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水离开学校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明天是星期六,他本来应该满心期待的,但现在他的步伐却十分沉重。
吸血鬼突然大发脾气后就跑掉了一明明就只是这样罢了。
「累死人啦………」
他疲倦地嚷嚷,漫不经心地走着。
他手里拿著书包和露修罗丢下的阳伞。
既然现在已经天黑,露修罗也不需要这把伞了——可是这好歹是她的伞。
即使就那样扔在教室里也无所谓,不过绯水离开教室前遛是把它捡了起来。
他也不是不打算还给主人,只是不晓得她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真要猜的话,应该是在绯水家里吧。
虽然刚刚她是负气离去,应该不太愿意回绯水家,只是毕竟棺木还在那里,再怎么说也得回去一趟。
尽管对吸血鬼而言,并非一定要睡在棺木里不可,不过棺木能遮蔽日光并恢复身心的灵力,仍是吸血鬼不可或缺的必需品。阶级愈高的吸血鬼,对棺木就愈是讲究,使用的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订制品。露修罗的棺木应该也属这类才对。
假如她要离开绯水家,势必会把棺木也一起带走的。
只是那不需要花上太多时间,等绯水到家时,她应该早就离去了吧。
没想到她会这样就离开了,绯水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说起来,自己实在不需要为那个傲慢又粗鲁的女人伤脑筋吧。
那任性的吸血鬼,莫名其妙就咬了自己,还任性地宣称是自己的主人。
不仅追到家里来,甚至还追到学校去了……真的是有够会找麻烦的。
平白吸人家的血,技术还那么差………更重要的是还迫使自己回想起这特殊的体质。明明早已经抛到脑后去了呀。
真巴不得把体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当个平凡的普通人啊。
「真的是有够烦的………」
绯水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此时突然有冰冷的水滴打在脸颊上。
「下雨了啊………」
他一抬起头,只见雨滴瞬间剧增,猛烈地落了下来。
气象报告中完全没有任何预警的大雨,让周遭行人顿时惊慌失措。
面对接近豪雨的雨势,行人纷纷举起皮包或杂志充当雨伞,加快了脚步。
瞥着这画面的绯水,这时才突然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阳伞。
露修罗曾说过,这把伞吋以当作普通的雨伞来使用,是一个可以应付突发状况的好东西。换言之,对于惧怕水流的吸血鬼而言,是能保护自己的宝物。
然而,现在伞不在露修罗的手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无情地落在所有没有防备的人身上。
「那家伙………!!」
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尽全力地冲刺了起来。
仔细想想,或许这是无谓的担心罢了。
露修罗是否在室外——他不知道。
再说她是否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了——他不知道。
她是否因为没有这把阳伞而感到十分困扰——他不知道。
就算把伞送到她手上,一定、一定——也会遭到她恶言相向的。
尽管这种事梢微想一下就知道了,但他仍然尽全力地冲刺着。
湿漉漉的道路让他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大雨几乎遮蔽了他的视线,湿淋淋的身体也迅速消耗着体力。
不过他仍不停地在路上狂奔,朝着自己的家门飞奔而去。
当他终于看见了家门时,已经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不过他议案奋力地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打开了大门,踏进了庭院里。
「你………!」
他一心希望自己的担心只是杞人忧天,可是露修罗却以最糟的状态出现在他眼前。
吸血鬼弱点之一的水流——此时正以雨水的形态形态打在少女身上。少女的身体不断颤抖着。颓倒在玄关前。
「喂,你没事吧!?」
他扶起了少女,拼命地摇了摇,但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紧闭着双眼,发紫的双唇颤抖着,全身又冷又硬,原本白皙的肌肤也呈现病态似的惨白。
水流尽管是吸血鬼的一大弱点,可是还不足以致命。只不过猛烈的雨量和雨势,仍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此刻露修罗的肉体,已经几乎形同死尸了,心脏的跳动相当微弱,全身的代谢也大幅低落。
「你到底伫在那干嘛啊!?」
