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2 爱丽丝的摇篮曲 恶梦-Baddays,Goodbye!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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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志乃。你有听过『惨杀爱丽丝』吗?」

是的,当若无其事提出问题的我,看见志乃眼中闪过一抹如同蚊子一生般极其虚无飘渺,然而却确实存在的惊讶感情时,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而心生焦躁。她像这般产生明显表情变化的现象可说是非常稀有。该怎么说才好呢,或许这种说法有些迂腐,但这种印象的强烈程度甚至让我联想起天地异变的前兆。

「真是的,今天被学姊找了出去。啊……你知道学姊是在说谁吧?嗯,没错。就是鸿池绮罗拉学姊。」

慌张的我,说出了这种带有借口意味的话。

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后的不久,场所是在我所居住的破烂公寓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铺着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只有今年刚成为大学生的我,与她——支仓志乃两人。

志乃的黑色大眼瞳现在正朝着我的方向。不过,如果说她现在正看着我,倒也不见得是这么一回事。她的瞳孔总是没有焦点,看起来就像是在全体景物中捕捉住我这个人类的影像,而不是特定凝视着我个人。当然,虽然这应该也不是事实,但是她的视线就是暧昧到让我产生这种错觉。

说到小学五年级的志乃与大学生的我,为何到这种时间还待在一起,率先浮现脑海的必定是「你们是兄妹?」的疑问吧!在任何的形式下,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NO」。我们没有血缘的联系,户籍上也没有任何的关系。就一切层面来说,我们之间完全没有亲戚关系的存在。

然而,如果有人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待在一起的话,首先脱口而出的答案应该会是「因为我们像兄妹一样」吧!

我从中学三年级的夏天到高中毕业那年,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一直住在九州,然而我出生的地方却是在大阪东边的这条小小街道。现在的我为了独立生活,虽然住在每月租金两万圆、以薄木板与铁皮所拼凑而成、好像随时会倒塌的老旧公寓,但当时的我却是住在从这里算起略偏西方一带的高级——当然还不到一般人所认定的水准——住宅区。那时,我们跟附近人家——应该说几乎都是跟邻居支仓家有所往来,因此我们也就代替从当时就一直忙于工作的志乃双亲,照顾年纪尚幼的她。

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兄妹」,却是「有如兄妹一般的存在」。

虽然像是一家人,却又不是家族,既微妙又暧昧的距离。

如果用青梅竹马或是孽缘之类的字眼来形容,或许可以传达出这里面的微妙差异。但因为我们的年龄有一点差距,所以用这些词汇来表现会有些失真就是了。

总之,因为升大学这个契机而再次回到出生街道的我,与成长了四年份的志乃达成命运般——用这种表现方式让我有些犹豫——的重逢,在历经一片混乱之后,就像现在这样过着两人世界的生活。

话虽如此,但白天志乃跟我都要上课,而晚上我也要打工,所以也只不过是一星期内有四、五天一起吃晚餐,有时则是一起睡觉的同居生活罢了。

多亏今天不用打工,我才能像这样与她一起度过优雅的餐后时间。

到刚才为止,我们都一起在看电视。所谓的一起看电视,指的仅是身处同一个空间的两人将视线朝向同一台电视机的意思,并非指两人对节目内容产生相同的情绪起伏。电视内容是随处可见的益智问答节目,因主持人与来宾的对谈、古怪问题以及在播出答案前插入的那些令人心生烦闷的广告,而产生反应的只有我一人。说到志乃,只是面无表情凝视令人眼花撩乱、快速变换的萤幕保持静默,那副完美石像的姿态就算奥林帕斯神像看到也会脸色发青。这种样子甚至让我怀疑她拥有透视超能力,并且为了检查电视机为何影像不清而扫描着内部的电路。

不,说真的。跟她一起看电视,我总是觉得专注于电视节目的自己有说不出的可悲,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志乃对电视节目似乎没有任何的兴趣。她对许多人喜欢的连续剧、电影,或是音乐完全不关心,也理所当然似地几乎不知道任何演员或歌手的名字。她也不看那些小朋友会喜欢的动画。如果我打开电视,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视线对准那边——但仅限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的情况——然而到目前为止,她却没有主动打开过电视。

我不禁担心,这样的她真的能在学校里跟其他的朋友好好相处吗?不,仔细想想她的小学是升学学校,说不定连其他的孩子们也都意外地对演艺圈的事情不感兴趣。

「鸿池学姊找我谈了一些事情。嗯,没错,就像平常一样。」

我边苦笑边讲。

连志乃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或有被害妄想吧!

真是的,老是发生同样的事,可是我总是学不会教训——连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然而,还是让我找一些借口吧。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我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

那天早上,我又——没错,这不是只发生过一、两次而已——被叫到大学的咖啡厅了。

我就读私立大学,而且是一所大部分的科系都偏往经济与经营方面的文组大学。它坐落于大阪市中心梅田的不远处,交通非常便利。虽然从我家到学校要花上一小时,但那也仅是因为电车每站都停的关系,实际上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不过话说回来,倒也不是骑脚踏车就能抵达的距离。

因为周围被住宅区包围,因此学校腹地十分狭窄,里面的建筑物也几乎都是六层楼左右的大楼。每次下课都得重复下到一楼再爬上别栋大楼六楼的超麻烦步骤。虽然有装设电梯,但刚下课时总是异常拥挤,因此我都是走楼梯。在最长距离的情况下,我必须从六楼冲下挤满人的楼梯间,然后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再次跑上六楼——移动的距离甚至长到让人疑心,这是否为某种处罚游戏。

而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抵达的教室,如果因客满而没位置可坐时,那结果可说是惨不忍睹。由于无法持续站九十分钟,因此也只能一边祈祷有某个认识的人会抄笔记,一边折回原先的道路。

对方指定会面的咖啡厅,就位于这种校区最西侧的A馆二楼之中。这间使用了校舍一半空间的咖啡厅,其大小虽然与街头咖啡厅相差无几,但落地玻璃窗可直接俯视下方道路,再加上利用阳台所设置的露天咖啡座,看上去倒也有种说不出的新潮感。

在那里贩卖的餐点不是拉面或是丼类,而是种类丰富的意大利面。此外,并不是配送的而是现烤的面包也整齐地排在陈列架上。除了冰咖啡与热咖啡外,尚有其他种类的花式咖啡可供选择,而且也有供应果汁以及普通的轻食。

