加里宁是在向对于敌人来说,是最大的威胁的自己和“烈焰魔剑”展示“轻松的道路”。
敌方的主力在美利达岛上。
阿富汗是轻松的道路。美利达岛是苦难的道路。
基于常识性动机的坚实的作战。基于荒诞无稽的动机的危险的作战。
一般的士兵会选择哪条路?
而对于敌人来说,绝对想坚守住的据点又是哪一边?是阿富汗的基地?还是美利达岛?
想到这里,结论就自然而然地被限定成了一个。
果然还是泰莎是正确的。
敌人真正想守住的是美利达岛。目前还没能在阿富汗确认到那台“堕天使”的存在,也为这个观点提供了支持。雷纳德是在美利达岛上。
可是也不能因为如此就把核导弹基地放着不管。他们是认真地想发射大概也是事实。这样一来——
“真是了不起啊。”
宗介叹了口气。
“什么啊,突然间的。”
“我说泰莎。我觉得果然还是只能按照她的指挥来。把改变历史什么的白痴话都忘掉,考虑一下敌人那边有少校这件事情看看。”
“……啊啊。”
毛也不笨。光这样就大概理解了宗介的想法吧。她用不高兴的语气,就像在解释给自己听般地点了点头。
“嗯,大概确实会变成那样吧……。虽然什么都正中他下怀够让人生气的。”
“也可以解释成敌人也开始吃紧了。古代有这么句格言。‘你难受的时候敌人也在难受’。毛。别让她举白旗。”
“可是……”
想说的话堆积如山。她的语气就是那样。
要是以前的自己的话,这种时候肯定只会觉得“这人的理解力怎么那么差”吧。然而现在的宗介却并不那么想。
一定很痛苦吧。一定很不安吧。
并且一定是将心托付给自己,想让自己听听她的心里话吧。
她的这种心情,他隐约能够明白。像这种情况下,应该对她说什么才好呢?
“怎么样都担心的话,我来抱抱你吧。”
“……啊?”
“两个人享受一下激烈的运动,玩痛快了就能集中精力干活了吧。”
将模模糊糊记得的性骚扰发言说出口之后,他静静地等着看毛的反应。
她完全哑然了。就像在看头一次遇见的珍稀动物般,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呆呆地张得老大。
“干啥啊你这是?”
“不是……这个……”
宗介觉得很尴尬而垂下了脸。感觉就像发现上课时,自信满满地写在黑板上的答案其实错得离谱一样。
“我以为你会来揍我。”
“哎?”
“我想着,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会过来揍我啦勒我脖子啦……然后就变得有精神了。”
“啊啊……”
好像终于明白了的样子,毛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宗介。你是没办法代替那家伙的。”
“好像是呢。抱歉。”
“小笨蛋。”
毛轻轻地,温柔地用双臂抱住了垂头丧气的宗介的头。指尖的冰冷和从胸口传来的温暖,不知为何有种让人怀念的感觉。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进行搬运工作的几名船员,正时不时地往这边瞟着。可毛完全不理会他人的目光,对宗介低声说道:
“以前……从西西里回来的路上我说的事,你还记得吗?就是抓那个布鲁诺的作战的时候。”
“?”
“说叫你‘考虑一下人生计划’。”
“啊啊,你是这么说过。”
“虽然好像是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可我之后想过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果然
我啊,只是单纯地看着你就觉得生气。总是把自己的问题摆在后面。把解决伙伴和任务的问题放在最优先。可是我总觉得,那是你在显摆你有能耐。能同时承担各种各样的难事,说穿了就等于谁都不期待,谁都不相信。我是个平凡的女人,所以不太理解那样的你。”
“……………………”
“可是,我觉得我现在终于懂了。说到底,你是太善良了。本来,都不是该当什么士兵的人。”
“我吗……?你太高估我了。”
“不。你只是碰巧获得了斗争所需要的能力而已。其实,你应该是一生都不懂得开枪的方法——不懂得驾驶那种机器人的方法的人才对。和心甘情愿地待在这种地方的我们不同。那才是……”
毛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我说啊。求你个事。”
“嗯……”
“这次的事完了之后,不要再干了。把我们这帮不像话的人都忘了,好好地为自己活着。不要再拿什么枪。变成一个对人温柔,能真心地露出笑容的男孩子吧。”
吸鼻子的声音。抱着他的力量猛地变强。
“你的话应该能做到才对。”
“不可能的。”
“没有那种事。不可以让小要伤心哦。”
“让小要……”
“只要有最喜欢的人在,那个人说一句‘不要紧’的话,人类基本上就都没事了。一般情况的话。”
“…………”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只要她在这里,就肯定能有办法解决掉这种郁闷的心情不是吗。肯定能让自己相信真的没问题不是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毛的救赎又在哪里呢?
“我没事的。因为我是个厚脸皮的女人嘛。”
离开宗介,她笑道。
点完弹药后,宗介去帮忙对寄给船员的邮件进行分类。都是一些寄到伪装住处的,各种各样的私人物品。
其中有家人寄来的信,托朋友给买的吃的喝的东西,还有律师和税务师寄来的文件。还有很多从网店买来的商品。
甚至还有难得联邦快递两天就把货送到,之后却由于安保上的问题和后勤上的问题,颠过来倒过去转运了好几次,结果花了半年以上才寄到这儿的邮件。
宗介一面进行着分类,一面回想着毛刚刚说的话。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在精神上变得软弱了。
就这样让她去阿富汗岂不是会很糟糕吗。即使获胜几率确实正在升高,敌部队也依然是精锐的LD搭载机。恐怕,这场战斗在她整个作战生涯中也是要求最高、最强表现的战斗。是不容许有一星半点的迷惘和怯懦,命悬一线的胜负。即使咬断敌人的喉管也要打倒对方的霸气——从她身上感觉不到这一点。
自己是不是果然也应该跟着去阿富汗呢?在这儿分手的话岂不是等于对她见死不救吗?
(可是,那样的话千鸟就……)
下一次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下一次如果不能夺回千鸟的话,她和自己之间恐怕就结束了。他隐隐约约地——不,是很清楚地如此感觉到。自己必须去美利达岛才行。并且还要尽早。
真想要两个身体。机体也是。
敌人的分断战术实在是巧妙。让己方烦恼到骨子里去了。
(可恶……)
他用谁都听不见的小声咒骂着,轻轻摇了摇头。别再想了。干活。时间没剩多少了——
“宗介。“
米歇尔·雷蒙来了。他是在东南亚的小镇南桑认识的,原法国情报部的特工。
“雷蒙。”
“这给你。”
虽说是隔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重逢,却连个像样的招呼都没打,他将一枚信封递给了宗介。
雷蒙并没有一直停留在“丹努之子”上。他连让在莫斯科受伤的腿恢复的工夫都没有,就一直满世界飞来飞去,刚刚才奔到这艘“巴尼·沃莱尔”号上来。
“米拉给你的。她拜托我直接手交给你。”
“米拉……库丹·米拉吗?”
明明用电子邮件也能取得联络,为什么还要特意送信来呢?他一面觉得奇怪一面打开信封,只见里面除了信之外还装了个小小的记忆卡。是数码相机和手机上使用的那种,非常常见的市售商品。
将记忆卡随便往口袋里一塞,宗介开始读信。是手写的日语,圆圆的、小小的字体。
前略相良宗介先生
您身体好吗。我是以前在西伯利亚得到您救助的久坛未良。前些天,在船上见到您的时候连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抱歉。
我正在能眺望到古老庭院的家中写这封信。虽然现在是冬天,景色有点凄凉,但听亨特先生说,到了春天好像会有很多牡丹花开得很漂亮的样子(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不能看到这份景色了)。
我和您的上司(?)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小姐进行过几次邮件交谈。泰蕾莎小姐基本没有写关于你们作战的事情(大概是处于安全保护上的理由吧)。可是,几件重要的事她都和我说过了。关于像我和泰蕾莎小姐,以及QianniaoYao小姐(因为没问过汉字是哪几个……抱歉)这种人出生的经过,我也从她那里听说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预感……不如说是模模糊糊的确信(?)吧,不过大概,你们今后是打算去开始一场硬仗吧。我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式。只不过,那场战斗恐怕会成为与我们的问题、这个世界的问题密切相关的巨大的分歧点——真的该称为“nickoftime”的东西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泰蕾莎小姐打算怎么做,我没有听说。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察觉了,我会反对吧。
确实如此。说心里话,比起泰蕾莎小姐,我更赞成她哥哥雷纳德先生想做的事情。直到现在,我也依然时不时地会被在西伯利亚研究所的那些痛苦的记忆袭击而陷入混乱。这个恐怕一生都治不好了吧。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本身就乱七八糟的,今后肯定会发生大的战争,变得更加糟糕吧。
我认为,如果能将它恢复到原本应有的姿态的话,那确实就应该那么做不是吗。
可是,我不会妨碍泰蕾莎小姐。
她也独自一人深深地苦恼着,我也有很强的纠葛。是要帮助泰蕾莎小姐呢,还是要阻止她呢,这个就拜托给相良先生您了。您救了我的命,所以我的心是属于您的(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或者说,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什么都会做的,不过大概会被泰蕾莎小姐和Qianniao小姐杀掉所以还是算了。呃,我在写什么啊(汗)。脑袋要烧干锅了)。
真是不好意思。
最近都没怎么用笔,手指都累了。……要是从开始就用英语写就好了。正好刚刚雷蒙先生进到屋里来了。他好像接下来就要到您们那儿去,所以就把这封信托付给他了。
这或许是最后了也说不一定,所以让我再重新说一次吧。
非常感谢您。祝愿相良先生您能好运。
此致
敬礼
久坛未良
追记:一同装进去的记忆卡的内容,请有时间的时候看看吧。是我偶然在网上找到的。
“写的什么啊?”
从背后一点不客气地伸着脖子偷看的雷蒙问道。他应该看不懂日语才对。
“很复杂的东西。该怎么说才好呢……”
各种各样的感慨和疑虑,重压和纠结都绞缠在一起,没办法马上将思绪整理清楚。
原来她的名字写作久坛未良吗。她和泰莎都谈了些什么呢?她的思考有多么接近真心呢?命运的分歧点(nickoftime)。为什么要托付给自己呢?不过道理上是符合的。还有关于记忆卡的说明就只有这点吗?