因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变得虚弱,手中却没有能遮蔽的伞,因此在大雨不断地袭击下昏倒在地——这是很容易想像的光景。
不过再怎么说,吸血鬼不可能会这样毫无防备地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身上才对。
毕竟吸血鬼对自己的弱点尤其敏感。
绯水一边咂舌,一遍把露修罗抱进了屋内。
他自己也因为被雨淋湿而体温骤降,然而手臂上感受到的露修罗的体温,却远比自己冰冷,几乎降至了冰点。
他几乎要以——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了。
「别死啊你………!!」
这时,露修罗的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但绯水并没有发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死」而不是「消灭」。
「…………?」
当她睁开眼睛时,周围十分温暖。
原本暴露在对吸血鬼而言比严冬还要难受的彻骨恶寒中,现在却十分温暖。
「这里、是…………?」
「你醒了啊?」
「你……」
她带着朦朦胧胧的意识,从原本躺卧的沙发上坐起了身子。
露修罗起身的同时,一旁的绯水突然把眼睛别了过去。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瞬间察觉到自己的模样。
「啊啊啊啊!」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一丝不挂。虽然方才躺着时有毯子覆盖在,但随着她起身,一对丰满的乳房也瞬间噗噜地晃了出来。
「你、你别………!」
「我~没~看~」
绯水背对着她说道,他有预感露修罗会是这样的反应。
露修罗挥起的拳头突然停止,羞红着脸拉起了毯子,盖住了身体。
「可以……转过来了啦。」
听到她这么说,绯水才重新面对着她。
他已经洗过澡没被雨淋湿的身体终于暖和了过来,现在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觉穿的T恤和短裤。
露修罗像是要确认似的,环顾了四周。
这里是绯水家的客厅,原本接近寒冬的室温在暖气的吹拂下提升了不少。此外身上的毯子,也让身体变得十分暖和。
「为什么……我会裸着身子?」
她问了最重要的问题,绯水别过视线回答道:
「……继续穿着湿答答的衣服,身体会着凉吧?不过我帮你脱衣服时,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之后也只是帮你擦干身体而已。因为隔着毛巾,所以也没有什么感觉。」
「……真的吗?」
「我才没有低级到对昏迷的女孩子下手。」
「我就破例………相信你好了。」
「那还真是谢啦。」
两个人的对话有点别扭。
像是在互相试探对方、在黑暗中探手寻找彼此般,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合适的字眼。
「你替我……温暖了身体了呀………」
「……嗯。不过我没像电影那样,光着身体和你抱~~在一起喔。我要是这么做,肯定会被你宰了。再说我自己的身体也很冰冷,反而舍让你更冷吧。」
「是吗………」
换作是平时,不管绯水怎么辩解,露修罗肯定会照样攻击他吧………但现在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看起来完全只是个柔弱、苍白、如梦似幻的美少女。
「拿去,你忘了这个。」
绯水随手拿出阳伞扔给露修罗。
露修罗接过了之后,只是茫然地望着伞。
「这对吸血鬼来说很重要吧,你怎么随便乱扔呢?」
「那是因为………」
露修罗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她其实没有什么合理的藉口,只是像个小孩子似地乱发脾气,随手把伞丢了出去罢了。
「你干嘛傻傻地淋雨啊?就算身上没有伞,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躲雨啊?」
「我快到这个家的时候才突然下起雨,还来不及躲雨就………」
「既然这样,你就打破门或窗户进去不就好了?就算淋了雨变得虚弱,这点小事应该还是做得到的吧?」
绯水说的没错,但露修罗只是嗫嚅地说道:
「……因为……我怕你会生气………」
「………」
似乎是因为这点顾虑,而让她被雨淋得昏倒在家门口。
看来是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雨愈下愈大,她还没来得及想到其他办法,就这样倒下了 吧。
「……好了好了,先别说了,来吧。」
绯水露出自己的脖子,比了比说道。
露修罗一时之间还会意不过来,绯水又有点不
开心地接着说道:
「给你吸啊。」
「……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吸你的血吗?」
「毕竟下午我被推倒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嘛……」
绯水没有跟她对上眼,表示这不过是有借有还的道理。