不愧是两年前才刚落成的新校舍,应该这样说才对吧。

创校长达七十年以上的大学,至今为止校舍当然经过许多次的重新翻修,然而建筑物仍不免带有破旧感。就现在的时间点而言,最旧的C栋与D栋更称得上是陈年古迹。然而,它们仍是实实在在的水泥建筑,还不致于面临「其实这是木造大楼」的惨状。不过在长年的风雨侵蚀下,泛灰的外墙已经显露出并非多心的龟裂痕迹。

而另一方面,A栋大楼则是美仑美奂又非常具有现代感。贴满纯白色磁砖的外观看起来虽然像是同一栋建筑物,但内部却分成南北馆两个部分,并以桥梁般的空中回廊相互连接。中央则是挑高三楼的大厅,抬头则可以看见设置在半空且充满时尚感——却微妙的不具意义——的雕塑品。就毫无意义这点而言,更夸张的大概就是种在大厅的椰子树吧!当然那并非是真正的实体,但摆放这种昂贵玩意儿的目的究竟为何,没有任何人明白。

虽然,设计者的理念到底能传达到什么程度非常微妙,但总而言之,我仍然认为这里十分具有开放感,可以说是一栋漂亮的建筑物。

总之,A栋正是一栋以现今年轻人为对象所兴建的大楼,因此它的评价颇高。当然,位于此处的咖啡厅也一样。咖啡厅在午休时跟楼下的学生餐厅一样异常拥挤,如果不事先占位置,虽没有离谱到爆满的程度,可也会挤得找不到位置可坐。而这也是它受欢迎的证据吧!

只不过,我不常来这种场所。

原因无它,因为这里卖的东西实在太昂贵了。

虽然,价格比街上的咖啡厅便宜,但说到底仍仅有便宜一点点而已。如果有人问这里是不是跟学生餐厅一样便宜,答案当然是没这回事。即使除了这里之外,现在大概没有能以四百圆就吃到培根蛋汁意大利面的店家,不过考虑到世上还有两百五十圆拉面的存在,所以仍是无法否定这间咖啡厅的餐点是十分昂贵的事实。

不过,我的朋友认为这里的味道有那个价值,但是对穷学生而言,便宜又大碗比精致美味还要重要,而且学生餐厅的味道并没有那么差。的确,拉面跟咖哩的整体调味清淡,比起来泡面要好吃多了。而这也算是某种附加的怀旧风味,甚至到了有时会让人心生怀念的程度。

因此,如果我会去咖啡厅,肯定是被某人叫去的。而且在我认识

的人之中,仅有一人会在假日的前一晚,突然打电话来叫我隔天早上过去。

由此可证,犯人就是那个人。

「学姊……这回到底是什么事情?」

即便是中午用餐时间会挤满人的咖啡厅,在刚开店而且还是假日时,没什么客人也是理所当然。店内只有无聊的收银员以及不知因何种理由来到学校的理科学生,再来就剩下她了。

坐在窗边的老位置上,喝着冰咖啡的那名女性名为鸿池绮罗拉,是比我大三岁的四年级生。这一点绝不会有错,因为在初次见面时她给我看了汽车驾照,在大学里她也有参加研讨会,而且在不知不觉中也找好了工作——虽然她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工作——从各种事证判断,她比我年长是无庸置疑的现实。

然而,坐在那儿的女性,却让人犹豫该不该称她为女性。

在这种时候,身材高矮并不构成问题。因为到了这种年龄层就算年纪较长,身为男性的我理所当然会比身为女性的学姊身材高大。在荷尔蒙还是什么东西的作用下,两者之间产生身高差距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就算学姊身材矮小到让人误以为她是中学生或高中生的程度,但并没有以此为理由而怀疑她年龄真伪的道理。

所以在此,我想提出的问题点是,她的脸部表情与毫不掩饰大剌剌表现出来的情感。

鸿池学姊是娃娃脸。让人产生这种印象的并非是眼睛、鼻子、嘴巴这些部分,而是她脸上那世故野猫般的神情。藏在眼镜底下的圆眼睛总是渗满不良企图的光芒,嘴边总是泛着找寻机会取笑别人的笑意。这简直就像——这并非譬喻,而是货真价实的恶作剧小鬼脸庞。这实在不是一名已超过二十岁女性该有的表情。

而且这样的她,不知为何总是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

我与学姊是在搬回来这里之后,在开始打工的地方认识的。那是一家连锁便利商店,在我初次上班的那天,与我一起值班的人就是她。

「我叫鸿池绮罗拉,多多指教啰——」

「鸿池……绮罗拉……学姊?」

面对像这样充满活力——说真的,有点过头了——做完自我介绍的学姊,当时的我除了心生困惑之外,实在不知该做何反应。因为面前之人是一名让我怀疑只是中学生的幼小少女。

也许是脸上露出了困惑神情吧,学姊做出了某种只能以龇牙咧嘴来形容的壮绝怪异表情,开口说道:

「顺带一提,我不是小学生,你可不要搞错了哟?如果有这种不明事理的家伙存在……就要被好·好·处·罚·哦!」

我才没有以为你是小学生,是中学生才对。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无法做出反驳的我本能性地感受到危机,因此轻易就屈服在学姊的威势之下,并且发誓永远效忠——这句话微妙的没有半点语病,让我莫名地恐惧——于她。在那之后,我总算了解当时以本能感应到的危机并非神经过敏。但关于这点恕我无可奉告,因为我不愿回想那段惨痛的记忆。

不久之前,她被当成便利商店内某事件的嫌疑犯,而值同一班的我也被牵扯了进去。

幸好那事件轻易地应该说是容易解决到无聊的程度,而鸿池学姊也成功的洗刷了犯罪者的污名——就是在那之后,我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就这样开始了。

就解决事件的层面而言,我的想法确实是重要关键没错,然而拯救她的并非是我,而是她本身的力量。在这件事上,我根本没帮上任何忙。

但是,对鸿池学姊来说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事件过后,我跟辞掉打工的学姊一样辞了工作——因为,我并不想在有问题的店里继续工作下去——虽然,学姊失去了跟我直接的关系,但她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我一马。

因为上同一所大学的缘故,在持续碰面的过程中不知发生何种化学反应,造就了像现在这样可以轻易把我叫出来的关系。这并非是我也可以找她出来帮忙的双向对等关系,而是我单方面被她叫出来使唤的片面不平等关系。不知怎地,总觉得这种关系有些可悲。

话虽如此,她却是一个无法让人讨厌的人。这位名唤鸿池绮罗拉的女性其所作所为虽然可恨,却叫人无法憎恨。虽然行为举止旁若无人,却又不会带给他人压迫感。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德。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出来。」

