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短篇 善意的侵扰

椿一成正在等待。

刺骨的寒风咻咻地吹动着他的头发。铅灰色的天空微微发暗,仿佛正暗示着此后即将到来的那残酷的对决的瞬间。

这里是放学后的屋顶。

除了一成之外没有其他人,只有风声、操场上练习中的棒球部的喊号声,以及管乐部的合奏声传来。

他是个白皮肤、小个子的少年。身高大约只有165公分左右吧。扎在头后的长发,还有剃刀般锐利的细长的眉目。现在他是脱去立领制服的T恤衫打扮,正叉开双腿挺立在屋顶的正中央。

(好,来吧。相良宗介……)

一成在内心深处,默念着宿敌的名字。

(就在今天,我要向你一雪前日的耻辱。用包含了我全心全意的一击,将你秒杀……!)

身为随心所欲、自顾自地锻炼综合格斗技的社团——“空手同好会”的部长的他,上周,在与相良宗介一对一的战斗中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与其说是大意,不如说是完全的失策。

虽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绝对不是说因此就接受了的他,今天,向那个相良宗介提出了重新再战的要求。

就在这个屋顶上。

就在这个放学后。

没有他人掺合地,一决雌雄。

这样的意图,已经写在书信上送过去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趁着午休的时间,提前放到相良宗介的鞋柜里去了。放学的时候,看到放在鞋柜里的那份“决斗书”的话,宗介应该一定会来的。因为,他对一成说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当你的对手。”

(我……一定要赢!)

一成紧紧地握住了拳头。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沸腾般的气魄和斗志从瘦小的身体中迸发出来。

就在这时——

从南校舍的一楼,传来“嘭!”的一声沉重的爆炸声。是学生用的鞋柜所在的,正面玄关的方向。

“…………?”

一成皱了皱眉,但马上又回过神来,摒除了杂念。

(不行……对。必须要集中在此后的胜负上才行。)

那家伙一定会来。现在耐心地继续等待就好。等到那家伙,在这屋顶上现身的那个瞬间为止。

无论花上多少分钟、多少小时,甚至是多少天也好……!

“你、这、个……人体炸弹!!”

千鸟要一蹦冲天,双手将白纸扇举过头顶,用尽全力地——向着相良宗介的脑袋挥了下去。

梆!

清脆的击打声响彻了仍然还在冒着白烟的正面玄关。

“相当痛啊……”

“吵死了!!”

小要声嘶力竭地向抚摸着头顶的宗介怒吼道。

“同样的事情,到底要重复多少万回才甘心啊,你!?还有,到底要爆破多少个鞋柜才能满意啊,你——!?”

她“咻”地一指扑扑地冒着白烟,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鞋柜。(插花:新鲜出炉……鞋柜是面包吗……?OTZ……)

“……但是,我的鞋柜里被放进了可疑物品是确实的。”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爆破了吧!?”

“不。如果认为是例外而疏忽了防备的话,只待这个时机的危险的陷阱就会——”

“可疑物品!?又是可疑物品!?到现在为止曾经有过一次,是炸弹什么的吗?啊?你倒是说说看啊!”

“的确,刚才的也不是爆炸物,好像是某种书信的样子……”

宗介拾起烧焦的纸片,因为在至近距离被炸弹炸飞的缘故,写在那张日本白纸(一种35×25大小的日本纸,用于习字)上的文字,已经变得基本上都认不出来了。

“哪个。让我看看。真是……!这不是又看不了了吗。你打算怎么办?”

“没办法了吧。总之,先拿回去进行复原作业试试看好了……”

宗介表情严肃地回答道。

“那,就请你好好地收拾善后啰。我可是要先回家了。”

“这样啊。”

“看云的样子好像要下雨了。天气预报也说今天一整夜都会下雨,而且好像还会降温哦。你也快点儿回家吧。拜啦。”

这么说着,小要踏上了归途。

和预报的一样,那天整晚都在下雨。

深夜的寒冷渐渐变得浓重,小要拽出壁橱里的毛毯,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早上,在二年四班的教室——

“相良——!!”