「就算你是吸血鬼,因『弱点』受到伤害,也需要花上好些时间才能复原吧?再说你淋了这么多雨,吸了血才能早点治愈,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些吧?」
绯水很认真地说道,不过露修罗迟迟没有行动。
明明之前都不管绯水的意愿,说吸就吸的呢一现在她却嘟箸嘴,替向了一旁。
「怎么了,不满意我的血吗?」
「……你不是说我技术很差劲的嘛!?」
她把脸埋进了毯子里,闹着瞥扭似地说道。
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她似乎泪眼汪汪。
「我说你啊………」
绯水忍不住打从心底受不了地嘟嚷起来。
看来自己真切的心声,深深地伤了大小姐的自尊心了呢。
「………你现在这么虚弱,还顾虑这些啊?」
露修罗不发一语,只是恨恨地瞪着绯水。
她完全还在记仇呢。
「……你技术之所以很差……我想,应该是因为还不习惯吧?毕竟你失去记忆嘛。不过这段期间你的身体应该可以找回感觉的,毕竟你是『真祖』嘛。」
「……你真的相信我是真祖吗?」
「虽说我的确是『真祖』,可是我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要是能找到我的仆人或亲人的话,或许他们能为我证明………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根本什么也证明不了。」
露修罗自嘲地说道。
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形单影只,无依无靠的吸血鬼。
昨晚才觉醒的她,甚至还没有机会遇到自己的同伴。
形单影只——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身为『真祖』级吸血鬼的事实。
不过,连这一点也无法证明。
「说起来——『真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虽然我认识这字眼,知道这是指什么,但不了解它真正的含义………」
「人类(我)也是一样啊。对吸血鬼而言,虽然认识这字眼,但能真正理解其意涵的也是屈指可数吧——不,说不定除了『真祖』本人之外,一个也没有呢。」
没错,吸血鬼最神秘的存在,莫过于「真祖」了。
对吸血鬼而言,吸了自己的血、将自己化身为吸血鬼的那个存在,便是自己的「主人」。而「主人」上头又有自己的「主人」。
不断地往上追溯,最顶端的存在便是「真祖」。
另一方面,也有吸血鬼相互交合所生下的后代,被称为《纯血》。追溯《纯血》系谱的话,也可以找到始祖般的存在,其亦称为「真祖」。
吸血或交配,是诞生新的吸血鬼仅有的两种途径。
然而两种途径并非各自拥有独立的网络,而是错纵复杂地共同交织出庞大的吸血鬼系谱。而位于系谱的最根源、君临天下的存在,便是所谓的「真祖」。
既然吸血鬼之下会拥有后代或仆人,那么其上拥有「主人」和「始祖」的存在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那么——「真祖」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个最根本的问题,至今都还没有答案。
「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露修罗的眼睛浮现了些许的眼泪,绯水却慵懒地淡淡对她说道:
「血啊。」
「………?」
听到绯水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话,露修罗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辨别『真祖』的方法……就是『血』。吸血鬼(你们)觉得觉得血很甘甜、美味,但对人类来说可不是这个样子,只是普通的体液罢了。可是,『真祖』的血不一样。不管是对不吸血的人类,或是不吸同族之血的吸血鬼,『真祖』都充满了诱惑,散发着玫瑰的芳香,教人忍不住想啜饮……据说味道也甜美得让人融化。不过我一点也不想喝就是了。」
「你…………」
「另外,『真祖』滴落的血梗,会无视于一般物理法则,必定会形成纹章模样的血痕。其他好像还有很多特殊之处,但是我只知道这些了。」
「…………」
绯水淡淡地说着,露修罗也静静地聆听着。
她突然像是被引导着似的,把手伸向了自己那把放在桌上的短剑。
绯水急忙厉声制止她。
「你别乱来。」
「可是………」
「你是不是『真祖』,对身为人类的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对我来说,你就是吸血鬼(你)。你要是这么想找出答案,至少也等身体复原了之后再说。」
「好了,你快吸我的血吧。以后可没这种机会了喔?」
在绯水的催促下,露修罗怯怯地靠近了他。
也称作「吻」的吸血行为,在此时此刻就真的仿佛像亲吻一般。
为了要撑住还十分虚弱的身体,露修罗伸出柔软的双手慢慢搂着绯水的脖子,丰满的乳房紧紧压在绯水的胸膛上,可以感受到两个人电叠的心跳声。
和以往的强硬态度不同,露修罗轻轻地一将嘴唇贴在绯水的脖子上。
喀滋!