「就算你这么讲,可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内疚的样子……」

面对学姊的老样子,我只能以无奈表情回应。只不过我的应对也是一成不变,到了最近更可说是成了既定模式。

「那么——」我再问了一次:「今天有什么事吗?应该说,我又要被怎么糟蹋了?顺带一提,我现在忙着打工,事情太麻烦可是会造成我的困扰哦!」

「哎呀,再等一等。人还没有到齐。」

「到齐……?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嗯。其实啊,今天有事情的人不是我哟!」

「啥?你的意思是……?」

「是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她好像有什么烦恼需要找人谈一谈。」

因为学姊的性格过于外向,所以交友的范围也异常广泛。我也有可以称作朋友的熟人,但他们几乎都是同年纪、现在或是以前的同学。除了她之外,我可以说是没有半个忘年之交。

可是,学姊的交游之广别说是年龄或性别,甚至是完全无视人种的隔阂。她的手机通讯录总是塞得满满的,已经到了无法妥善分类的程度。虽然学姊总是一脸没事笑着说:「人脉就是钱脉啦!」但是,我并不认为大多数人都能做到这种事。

「认识的女孩……该不会又是『我的学妹~』之类的吧?我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一脸阴郁的瞪着鸿池学姊。

就在三星期前,我才在这里跟学姊谈过完全相同的事。不,用谈过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原因无它,因为那是一件完全无视我自由意识的强制行为。她有一种麻烦上身时,就会强迫我帮忙的坏习惯。

不知道该说是遗憾或是幸运,我并没有解决一切事件的名侦探技能。很不巧,我只是一名与小说主角立场相去甚远、极其普通的大学生。其实拥有超能力、魔法、英雄转世抑或是具有灵能力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甚至不会使用龟派气功——有模仿过的可耻回忆——也不是替身使者。虽然,我有自信比任天堂的游戏——地底探险的主角还强,即使如此做为一个故事的主角仍是十分没资格吧。如果主角像我这副德性,可以预料只要十周就会被腰斩了。

但学姊只要一有事,仍会想把我拖下水。把我牵扯进去的结果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不,作为一颗无法拒绝突如其来的电话召唤,而因此糊涂登场的忠实棋子,会得到什么好处?

先把这些事情搁置一旁,发生在三周前的事件实在是太糟糕了。

「什么啦,那么厌烦的表情是怎样啊!」

「不,因为……」

到目前为止,因学姊的缘故而被卷入的麻烦虽然不少,但它们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些事情做起来确实又烦又累,有时甚至是杞人忧天不具任何意义。事实上,涉入那些事件大多捞不到什么好处——但相对的,也没有潜伏太大的危险,虽然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但帮忙这些事还是让人感到心情愉快。

然而,三周前的那个事件……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真的是受够了。

因意识形态而展开行动的青年,与受到那名青年感召的许多人们,还有一名杀人犯。听他们的故事虽然简单,要加以理解却很困难,是让我的心灵大受震撼的事件。

把它当作是前晚作的恶梦,并加以抛弃并非难事。

大概,许多人都会这么做吧!

可是,我却无法就这样将它遗忘。

没办法就这样,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

如果只有我受到打击,也许还有办法忘记。

问题在于不只是我,连我最重要的那名女孩——志乃也受到波及。

浮现脑海中的回忆,是那天一起在海边看到的景色。

青空白云的另一侧。

远目眺望那边的,支仓志乃。

少女目不斜视地凝视不属于这里的某处。

从那天以来,虽然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某种事物,尚未萌芽的某物好像开始运转了。

这种不安——连为何会感到不安都不得而知的不安,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心情吧,学姊挥着手说道:

「放心啦!这次的事情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糟糕。」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这次的主角跟之前不同,是小孩哦!啊,她来了!」

话说到一半,学姊有如发现什么似地停了下来。她的视线穿越我的身躯向后方延伸——大概,朝向了出入口的方向。

我也跟着转过头,一名正好走入咖啡厅的少女身影映入了眼帘。

没错……是一名少女。虽然不知准确数据为何,但身高大约是一百三十

公分左右。因为摆放在入口旁的观叶植物跟我差不多高,因此很容易明白她的身材有多么的娇小。身体曲线以小孩而言虽然算是不错,但肌肤色泽却略显苍白。用发束将长头发绑在左右两旁,俗称双马尾的造型虽然很稚气,但五官已经有点像是大人了。从她身上可以感受到微弱的不协调感。

当然,就算五官看起来很成熟,但是,她是这里的学生的可能性完全是零。鸿池学姊虽然拥有一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大学生的娃娃脸,但这名少女看起来就更不像了。应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是感受到自己跟现场的气氛明显格格不入吧,少女不安的在店内东张西望,然后将视线停留在学姊身上。她有如安心似地吐了一口气,接着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

「姊姊!」

「哟,你自己也能找到这里嘛!」

鸿池学姊爽朗的笑着,一边夸奖似地抚摸少女的头。

另一方面说到少女的情形,她对这种待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泛红晕露出困扰神情。

看来这两个人好像认识,而且关系还满亲密的。

「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名字叫作三泽鼎。」

「喔……」

「鼎,他是我的学弟。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吧?是来帮忙我的人。」

面对学姊的介绍,少女——小鼎有些不可思议的凝视着我。然后隔了数秒的空档,低头行了个礼。虽然,我非常在乎那个空档到底有什么含意,但很明显的那是一件不知道比较好的事。而且不对先点头打招呼的小孩子回礼,可说是欠缺大人的常识,因此我也低头说了声:「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看到我的举动,少女再次低头说了:「请……请多多指教。」

将这样的小鼎连拖带拉的并让她坐在旁边的学姊,有如身处居酒屋似地在冷清、寂静的店内,以响亮的大音量说道:「小姐,一杯柳橙汁!」而店员则是以「绮罗拉,我们这里是自助式哦」的台词冷冷地顶了回去。学姊边笑边站起来说道:「没差啦,就当作是特别服务嘛!」看来她也认识店员啰,交友范围真的很广呢!