教室的大门“嗙”地被推开,椿一成踏了进来。

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简直就像只地沟耗子一样。(==)由于寒冷和湿气而憔悴不堪的苍白的脸色。嘴唇都变紫了。唯有细长的眼睛充满了鲜血,燃烧着激烈的怒气。

站在教室一角,进行着没什么意义的讨论的宗介和小要,同时嘟囔道。

“椿吗。”

“椿君?”

一成咚咚咚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朝着班上的一名同学,风间信二猛地一指。

“为什么逃跑,相良!?你这个卑鄙小人!”

而且还是用像要咬人一般的势头对他怒吼。

信二的表情有一半都像是在哭了。

“对,对不起。我没钱……”

“?”

听他这么一说,超级大近视的一成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他来。

“…………。搞错人了。抱歉。”

说完,他接着挡在了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常盘恭子面前。

“相良!你为什么没来!?是怕了我吗!”

他再次吼道。恭子面带困扰的笑容向后退去。

“那,那个——。我的名字叫做常盘……”

“?”

一成又一次次眯细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她来。

“……搞错人了。抱歉。”

说完之后,他用恶狠狠的眼神环视四周。学生们就像要躲避他的视线似的,齐刷刷地望向别的方向。

“这人常会采取不可思议的行动啊……”

“说起来,他是个超级大近视呢……”

宗介和小要悄悄说道。不知是不是靠了这个声音,一成终于掌握到了宗介的位置,一股脑儿地逼近过来。

“相良!”

“你弄得真惨啊,椿。”

“闭嘴!你这个逃避胜负的胆小的不知廉耻的家伙!”

这么喊着,一成啪地一指小要。她用大拇指指着旁边的宗介。

“错了啦。这边,这边。”

“唔……,千,千鸟吗。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啊。不……现在我是找这家伙有事!”

虽然发觉是小要而变得满面通红,但一成终于转向了正确的目标——宗介。

“相良。我一直在屋顶上等你喔。你可别跟我说你没看见放在鞋柜里的决斗书啊!”

小要望向宗介的侧脸。

“……是决斗书吗?那个。”

“现在才知道。虽然我彻夜尝试进行复原作业——但最终还是没办法读出来。”

“你们在偷偷摸摸地说些什么!”

“椿。要说那份决斗书的话——已经爆破掉了。今后请通过正当的途径来进行接触。”

宗介用很官腔的口吻宣告道。一成湿淋淋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你,你说爆破……?不可能。我可是……我可是。在那个屋顶上,被雨打了一整晚……啊……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呼呼地喘着粗气。

“难道说,你一直都在等?从昨天放学后,直到现在……!?”

小要哑然地说道。一成垂下脸说:

“是啊……”

“怎样怎样?稍微过来一下——”

她走近一成,将手掌贴在他的前额上。一成的脸颊顿时泛起了红晕。班上的众人和宗介,都用奇怪的眼神愣愣地看着她们的样子。

(那种行为可是会让男生误会的啊。)

(小要啊,偶尔也会没有戒心的呢。)

(看看看看,相良君……!那样子可是,真的生气了哟!)

[IMG]http://i108.photobucket.com/albums/n29/tancochan/shrot%20story/059.jpg[/IMG]

斜眼瞟了一下那些不负责任的窃窃私语者,小要将手拿了开来。

“啊——啊。好像有点儿烫呢。感冒了吧。你死了心回去不就好了。”

“我……我也是那么想的啊。但是不知什么人,好像把屋顶的门给锁上了……。门很结实……我怎么打,怎么打它也不坏……呜……”

某种感情突然涌上来一般,一成突然热泪盈眶。

“我还以为会死呢。好冷啊……非常……非常冷。”

嘴唇抿成一条线,渗血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小要就像在说“乖乖乖”一样地拍着他的头。

“真可怜。宗介,这是你的错吧?至少也向人家说句赔礼道歉的话嘛。”

宗介一时间只是默默地望着小要和一成,但——

“……了解。”

他绷着脸答道,将一块奇怪的肉干“砰”地一下放在一成面前的桌子上。

“你一定很饿了吧,椿。吃了这个,今天就回去吧。”

“…………”

“来啊,怎么了。吃吧。很好吃哦。请你的。吃吧。”

用冷淡得奇怪的声音说话的宗介(是吃醋了吧,宗介……^_^),和气得全身哆嗦的一成。被这股险恶的气氛吓到,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

“到最后,是拿我当野狗吗……”

“别担心。我没放毒。”

“杀了你!”