她并非本能地将利牙扎入——而像是贪恋地轻咬着。
伤口上渗出血来,露修罗也并不急着猛烈吸吮,而是轻轻地啜饮着,并且用小巧的舌头柔和舔舐从嘴角溢出的鲜红血滴。为了不让血弄脏脖子四周,她仔细地用红艳的舌头舔遍了绯水的肌虏。
「嗯………」
搔痒的触感,让绯水的身体微微地震颜着。
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甚至可以说相当舒服——若要比喻的话,就好像是把划伤的手指含在嘴巴里的感觉。
吸血的时间很短暂,露修罗一会儿便松开了搂着绯水的双臂,从他身上离开。
仅有一丝唾液还连系在他们两个之间。
「这样就够了吗?」
「嗯………」
露修罗点了点头,害矂地拉上了毯子,躺回到沙发上。
见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绯水便站了起身。
「要是你能够走动的话,就去泡个澡吧,让身子暖和一点。」
「嗯………」
「你的衣服还没有干,不介意的话就先随便拿去穿吧。我的房间在上了楼梯后右转,衣服就放在衣柜里。」
绯水说完,便走向紧邻着客鼯的厨房。
露修罗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绯水在客厅的矮桌子上摆满广晚餐。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好好吃饭,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桌子上有一大盘培根蛋义大利面、一大碗沙拉以及蔬菜汤。
另外他还准备了分食用的小盘子一两人份。
在大致准备就绪之后,就听到一阵走向客厅的脚步声。
看来露修罗也洗好澡了。
「喔,洗好了呀……但你为什么要挑那个穿啊!?」
刚洗完澡的露修罗,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她里头什么也没穿,胸部似乎随时要从敞开的胸襟飞奔而出般,顶端的突起物也隔着衣料若隐若现的。
不小心的话,几乎就能窥见两条修长的大腿内侧之间的景色……绯水避免让视线飙向那 里。
「那不是我的制服吗………我打算礼拜一要穿的,才刚烫过的耶………」
「是你要我自己拿衣服穿的耶。这件能遮住下面,穿起来也很舒服。」
她似乎满喜欢这件衬衫的,也没有特别感到害羞。
「呃,你高兴就好啦……总之先坐下来吧。我晚餐准备太多了,虽然肚子饿得不得了,但恐怕还是吃不完吧。」
绯水比了比矮桌上的料理,露修罗这才终于注意到。
不过她似乎有些戒备,出声向绯水确认道:
「可以吗………?」
「就说我做太多了嘛。别担心,不管哪道菜都没有加大蒜。说起来,我自己这辈子也没吃过多少次大蒜,连蒜香义大利面也是最近才第一次吃呢。」
「……既然这样,你昨天干嘛拿那东西泼得我全身都是啊?」
「那是正好遇到持价,就买来试试啰。反正………家里又没有人讨厌蒜头。」
「…………」
虽然隐约感到绯水的话似乎有什么含意,但露修罗没有多问,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只见绯水双手合掌,说了声开动,她也依样画葫芦地学了起来。
「开动………」
说完,他们便开始吃了起来。
露修罗谨慎地盯着卷在叉子上的义大利面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送进了嘴里。
「………好好吃。」
「谢啦。」
绯水随口应声道。
露修罗轻轻地笑了起来,两个人便开始和乐地用餐。
就在他们几乎扫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时,露修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向绯水开口道:
「……喂。」
「嗯?」
「你也多说一点你的事啊………」