不久,单手拿着柳橙汁的学姊走了回来,并将玻璃杯放在小鼎的正前方。

「啊,呃,那个……钱……」

「笨蛋,这种时候只要说一句谢谢招待,乖乖地喝下就行了。」

对慌慌张张取出钱包的小鼎露出狡猾笑容后,学姊将脸转向了我这边:

「你刚才不是问我找你出来有什么事吗?关于这点就让小鼎亲自说明,你就仔细听吧。」

学姊说完后,便催促小鼎说明事情始末。

她虽然有些踌躇,但喝了一口柳橙汁后,总算慢慢地开了口。

那是一件与「惨杀爱丽丝」纠缠不清的不可思议事件。

出现在话题中的「惨杀爱丽丝」,正如其名是一具会将人虐杀至死的爱丽丝人偶——在此,指的是洋娃娃。

那具洋娃娃不知何故会在夜深人静的校园里徘徊,晚上来学校拿忘记的东西时,如果运气不好碰到它,就会如同文字叙述一般惨遭杀害。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问出为何学校里会有爱丽丝人偶、为什么人偶会自行走动,还有命名方式微妙的没有小学生风格等鸡蛋里挑骨头的问题。所谓小学鬼故事,如果太过深入探讨是会破绽百出的。所以,此时应该要表现出身为大人的从容态度才对。就像「喔,是这样啊!根本不可怕嘛……」之类的态度。

「惨杀爱丽丝」——因为,这个名词不但啰嗦还很愚蠢,因此以下简称为爱丽丝——有很多恐怖之处,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它杀人的方式。爱丽丝居然自备了菜刀!用不着提,我当然很想挖苦说洋娃娃跟菜刀根本不配嘛!

首先,当爱丽丝发现猎物后,会用手上的菜刀不断刺向被害者。而明明只是玩偶的它却会以强大的力量压倒目标,然后在不给予致命伤的情况下,不断噗滋噗滋的将菜刀插在被害者身上。因为是人偶,所以就算求饶,它也不会停止刺杀的动作。即使逃跑,它还是会追上来噗滋噗滋地刺出刀刃。它就这样不断地折磨对方,一直噗滋噗滋的将猎物刺死为止。这可以说是对小学生的道德教育,最有害处的鬼故事。与这种怪谈相比,那些在电视里不停开着下流玩笑的年轻搞笑艺人还正经多了。家长会到底在干什么啊!

总而言之,爱丽丝会将人虐杀至死。到底,它为了什么要袭击人呢?面对我因求知欲而提出的疑问——这不是故意找碴的问题——小鼎简洁地回答道:「因为它想用血把鞋子染红。」我再次确定,这个世界上不是只要简洁有力就行得通。

在我仔细追问下,才知道爱丽丝本来穿了一双红鞋,但有一只不知遗落何方,所以它现在另一只脚穿的是白色鞋子。然后,为了让那只白鞋变回自己喜欢的红鞋,它需要人类的鲜血。用油漆或颜料不行吗?话又说回来,不过就是人偶的鞋子,随便找个人买给它吧!

「……所以,那个惨杀爱丽丝跑到你的梦里去了?」

小鼎微微点了头。

总之,她的烦恼就是被那只洋娃娃追着跑的恶梦。

那个梦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在那之前,小鼎只是茫然的感到自己作了一个「讨厌的梦」。而实际上,「惨杀爱丽丝」也从那阵子开始登场。

刚开始,每个星期只会梦到一次左右,但最近这两个礼拜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它。

每次恶梦的内容都一样,在深夜的校园中——基本舞台是她的小学,但细部设定有时会有所不同,偶尔场景也会换成补习班教室或是家里——从背后传来「惨杀爱丽丝」的脚步声。她当然要逃跑,不过这类型的梦都有一个定律,就是脚步声必定会紧紧尾随身后不停逼近。在梦里无论怎么逃跑,脚步声都会追上来。然而却不会实际遭受袭击,在不断逃命的过程中,白昼来临,意识也从梦中清醒。

当然,她最初也以为这个恶梦只是普通的恶梦,因而决定加以忽略。小鼎略带心酸地说道:「我早就习惯这样做了。」

可是,过去她从未有过连续两个月作同一个梦的经历,因此也渐渐在意了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也曾有几次作恶梦的经验,不过,我却没有连续两个月都在作恶梦。不,真要说起来,我连好几天作同一个梦的经验都没有。我想在一般情形下,大多数人应该都是如此的。

「这的确很痛苦呢,就算只是梦境。」

我附和的话语让小鼎在刹那间倏地打了一个冷颤。咦?我刚才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我的疑问立刻得到解答。

「没跟父母亲谈谈吗?」

「因为,就算找他们谈这种事……他们也不会认真听我说。」

寂寥言语让我猛烈地反省。确实事情正如她所言。先不提曾是小学生的我会有什么反应,对已经成为大人的我来说,她的烦恼实在不是能够认真又将心比心倾听的问题。鬼故事这种东西太荒谬了。只不过是作恶梦而已,担心这种事实在太奇怪了。我不由自主产生这些想法。

就算是她的双亲,这种想法也不会有所改变。她的恶梦内容,并不是能轻易接受的事物。

不过,她的烦恼却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就算「惨杀爱丽丝」只是虚幻妄想,但如果有小孩认为它是真实存在而感到烦恼,那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小鼎,你的妈妈还是老样子吗?」

「……是的。」

「老样子?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在小鼎四年级时认识的吧?而且,她那个时候已经在补习了。这样你大概就能猜到,她妈妈是哪种人了吧?」

啊……原来如此。戴着三角镜框、化着浓妆的女性大喊「快点念书!」的景像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不,再怎么说也不致于这么夸张吧,不过是这种类型的人肯定没错。

「我辞掉家教——应该说被辞掉——的理由,是因为无法认同这种过度严苛的教育方针。」

「对不起……」

「笨蛋,你没必要道歉吧!」

学姊说完后,朝着小鼎的头温柔地砰砰砰拍了几下。

***

将一切烦恼都说出来后,小鼎表示自己还要去补习,于是就回去了。如果只是为了这种小事,就让她特地跑到我们大学,那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抱歉。因为在她离去后,我除了大大地叹息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小鼎的烦恼,我很明白。的确,我也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不过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不管怎么说,鬼故事这种东西我可没办法对付哦!学姊,你该不会有我是阴阳师、除灵师或是魔鬼克星之类的这种吓死人的想法吧?这种恶质玩笑是不可能成真的哦!」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不过,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这种年纪的小孩很辛苦呢!正值第二性征出现的青春期中,当心灵成长跟不上肉体变化时,精神状态很容易就会失去平衡。就算不会表现在脸上,心里还是会有一堆烦恼。当然,就算放着不管,有时候事情也会出乎意料的迎刃而解。但是,事情如果没有这样演变的话,之后可

就棘手了哦!」

「确实如此,但这不是旁人能插手解决的问题?终究还是得看本人的心态之类的……」

当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相信鬼故事到那种程度?

大概,不相信吧。谈论鬼故事虽然很有趣,但那毕竟只是幻想,并不会跟现实混为一谈。我并非特别冷漠,而是对鬼故事感到恐惧的情绪,本身便是建立在幻想的前提下。

举例来说,大概没有一个人会认为游乐园的鬼屋会出现真正的妖怪,就算是小学生也一样。人们都很了解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的事实。然而,既然如此为何游乐园的鬼屋仍然存在?大家明明都知道妖怪并不存在,但为什么还能享受鬼屋的乐趣?