双眼含泪,一成向宗介猛冲过去。一记猛烈的直拳。宗介迅速地一弯腰,勉强躲开了那一击。拳头打在背后的黑板上,发出“啪锵!”一声,在上面开了个大洞。

“这不是还很有精神吗。”

“吵死了!给我趴在地上谢罪!!……你这个!这个!”

“但是……好像到底还是隐藏不住疲劳啊,椿。动作不像以前那么漂亮了喔。”

“你,这个……家伙……!”

一成像个缠人的孩子一般左右挥拳,追着逃跑的宗介到处跑。宗介用桌子和座椅为盾,机敏地躲开他的拳头,在教室中四处奔逃。

麻烦到家了。小要忍不住喊了起来。

“……我说啊!马上可就要开始上课了啊?等一下哎,你们俩,听见了没有?”

没听见。掀翻了讲台,打碎了花瓶,砸破了清洁用具箱——宗介和一成奔出到了走廊上。

“我不会再原谅你了!用我最强的招数替你送葬!”

“来试试啊。”

“噢噢噢噢噢……!”

一成大大地深呼吸了一次之后,沉下腰,像用力拉弓般将右拳猛地摆好。

“大动脉流……终极奥义!临·死·堆·拳!!”

轰!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发出这样的声音啦。一成放出的一击,震响大气,劈风而去,漂亮地插进了面前的对手的身体里。

插进了偶然经过现场的,校工大叔的身体里。

大叔口吐鲜血,

“咕噗噢噢噢……”

发出这样魄力满点的、超酷的悲鸣声被打飞了。在走廊上“唰——”地滑了一段之后——就这样再也不动了。

“啊啊……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啊。”

追着两人从教室里出来的小要,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咕、咕、咕……”

一成保持着漂亮的出拳姿势,垂下双目,脸上浮现出平静的笑容。

“如何……知道厉害了吧,相良!”

而他所说的宗介,正站在他的旁边,一连头痛的表情抱着双臂。

放学后,在学生会室里——

“据说要一星期才能痊愈。”

学生会长·林水敦信说。白色的立领制服,大背头加上黄铜框的眼镜。是个长相聪慧的青年。

“那么……也就是说,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伤了是吧?”

“负伤的程度并不是问题啊。千鸟君。而是学生打伤了校工大贯氏——这个事实本身才是问题。暗中压下事件以及安抚,还有与学生会相关的否定。这些令人不愉快的工作,浪费了我一整天的时间。”

“这个,实在是……对不起。”

“用不着你来道歉。可是——”

林水轮流看了一下站在小要两侧的宗介和一成。

宗介和平常一样直立不动,挺着胸膛。另一方面,一成则是一幅深受打击的样子,缩着肩膀,耷拉着脑袋。

“椿一成君,是吧。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打倒相良君呢。我倒是听说过在退出柔道道场那件事上,你们好像打了奇怪的赌是吧。确实是说——”

“说如果赢了宗介,就要我当同好会的经理人啦。他们自己随便决定的。”

“是这样啊。……但是椿君,很遗憾,不过这份约定是无效的哦。因为千鸟君是学生会的副会长,相良君并没有左右她人身自由的权利。”

“没错。前辈说得对。”

小要哼了一声之后,稍微有些感动地向林水投去一瞥。因为他难得做出这种尊重自己立场的发言。

“更何况,认为你们的同好会能够拥有她的这种想法也是极其错误的。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对对对。”

“希望你们记清楚了。能够支配她的,只有我这个会长而已。”

“就是如此。……呃,喂。”

并不在意小要用斜眼瞪着自己,林水用认真的表情观察着一成的反应。

稍过了一会儿——

“我啊……”