「嗄?」
绯水一边喝着汤,一边露出狐疑的眼神。
「今天体验了白天的世界……我也终于明白了,我族恐怕已经几乎在这个世界上绝迹了,仅存的族人想必也是隐身度日吧,所以人类才会不清楚我们的存在。不过你却不同,你非常了解我们的事,甚至连『真祖』的事也都知道……这不是普通人会清楚的事吧?」
「…………」
「你不是说过你认识吸血鬼吗?是那家伙………告诉你的吗?」
露修罗笔直地望着绯水。
绯水游移着眼神想含混带过,但露修罗一直盯着他,他终于耸了耸肩,将杯子放在桌上。
「说是认识………其实算是亲人吧。」
「之前干嘛要说谎!?」
「我没说谎,毕竟也算是认识啊?只是如果我这么跟你说的话,感觉你会穷追不舍地问个没完没了,所以就说得含糊一点罢了。」
「真的是很敷衍欸……不过,你说的亲人是指什么?该不会你………」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应该说是养育我长大的亲人吧?虽然我不太想这么说就是了。」
一瞬间,绯水像是回忆起往事般,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像你这种年纪的家伙,通常是和父母一起住吧?你的父母——」
「都死了,我连他们的脸都不太记得了。在我懂事之前,就被吸血鬼收留了。」
「那家伙……是女的吗?」
「……为什么劈头就这么问?」
绯水诧异地问道。
露修罗却不知何故不高兴地追问道:
「少啰嗦,快说!是女的吗!?」
「嗯,是没错啦………」
「是什么样的家伙!?长得比我漂亮吗?」
「这点就见仁见智了吧?外表看起来年龄比你大,不过不晓得实际上到底是几岁。」
「有点年纪了啊!?那么就是我赢了!」
「……是这么说的吗?再说,对吸血鬼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有点年纪』的概念吧?我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过她会养育人类,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等养到够大了,还可以供自己吸血之类的。」
说到底,吸血鬼和人类(食物)之间的关系就只是如此吧——绯水做了这样的结论。
露修罗却不太采信,依然直瞪着绯水看。
「那女的……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
他的语调不带任何感伤,没有任何起伏。
露修罗感到有点抱歉似地欲言又止一但绯水则是毫不在意地级续吃起了饭。
他看起来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特别感伤,可是露修罗却觉得他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死了——这个字眼只会用来形容生命有限的生物。
不应该用来形容不死之吸血鬼才对。
他们的终点并不是「死亡」,而是「毁灭」。
原因在于他们早已经死了。
至少他们的存在,已超越了人类对生存的概念。
然而一绯水却声称养育他的吸血鬼已经「死了」。
听起来像是在形容人类似的。
「她是……什么样的吸血鬼?」
「是个很奇怪的家伙。基本上是以曰本作为根据地,但老是在世界各地乱跑。而且她也会带着我去,所以直到我上国中为止………都很少好好地上学。这个房子也是那家伙的。啊啊,对了………」
「什么?」
「她是『真祖』。」
「噶——————!?」
露修罗露出惊愕的表情。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觉得绯水在面对吸血鬼时异常地冷静——再加上他特殊的体质,该不会自己吸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的血了吧!?