答案总归一句话,就是因为妖怪不可能存在。

妖怪不可能存在。就算存在也不会出现在游乐园的鬼屋里。正因为大家都了解这件事,所以才能安心享受游鬼屋的乐趣。因为是仿制品、假货,因为没有任何的危险。享受与相信并非处于同一侧,甚至可说是互斥的两个极端。就是因为不相信鬼故事,才能够享受它的乐趣。

所以反过来说,小鼎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就是因为她相信到了某个程度。相信那个被称为「惨杀爱丽丝」的怪谈。

「不过,我总觉得这不像是小学生想出来的故事。」

「什么啊?这是把小学生当白痴的意见吧!」

「不,不是这样的。」

该怎么说呢?这好像不是小学生会喜欢的鬼故事。当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确实很流行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怪谈。虽然早已不记得细节了,但仔细想想那些故事里的确有许多颇为残酷的情节。

可是,我觉得那些怪谈与现在话题中的「惨杀爱丽丝」之间,有着某种差异。

「哎,原因就是『惨杀』这个字眼吧!事实上,这并不是小学生能信手捻来的字汇。」

「说的对。」

我试着回想惨杀的「惨」这个汉字是在几年级学到的,但却无法想起来。小学五、六年级生知道这个汉字或许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是低年级生,只怕连它代表什么意义也不清楚。

「不过,大部分的校园鬼故事都很残酷,就这个层面而言,『惨杀爱丽丝』并不特别醒目吧!你看,那个有名的『红棉袄背心』也很恶心呢!」

「啊……呃,故事内容是什么啊?好像是想穿上血背心的故事吧?」

「故事中,会被问到想要红棉袄背心还是蓝棉袄背心的问题。选红色,对方就会如你所愿,用刀把你刺得浑身是血。选蓝色,血液就会被放干而全身发青。应该是在厕所里出现的怪物吧?但我不清楚为什么是出现在厕所里。而现在的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红棉袄背心吗?」

应该知道吧?

就是那个在爷爷六十岁大寿时,送的祝贺礼物啊!

唉……不过,平常很难看到那种衣服是没错啦!

「的确,仔细想一想情节真的满恶心的。」

「还是小鬼头的时候,并不太在意这种事情……」

就是这样。小时候,听到这种故事也许会感到害怕,但却不会涌现出恶心或是残酷之类的感情。该怎么说才好,以前小的时候,总是能一脸没事地做出许多恶心的事呢!

「没错没错,还有在青蛙屁股里塞鞭炮的事。」

「呃……我还没做到那种程度。」

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小学生啊!

「总之,为了小鼎,为了受折磨的女孩子,我们一定要消灭『惨杀爱丽丝』才行。」

啊,我果然也被迫加入了吗?

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我们」了。

「什么啊?你不愿意啊?一脸冷淡的样子。」

「不,我并没有感到厌烦。如果能力许可,我的确想替她做一些事情……不过,你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我刚才就说过了,我可不会驱除恶灵,所以一定要用其他的方法才行。啊……你该不会有什么法子可以应付吧?就像念咒驱魔之类的好方法。」

「啊……很遗憾,我不会做那种事。」

我虽然抱着些微的期待问出口,但学姊很干脆的摇摇头:

「古代的怪谈——例如像是吸血鬼或狼人,在日本则是鬼及恶灵,都是某种事物的隐喻。」

「隐喻?你是指暗示吗?」

「它是对小孩的教训,也是教育。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犯罪或危险,是不能靠近的禁忌场所,是当时孩子们的义务,是指导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的准则。借着把这些不能跟孩子讲的事情——不,不只是孩子,大人也包含在里面——改写成虚构恐怖故事的权宜手段,来让这些事情更容易被理解。」

啊啊,这么一提,我有听过这种说法。

我记得,在西方世界里,狼人本来指的是绑架犯的意思。说到日本嘛,在古事记中登场的土蜘蛛,是因为违逆朝廷而远离家园遁入深山的人们,而鬼则是指罪犯或是漂流至日本的外国人。在桃太郎故事中,出现的鬼指的正是当时的海盗。而其他幽灵或是妖怪的故事中,除了恐怖要素以外,也隐含着某种程度的寓意在里面。

「相对而言,如果要替现代怪谈下个定义,指的就是娱乐吧!」

「确实如此。」

只不过,古时候的怪谈到了现代也被拿来当作娱乐使用。

「所以,在古代怪谈中,可以说必定存有对付鬼怪的方式——正因为它是对孩子以及整个社会的教训,因此反过来说,就算里面有只要这样做就会得救的准则存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现代的怪谈因为只具有娱乐性质,所以并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

「原来如此……这么说,还真的是这样呢!」

我还记得一些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鬼故事,但我只能说出那是什么样的怪谈,用什么方法妖怪就会出现,以及后果会如何等情报。就像之前提过的「红色棉袄背心」,故事里,虽然有着与妖怪积极接触的意识存在,却没考虑到如果实际碰到它时,该采取何种对应方式。

原因无它——因为,怪物不可能存在。根本没必要去思考对付它的方法。

「……可是,真是那样又能怎么做呢?如果没有克制的办法,不就束手无策了吗?」

「这件事情,我们从现在开始一起思考吧!」

「笨蛋。」学姊轻啧了一声,在我的额头拍了一下。其实学姊的大阪式挖苦非常巧妙,听起来铿锵有力却不致于太伤人——话虽如此,为何我会莫名地感到难以理解?虽然我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但站在被卷入事件之人的角度来看,至少要先把这种程度的事情想通再来吧!

「唉,我知道了。好啦,我会帮忙的。反正,这次的事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指的是小乃乃吗?」

「当然啰,如果她又想跟之前一样牵涉其中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对道德教育产生更多不良影响的事情,我可是敬谢不敏。」

她明明已经倾向那一边了,怎么可以再让她做危险的事。关于这点,她的天线应该不会探测到这次的事件才对,所以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学姊却将视线移开乐观的我一边说道:

「啊……嗯,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啦!」

「什……什么?我怎么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嗯……唉,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这次也想要拜托小乃乃帮忙。」

请志乃帮忙?