一成开口了。

“我啊……经理人的事情什么的,早都无所谓了。一时疏忽,输给了相良。我只是不能忍受这个而已。输给这种家伙。这种……卑鄙怯懦,阴险狡诈,不合常理,狂妄自大,让人不爽,寡廉鲜耻,胆小如鼠,不讲诚信,不懂人情,小看别人的家伙……”(插花:我把这些全都写出来的时候汗到不行……没想到椿君还很有文学素养,四字四字的连着用了十个……)

始终低着头,一成结结巴巴地说。

“好像被说得很了不起呢……。不过嘛,我倒觉得至少一半也算是说对了啦。”(==||b)

“唔……”

宗介倒没生气,只是额角处流下了一滴汗。

“我想再决一次胜负。想进行一次能让人接受的战斗。只是这样而已……!”

“原来如此。大体的情况我明白了。”

林水把办公椅靠得轧轧响。

“照这样一直留着遗恨的话,对你们也非常不好吧。校内有对立的火种的话,安全保障上也不能让人满意啊。好吧——就让你们来一次面对面的对决看看好了。如果椿君赢了的话,就给空手同好会预备的活动室。只不过,要是相良君赢了,今后就绝对不要再想着打倒他。这样如何呀?”

“前辈……?”

“了解了,会长阁下。”

“多谢您啦,会长先生……!”

小要大吃一惊,在她的两侧,宗介和一成同时摆好了架势。一方将手伸向怀中,另一方伸出拳头——

“哎,先等一下。”

林水伸手制止了两人。

“有什么事呢?”

“干吗啊?”

宗介和一成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事情都想用暴力来解决可不值得赞扬啊。再稍微多利用点儿头脑和人格来决胜负怎么样啊。”

“?”

“为他人尽力也算是一项贵重的技能。我认为,这比起枪和拳头来都还要宝贵得多。所以呢,你们看这种方案怎么样……?”

这么说着,学生会长取出了一个装了文件的封筒。

阵代高中的校工·大贯善治正躺在床上。盖着污渍斑斑的被子,头枕着软塌塌的枕头——时不时地,还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头顶上横梳的头发稀稀落落,胡茬子留得老长。肚子和下巴周围都长出了和年龄相符的赘肉,但是,或许是每天劳动的关系吧,他的脸晒得黝黑,小臂上有着结实的肌肉。

工龄二十五年。

大贯比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还要老资格,校舍和其他的设施,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唔……嗯。”

早上被打到的侧腹还在痛。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明明已经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却完全没有食欲。

被血气方刚的学生施以暴力的经验,到现在为止的四分之一世纪中也有过几次,不过——就算如此,受到如此强烈的一击可是头一回。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早都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真是的,多么可悲啊……)

他拉过被子,叹了口气。

说起最近的学生来,到底都怎么了啊。这种暴力行为固然是有,但特别是今年,性质恶劣的器物损坏尤其显著。他们身上没有重视人和事物,体贴的心了吗?

虽然物质上是丰富了,但孩子们的心岂不是只有堕落一途了吗。

自然而然地,思绪飘向过去。

(过去多好啊……)

学生们都那么纯朴,充满了热情,燃烧着对未来的希望。对待自己也和对教师没有区别,还边笑着边帮自己干活儿。

他回想起他们开朗的声音。

(大观先生,我们也来帮您打扫啰!)

(这可是我们最宝贝的校舍啊!)

(呜哇!您平常一直都干这么重的活儿吗?太厉害啦!)

(大贯先生就像我们的爸爸一样啊!)

(唉呀。真是的。哈哈哈哈!)