「她自己是这么说的啦,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跟她一起生活,害我倒是多了不少关于吸血鬼的知识,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中生罢了。」
「被我吸了血却一点事也没有,怎么想都不像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只要不被吸血就好了啊。只要不被吸血,我就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我的体质是在被吸血鬼咬了之后才舍显得特殊。别说这些了,你今天一整天身处在人类社钤中一有回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露修罗哀伤地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的根源还是一无所知。
「不过,我还是学到了不少事。我想我必须要更加了解人类世界才行,这对我追寻身世想必会有所帮助的。」
「这个啊……也是啦。」
「所以……我也要去上学!」
露修罗恢复了原本的强势,高声地宣布道。
「咦——————!?」
或许她的身体不要复原还比较好呢。
看到她那狂妄的模样,绯水的脸都皱了起来。
「咦,你说什么,你星期一也要跟我去上学吗?」
「当然啰!况且你本来就是我的仆人(所有物),应该随时在我身边侍候我!!」
「我断然拒绝!!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吸血鬼『真祖』大人啊!!」
露修罗骄傲地挺起丰满的胸部。
绯水忍不住懊恼着自己实在不应该救她。此时,露修罗瞄着他,突然起身离开了客厅。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差不多一个人头大的麻袋。
「那是什么啊?」
「之前放在棺木里的东西。」
说完,露修罗便把里头的东西倒在地板上。
只见从麻袋里滚出了一阐耀眼的金色光芒。
随着清脆的金靥声响,散落在地板上。
「这是………」
捡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金币。金币约有五百圆硬币大,表面还刻有像是人像的图案,不过完全无法辨识是哪个年代、哪个国家的产物。而这些金币并非只是表面镀上一层金而巳,而是以纯度相当高的金子打造的。
超过一百枚这样的金币散落在地板上,让这个屋子顿时金碧辉煌。
客厅内的这幅光景,就仿佛是在童话故事中打开了藏宝箱似的。
「这啥?为冬眠做的准备吗?」
「我不太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过应该多少还有点用处吧?」
「呃,要是这些是真正的金子,可是相当值钱的呢……不过还得要先换成现金才行啦。」
「是吗?那么、就……这个、就是、那个………」
露修罗不改傲慢的口吻,一边窥探着绯水的反应,一边说着。
「这应该可以当作『房租』吧?」
「嗄?」
突如其来的发言,听得绯水一头雾水。
露修罗忸忸怩怩地搓着手,怯怯地望着绯水说道:
「那个………要上学的话,我也必须要有地方住才行。现在要去找房子实在很麻烦………而且,你可是我的仆人(所有物),随侍在我身边是理所当然的吧!!对喔,应该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才对!!快求我陪在你身边!!」
「嗄————!?」
绯水听了脸色大变。
早知道就不要救她,应该丢下她不管的。
他心里后悔不已。露修罗却自顾自地开始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金币,捧着满满一把推到绯水面前。
「你不……不想要吗?这些、不够吗………?」
「你啊………」
「我不能………不能住在这里吗………?」
和她当初吐露自己失去记忆的时候一样,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无飘渺。
就如同她纯白的肌虏,脆弱得仿佛会被周遭的景色给吞没。
绯水搔了搔头,从露修罗手中拿起了一枚金币。
「就当作是护身符好了。」
绯水说着便站了起来,将餐桌上的餐盘收拾好拿进厨房里。
「等等,你………」
「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房子,是你同族者的家啊。」