太稀奇了。虽然,志乃截至目前为止,介入过无数次鸿池学姊所带来的麻烦事件,但那都是基于她的自由意志。然而,学姊也把那种意志视为正面思想,而不加以干涉。但是到现在为止,打从最初就积极要求她帮忙的举动几乎不曾有过。

可是,为何会突然……

「你知道小鼎上哪一所小学吗?」

「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耶!」

「哎,是这样说没错……老实说,她跟你所认识的人念同一所小学。」

我在第一时间没办法马上理解这句话的含意。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念小学,而那个人念的小学也只有一间,因此答案不用说也知道。

「该不会……」

「没错,她跟小乃乃念同一所学校。」

***

「唉,就是这么一回事。」

将来龙去脉大致说过一遍后,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在那之后,虽然为了是否应该请志乃帮忙这点起了一些争执,但最终仍是我以让步的形式结束争吵。连我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太丢脸了。唉,不过,我并不真的以为能在口舌上辩赢学姊。

因此,结局就如同学姊预料的,志乃也被卷入事件中。

「所以,我才会听过『惨杀爱丽丝』的传说。」

顺带一提,在谈话中途,我问过「你认识三泽鼎这个女孩吗?」的问题,但志乃毫不迟疑的回答:「没听过。」大概是不同班级吧!我就读的小学只有三个班级,就算是别班的学生,大致上也都见过面。但她念的小学很大间,所以就算有不认识的人也不足为

奇。

「你听过这个怪谈吗?」

「……多少听过一点。」

志乃点点头。但是,她立刻以无聊语气说道:

「不过,我没有兴趣。」

「是哦?」

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志乃最喜欢这种话题呢!

支仓志乃不知为何,有着对这种事感到强烈好奇心的特殊性格。所谓这种事,指的并非怪谈之类的事物,而是指在这种故事中会出现的残酷杀害手法,换言之就是所谓的「惨杀」。

平时的她十分沉稳乖巧,甚至可以说是乖巧过头了。她既不哭闹也不嬉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感兴趣的一切事物,她连瞧也不瞧一眼,更不会行使这个年纪的孩子被赋予的特殊权利——也就是替大人惹「麻烦」。不任性也不难搞,没事做的时候就保持沉默,有如石像般在房间角落呈现僵硬状态。她,就是这种女孩。

不过这样的志乃也有采取主动的时候。那就是——该怎么说呢,身为普通人的我实在无法好好的加以说明,如果硬要用语言来强加解释,那就是生活周遭发生「异常事件」的时候。

所谓的「异常事件」,唉……就跟字面上的意思完全相同。用「猎奇」这个字眼可能更容易想像,但具体内容、分类明细就某种层面而言,得靠我们自己去推敲补充了。因为范围广泛,所以她追求的事物是连我也无法掌握的。

总之,她对于我所无法理解、不能容许的现实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本来谁也不愿见到的那些事物,却深深的吸引着她的灵魂。

简直就像是在表示,那里才是自己应该存在的场所。

想到此,我打定主意问道:

「对了,志乃会不会怕妖怪之类的东西?」

「不会。」

她的回答十分简洁,因此也表示了明确的否定意味。

她不加思索直接回答的样子,让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也许这是一个蠢问题吧!我没有看过她因怪物而感到恐惧,也无法想像。不,真要说起来,打从以前我就不曾看她怕过任何事物。说不定,她根本就缺乏那种害怕某物的情感吧!

「那,你没有害怕的东西吗?比如说……狗之类的,除了妖怪以外的事物?」

志乃果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并不代表否定。

她的视线微微上扬,对准墙壁与天花板之间因壁纸所产生的些许接缝。这似乎是她在思考事情时的样子。之所以使用似乎这个字眼,是由于情报不足所产生的认知错误……因为莫名的悔恨,我才故意用了这种艰涩的说法。总之,就是我还没有到能深入理解她言行举止的程度。

总之,我可以感受到她大概在想事情,其他还有微妙的开心情绪与可有可无的愉快心情。

但这些感觉仅比「胡思乱想」要高上一阶,距离成为「小乃乃召唤使」——命名的,当然是那个人——的目标还远得很。呃,不过我也不想成为召唤使就是了。

经过泡面泡至半熟的时间后,志乃总算缓慢的移回视线。

「没有……」

「骗人,没有吗?」

「从来没有……」

「啊,果然有吧?」

「或许……」

「到底是哪边啦?」

呜呜……说不定,我被戏弄了?

被小学生戏弄的大学生。我的人生,真的可以这样走下去吗?

02/

从梦中醒来后,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刚才自己真的在作梦吗?

鼎躺在床上,想了一下子这个问题。高高的天花板漆成了奶油色,看起来宛如云朵一般。

应该是梦吧!是梦。如果自己现在睡在这里,那这个结论就不会有错。

与往常相同的梦境——「惨杀爱丽丝」的梦。在校舍里,只能不断地被追逐。无法脱逃,却也不能停下脚步。只能一股脑地来回逃窜,被不断追逐的梦。如同现实般的梦。只是,今天在梦境的最后,自己似乎听见了喀锵的尖锐声响,就像玻璃碎裂似地。

鼎缓缓地撑起沉重的身躯。

渗满汗水的睡衣十分冰冷,感觉很不舒服。鼎将内衣连同睡衣一起褪下,并抛入洗衣篮中。不,应该说是用力扔进去才对。洗衣篮因反动力而大大地摇晃起来,这幅光景让鼎「啊……」了一声,想到某件事。如果把内衣一起丢进去,妈妈又要生气了。

将在洗衣篮里,纠结成一团的睡衣与内衣仔细的重新叠好,然后再拿出新的内衣并换上制服。时间是七点十五分。没问题的,没有睡过头。沉重的身躯虽然还吵着要休息,但今天也得好好加油才行。先去学校,然后直接去补习,回家后继续念书。

没有什么事情比努力念书,然后进入好的大学还要重要。

现在,到处在游玩的人,总有一天会四处碰壁的。

只要现在肯努力,以后你们就能掌握幸福的未来。

教师们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说出同样的话。

异口同声。

简直被某物操纵似地。

宛如没有损坏的完美终端机。

当然,不论是鼎或是其他的孩子,都不会把这些话照单全收。虽然,许多大人都有所误解,但孩子们并没有无知到那种程度。他们也跟成人一样,拥有理解这个世界的能力。所以,他们很了解,这个世界并没有简单到只要小时候用功念书就能获得幸福的程度。当然,从愈好的大学毕业对就职就愈有利,而且对社会上大多数的支配阶层——特别是政治或公务机关方面——而言,被称之为学历的社会性地位愈来愈重要。从东京大学毕业的人,与不是从那里毕业的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明白这点,因为这也是世界真实的一环。

但是,这跟幸福之间不一定能划上等号。事实上,有许多大人连这种程度的现实都无法加以理解,认为孩子们也都是这样的想法,与其说是轻率倒不如说已经进入了愚蠢的领域吧!他们不觉得有反抗的必要,就算反抗也没有任何好处。因此,这仅仅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多余的纷争,因而假装相信的防御措施罢了。