……就像这种感觉。

总是挑起暴力事件的刺儿头,也曾经帮自己贴过瓷砖。半强迫地,将工具箱从大贯手中夺去,说

(……真是,别当我没用啊。借我啦。我啊,老爹可是个大木匠哦。)

每次听他们这样说的时候,眼角就会热起来。

打从这

样心地善良的学生消失之后,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说起最近的学生来,都只会像对待不存在的东西一样对待自己,垃圾也到处乱扔,器械也都弄坏——只会干这些事。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就这样卷在被子里,大贯正怀念着逝去的日子的时候——

哐哐。

校工室的门口传来敲门声。

“开着呢……”

这种时间会是谁呢,虽然觉得奇怪,大贯还是说道。

“失礼了。”

“打扰啰。”

两名男生走了进来。看到这对组合,大贯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个是损坏公物的惯行犯。名字似乎是叫相良宗介来的。另一个是今天早上把自己打飞的学生。叫什么椿一成吧。现在戴着像牛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两个人毫不客气地走进六叠间,无言地俯视着大贯。两个人齐刷刷地都是一幅一点也不和气的铁板脸。

难道说,是来结果自己的……?

他正这么想,两个人分别开口道:

“还疼吗?”

宗介生硬地问道。

“干什么啊,你们俩。”

“是疼啊,还是不疼啊,说清楚了!”

一成满心焦急般地说。

“疼,疼倒是确实疼啦……”

“好。”

齐声说着,两人将大贯的被子掀开,开始扒他的衣服。

“干,干什么啊。”

根本不理会眼泪汪汪的大贯,宗介和一成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身体上到处乱摸,用粗暴的手法四处鼓捣。

“有内出血呢。”

“冷敷啦,冷敷。去拿来。”

“降温什么的简直荒谬。将头放低,适当地保温,然后再验尿——”

“比起那个来还是先问问感觉吧。脉怎么样。晕不晕啊。怎么样啊,校工先生。”

“好痛。痒死了。住……住手啦!”

他一喊,两人啪地一下停了手。半裸的中年男子拉过被子,脸色惨白地直往后退。

“你们,到,到底在干什么?啊……!难道说……难道说。是想趁着我动不了,对我这成熟的肉体,来个霸王硬上弓……!?想要尽情地品尝,这马上要从枝头掉落的果实……!?”

这是什么世道啊。就算年轻人的心都在堕落,可是,居然会……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异常的行为!(插花:·#¥%—*||||||OTZ……堕落的是您吧,大贯先生……)

由于战栗,大贯全身颤抖。宗介和一成板着脸对望了一下之后,

“您好像搞错什么了……”

“放心啦。不会加害您的。”

分别说道。

“什么?”

“我们是为了照看您和替您工作而来的。到伤势好起来为止,请让我们住在这里劳动。”

“没错。也得到校长和学生会长的许可了。工作就交给我们,您就好好养病吧。”

“……真,真的吗?”

两人用力地点头。

大贯一时间愣住了,但不久终于热泪盈眶,

“咕……呜……”

“?”

“当校工当了二十五年!我……我,从来就没有像这样感动过!我为什么会以为,在这个世纪末,人心都已经堕落了呢!?呜呼,人间还是有真情在的啊。多谢,多谢你们……!”

大贯边忍不住垂下男儿泪,边分别和两人握了手。宗介草草地应答了之后,以一幅郑重其事的样子说:

“因此,此后的几天就请您多多关照了。到时候,请一定要注意我——二年四班·相良宗介完成任务的能力。”

“……哈?”

“不对,校工先生!这种家伙的名字用不着记啦。比起他来,一定要看清楚本人——二年八班,椿一成辛勤劳动的样子啊。”

两个人一同说了奇怪的话。

大贯正呆愣着,宗介站了起来。

“您肚子不饿吗。我来做饭吧。您请躺着就好。”

“等下,你小子的料理啥的肯定是狗粮。我来做。用我在打工的地方学来的烹饪技术——”

“可不能让你拿菜刀什么的。因为你很可能会把大贯氏错当成猪肉给肢解了。”

“谁会呀!”

“总而言之近视眼就去睡觉吧。只会碍事而已。”

“哼。你小子才该老实待着呢。”

“那可不行。”

“啊,你这家伙。”

瞟了一眼惊惶失措的大贯,宗介和一成争先恐后地冲向厨房,抢起烹饪器具和食材来。

“把那块菜板给我,相良!”

“想要的话,就从冰箱前边起开。”

“哈,别招人笑了。连锅都没有,你打算怎么使煤气炉啊?”

“那么,你就别指望这个柿子椒了。”

“你小子,想威胁我吗……?”