还有就是,这种微妙的问题,该对一脸兴味盎然的雷蒙说多少才合适呢?能否定他其实已经知道这封信的内容的可能性吗?
“干嘛啊,一脸严肃的表情。”
“我表情一直都是这样。”
“嗯……也罢,确实如此。看来好像不是情书呢。话虽这么说,把这信交给我时的未良的态度,可是和要送出情书的少女很接近呢。”
“什么意思啊?”
“……你是个强悍的家伙,这我倒是承认啦。可是看你这么招姑娘喜欢,我都要从各种方面丧失自信了。明明是我更英俊更踏实肯干才对啊。”
不去理睬满腹怨念的雷蒙,宗介思考着完全不同的事情。
米拉说反对泰莎现在想做的事情。说赞同对现在的世界抱有异议,认为该把它改写为原本应有的状态的雷纳德的想法。虽然内容很简洁,但她所表达的动机也合情合理。
宗介也依然在犹豫。
在那个扬斯克11的塌方的地下与雷纳德所谈的种种,一直都无法从脑海中消失。如果他的主张是真的的话,那究竟谁才能否定他的志向呢?不止未良,所有人都因为迄今为止的战斗和阴谋、事件和事故而伤痕累累。所有人都怀抱着痛苦的、辛酸的回忆。
其实本应能做得更好才对。
就连宗介都无法否认。也想过明明应该能处理得更好的。
“雷蒙。如果娜美她……”
“哎?”
“不……忘了吧。”
这不是跟人商量就能解决的事情。无论雷蒙的意见如何,自己心中的那块疙瘩也绝不会消失。现在清楚的,就是无论宗介怎么选择,等待他的都是灰色的结果。哪一边都不能称为是正确的,哪一边都会留下拖泥带水的不快感。无论谁,说什么——
“有话想说的话,我会听的哦。”(插花:……雷大哥你是天使啊……TT)
“不,不用了。不好意思。”
“……是吗。那我走啦。有点简单的报告要给泰斯塔罗沙小姐呢。”
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些眉目吧,可雷蒙没再往下深究,站起身,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宗介。保重啊。”
“啊啊。”
并没有将这一次当成永诀。只是轻轻举了下手的道别。摇摇晃晃地离去的背影。
米歇尔·雷蒙消失在了通往浮桥的门的彼端。
补给作业进行的正当中,克鲁佐想从浮桥上甲板的时候,和那个法国人——米歇尔·雷蒙擦肩而过。已经听说他要和泰蕾莎·泰斯塔罗沙进行最后的谈话了,所以他接下来应该是要往她那边去吧。
“您好啊,Monsieur克鲁佐。”
雷蒙说。
“好啊。”
两人只是打了个招呼就错身而过。的确“克鲁佐”这个姓是法国系的,但被人称为Monsieur还是总觉得不对劲。
克鲁佐的祖先是在魁北克被役使的奴隶。再继续回溯的话似乎属于北非的勇猛的战士部族。“贝尔夫冈”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也是执着于传统的祖父给起的,部落中流传的勇士的名字。按照从祖父那里听来的故事,勇者贝尔夫冈是与残害人类的恶魔同归于尽,乘着黑鹰升天而去了。(插花:这明显的Flag是啥啊喂……)
祖父所期待的勇武变成了现实。现代的贝尔夫冈加入了军队,成功跨越了多次考验,成长为了一名即使谦虚地说也是相当出色的战士。不过,贝尔夫冈这个名字太难发音,所以亲密的人都只叫他“本”而已。
“本。”
在甲板上工作中的中尉叫住了他。他好像一直在监督“丹努之子”的补给作业。
“船员的私人物品的搬出稍微有点费事。有可能延长时间吗?”
“不可能。告诉他们说来不及的话就放弃吧。”
泰莎命令离开“丹努之子”的船员将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带走。说穿了就是“卷铺盖走人”的劝告。由于是几小时前才刚刚下达的命令,船员之间产生了一些轻微的混乱。
“靠。明明都一直干到现在了……舰长脑子里想什么呢?”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事。在底下人面前可别这么说啊。”
他自信满满地拍了拍中尉的后背。其实说真的他自己都想骂人了,可是却没有足以推翻她决定的考量。就连副舰长马度卡斯都告诉他说“听命令”。
“上尉。”
相良宗介从稍远处的作业场来朝他打招呼了。他正好快完成邮件的分类工作了。
“相良。‘烈焰魔剑’的整备好了吗?”
“AL和萨克斯中尉正在进行。”
“哦。”
“有给您的邮件。”
宗介递给他一个能用单手拿住般大小的瓦楞纸盒子。表面上印着网络购物公司的标识,再上头到处都贴着不同快递公司的标签。
5个月前订购的DVD光盘,寄到伪装住所后又不断重复地被转送,终于寄到这儿来了。说真的,连订购的克鲁佐本人都已经把它忘光光了。
“是电影什么的吗?”
“嗯……是啊。”
克鲁佐暧昧地肯定道。那张DVD是约10年前很有名的动画片,不过倒确实是电影没错。
宗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因为他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所以读取不到任何感情。但至少似乎并不是对DVD的内容感兴趣的样子。
“怎么了?”
“没有……”
他低下头,吞吞吐吐地。终于能感觉到他像是在犹豫了。
“您和毛说过话了吗?”
“工作上的事倒是说了不少……不过嘛,你想说什么我明白。”
他是在担心她的事吧。的确,克鲁兹·威巴不在了以来,毛确实是有点消沉。不,其实她有努力表现得不让其他人发现,也没有沉溺于酒精。
可就算如此,一起工作的话,就算不想察觉都能察觉得到。
“你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而且,也没有做的必要。我和她都没那么脆弱。至少,比你这种人可是强多了。”
克鲁佐尽量挑衅地说道,可宗介却只是耸了耸肩。
“香港之前的那毛病又犯了吗?”
“不。那倒是没有。”
“那,你大概也累了吧。”
“我吗?”
“你对战斗这种事,已经从心底里觉得烦透了。可是对此却没有自觉,所以才把自己投射到毛的身上。我是这么认为的,怎么样,对不对?”
“………………”
宗介陷入了沉思。大概是觉得确实有些地方说得在理吧。过了一会儿,他用从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般的眼神抬头望向克鲁佐。
“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呢?”
“因为我也累惨啦。”
克鲁佐这么说着,笑了。
没错,他已经累得不行了。做那个安德雷·加里宁的替身做了近一年,不累是不可能的。连相对来说还比较坚强的自己都成了这个惨状,其他人肯定也都差不多。
“哎,这件事解决完之后我是打算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回国去吃饱了没事混天黑。然后再去旅个游好了。日本就挺好。去秋叶原之类的。”
“那倒是很不错……可为什么是秋叶原?”
“麦加我已经去过啦。那接下来当然是要去秋叶原了。”(技插:麦加是伊斯兰教最神圣的地方……于是秋叶原呢……)
“哈啊。”
宗介似乎没能理解克鲁佐的玩笑的样子。
“总而言之你就担心担心自己吧。毛的事就交给我好啦。”
克鲁佐拍了拍宗介的背,离开了那里。
他叫住管理要离舰的船员的个人物品的法尔考斯基二等兵。这是个差不多一年前,刚作为后勤连的新兵被分配过来,美利达岛就遭到“汞合金”的猛攻,自那以来就毫不客气地被要求住进了潜艇的可怜人。(见短篇《老兵们的赋格曲》)这人没什么气量,但是在物资管理方面却很有才能,最近也相应地有了些胆量,对各部门的无理要求也开始能斩钉截铁地说“NO”了。
“不好意思。我想在提交的私人物品里加个东西。”
“好的,上尉。”
克鲁佐想把装DVD的纸盒递给他。
再往后会一直很忙,大概没时间在作战之前看了吧。那样的话还是请人和其他的私人物品一起送走比较好。之后再慢慢看好了。
不,等等——
在从这里往阿富汗的移动过程中,是不是至少还有用笔记本电脑看的时间呢?说起来,这个动画电影10多年前发售美版录影带的时候,有过原版胶片受到了很过分的编辑,以至于以非常不符合本意的形式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插曲。令人害臊的是,自己目前还只看过那个北美版——
“那个,上尉……?”
克鲁佐猛地回过神来。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应该交给对方的纸盒,死活就是不撒手,令法尔考斯基感到很困惑。那样子简直就像握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
“啊,不是……”
这不能用宅人特有的执著心之类的来解释。他对于放开那个盒子,有着甚至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抵抗感。心中的某处强烈地主张着“别放手。趁现在赶快看”。
“抱歉。”
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强压下去,克鲁佐放开那个瓦楞纸盒,交给了对方。
“您没事吧?”
“没事。总之,这件行李就拜托你了。”
他脚跟一转,快步离开了甲板。
副舰长理查德·马度卡斯从联络官那里接到了寄给自己的信。
是分手了的妻子寄来的。
邮戳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的。财产问题啦法律问题啦,这些乱七八糟的应该都已经解决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来向自己报告近况。他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而不安了起来。
“怎么了,马度卡斯先生?”
泰莎问道。她和马度卡斯正隔着“丹努之子”指挥室的海图台,就作战步骤进行细处的确认。联络官就是在这时候将信拿来的。
“没什么……是私人信件。”
“是吗。”
“很抱歉,舰长。继续吧。”
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应确认项目的文件拉过来,想再开始商讨。
“可以啊,不过
还是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泰莎轻轻地伸了个懒腰,在海图台边的折叠椅上重新坐好。联络官已经出去了,所以现在指挥室中的就只有舰长和副舰长两个人。其他的指挥室成员都在帮忙进行补给作业。
身为潜艇乘员的马度卡斯等人,在阿富汗的作战中几乎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要是这会儿下船的话,就只有帮忙善后处理之后解散的份儿了。虽然这结果很让人无奈,但就算跟着陆战部队去也只能碍手碍脚而已。
对泰莎想单独去美利达岛这点,马度卡斯还没有发表过个人意见。是因为他自己心中也还没整理清楚,所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缘故。
就连像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候,泰莎也什么都不打算说。马度卡斯觉得应该由自己这边说些什么。就算是像自己这样无趣的男人,也觉得沉默让人难以忍受。
“是离婚的妻子寄来的。”
“哎?”