第一,将这种事十分了不起似地挂在嘴边的教师或补习班的老师,如果以这套理论来解释,是连进人大企业工作都办不到的后段班。所以,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丧家之犬的哀嚎声。不过,他们并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口。反正,根本赢不过大人,孩子们也只能保持沉默假装顺从。至少,在假装的过程中,不会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孩子们会做的事,顶多就是躲在背后偷笑而已。

即使如此,鼎仍然不会特别讨厌念书。

举例来说,她人生中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头一个解开困难问题的时候。老师称赞自己很棒的话,与其他孩子们的惊讶脸孔,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心情愉悦。为了得到这些事物的预习、复习根本算不上痛苦。

不,正确的说,鼎只是不明白能让她感受到痛苦的其他喜悦罢了。

鼎的人生全都花费在用功念书这件事上面。为了明天,为了将来,为了未来。

现在所付出的辛劳与那些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看着电视机上的其他小学生,有时会觉得「看起来还真快乐呢」,但鼎并不想要过相同的生活。因为她了解自己大概无法适应那种生活形态,或许能模仿但绝不会习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种预测虽脆弱,但对鼎来说却是牢不可破的理论,而这也就是她的坚强之处。

只是,这些全是往事。是过去式了。

现在,是什么情形?鼎虽然试着思考过,却不是很明白。她现在还是不会很讨厌念书。这是义务,也是例行工作。这已经不是喜欢或讨厌之类的问题了,肯定是这样没错。

可是,还缺少了些什么。

有一种失落某种重要事物的感觉。即使试着回忆,仍是想不起来那项事物究竟为何。

想不出答案的鼎就这样下了楼梯。进入客厅,跟正在吸地板的母亲说了声:「早安。」

***

跟以前一样没改掉习惯,在打扰到别人之后才说「打扰了」的志乃,规矩的坐在老地方,在吃饭用的桌子上将问题集摊开。我稍微瞄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看起来好像是物理——虽然,没有很困难,可也不是理科的程度。

她几乎所有的科目都能拿到优秀的成绩,而且数学跟理科似乎还是拿手科目。对于典型文科生的我来说,这实在是让人无比羡慕。唉,虽然说我是文科生,可是别说是英文,就连国语也拿不到什么好分数。

一边凝视着没有特别困扰与迷惘的神情,只是以固定的步调滑动着自动铅笔做功课的枯燥光景——我不知道哪一种做功课的光景才是有意思的——我一边读着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小说。这种时刻,我不会跟她说话。因为我非常了解,就算说了也没有用。不管是做功课还是做其他的事,对集中注意力做事的志乃讲话,就像对牛弹琴一样毫无意义,就像对顽石说教一样充满无力感。

因为耳朵没有塞住,她当然听得到我在说些什么。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也会确实做

出该有的反应。

只不过,如果并非是重要的事情而是闲话鬼扯,她就会把进入耳中的情报,原封不动地视为噪音处理。就结果而言,意思就是我只能乖乖的保持静默。

虽然是过分安静的时光,却也是无可挑剔的优雅时刻。虽然仅是晚餐前的零碎时间,但能像这样静静地轻松又悠闲的过着日子,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被卷入任何麻烦中,志乃也只是一名用功念书的普通小学生。薄弱的墙壁外,传来汽车轮胎在柏油路上磨擦的声音与脚踏车的钤铛声,有时甚至可以听见让人好奇,事情到底有多好笑的孩子们的哄笑声。不过,这些事情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就好像某个遥远世界所发生的事件。

啊啊……这种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然而,不知为何,不幸女神似乎热烈爱慕我到了令人烦闷的程度。每当我想到这里时,可以说必定会有干扰进入。

「打扰啰——!」

以令整栋建筑物为之撼动的气势,将玄关大门有如要拆掉似地使劲推开,并发出怪兽般沉重脚步声,擅自闯入房中的人,用不着说也用不着看更用不着问,就是鸿池绮罗拉学姊本人。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讲除了此人之外,我并没有认识其他会以这种形式登场的人,而且以后我也不想跟这种人做朋友。认识一个就够了,一个就已经吃不消了,我甚至会想把她分给别人。

「呜哇,这个破烂小房间一点都没变呢!该怎么说呢,这边的情况不太妙吧?那个楼梯间跟走廊都会发出超诡异的声音耶!这下子如果有地震,绝对会马上倒塌的。」

「用不着你操——」

「呜哇!小乃乃!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好吗?」

突然出现,又大放厥词擅自打断我的反击,情绪高涨过头的学姊打了声招呼。面对这种态度,志乃以一副连吃惊这种人类的基本情绪都加以排除的平静表情,有礼貌的点头行礼。

顺带一提,「小乃乃」这个称谓,是学姊对志乃特有的昵称。比本名长就是昵称的说法虽然有些微妙,但学姊不知为何非常喜欢这个称呼。而正如预料一般,志乃则是非常讨厌。她没有对学姊说过什么抱怨的话,但以前我使用这个称呼时,却被她以极其锐利的眼神瞪了好一会儿。能用眼光杀人的小学生——支仓志乃。从那天起,我就没再使用过那个称谓了。

「好久不见?距离你们上一次见面还没超过一个月吧?」

「你真是不懂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只要三天不见,就像换了一个人哦!小乃乃也有长高一些了吧?」

说完,学姊朝志乃的头轻拍了几下。虽然每天都看到志乃的我感受不到这种身体的变化,但我仍然不认为她成长得很快。倒不如说,我觉得她身体上的每个零件都还是那么地娇小。

说到这样的志乃,她小声地说了句「好久不见」后,仿佛立刻对学姊失去兴趣似地继续写着作业。自动铅笔在纸面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嗯嗯嗯,这一点也是老样子呢!」

面对志乃的这种表现,学姊不知为何高兴的点了点头:

「顺便一提,她的体态也是老样子嘛!扁平的身躯。这样不太妙吧!该不会,是因为一直泡在这种充满男人臭味的房间,造成男性荷尔蒙分泌异常吧?」

请你不要用男人臭味这个字眼好吗!呃,虽然这样说也没错啦!我认为以自己的标准而言,这个房间已经整理得够干净了。但还是难免会沾染到一些男人味……这是无法避免啊!