「所以………就算有个莫名其妙的吸血鬼住进来,我也不能说什么吧。」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露修罗如此说道。露修罗听了顿时笑逐颜开。
心里的不安终于消散,她的脸上浮现了和她外表相应——十几岁的少女应有的表情。
连背对着她的绯水也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变化,但他仍淡淡地说道:
「二楼最后头的房间………你住起来比较方便吧?里头有厚厚的遮光窗帘,白天也用不着担心,而且也是最宽敞的一间。」
「嗯!」
仿佛迫不及待想参观房间似的,露修罗立刻奔向二楼。
绯水一边苦笑,一边洗起了堆积在水槽里的碗盘。
到了深夜——绯水来到房子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空间十分宽广,几乎就是一整层楼那
么大。
硬质石材所打造的地下室里头有书房、酒窖及食物储藏室,再加上光线来源仅有复古的烛台;散发着一股颓废的中古世纪气息——也充满了吸血鬼风格。
露修罗现在已经在绯水分配给她的房间里睡了。说不定应该让讨厌阳光的她,住在这间地下室才对。
不过,他无法这么做。
因为绯水眼前的某样物品,不允许吸血鬼进入这个空间。
插在地面上的物品,和阳光并列为吸血鬼最致命的弱点。
没错,正是十字架。
那个十字架大得足以将人钉在上头,它倾斜地插在地板上。
表面光洁无瑕,闪耀着纯银的光辉。
十字架的边缘研磨得如刀刃般锋利,顶端分别为箭头或鱼叉的倒钩形状。
中心交错的部分镶有鲜红色的宝石,还宛如训诫般缠绕着锁链。
虽然和在一般教会中所见的不太一样,但丝毫不影响其庄严与神圣。
普通的记号或饰品用的十字架,不足以对吸血鬼造成威胁。
然而,眼前是货真价实的十字架。
消灭魔物、净化世界的十字之楔。
此外,也是这个屋子、这个场所原本主人的墓碑。
绯水望着十字架,眼眸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凝视了好一会儿,抱怨似地喃喃说道:
「喂………这个房子该不会是被诅咒了吧?居然有个莫名其妙的吸血鬼(家伙)住进来了喔?该不会是你在恶搞吧?她现在睡在你的房间里呢。」
银十字架没有作声。
这是理所当然的。
「明明你都死了,现在却又来一个。我实在不想再和吸血鬼扯上任何关系了,却偏偏又让我碰上了。」
十字架仍默不作声。
没有任何的回应。
绯水弯下腰,凝视着银十字架上的红色宝石。
「你也说点什么啊………蜜拉露卡。」
没有任何回答。
墓碑冰冷地拒绝了生者。
死者无法复生。
所有的质问只舍飘散在虚空。
绯水明知徒劳但仍执意前来,结果依然什么也没改变。最终只能带着满脸愁容离开了地下室。
「好痛痛痛痛痛!!」
隔天早上,尽管没有设定闹钟,但绯水仍然无法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
经历过暴风雨般的第一天上学生活后便马十进入美好的周末。
原本打算好好养精蓄税,迎接下周将正式展开的高中生活,没想到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睁开眼睛一看………有一名吸血鬼采取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姿势,正咕噜咕噜地吸着他的血。
「你在做什么呢……露修罗小姐!?」
「什么做什么啊,当然是早晨的第一吸啊?刚泡完澡,喉咙干干的。」
露修罗理直气壮地说道。她的身体还有些湿漉漉的,微微散发着热气。
包裹着嫩甶腩体的,仅有一条浴巾。
和昨天一样,她享受着出浴后的鲜血。
「你怎么可以擅自使用浴室!?而且你昨天晚上不是才洗过吗!你是静香不成吗!?」
「少啰嗦!泡完澡喝起血来特别鲜美啊!」
「哪有为了要让血更好喝而去洗澡的啦!?手段和目的完全对调了呢!?总之快走开啦,很痛钦!」
「你竟敢对主人如此说话!何况我也付了钱了啊!」
「曰本卖血是违法的!再说,我的血可没廉价到只值一枚金币啊!!!!」
「啰嗦死了,不要斤斤计较!」
绯水在露修罗的压制下拚命挣扎着。
他挥舞挣扎的手,突然噗溜地碰触到露修罗丰满的胸部一浴巾便哗地滑落了下来。
「不、不准看————!!」
「都是你………!!」
似曾相识的光景再度上演,惨叫和呻吟声再度回响在这个房子。
吸血鬼与人类,主人与仆人。
绯水和露修罗的同居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