“我说信。您知道我有过离婚的经历吧?”
“姑且算知道吧。很久以前看过人事档案。”
由于他几乎没有谈起过自己的事,泰莎似乎有些吃惊。
“不过我已经5年没见过她了……”
他和前妻波拉,在他加入秘银前,还在海军的时候就离了婚,在法院调解的时候见过几次后就再没见了。几乎所有的手续都交给律师办理,也没有孩子,所以也没必要见面。
“您不看吗?”
“之后再看就好了吧。估计也没什么大事。”
“是吗。……您原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普通的女性。是普利茅斯基地附近的一家酒吧的女招待……不过嘛,在常客中是挺受欢迎的。就是所谓的店招牌吧。”(==看板娘……)
“那,一定很漂亮啰。”
“是吗?照片我都扔了,现在只剩下好管闲事又爱唠叨的印象了。”
他边用手指摆弄着尚未开封的信件,边试着想回忆年轻时的波拉的脸,却没能成功。
“一般的军官都是一帮朋友乌攘乌攘地一起来,我却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到店里,不和任何人说话,光是埋头读工科书。大概是那样的太罕见了吧。她主动过来搭话,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然后过了差不多一年吧,也不知怎么的就结婚了。”
“怎么会,居然说‘也不知怎么的’……。您其实坠入情网了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是,我并没有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注意到泰莎那充满怀疑的视线,马度卡斯补充道。
“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不过您还太年轻了。像这种没有多么强烈的热情和浪漫,自然而然就走到那一步的男女,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的。”
“是吗?可是总觉得好像很没意思啊。”
“所以恋爱连续剧的销量才能那么高啊。平凡的情侣也是很不错的。然而,我的工作却是特殊的。”
“啊啊……”
大概马上想像到之后的发展了吧。泰莎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光是军人的妻子就已经很要命了,而那个人要是潜艇乘员的话就更加严重。调任一次接着一次;丈夫由于任务几个月都不在家;潜水艇的作战行动任何时候都是机密,要去哪里,是什么任务,什么时候回来,根本就无法得知。
“波拉是普通的陆地上的女人。感情破裂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父母一直都处的很好,我对此也曾觉得很羡慕……他想着要不要这么说,但还是没说出口。怎么能说羡慕泰莎的双亲,说话放肆也该有个限度。毕竟,他们是以比离婚残酷得多的形式被撕裂了自己的生活。
“真遗憾呢。”
“不。这样很好。即使勉强继续婚姻生活,也只会让彼此消耗而已。”
“或许是那样吧,虽然很让人悲伤。”
泰莎浮现出寂寞的微笑后,表现出了要回到工作上的态度。她将视线落在剩下的项目清单上,扣上了几个印章。
“那,差不多——”
“舰长。”
“哎?”
马度卡斯用心地观察着泰莎的容颜。疲惫不堪。思虑过度。怎么看都不像是18岁的少女。
“使用‘圣母礼拜堂’的TAROS的话,您一个人操舰确实是可能的吧。但是,也只是‘可能’而已。无法连熟练的声纳员和舵手、火器管理士官的职能都一并代理。而且像我这样唠叨的人也是必须的。分析情况并下达决断时,一定要有不同角度的意见才可以。”
“确实如此,可是——”
“再加上,这样就等于接下来开往美利达岛到战斗结束为止的24小时以上,您都完全无法获得休息。不要说睡眠了,就连吃饭都没办法。这是不现实的。可不是靠毅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一口气指摘到这一步之后,马度卡斯窥视着泰莎的样子。
她沉默着。从那张侧脸能看出她无法想出该如何反驳,内心怀抱着无数的纠葛。
当然了,马度卡斯的这种指摘,她也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却还是在此基础上选择了这种做法。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就和她在战况说明的时候所讲的一样。
“我至今也对什么平行世界啦、时间灾害啦的这些说法持怀疑态度。更没有让部下们认可同样事情的自信。”
“就是这么回事啊。所以我才——”
“假装民主让您觉得很满足吗?”
“……您说什么?”
“即使作战目的毫无道理,如果自己觉得必要,就不惜把部下拖入地狱的才叫指挥官吧。都走到这一步了,才说什么‘不能让你们和我一起去自杀,后面的我自己一个人去’……毛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您的意见也是一样的?”
“是。”
包括自己在内,部下们所期望的并不是什么公平的指示。即使是不合理的决定也无所谓。只要跟大家说句“去干”就可以了。光是这样,犹豫的必要就会消失。
可她做不到这一点。
果然她还是太有洁癖,太理想化了。
“舰长。如果我在这里说要将您解任的话您会怎么办?只要得到其他三名军官的同意就是可能的。”
“这个玩笑可是挺无聊的。”
“真到那个时候,您能够射杀我吗?能够不惜抹杀掉我也紧握着指挥权不松手吗?”
“这……”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她痛苦地承认了。
“做不到吧。大概。”
“也就是说这就是您的极限。我侍奉了您三年,可最后的最后却不得不这样告诉您。很遗憾,您作为指挥官的资质还是不足。”
他是真心地这么想。
虽然用词严厉,但马度卡斯却一点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其实是一种在犒劳学得很好的学生的心情。
“其他的……”
泰莎双手按着海图台,低垂着头。
“其他的……您说还能怎么办?”
“您心里已经明白了吧。请对我下命令,对您的船员们下命令吧。”
说叫我们陪您一起去死。跟着您去进行有勇无谋的作战。
由自己这边说出“才不会只让您和相良两个人单独去”等等之类假装帅气的话,硬跟着去其实很简单。
但那是不行的。
只有这次,必须要让她选择才可以。即使知道这样很残酷。
“这和开枪打死您没什么区别啊。”
“说不定那样还更轻松呢。”
“稍微……给我点时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的。”
马度卡斯留下泰莎,走到了指挥室外。
他静静伫立在昏暗的通道中,等着她的召唤。
自己迄今为止对她所做的事情,卡尔——她的父亲会怎么看呢。会不会责备说,应该把她藏在什么地方,让她过普通的人生呢?
可是,能安全地藏住她的场所,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任何地方。
勉强要说的话,最安全的就是她自己设计的这个怪物的腹中了。“丹努之子”的指挥室的话,什么样的敌人也无法出手。比起被人保护着,一直畏惧着看不见的阴影度过每一天来,让“丹努之子”那疯狂的力量成为她的手足这种做法,要有建设性得多不是吗——他这样考虑着而成了她的副官。
在知道这将是一条多么残酷的道路的前提下,同意了它。
她消耗得很厉害。就快接近极限了。
但至少,她一直都在这命运的狂澜中,自己选择了应该选择的航向。那么,最后也应当如此。
门的另一端,指挥室内静寂无声。没有要叫人的意思。
好像还会有些时间,于是他拆开了手中的前妻的信。
里面写着波拉的简短的近况报告。离婚后开始办的事业——家政服务的业绩似乎正蒸蒸日上。前几天,从前两人相遇的那间酒吧的老板患了重病,虽然康复了,但好像还是决定要把店关掉。出席闭店派对的时候,她见到了很多怀念的人。
在酒席上,自然地
,理查德·马度卡斯成为了话题。
就导致马度卡斯丢掉海军的工作的事件,知道实情的人们似乎都表达了相同的感受。其中的一个人,在军校的时候,事事都和他过不去的一个同期生对波拉这样说了。
马度卡斯是个诚实的男人。所以,很多时候他会把令人不愉快的事实毫不掩饰地摆在对手面前。军队的大人物和政治家们无法容忍这一点。当时还不成熟的我也没能忍受这一点。而波拉,你也没能将他的解释听进去。可是,大家现在年纪都不小了。可能的话,你们再对话一次也不错不是吗。
所以她才试着写了这封信。两个人又不是恨彼此恨得要死,偶尔见个面吃吃饭也挺好不是吗。如果有那个意思的话,希望他能够来联络。
信中还装了一封单位的照片。和员工的主妇四人一起,在某处的庭院中微笑着。波拉和以前比似乎没怎么变样。不,甚至感觉比分手那会儿还变得漂亮了些。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这样感觉的同时,想着或许见见她也不错呢,他对这样想的自己稍微有些惊讶。
也罢。现在这件事平安了结的话,去普利茅斯看看好了。反正也打算悠闲地过日子了。
他正想着回信的内容,就听见沉重的声音。背后指挥室的门打开了。
“马度卡斯先生。”
“是,舰长。”
泰莎似乎更加憔悴了。从充血的双眼中就能看出她有多么的苦恼。
她将手中的复印纸往马度卡斯面前一塞。纸上是手写的约25个船员的名字。
“必要的最低限度的话,差不多就这样了。现在立刻让他们到情况说明室集合。”
再不需要更多的对话。不需要感谢,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谢罪的话语。只要说出将迄今为止重复过几千遍的,那句只表示“已理解命令并将执行”这一个意思的句子就足够了。
“是,舰长。”
为了执行命令,马度卡斯离开了那个地方。
补给作业已经步入尾声了,可“烈焰魔剑”的整备却怎么都不像能完的样子。
“他娘的……!”