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激烈地对骂,相互推来搡去。由于实在太吵,大贯不禁蹙眉。

“你……你们俩。虽然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不过,那个,能不能稍微安静点儿——”

“想让我凭力气生抢吗?”

“来试试啊。我会把这个火腿塞进你嘴里,慢慢地把你憋死。”

“很好!”

咔锵!

一成扔过来一个碗。宗介用菜板防住,用鸡蛋向对手打去。轻巧地躲开那一击,一成用大白萝卜反击。宗介用胡椒粉和面粉张起了烟幕。

“咳……住……住手……”

宗介和一成完全没有听到无力地低吟的大贯的声音,展开了大混战。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在学生会室——

“真的不要紧吗?”

小要对林水说。正让书记美树原莲进行口述笔记的他,一下停止了长篇大论,用单手向敲打着文字处理机的少女示意说“等一下”。

“不好意思。你是指什么?”

“是宗介和椿君那件事啦。让他们侍奉他三天,然后再问校工先生‘哪一个更有用,哪一个更有诚意’什么的。”

“呼呣。身为和平主义者的我,不可能鼓励学生进行私斗的吧。我认为这是招妙计啊……”

“根本不是妙计吧。因为,这可是那两个人啊?肯定在这三天内,都会一直不断地威胁说‘不选我的话,就杀了你’之类的。校工先生多可怜啊。”

于是林水沉稳地微笑起来。

“这你就过虑了,千鸟君。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认真的人啊。规则决定了‘侍奉’的话,最低限度,他们肯定也会遵守这一点的吧。即使会干得有些过火,造成一些问题——没关系,危害也不会波及到校外的。”

“哈啊……”

“现在——你看看吧。他们在好好干活儿呢。”

林水用下巴指指窗外,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回去做口述笔记了。

“咳……像这样,作为解决纷争的手段而禁止行使物理性的暴力这条法则,是超越了国家、民族、人种差异的,以确保人类生存这一最低的可公约性为基础的故此——”

卡嗒卡嗒地敲着文字处理机,书记将这些意义不明的话记录下来。小要将他们抛在一边,从学生会室向操场俯瞰过去。

(哦呀,真的呢……)

在操场的角落里,肩上扛着细长的木材的宗介正急匆匆地小跑着。来到体育系社团的活动室大楼前面,他放下木材,打算着手修理开了个洞的板凳。

而这时——同样地,抱着木材和工具的椿一成奔过来,占领了板凳。

宗介也不管不顾,将一成的木材用脚踢开,用钉子将自己的板材往板凳上钉。

一成喊了些什么——从旁边把宗介的板材敲断了。

(是在干活儿吗,那样……?)

宗介就像要报复似地,拔出手枪,从一端将一成的木材给击穿了。愤怒的一成挥起拳头,宗介用板材应战,这一演起没完没了的武打戏来——

本来应该被修理的板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断成两截儿了。

稍过了一会儿两人注意到这一点,在那里无所适从地愣了一会儿,对瞪之后——又开始了丢人现眼的互殴。

(到最后,普通的对决岂不是还要更快些吗……)

一直从头看到尾的小要,只能皱着眉头左右摇头了。

傍晚的学校内,大贯善治正在摇摇晃晃地徘徊。

他是来巡视本来应该是由自己来修理、清扫、点检的设施和器材的。

被宗介和一成碰过的地方,已经变成让个性严谨的大贯无法直视的凄惨状态了。

“…………怎么会。”

原本应该只是掉了一片瓷砖的地板,被差不多有三叠那么大的,干得梆梆硬的粘合剂给粘得结结实实的。

本来应该只是涂料稍微掉了一点点的墙壁,被改涂成了迷彩式样,粘糊糊的。

校舍旁边的花坛,被灌进了大量的水,变得简直像无底沼泽一般。

只是破了个直径5厘米左右的洞的操场外的铁丝网,被用歪

七扭八的带刺铁丝补强过,并且还弄成了可以通过高压电流。

活动室大楼前的板凳被修成了倾斜的L字形,玄关附近的铜像的脑袋被扭了180度向后。其他还有各种各样的。

“唔……”

面对这无比的惨状,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呻吟声。完全没了力气,甚至连去看看自己疼爱了10年的鲤鱼的样子都做不到了。

(不行不行……)

不能生气……大贯这样对自己说。

他们也是以他们自己的好心,替自己干了今天一天的活儿。无论其做法有多么笨拙,要责备他们那岂不是太过不仁不义了吗。

(对……没错,就像这种时候才必须忍耐。工龄二十五年。蒙受了几多的屈辱,能忍的都忍了。因为在忍耐力这方面,能胜过我的人可是几乎没有啊……!)