整备队长爱德·萨克斯咒骂着,将扳子狠狠地摔在了驾驶舱的地板上。
光是机体本身的话,其实是不用花这么长时间的。应该总是能调整到可以战斗的状态的吧。问题是附加在这家伙上的紧急展开推进器。
“烈焰魔剑”基本上算M9的派生型。为M9准备的装备大体都能用,可只有这个“XL-2”紧急展开推进器不行。
XL-2是将M9从潜艇的飞机弹射器上射出,令其可以在作战地域进行空降攻击的,一次性的设备。是用单发的液体燃料火箭推动的。
可是将λ驱动器无效化装置“妖精之羽”和165mm爆破炮“DemolitionGun”以及其他武器全都装备上的话,就会因为太重而无法正常飞行。不光推动力不足,翼面负荷也相当吃紧。肩部和背部的空间也不够,空中作战行动必需的传感器类“烈焰魔剑”上也没有搭载。
简而言之,即使这艘潜艇能开到离美利达岛很近的地方,“烈焰魔剑”也无法迅速完成登陆。
于是就决定使用“XL-3”了。
这不是正式开发的配件。只是将两个XL-2强行连在一起,弄成能抬动“烈焰魔剑”的样子的赶造货。因为已经预测到这种作战会变成必需,所以两个月之前就开始制造,现在勉强赶上了。
不,其实是没赶上。
虽然本体是完成了,可装配工作和调整上却遇到了难题。XL-3的飞行控制系统和“烈焰魔剑”的运动管理器之间总是发生不明原因的机能不匹配和状态不良。其他还有几个棘手之处。这种状态绝对不是再过几小时就能解决的。
看不下去的AL说道:
“不行。问题不只出在软件上。根据原因不同,可能非得换主板或者零件不可,甚至还会冒出给线路和管道改道的必要来。这可不是你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机器就像个机器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呆着吧。”
“怎么了,不服气啊?”
“说吧。”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嗯……。怎么说,小的时候没准儿倒是想象过呢。”
“谁都不这么认为,不过还是会这么幻想不是吗?”
“什么意思?”
运动管理器是统合AS整台机体动作的装置。如果说AL的机能是大脑的话,与它就像是大脑与小脑一样的关系。
“的确,这个我也注意到了。”
萨克斯边确认数据记录器的数字边说道。和普通的M9比起来,数据传输量明显要多。甚至到了可以说不必要的对话多得过分的程度。
“也就是说,‘烈焰魔剑’开始适应作为你的肉体了,是这个意思吗。”
“哎……没准儿是会乱套吧。”
“唔……”
“不是说不可能。不过按目前的测试结果,现在的带宽应该足够了。和状态不良是没关系的。”
“原来如此,你从刚才起就一直想表达的东西,我大概明白了。”
是说如果它不是单纯的机器的话,那就该考虑一下是吗。
说起来,构成这个叫AL的家伙的液体金属元件和与之相连的λ驱动器这个系统本身就超乎想象。增加带宽这个建议一眼看去是很荒唐,可或许会意外地成为解决的关键也说不定。
现在的传送能力也够充分的了。再继续增设的话,岂不是会变得和人类的脑子没什么区别了?作业也并不简单。必须要将AL完全关闭一次。
“要试试看吗。……虽然我想这么说,可不巧没时间了。”
“放弃吧。将XL-3摘掉。只能徒步或者用水中战的配件登陆了吧。”
这种情况下,作战成功的预期值肯定会大幅降低吧。必须蹚着海水去登陆有敌兵埋伏,还铺满了水雷地雷的海岸。就算有λ驱动器,能不能撑得下来也很值得怀疑。
可是——
有种糟糕的想法在脑中闪过。别这样,爱德。你不是打算和诺拉一起下船回佛罗里达去吗。孩子们在等着呢。也好久没吃过妈妈的肉馅饼啦。
可是,只要能想办法把这机体弄好的话——
“萨克斯!”
就在这时,喊他的声音从机库甲板的另一端传来。马度卡斯在向他招手。
“你留下。这是舰长的命令。”
听到这句话反而松了口气,让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拆卸中止。只能干到最后了。
便携式终端机上的作业状态全部切换成了“完毕”。各部门负责人纷纷送来了口头报告。补给作业全部完成了。
“很好。”
泰莎点了点头。她已经通知此后即将下船的船员全体到机库甲板集合了。是整备队员和后勤队员,去往阿富汗的陆战部队等等,所有的人。接下来必须要对他们说出最后的话语。
这是最后的训话——
她用沉重的步伐走向机库甲板。
狭窄的通道的墙面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痕。原本应该是奶油色的管子,现在都黑乎乎的。这艘船从出海起明明只过了两年半,船内看起来却像经过了相当长的岁月的样子。
真是高密度的两年半。感觉处女航的那一天,坐在指挥室的舰长席上,命令全系统启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15岁时的自己野心勃勃,充满自信。毫不怀疑地坚信着无论什么样的强敌,什么样的困难,自己都能战胜和超越。
于是呢——现在这副惨状算是怎么回事?
越过重重考验的代价,就是饱受挫折,疲惫不堪,就快被丧失自信和自暴自弃侵蚀了心灵。
(照这样下去……)
不行。必须要更加振作才行。
走近机库甲板时,将近200名部下已经在那里整队完成。全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前排还能看到毛和克鲁佐的身影。每个人都严肃地绷紧了脸颊,却依然无法完全掩盖住对部队前途的不安。
“立正!”
马度卡斯喊了口令。所有人同时摆出了立正姿势。泰莎以麻利的步伐从他们面前走过。正面,有用来代替演讲台的小型集装箱和扶梯。必须要爬到那上面去,毅然地和他们面对面才行。
振作点。
挺胸。收下巴。视线不要游移。
一定要向他们表现出出自己意气风发的一面。必须要让他们觉得自己充满自信。要让他们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相信胜利近在眼前。我可是充满力量与才华的指挥官。是打破了重重困难,一直让敌人痛苦不堪的“秘银的魔女”。
不要露出空隙。不需要迎合他们。只要悠然地登上讲台,睥睨他们就可以了。将充分地理解自己是什么人,能够做到什么事的姿态向——
就在这时,登上扶梯的脚绊住了。
“啊……?”
她立刻就失去了平衡。
试图恢复姿势的动作全都向着坏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起作用——她以像是边喊万岁边飞身扑向讲台般的姿势,从胸和脸开始着地,夸张地摔了出去。
如果借用从前千鸟要形容的拟声词的话,那个“哧溜,哐当——!”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完美地发动了。
“………………。”
该怎么形容这跌倒的清脆声音回响之后的安静呢。
沉默。
令人发指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一言不发地动摇着。因为立正的命令没解除,动都动不了。泰莎保持平趴姿势僵硬了大概有几秒吧。先是马度卡斯来向她搭话了。
“……舰长?”
“没……没事。”
这样回答已经很勉强了。大量的想法在脑中咕噜咕噜地旋转,不断摸索着打开局面的方法。泰莎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
怎么办。居然搞这种飞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明明是最后一次训话了。话说回来,在这种场面下摔倒,其实是第一次不是吗?平时都一直小心着的。大意了。没想到扶梯那么不稳当。没错,都是扶梯不好。应该马上处罚扶梯。等等这在想啥啊我。冷静。冷静下来。赶快取回威严。不要表现出动摇。要非常平静地,以一副是故意这样做般的表情……等等一般人会故意摔跤吗?不行不行。借口。有没有什么借口啊?啊啊,一切都玩儿完了。赶快。赶快。不想点办法的话。
取回威严的方法。取回威严的方法。取回威严的方法……
不可能存在的。那种方法。
已经只能承认了。
泰莎慢吞吞地站起身,由于严重的虚脱感而耷拉着肩膀,重新转向立正不动的部下。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大概是都傻掉了吧。他们笔直地凝视着虚空,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表情。
不——
仔细看最前排的几个人,肩膀都以极微小的幅度在颤动。其他的人脖子的肌肉在较劲,较得一抽一抽的。甚至还有人嘴唇紧绷,鼻翼在不规则地煽动。或许该叫士兵的天性吧,只要被命令了“立正”,那他们就绝对没办法动。
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忍着笑。绝对没错。
为什么呢。
成年的大人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像玩具人一样一动不动地杵着,拼死地忍着笑意。人人都规规矩矩地等着一个迈步立马就摔跤的小姑娘进行难能可贵的训话。而且还都相信这样是模范的,是正确的。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大傻瓜。
自己也是。
总觉得直到刚刚,都拼命地用悲壮的觉悟和不相称的自尊来装扮起自身,企图在台上发表感人演说的自己,极其地滑稽。
白痴啊我?
难道打算当圣人君子不成?
就这么一个冒失鬼,还装什么大头啊。
只要把事实讲清楚不就好了。
“哎——所以说……”
她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下四周。
“各位从今天起被解雇了。辛苦了。”
就只说了这些话,她走下了讲台。连马度卡斯都瞪圆了眼睛,可马上就回过神来高声喊道:
“解散!”
喧哗之声瞬间响起。有漏出干笑声的,有念叨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有苦笑着点头的。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似乎没有一个人责备她。
啊啊,这样啊——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害怕让他们失望啊。
这场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就只要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野蛮地上吧。野蛮地。
毛也在哗然的士兵当中。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两人四目相接。泰莎耸了耸肩向她露出微笑。毛似乎很悲伤。
就此再未进行交谈,泰莎离开了机库甲板。
各位好。
上一章更新没有写很多东西,因为实在没有时间……那么这次写点什么呢……
嗯……说起来,上周末去听了个讲座。当时在场的科主任给了我一张参加晚宴的晚餐券,说他不吃了,让我去吃。
但是,那是鸟巢啊鸟巢……离我家有10多公里,我实在是不想吃到很晚再骑回去……于是……就把餐券让给了师妹。
再于是……今天师妹来找我,说要请我吃饭。
为啥呢?
……因为那张晚餐券抽奖抽中了一等奖,她得到了一个索尼迷你音响……
………………………………
然后还有……嗯,今天,我得到了消息,我的师姐怀孕了。她一直想要个孩子,总是担心无法顺利怀上,这下总算是成功了。
我很高兴地冲回家和妈妈说,有好消息。
但是妈妈说……这有啥值得高兴的……她去怀孩子了,岂不是活都要你干嘛……
还有那台音响……你真的不郁闷嘛……之类的。
……………………………………
可是,我为啥要郁闷呢?
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能给人带来糟糕的运气。因为我是拥有这样“强运”的人,所以周围的人也会因为这气场跟着倒霉。所以,作为补偿,我一直在努力让周围所有的人感到满意,即使要稍微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于是呢,看来还是有好事发生嘛。
如果这是老天发给我的,对于我这种努力的报酬,那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能看到周围人幸福洋溢的样子,对我来讲就已经是幸福了。
我的强运大概不会维持很久吧。所以,希望趁着它还在,能赶紧分给大家。
希望看到这篇网志的所有的人,我重要的朋友们,都能够得到幸运和幸福。
于是看全金吧……
…………………………对于上半章的死亡旗满天飞事件,我已经无法做评论,因为这些死亡旗明显到让人觉得它们不会被一一实现……
但是……
这半章里的死亡旗……
…………………………
我什么都不说了,请各位自己看吧。
———————————我是真的对着墙大吼了的起头线————————————
搭载着毛和克鲁佐等陆战队员,从飞行甲板升空的五架“PaveMare”运输直升机,向着西边的天空远去了。
“巴尼·沃莱尔”号也发出低沉的推进声,渐渐远离了“丹努之子”。遭到泰莎的炒鱿鱼宣言,决定回国的几乎所有船员都挤在甲板上,朝这边挥着帽子。
留在“丹努之子”上的宗介也轻轻地举起手回应他们。
身旁的爱德·萨克斯则更加夸张地,仿佛饱含了万千思念般用力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只有身为整备队长的他留在了潜艇上,其他的部下全都移动到补给船上去了。技术士官诺拉·蕾明也在那一边。她忧郁地倚在扶手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看。
不久后“巴尼·沃莱尔”号看不见了,飞行甲板也开始闭锁。警报声。随着巨大的舱盖朝着闭锁位置滑动,头顶上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也渐渐变得狭窄。
“您为什么留下来了?”
宗介问道。萨克斯皱了皱长着络腮胡的面孔。
“因为事儿有没干完啊。”
“………………”
“……要是能这么说的话倒是挺帅的。其实是泰莎的钦命啦。明明我有俩孩子,新妈妈的候补也找着了,真过分是不是。”
他嘴里虽然这样抱怨,看起来却不像是真的在诉说不满。倒更像是这样反而更轻松的样子。
“不过,就算她不命令我估计也得留下来吧。所以说……得谢谢她让我有人可抱怨才行呢。得了,开始干活吧……”
萨克斯朝着通往下层的机库甲板的楼梯迈出脚步。就在这时,巨大的舱门发出声音锁上了。为了保持舱门的密封性,很多锁定机关启动,甲板上到处都回响着马达声。
“我也来帮忙。”
“说什么傻话。哪儿有你能鼓捣的地方啊。对吧,AL?”
萨克斯朝着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问道。
宗介的耳机里传来AL的声音。在楼下的机库甲板调整中的“烈焰魔剑”,紧急展开推进器的安装工作还没完成。因为其他的整备员全都下船了,萨克斯只能一个人进行作业。
“如上。瞧这老婆的工作做得多好啊。你就老老实实地听话吧。”(==……)
“……那就拜托您了。”
宗介和萨克斯分开,走向潜艇后部的居住区。平时都会擦肩而过的船员们全都不见了。由于只有最低限度的人员乘坐,简直就像幽灵船一样。
他决定到食堂的厨房去看看。因为厨师粕谷也下船了,他想着是不是要去给剩下的船员们准备饭。
而这也用不着。也不知从哪挤出来的时间,粕谷走的时候,为了让留守组几天都不愁吃,在厨房里留了好几种料理。一大锅的咖喱和分成小块冷冻的白米饭,还有面包和色拉,甚至还细心地将加热的方法、装盘的方法、放餐具的位
置和厨房器械的使用方法之类都写成便条贴在了墙上。便条的最后草草地写了一句“祝各位好运”。
这么说起来,以前和叛徒达尼刚战斗也是在这个厨房。正好就在那里面,小要蹲在冰箱边,流着眼泪。我对她说了很多道歉的话——
(真讽刺。)
宗介想道。
自己和小要能坦诚相对,基本全是在那种场面下。不断的危机,不断的考验,不断的困难。总是在那种一般来说“根本不适合干这种事”的时候,我们才能率直地交换语言。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她总是“依赖着危险”。
如果,这次和她说话的时机还能到来的话,果然也还是会在那种地方吗?
不清楚。
说起来,现在的她精神其实是不正常的。虽然自己坚信自己是在进行正常的判断,可实际上却是被其他人的意志操纵着。
让她复原的方法,据说泰莎也不知道。
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呢?自己所知道的她,是不是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呢?自己现在想去做的事情,会不会是完全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的行为呢?
(不妙……)
宗介深呼吸了一次之后,用指头揉了揉太阳穴。
明明接下来肯定要打一场艰苦的战斗,却完全不像能集中得了的样子。有种前途烟雾缭绕,对自己的行动没有确信,连一步也无法前进的感觉。
话说回来,自己真的赞同泰莎的目的吗?为什么她都没想来确认一下?没有想过我会站到妨碍她的那一边去吗?
未良的信滑过脑海。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任凭雷纳德他们去——
他离开食堂,走向SRT成员的待命室。从自己的武器柜中取出自动手枪,装上9mm子弹。长期以来爱用的Glock19。他没有用枪套,将它藏在腰后面。由于是放在迷彩服的衬衫下,只要不碰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偷带着枪,他走向指挥室。
他走入航行中,除许可人员之外都禁止进入的区域。属于陆战部队又只是中士的宗介,当然是没有得到许可的。更别提在不是非常时期携带枪支进入了,根本不可能被允许。
管它呢——他将错就错地进了指挥室。
泰莎和马度卡斯,以及其他的指挥室成员转过身,看到宗介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相良先生……?”
宗介没有马上回答。
他以和平时一样的严肃表情,环视了一下四周,在脑中想象着。
——从背后拔出枪的同时,首先接近马度卡斯,把他扔到甲板士官那边去。然后将枪口顶在泰莎的太阳穴上,向全员命令“不许动”。
想来真的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相良中士。你是得到谁的批准到这儿来的?”
马度卡斯问道。这句话感觉并不是斥责,而像是在担心什么。他也不是笨蛋。恐怕已经有“莫非”这种程度的感觉了吧。
不。
自己占领指挥室的景象,果然还是傻乎乎的妄想。让他们停止攻击行动,在时候到来之前什么都不做地默默待在海底——这怎么都不像是自己这个人该做的事儿。
“是陆战部队的最高级别下士官的批准。”
他一点不带难为情地答道。
“你说谁啊?”
“就是我。留在这艘船上的陆战部队的人就剩下我一个了。因此——”
他指着泰莎所坐的舰长席的左侧——以前加里宁常站的地方——
“我要站在那里。可以吗?”
这不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借口。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如果到时没那个心情的话,就提出这样的希望。
“嗯……这个,虽然或许是这个道理……”
“不是挺好的吗?”
泰莎说了。
“不过作战海域可还远得很。一定很无聊哦。”
“没关系。”
“那就请过去吧。呆腻了自己出去就行了。”
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话说得却很刺耳。要是平常的她,至少也会说句“批准了”来划清界限的。
给船员们的最后的训话宗介也看了,但总觉得那之后她给人的感觉稍微有点变了。虽然憔悴依旧,但悲壮感却消失了。但又并不是说变得开朗了,或者甩开了肩头的负担。
该怎么说呢,应该叫自暴自弃了吗,给人一种变得不管不顾了的感觉。
要勉强举例的话,那就是和不当班时,与毛就无关紧要的事情进行争论时候的她最为接近。闹别扭,不高兴,又有点懒洋洋的。如果现在就作战步骤向她提问的话,总觉得很可能会被她用非常粗鲁的语气甩上一句“那种玩意儿你随便看着办不就得了。”
很不可思议地,并不觉得担心。马度卡斯和其他船员们多半也差不多。
宗介和坐在旁边的航海士视线相交。只见他微微抬了抬眉毛,朝他耸了耸肩。大概是想说“很怪吧?”。
宗介微微歪了歪头示意“我也不清楚”后,以稍息的姿势朝向了正面。
他用眼角余光窥视了一下泰莎的样子。
虽然似乎并不是察觉了他的视线,但她低声说道:
“我已经没事了。但是,你又怎么样呢?”
“……是。”
他这样回答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比起被毛和克鲁佐说的那些东西来,她的这句话更加沉重地回荡在心底。感觉就像是被比自己坚强得多的女性,看透了作为男人的浅薄一样。
宗介保持着稍息的姿势无法动弹。
绕到背后的手腕,轻轻地碰到了藏在臀部上方的手枪。他自出生以来头一次感到,带着枪居然是如此悲惨的一件事情。
屏幕上显示着大大的数字。
距离作战海域还有21小时12分。
自己还像这样继续迷惘的话,恐怕会输。
还有21小时11分——
离开“丹努之子”约18小时后,毛她们现在在尼泊尔的飞机场。
明明现状是分秒必争,却已经白白地过了两个小时。
山岳地带的正中央,河边的小盆地。那个位于名叫迪帕亚尔(Dipayal,尼泊尔丹蒂区)的城市郊外的飞机场,只有短短的跑道和几间小屋,甚至连沥青都没铺。是个规模一般来说大概只能用于起降轻型飞机的设施。
在那么个小不点飞机场里,就算谦虚着说也算是巨大的C-17运输机轰轰响着一架接一架飞来,所以周边居民的惊愕程度也不难想象。
毛她们从“丹努之子”乘直升机飞到文莱后,换乘己方的C-17运输机向西急行,靠ECS(电磁迷彩)强行穿越了柬埔寨和缅甸、孟加拉的领空。
从这里到阿富汗的导弹基地,大约还有1200km。为了接受最后的加油和空降部队的领取,她们绕道来了这个飞机场。
到敌方获得核导弹的发射能力为止,恐怕只剩下之后约4个小时的时间了。可那附近的风景,却平静到几乎让人忘记这一事实的程度。
空气冰冷又及其清澈。周围的山峦被大雪覆盖,万物静寂无声。
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气温约在零下2~3℃的样子。没有风真是万幸。多亏在AS操纵服上又加穿了野战外套,能感觉到冷的就只有脸而已。
当地的农民们从老远的地方,围观着在破旧的预制板仓库边忙乱地对装备进行着检查的毛等人。虽然理所当然,但都是一脸不安的表情。
“我确实是说了,希望能给我们准备个最后的待机地点啦……。可为什么偏偏选在这种地方?”