虽然这样想,他的脸上还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踉踉跄跄地,他刚倚着墙回到校工室——

哐锵!

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炕桌飞了过来。被炕桌直接击中头部,大贯当场翻倒在地。

“咕噢噢……”

趴倒在走廊里时,他听到房间里传来宗介和一成的对骂声。

“为什么你小子!就只会一个劲儿地干扰我呢!?”

“你说得真奇怪。干扰别人的是你吧。”

“那为什么!要把我特意买回来的干木耳给扔到垃圾桶里边儿去?”

“那是吃的东西吗?我还当是硅胶什么削下来的渣——等等,大贯氏他……”

“唔……?”

终于注意到大贯的存在的两人,停止拌嘴奔了过去。

“额头破了喔。瞧你干的什么好事……!”

“是因为你躲开了炕桌啊……!”

“没有扔过来的话,就没有躲的必要了。”

“是因为你干的全都是让人想扔桌子的事儿吧!”

“你转嫁责任转嫁得也太过分了。这可不能成为杀死大贯氏的借口喔。”

“人还没死呢!”

“…………。总而言之先搬进去吧。”

不知悔改地继续争吵着,两人将大贯抬向校工室的睡床。

一个小时后,总算是缓了过来的大贯,伴着超人的努力,总算是没有向两人怒吼。

虽然想用厨房里的多功能菜刀把宗介他们给砍了的冲动也涌上过心头,不过他也拼命地忍过去了。

(耐心点,耐心……)

对。因为他们没有恶意的。像现在这样,他们俩慌慌忙忙地收拾了屋子,正以多少有些畏缩的样子正座在自己的面前呢。

但是,还是有训训他们的必要。不为别的,是为了这两个人好……!

“你们两个,在那里坐好。”

“已经坐好了啊。”

“行了,坐好了!”

“所以说,明明都已经坐好了嘛……”

一面回答着,宗介和一成很不舒服似地在那里重新坐好。大贯咳了一声之后,带着非常“大叔”的抑扬顿挫说道:

“首先呢,最开始我就说过了。……对于你们的热情与亲切,我呢,是非常非常感动的。就算先抛开其中的内容暂且不提,对你们想要担负起艰苦而高难的校工的工作这件事,这份努力呢,我也十分地想给予承认。”

“哈啊。”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原谅的。你们两个人啊,为什么关系会差到如此地步呢。相互仇视,相互伤害,就连无意义的事情也要相互竞争。实在是太可悲了。你们不是从以前开始就是好朋友的吗?”

“才不是!”

两个人同时全盘否定道。

“我和这个男的,上星期才刚刚认识。”

“而且,就算这段孽缘再延续个50年,我们也绝对不会成为什么好朋友的!绝不可能!”

“是……是这样吗。”

虽然被炽热到奇怪的口气压倒了气势,大贯还是回过神来,

“就算是这样好了。你们不能再有点儿协调性吗?争斗是不能生产出任何东西的。作为我呢,也觉得你们俩协力来完成事情才会有所帮助……”

听他这样说,宗介和一成面面相觑。

“唔。如果是这件事的话……”

“实际上刚才,我们正在进行一部分的协力呢。”

“哦?”