毛向同行的雷蒙抱怨道。
“真对不起。实在是没有别的合适的地方了……”
雷蒙说道。一般这种情况都该回答“才给半天时间别要求那么高”了,可他对毛的态度总是很客气。因为克鲁兹·威巴死的时候,雷蒙也在现场。就从宗介那里听到的情况而言,他当然是没有任何责任的。可大概是在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当时或许还能做点什么”吧。他应该是不了解毛和克鲁兹个人方面的关系的,所以这应该彻头彻尾只是“害死了毛的部下”这个层次上的内疚感——
“没关系啦。”
她一面检查着冲锋枪的运转状况,一面对他耸了耸肩。
“只不过,聚集了那么多闲杂人等让人有点在意。当地的警察没问题吗?”
“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好像。”
“什么叫‘好像’啊?”
“有个中国人欠情报部的亨特氏人情,而那个中国人的大哥是个有在尼泊尔开事务所的贸易商,这个贸易商给尼泊尔政府的官员送了点银子,而那个官员的表兄弟正好是这儿当地警察的副局长……”
“啊——,打住打住。也就是完全不靠谱是吧。”
“没事儿啦。最近的警察局开车还要花俩小时呢。到死脑筋的警官跑过来为止,咱们应该已经撤离这儿了。”
“在那之前东西能送到就好了。”
东西指的是毛的M9预定要搭载的空降用
配件。
此后的作战会由毛和克鲁佐两台机体空降,可早就苦于补给不足的“丹努之子”却只有一套空降装置。和泰莎她们分手之前的海上补给也没能赶上,所以预定是由己方的后勤部队直接将空降装置送到这个飞机场来。
而现在因为这个补给晚了,她们才被困死在了这里。虽然心里明白着急也没用,可语气还是不自觉地变得粗暴了起来。
大概是察觉到不高兴的气氛了吧,雷蒙小心地问道:
“那个空降装置,我听说是从西孟加拉运过来的,可为什么那种地方会有M9的装备啊?”
“一年前全灭的印度洋战队的物资存放处还留着呢。……应该说,就是他们那儿活下来的人给我们准备的。”(插花:……是在南桑被宗介打败的那个人啊啊啊……T口T)
“哎——。哦……好像来了啊?”
在离毛她们约10米远的地方,坐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圆桶上操作着小型无线电的克鲁佐,一直在和什么人进行通信。在简短的交谈之后,他向周围的士兵们大声宣布:
“直升飞机过5分钟就要来啦!准备加油搬东西!”
陆战部队的士兵们,为了准备接货而慌慌张张地开始懂了起来。
毛也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小跑着奔向停放自己M9的C-17运输机。必须将M9开到外边来一次,将空降装置装在后背上才行。
坐上M9,将机体开到运输机外,令其跪在跑道稍远处的停机坪上待命。在飞机场外围观望的当地农民们都呆呆地仰望着她。恐怕是头一次看见AS吧。她将农民们的影像放大。有个拿着廉价数码相机的人,正在给她拍照。
“啊——,禁止拍照。不好意思啊。”
毛启动了头部的雷达。一面调节电波范围和频率,一面以最高功率短时间照射。这种电波对人完全无害,可对民用电子器材却是致命的。正在拍照的年轻人糊涂了,来回摆弄着突然发生故障的照相机。
『来了啊。』
克鲁佐通过无线告诉她。越过南边的山脊,运输机飞来了。
是西方国家经常使用的CH-53的衍生型。白底带橘色横条的涂装,机体侧面喷着“HUNTERAIRLINE”的字样。大概是在假装民营航空公司的飞机吧。
迄今为止都很宁静的飞机场,瞬间充满了涡轴引擎的轰鸣声。
毛让M9以停机姿势待机,爬到了机体外。
直升飞机盘旋了一圈悬停在空中。猛烈地扬起沙尘,慢慢地着陆。螺旋桨的旋转还没停止,乘客就从舱门中现出了身影。
是个苗条的东洋女性,穿着驼色的西服裤装。这个人她见过。
“那是……幽灵?”
她是宗介在东京担任千鸟要护卫的那会儿,担任他后援的情报部特工。回收“强弩”的核心元件,将加宾·亨特和研究部的人制造的“烈焰魔剑”送到宗介身边的也是她。虽然和毛并没说过几句话,但听说是和亨特一样,支持宗介他们的人物。
按照雷蒙的说法,她在莫斯科的活动中遭到雷纳德的袭击后就行踪不明了——
“幽灵!”
这样高喊着第一个冲出去的是雷蒙。(^_^)
“太好了,原来你没事啊!?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才想问你呢。那种情况下,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
似乎没有为再会而共享喜悦的打算。幽灵连一丝笑容都不带地问了回去。话说雷蒙这边,虽然还没到扑上去抱住的程度,可已经是满面笑容了,所以见对方这冷淡的反应似乎很受打击的样子。
“……哎?我?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
“开玩笑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啊,是吗……”(插花:被漂亮地无视了啊……雷蒙大哥……)
看到毛走近,幽灵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毛中尉。”
“你平安无事啊。这真是比什么都好。”
“谢谢。你好像也很健康嘛。”
幽灵微笑道。由于态度过于不同,雷蒙在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开了。
“袭击之后我被莫斯科警察抓住了,可是被交给的却是GRU(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GRU里有学生时代很照顾我的恩师。所以呢……以提供情报为交换,我就被释放了。要是被交给的是KGB的话,那我现在估计早被冻死在牢房里了吧。”
KGB和GRU,也就是代表了苏联的两个间谍组织。KGB就像是●产党的走狗(插:抱歉,为自身安全问题,我这里打个码)而GRU由于是军队的组织,风气截然不同。要是用个非常勉强的比喻的话,就是“当官的”和“当兵的”的区别吧。GRU从以前开始就是对“秘银”持比较协力态度的组织,当然始终只是“比较”的级别。
虽说如此,得知被人将情报透露给了其他组织,还不提防也是不可能的。
“你把情报提供给GRU了?什么样的情报?”
“为什么要调查扬斯克11,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事情吧。会对你们的作战行动造成阻碍的事情我一概没说。”
“哦……?”
“我明白光我空口在这说你也不会相信。可是,GRU想要一个和你们沟通的窗口。GRU的头头好像也从以前开始就认为‘汞合金’是个威胁,如果可能的话,是希望能叫它退场。”
“这倒是不错。可要商量这个的话不是应该到泰莎那儿去吗?不过,那孩子现在在海底下,和谁都联络不上就是了。”
“我这回来是为了别的事。给你们带来了两条消息。哪儿有桌子没有……”
“没那种东西啦。上那边去吧。”
雷蒙快步走向最近的小型集装箱。毛她们也紧随其后。幽灵展开了她带来的卷筒式电子屏幕。屏幕启动,用指尖点上几下,目标导弹基地的详细示意图就显示了出来。
“这是GRU提供的最新情报。设施内的电子锁和警卫系统,发射系统的情报也都有。”
3D的示意图上甚至还有用英语手写的注释。恐怕是对这基地十分清楚的人补充上去的吧。和这比起来的话,毛她们得到的用于作战设计的资料其实十分地不可靠。
“真厉害啊。”
毛随着兴趣四处点击着屏幕内的情报。
“派得上用场不?”
“嗯。要是还用我们的情报硬闯的话,说不定还真悬了呢。”
“那就好。因为用网络传情报很危险,所以以从亨特那打听到地方就马上奔来了……”
“GRU为什么给我们这个?”
“那还用说吗。是因为埋伏在导弹基地那儿的那些家伙,靠他们对付不了了吧?”
“正是如此。已经派过去了大规模的夺回部队,但好像都被敌AS给驱逐了。”
于是毛好像有点厌烦似地笑了出来。
“真是一如既往的模式。一旦火烧大了,就轮到我们出场了。越不好办就越往我们身上推。”
“可是,正所谓‘敢拼才会赢’(Whodareswins)。”
不知何时过来在她身后盯着情报看的克鲁佐说道/
“托你的福,步兵队的活儿好像能轻松点了。幽灵,多谢了。”
“谢就免了。还有,虽然不是很重要,但还有另一个消息——”
她刚要说,克鲁佐就朝旁边的士兵们喊道:
“集合!作战内容上有一些调整!”
“啊……”
“不好意思,要是不重要那就回头再说吧。我想先把作战给安排好了。”
陆战队的士兵们及其队长——严建宇和罗杰·桑达拉普塔等人都狙击过来之后,克鲁佐开始就队伍编排、进攻路径以及装备等方面的变更麻利地进行指示。各个队长重复了变更之处,就详细部分的问题进行了讨论。
“——以上。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毛举起了手。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情况说明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想给在场的伙伴们留几句话——这种心情让她自然而然地举起了手。
“说句话行吗?虽然不是提问……”
她和克鲁佐视线相交。与中途才加入西太平洋战队的他相比,毛在这群人中也算是资格最老的。大概是察觉了这点吧,克鲁佐对她点了点头示意“你请便”。
她环视着一路走来同甘共苦的这群人。每个人的面孔她都熟悉。他们表面上看上去都很放松,可却瞒不过毛的眼睛。
大家都在紧张。
现在在这里的总人数是32人吗。以前人要更多些,可又是由于配置转换分散到各处,又是脱队的,最终能投入这次作战的就只剩下这么个数了。当然了,战死的和负伤退役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概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我想跟大家说几句。这个呢……”
她这样打开了话头,却怎么也想不出接下来的话。
总觉得能想象出泰莎为什么在最后的“训话”的时候,没能好好地对大家说出道别的话语了。
然而自己肩上并没有扛着
像那孩子般的沉重的责任。凡人的话就像个凡人的样子,至少也得给这帮人说两句刺激的。
对了,像这样的如何啊——
“情况很严峻。作战很困难,危险又巨大。时间估计也不够了。可是,其实啊,还有个更加过分,总而言之就是最最糟糕的消息。知道是什么吗?”
“?”
“这……”
对着一帮摸不着头脑的人,毛说道:
“那就是你们要去拯救世界!”
这下子所有人都笑炸了锅。
有拍膝盖的,有捧肚子的。有以手遮面仰头望青天的,有倚在旁边人的肩膀上呛得抬不起头的。就连克鲁佐都在笑着摇头。属于外部人员的雷蒙和幽灵,似乎一时间没能明白这带点自虐倾向的笑话的样子。
毛一面奸笑一面继续说着:
“哎呀说怎的,这到底是咋回事捏?像这种活儿应该找其他厉害的哥们儿来干哪。你们不这么觉着咩?”
“真是的。呵、呵……啊,真是的。”
“真是太过分了啊这个……嘻嘻嘻。”
“让俺们这样的来干岂不是毁了嘛。咕……咕咕。”
像自己这样的佣兵之流,真要说的话其实都是一帮混混。一生与名誉无缘,不为任何人所知,为了没有意义的作战一个个死去。这才是正常的。明明应该是这样,可现在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居然要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一步跟前,为了几亿人的性命,跑去阻止核导弹的发射。现在这情况,对自己这些人来说才是性质最恶劣的笑话不是吗。
“可是啊——”
等笑声平息之后,毛说。
“我是想说啊,到现在为止所做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不是没用的。迄今为止的训练也好,作战也好,付出的牺牲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有它们的意义在的。”
付出的牺牲。
所有的人都点着头,嘴里嘟囔着“是啊”、“说得对”啦之类的。
“死的那帮人肯定也跟那边儿笑着呢。”
一名士兵说道。
“克鲁兹的话,感觉上会说出很过分的话来呢。比如说,我都没法大放光彩了所以给我失败吧之类的。”
“估摸着他肯——定不会祈祷让咱没事儿的吧。”
他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笑了。和刚才不同,那笑声里带着些寂寞。
“那咱就更得好好地让它成功了。为了让克鲁兹大失所望。”
“让他失望到家吧。”
“为了让克鲁兹的期待落空。”
士兵们都同样地重复着毛的话。
“……我想说的就这些了,本。”
“辛苦了。那么开始准备出发吧!”
所有人都一起回到了工作中。和刚才那会儿截然不同,他们充满了霸气,脚步震地有声,语气充满了活力,一副完美地理解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的样子。
“为了让克鲁兹大失所望”是个不错的口号,毛想。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才不是那种会诅咒让大家失败的人。只是因为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好意思把“为了克鲁兹”这种话放在口头上而已。
他们在想的,也并不是只有克鲁兹。只不过是将最近一个成为不归人的朋友的他的名字,作为迄今为止战死之人的代表提出来而已。
“为了让克鲁兹大失所望……吗。”
她又试着低声念了一次之后,扑哧一笑。
克鲁兹。你的狙击确实是很了不得,可其他时候偶尔也能派上用场不是吗。真是稍微有点感谢你了。
所以你也要一边干着急一边在那边看着哦。
和其他人一起,一手端着啤酒……
“……啊话说回来,幽灵啊。”
从追忆中回过神,毛向直愣愣杵在她身边的幽灵问道。
“你刚才是说还有别的事儿要说吧。是什么来着?”
幽灵没有回答。
她一脸复杂的表情,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就像心里揣着什么不能和人说的麻烦事般地低垂着头。直到刚刚为止,她都还很冷静地听着大家说话的,可不知为何说到结尾那段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幽灵?”
“哎?啊,啊啊。干嘛?”
“你还有别的事儿要说吧?什么事儿啊?”
“事、事儿?不,这个……”
“怎么了?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是吗?大……大概是气候搞的吧。因为这里气压太低了……”
“啊,这样啊。那,究竟是什么事?本好像很忙,所以就先跟我说吧。”
“呃——……这个,该怎么说呢……没什么大事。忘了吧。”
“喂你这叫什么啊。”
“没事啦。你们的士气现在正高着,我可不想给你们泼凉水。”
“?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就别管了!是我弄错了。消息就一个。希望GRU的情报能派得上用场。那就这样。”
“啊,等……”
连毛的阻止也无视掉,幽灵飞快地离开了。
搭载了所有装备和部队的运输机,从西藏腹地的小型飞机场腾空而去。由于是超乎常理的短距离起飞,装在运输机机身上的一次性火箭推进器的轰鸣声极其巨大。
雷蒙目送运载着毛她们的运输机飞走之后,决定去帮剩下的补给部队进行撤收工作。在进行作业的飞机场的一角,他发现同样留下来的幽灵正在用卫星电话和什么地方通信。
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唯一能听出的是,幽灵正拼了死命地安抚对方,仔细地向他解释着什么。
“……所以事情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没错,我先没说。啥,为什么……我只能这么办好不!不是,不是那么回事……难得队伍的情绪都好到那个份儿上了,我把事实一说岂不是都糟践了吗?啊——所以说……别说不好听的,就那么老实呆着什么也别干。不,你现在给我马上自己爆脑袋死去。恐怕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最好的故事走向。基里安科中校那儿我会去说的。……啥?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总而言之你明白了吧?……啊——,吵死啦!别那么大声嚷嚷!挂了啊!”
她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真是的。这帮人到底要让人费多少心啊……”
幽灵一面将卫星电话合上,一面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觉得在意的雷蒙从背后试着叫了她一下。
“哎。”
“哇!?”
好像刚刚完全没注意到雷蒙的存在,幽灵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原……原来是雷蒙啊。怎么啦?”
“刚才在毛小姐的面前你样子也很奇怪呢。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啊?”
“这个——”
幽灵稍微犹豫了一下。
“不,就算能和他们说,也得是在作战之后了……。跟你说说也无所谓吧。”
“哈啊。”
“实际上啊……我说给他们带来的另一条消息是——”
幽灵把事情说了。
听了她的话,雷蒙也理解了。
“的确呢。那确实是会糟践了……。”
“不可能说得出口吧。尴尬也要有个限度啊。”
她边抱怨着边操作卫星电话,接通了另外一条线路。
“打给谁啊?”
“亨特。”
幽灵和亨特进行着简短的交谈,可她的表情渐渐地愈发阴沉了。
“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那帮人解析完核武器发射密码的估计时间出来了。只剩3个小时不到了。”
“这岂不是比之前的估计时间还快吗。”
要发射核导弹,必须要输入严格的发射密码才行。
这套安全装置的构成不可能用电子的方式来蒙混过关,同时也不可能无限次地尝试密码。若想强行启动发射装置,则导弹的发射回路必然会烧毁,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换上严密地保管在2000公里外的另一基地内的零件,就再也无法调整到能够发射的状态。
大概是由于GRU提供的情报,发射密码的位数和安全装置的模式之类的都搞清楚了吧。将这些与迄今为止了解范围内的“汞合金”方的密码破解能力相对照,就有可能推测出他们需要多久才能获取到发射密码。
虽然彻头彻尾只是推测而已。
3小时——
“这个,是乐观的数字?”
“很遗憾,正是如此。没准儿还会更快。”
刚刚出发的镇压部队从这里抵达现场上空需要两小时不到。
如果推测时间是准的的话,那就等于毛她们基本没剩下什么时间了。将监牢般的山中要塞,在仅仅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
“能行吗?他们。”
幽灵什么都没说。她不是那种会说宽心话的女人,这也不是能让人说宽心话的情况。
“待在这种穷乡僻壤,就算核战争也能躲过去吧。”
“喂。”
“开玩笑的。走吧。”
周围的撤退准备还在进行,所有的器材都被搬进运
输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四野,补给部队的成员们点名之后钻进了机舱。
“得先做好顺利情况下的事前准备才行。”
●
最终的调整作业,已经进入尾声了。
小要从昨天起就一直关在TATAROS的外部控制室里,埋头进行最终控制代码的改写和调整。TARTAROS的建设工作本身已经基本完成,现在现场只剩下了进行细部检验所必须的人。
到地热发电机保证完必需的电能为止,大概还需要几个小时。到那时控制代码的调整应该也已经完成了。
这两天,她基本就没睡过。
只是偶尔在放在控制室外的长椅上打个盹,吃点下面人给拿来的三明治而已,除此之外就再也没休息。
并不是被人强求。这是她自己希望的。将这装置接近完成的工作是如此让人快乐,以至于不眠不休的作业都不觉得苦了。
这个TARTAROS是一场革命。
一直束缚着人类的时间和历史这类概念,会因为这个装置而变得毫无意义。真的可以叫“将命运掌握在手中”。将此化为现实,担当引导世界的重任,她对此感到十分骄傲。
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大家一定都会满意的。
从扬斯克11归还以来,她一直都被亢奋感和幸福感包围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迷惑,永远都充满了活力。
可是肉体却不能总这样。现在也总是断断续续地有强烈的睡意袭来,巨大的思考的奔流也时断时续的。等发现的时候,敲打键盘的手指已经停了,视线在天花板附近游荡着。
“……啊,不行不行。”
她眨眨眼睛,拍了拍脸颊,给自己鼓劲。可手又停下了。考虑到效率的话,稍微睡上一小觉或许会更好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
用于作业的窗口中的一个,ι波假想凸透镜群的同步脚本的末尾,有行奇怪的文字。
《nibushiwo》
是日语。由于这台计算机没有装日语输入法。所以是用罗马文表示的。
你,不是,我——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谁做了这种事?自己可没有写过这种东西。可是,能在这里动这个脚本的,没有别人就只有自己。
只能认为是自己睡糊涂了写上去的,可就算如此还是无法理解。这段时间明明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只在考虑TARTAROS的作业,为什么会突然跑出这么句话来?
说什么……你不是我……?
“切……”
不知为何焦躁和愤怒一同涌上,她咂了下舌。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有种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面前的显示器抓起来,狠狠地摔到地上般的心情。
别开玩笑了。真让人生气。
为什么会跑出这种话来。我就是我。不许说这种搞不明白意思的话。你这个……你这个……谁?我……是在对什么人生气呢?