宗介站起身来,走向厨房。端过放在煤气炉旁边的一个碗,“咚”地一声放在炕桌上。

那是鱼的味噌煮。

“今天的晚饭。”

“相良准备的材料,我做的。很好吃哦。吃吧。”

“…………”

被强迫着,大贯用递过来的筷子,尝了尝鱼的味噌煮。

“噢噢。好……好吃。这个相当地……”

肥得流油的鱼,味道很醇厚,生姜的味道调得刚刚好。大贯顿时变得非常高兴,边开心地大口大口吃着鱼边说:

“什么嘛。你们这不是也能干成正经事儿吗。哈哈……说起来,这是什么鱼啊?味道不是很熟悉……”

“是鲤鱼。从校舍里头的池子里逮来的。”

“…………”

“很大喔。因为挣扎得很厉害,宰它可是花了一番功夫呢。”

“…………”

大贯的笑容冻结在脸上,静静地放下了筷子。

然后轻飘飘地站起来,打开房间的壁橱,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之后——拽出了一台破旧的链锯。

校工微微地笑着,

“你们两个。那条鲤鱼呢……”

“那条鲤鱼?”

两个人悠闲地坐着答道。

“那条鲤鱼,是我花费了十五年的岁月,小心地,亲手抚养长大的鲤鱼哦。将来能获得农林水产大臣赏也不是梦……我这么想着,一直都很爱惜它。就是这样,非常重要的鲤鱼。顺便一提,它的名字叫做卡特莉奴。是从有名的法国女星那里取过来的。”

“这样啊……”

“居然说把它‘逮来’?‘宰它花了一番功夫’……?而且,还让我亲口吃下了它,是吧,你们俩。”

“确实是这样啊。”

“嗯。嗯。叔叔我啊,终于全都明白了。你们所有的就只有恶意,绝对没有一丝的好心。从昨天起的骚动,也全都是绕着圈子找我的麻烦,对吧。”

“?大贯先生,那是——”

噗噜噜隆隆隆!突、突、突……

大贯启动了链锯的发动机。发出强有力的声音,满是锯齿的锯子开始高速回转起来。

“校工先生……?”

“我一定要为可怜的卡特莉奴报仇雪恨。虽然很可怜,但请你们去死吧,相良君,椿君。”

眼睛充满了血丝,大贯挥起了链锯。

“等——”

“DIE——。”

连杰克·尼克尔森都相形见绌的,充满了疯狂的笑容。大贯善治跳了起来。

细雨蒙蒙的早晨。

小要强忍着呵欠来到学校一看——

校舍的内装被弄得粉粉碎。墙壁和天花板之类,凡不是钢筋混凝土的部分都被尽数劈开,玻璃碎得到处都是,瓷砖剥得一片狼藉。被更加残忍地切断的电缆线和水管道,现在还在盛大地喷出火花和水来。

从不安的学生中随便抓了几个来问过,却还是无论如何也掌握不了状况。

心中不安的小要,在开始上课之前在校内到处徘徊——终于在体育仓库,发现了憔悴不堪的宗介和一成,还有昏迷不醒的大贯善治。

“发,发生什么事情啦……!?”

被她一逼问,脸色惨白的宗介说:

“整整一夜,和狂战士化了的校工……。血肉之躯的男人会难缠到这种地步,还是头一次……。枪……子弹居然不起作用。真不敢相信。”

一成这边则更为严重,

“已经够了……我不要再打了。我已经受不了了。不想再打了……”

之类的,他一直抱着膝盖嘟嘟囔囔地说着。

到底,这校内是展开了什么样的修罗场呢。只有这一点,昨晚没有在现场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到的。

一来二去的,和宗介的胜负这件事,表面上就不了了之了。

然后。

最关键的大贯氏,到下午恢复了意识,被小要问起当时的情况——他却呆愣愣地,这样回答:

“哎……?是我干的?完全,都记不得嘛——……”

【善意的侵扰完】

【后记】

本篇是从上篇延续过来的,椿和宗介的小插曲。故事上也相当于续篇的感觉吧?果然啊,我好像还是很喜欢大叔级的角色。我觉得,所谓的男性角色,还是年纪大一点才能产生出好的个性来喔。可以诉说出包含着悲哀的滑稽感……吗。还是说,能体现出到那时为止的人生百味吗。虽然不知道和这有没有关系,不过四季老师等人,似乎也很喜欢大叔级的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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