“啊——……怎么回事啊这是。”
她用双手捂住脸,发出长长的呻吟。
这种感觉。
什么人正在某处猛烈地谴责自己,对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表示抗议般的不快感。
对了。这种事从以前开始就有过。
回想起来,从扬斯克11到这座美利达岛上来的飞机上是第一次。被不明所以的冲动所推动,涌出的眼泪。令人不快的眼泪。
而变得更加显著,则是在“想要”接受雷纳德的那个时候。
一个月前,雷纳德来拜访正在自己房间里休息的她。虽然是为了讨论技术上的问题,她还是劝他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红茶。从扬斯克11归来之后,他一直保持着十分绅士的态度,从没有突然试图接近过她。
可是,那时候稍微有点不同。
他抓住她的手,而她也没有拒绝。
当时是深夜。差不多也该回应一下他的献身了吧——她这样想道。以前的自己真是的,总是没完没了地拒绝他,顽固地认为那才是正确的。要是就这样和这个世界说了拜拜,那再怎么说他也太可怜了。
可以哦。今晚的话。
这样对他一说,他不知为何露出了悲伤的微笑。但是,那似乎并非害怕,也不是有什么疑虑。就像对各种各样的女性所做的一般,他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先想要将嘴唇重叠上去——
就在这时,那种感觉来了。
并不是自我厌恶,也并不是对雷纳德的厌恶。最接近的说法应该是不协调感吧,就好像有谁正在身后隔着肩膀偷窥一样,让人十分不快。而且那个某人,还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抱有强烈的愤怒感——而且还是正当的愤怒。
她将脸从雷纳德身上扭开,边掩饰着困惑边只能这样说。
抱歉。还是先算了吧。
他只说了句“明白了”,就离开了房间。就那一次。从那以来,他再也没想碰过她一根指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就是自己。自己思考,自己决定。做的事都是极其正当的。可明明如此,“才不是这样”的疑惑却会毫无来由地冒出来,来揪紧她的心。
不要在意。我只是累了而已。
想想的话,像这样埋头于一件事而没完没了地熬夜,自学校文化节以来还是头一遭。差不多也该好好睡个觉了不是吗。
“……好!干脆去睡觉!”
她下定决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说话的方式,这个想开的干脆劲儿,真真正正就是我这个人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只要一个小时就好了。去钻被窝吧。
大概,这是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一次睡眠了。不是应该好好享受吗。
告诉在控制室外待命的警卫自己要睡觉,她躺在了长椅上。
还有50海里。
首先挡在以美利达岛为目标在海中前进的“丹努之子”的面前的,是美国海军。
声纳室的报告。
探测到潜水艇。方位是086。距离是18海里。在航道256上以10节的速度航行中。识别名称指定为“M5”。由于距离过远,现在还不能识别舰名,可舰种应该是改良型洛杉矶级不会错。
“好像正等着我们呢。”
马度卡斯说道。
“是啊。大概,附近应该还有另外3艘以上才对……”
泰莎喃喃道。
太平洋潜艇舰队的潜艇4艘。恐怕其他还有水上舰艇在埋伏。
毫无疑问是接到了击沉“丹努之子”——按他们的叫法应该是“ToyBox”的命令。
泰莎已经从“秘银”以外的路径得知了这条情报。是从一年前,在关岛共同参加宴席的老将中的一名,托马斯·罗斯退役少将那里知道的。他以前曾经是太平洋潜艇舰队的司令官,在夏威夷的司令部有很多门路。
罗斯少将通过加密线路,告诉了泰莎。
用高压手段下达了对“ToyBox”的攻击命令的,是现在的国防部长一派。而那位国防部长,是推测的“汞合金”成员中的一人。估计是趁着这几周美苏军事危机,撺掇大总统下了许可令。
司令部内,对这条命令的疑问暗中不断涌出。
说真心话应该叫“让人不满意”的命令吧。因为必须得在苏联海军正活跃的期间,将宝贵的战斗力分割给出现在战略上不算太重要的海域的“ToyBox”不可。
可是命令毕竟是命令。别说违反了,就连公开提出异议都不允许。
就这样,他们来狩猎“丹努之子”了。既然要干,那就认真干。肯定是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了吧。
(抱歉哪,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通信的时候,罗斯少将这样说道
(罗伊那家伙偷M6的事被军队发现了在拘留所里关着,乔也躲军警的调查躲得不知跑哪儿去了。要是杰瑞那家伙还活着的话,倒还能干点什么……)
杰瑞是“秘银”的作战部部长杰罗姆·博塔提督的昵称。大家都认为他在悉尼本部遭到攻击的时候死去了。由于猛烈的轰炸,连遗体都没有找到。
失去父亲死后,代替他疼爱自己的博塔提督的悲伤,一年前就已经狠狠地品尝过了。
(啊不行……)
老将们的事先别管了。现在先集中在眼前的“敌舰”上吧。
泰莎重新推敲了一下投射在正面屏幕上的情报。
问题的洛杉矶级正背对着自己航行着。貌似是在以S字形航路对负责海域进行巡逻的途中,被自己这边先发现了。他们估计用了从船尾拉出的拖曳声呐,就这样前进的话早晚会被探查到吧。以现在的高速巡航状态——50节原本可是鱼雷的速度——就算是“丹努之子”也无法避免发出各式杂音。
要避开敌人的探测,就只有大幅减低速度潜入深海。
就像是将迄今为止的小跑步前进,切换成匍匐前进一样。慎重地前进的话,应该可以不被敌舰发现地侵入美利达岛近海吧。与美国海军的交战是可以回避的。
然而,那样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就会大
幅推迟。粗略计算的话要1小时50分,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会延迟那么久。
(1小时50分——)
这样的延迟,到底可不可以被允许呢?
与阿富汗那边的时间限制相比,关于到美利达岛的TAROS启动还需多少时间的情报很少。现况是只能从侦察卫星的情报之类上面来推测,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又只有泰莎一人。
她自己也并不确定,可应该是没剩下太多时间了。雷纳德和加里宁不可能给己方留下那么多的时间。
必须要赶快。
(而且——)
守卫着周边海域的就只有美国海军吗?
那是不可能的。“汞合金”应该也有自己的水中战力才对。在墨西哥小要给自己留下的资料中有的名为“海怪”的水中AS。那个应该会出现吧。也就是说美国海军就像是猎狐游戏中的猎犬一样。如果为避开他们限定了进攻路径,那就只有走向“海怪”守候着的狩猎场了。
(那样的话——)
她下定了决心。
“战斗配置。”
“是,舰长。战斗配置!”
马度卡斯重复,船的AI“丹努”在舰内发出了警报。指挥室的各屏幕都切换成了红色,“BATTLESTATION”的横带从右向左流过。
不过其实,就算说是“战斗配置”,但现在这艘潜艇上的乘员数实在太少,所有的人早都已经待在必要的位置上了。
泰莎下令道。
“右转舵。航向030。最大战斗航速。”
“右转舵。航向030。最大战斗航速。明白。”
既不是逃,也不是躲。而是继续加速,朝着直捣敌舰侧面般的位置猛冲过去的命令。旁边的宗介偷偷地在吃惊。那也是肯定的吧。
可马度卡斯那一边却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的样子。
“哎呀?您不反对吗?”
“是的。用国际象棋来比喻的话,这是叫做弃兵(Gambit)的下法。”
弃兵是一种从开局就不顾防守地互殴般激烈的行棋方式。
“实际上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呢。这种方案我并不讨厌。”
他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地如此说道。
一起过了这么长时间,本以为自己已经基本上了解了马度卡斯的为人的,这还真是意外的一面。
“那么舰长。接下来呢?”
“他们马上就会发现咱们吧。到他们有行动为止就这么走。”
现在的速度是60节。相当于常识中水中舰艇的最大速度的两倍。
相对于如此巨大的身躯,这样的速度。
怎么说也是4万4千吨的潜艇。以108km的时速劈波斩浪地向前突进。即使用配布在潜艇表面的EMFC(电磁流体制御装置)来控制水流,也不可能完全抑制住乱流的发生。随着巨大的舰体加速,轻微的震动透过地板传了过来。
她要以这一艘潜艇,只身迎战恐怕有10艘以上的敌舰。
预感到这可能会成为一场苦战,她对宗介说道。
“相良先生。”
“是。”
“这里已经可以了。请和AL在0号电梯待命吧。”
那是指机库甲板的大型电梯。要从位于机库甲板正上方的飞行甲板弹射起飞的AS和舰载飞机,都要使用那个电梯。泰莎是在说“乘上‘烈焰魔剑’,做好随时能出发的准备”。
“嗯……。”
宗介没能马上说出“了解。”
短短一瞬间的踌躇。他也同样感觉到了某种无法释怀的东西。就像“就这样干脆地答应,离开指挥室真的好吗?”。
泰莎也一直在想。
这一次恐怕是最后的出击了吧。没准儿,这下真的再也无法见面了也说不定。明明如此,却只说这样一句冷淡的指令真的好吗?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吗?
敌舰还没有动作。只是一下下的话,还有时间。
有什么。有什么想传达给他的事情吗?
在沉默之后——她终于能带着平静的微笑,说出了这句话。
“帮我跟小要小姐问好。”
宗介的脸上,各种各样的感情浮现出来,又再消失。
非常,非常地复杂。感谢和尊敬,担忧和不安,以及罪恶感。这些形形色色的情感都交织在了一起。
“是。那我走了。”
挣扎着如此回答后,宗介走出了指挥室。
由于还有其他船员在看着,就连回过头目送他的背影都做不到。
说不觉得悲伤,那是在说谎。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留恋。两人间的关系,并没有深到能说是“曾经爱过的人”的那个程度。
可是,思慕过的心情,她自认为是真实的。
明明如此,悲伤却完全没有涌现出来。
嗯,也不过如此嘛。
非常地平静。她如此觉得。
多亏了他,就连这样的自己,也享受到了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才有的心情。到短短几年前为止,自己还一直认为,这种事情已经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谢谢你。帮我跟小要小姐问好。
泰莎能对他说的,顶多就只有这些而已。
宗介离开后连一分钟都没到,声纳员的报告就来了。
“报告,声纳。M5将航向转变为305。加速到15节。”
来吧,战斗了。
将宗介的事情赶出脑海,闭上眼睛,深呼吸。
集中精神,睁开双眼。
正面屏幕上的情报如滔滔江水般一下子涌来。
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开始了绝对不会被记录在海战史中的,最高级别的海底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