老实说,我觉得像这种贫穷男大学生的独居公寓里,有像志乃这样的小学生出入就已经颇为异常了。

我将视线栘向志乃,只见她正以锐利的瞪视眼神凝视着这边。她该不会真的相信学姊的这番鬼话吧?虽然,我在刹那间猛烈地感到不安,但立刻就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从志乃脸上的表情读取情感的技术或许比她双亲更拿手的我,可以理解那对眼瞳在控诉些什么。

「快想办法阻止这个人。」

看来公主殿下心情不佳。

我轻轻地叹口气,接着制止了仍喋喋不休的学姊:

「到底有什么事情?」

「啊——嗯。其实啊……『惨杀爱丽丝』那件事,我查到了一个有点有趣的情报,所以我是来告诉你们的。」

「有趣的情报……?」

「嗯。用有趣来形容是不太正确啦!不过,那无疑是件很有意思的情报。本来只是随意调查一下而已,会有这种结果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呢!」

学姊哇的一声伸长双臂做出万岁胜利的姿势,这个举止简直可说是完美无缺的意义不明。

「我知道了。总之,出去再说吧。」

我催促学姊,离开了家里。

再打扰志乃下去,后果可是会非常恐怖。

她的报复攻击很有小学生的风格,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我带着学姊下了楼梯。建地外头没有任何水泥围墙之类的东西,正面就是一条仅能让两辆车勉强交叉通过——不过很多车都停在路边,因此只能单方通行——的狭窄道路。因为现在是尖峰时段,路上不只是汽车,连行人跟脚踏车都很多。

我们避开那些车辆与行人,来到楼梯内侧——也就是走进公寓建地的后方。

「那么,今天专程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什么啊?心情这么差喔!该不会是因为与小乃乃的爱巢被人闯入,所以不高兴吧?这样不行哦,独占欲这么强。如果把束缚女孩子当作乐趣,就没有身为男子汉的器量啰!」

「…………」

到底,该从哪里反击才好啊!

就算提出反论也很愚蠢,所以我用视线催促学姊切入正题。学姊面对这种反应,即使说了句:「真无聊耶!」却也边苦笑边说道:

「是之前那件事的后续报导。」

「后续报导?小鼎又跟你谈了什么事情吗?」

「嗯?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学姊不知何故略显吃惊的摇了摇手:

「那孩子应该没问题。不,虽然不能说完全没事啦!今天,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在电话中听起来有些情绪不稳。」

「情绪不稳……这不是很严重吗?」

「嗯,是这样没错啦!不过,老实说那孩子的问题并不是那种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唉,也只能请她暂时多加油啰!」

「你在说啥啊?把别人拖进来还那么悠闲喔?」

「你很啰嗦耶!是男人就不要在意小细节。」

我没有开口说,是学姊你太大胆了。反正就算这样挖苦,这个人也会把它当成夸奖。

「总之,这次的情报跟那个无关,与『惨杀爱丽丝』有关。」

「啥……?」

「那个故事其实还有根源存在。」

「根源?怪谈的起源吗?」

「嗯,没错。在十年前,那所学校有死过人。是真实事件。」

「——啥?」

我无法充分理解学姊的惊人之语,只能茫然地露出不解神情。

「不……不过,我根本没听过这种事耶!足十年前发生的事吧?先不提志乃,我应该会有听说过才对。」

「这个嘛,因为是私立小学,大概被隐瞒了吧!」

「你说隐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毕竟死掉的人是教师,而且还是明显的谋杀事件。」

这回,我真的是茫然到无法出声。

「那是十年前的五月所发生的事。数名教师在第二体育仓库——他们有好几间仓库的样子——发现男教师同事的尸体,并且报了警。那时,教师们并没有叫救护车,因为只要看现场一眼,就知道没有那个必要。之后,警方的调查也确实证明这是一起杀人事件。而且,还是那种会让人脑袋浮现猎奇字眼的案件类型。」

「是猎奇杀人……吗?」

「嗯。被害者是男性教师,名字叫作木下浩二。当时三十二岁。呃,是体育老师——顺带说明,那所学校的每个科目都是采取分工制,跟中学一样——在事件发生的五年前,到此就任。他出生于富山县,从上大学之后就一直住在大阪。双亲因车祸身故,他没有跟任何的亲戚往来,也没有必须扶养的亲人。不过,他好像有一个未婚妻。这就是本人的照片。」

说完,学姊递出一张照片。不,那不是照片,只是将照片以原尺寸彩色影印的图片。上头没有照片特有的光泽感,纸面也非常薄。

「这是事发前一年,毕业纪念册里的照片。」

照片里,一群孩子们身穿与志乃的制服设计有若干出入的校服,并且包围着一名穿着西装的男性。他虽然不是什么肌肉猛男,却也是一名块头颇为高大的男性。在四周小学生的对比下,身躯也许比实际上要夸张,但他的身材与肩膀肯定比我还要高大、宽广。

将平头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穿上有如刚从洗衣店取出的服贴西装,但那套服装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应该是租来的西装吧,他大概平常就没有穿西装的习惯

。依外表判断,也可以猜得出他是那种平时就穿着体育服,就某种层面而言,可说是体育老师活样板的男性。

「然后,这家伙的头上有被殴打过后的伤痕。额头一处,后脑勺一处。打击的力道应该相当强劲。后脑勺的伤痕离脖子很近,因此连背骨也裂了开来。而额头上的伤痕则完全陷进头颅里。凶器无庸置疑就是放置在现场的金属球棒,实际上球棒也沾染了血迹。虽然头部的打击是致命伤,但手脚也有其他的瘀青以及数处的骨折。这大概是保护自己时所造成的创伤——也就是所谓的自卫伤吧?这肯定是杀人事件吧?」

金属球棒……这是使用在棒球上的一项体育用品,是任何地方都有的健全道具。大部分的体育用品店里都有陈列,任谁都可以轻松购入。

但是,能将硬式棒球轻易击出一百公尺以上的道具,同时也能成为了不起的凶器。只要鼓足气力使劲挥舞,就可以轻松击断人类的骨头,如果打到要害,甚至会夺去对方性命。

就像这名叫作木下的老师一样。

「不过,只有这样还称不上是猎奇杀人。是吧?」

「在学校体育仓库里,扑杀教师已经够猎奇了吧?」

「我是说一般论,一般论啦!你还是一样无趣耶!」

学姊这回真的皱起脸孔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对我来说,这反倒是件好到不行的事情。该怎么说呢……我可不想因为这种话题而被认定是「有趣的家伙」。

「总之,猎奇的地方就是案发后现场的状况。被害者居然——是在被吊起来的状态下,被发现的。」

「……这是什么意思?」

被吊起来的状态?

不了解话中之意的我反问回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被缠在同一间体育仓库里的排球网上面,悬吊在半空中。我看过照片,还满惊人的呢!像这样——双手朝两旁张开,就像被黏在蜘蛛网上的蝴蝶一样。或是说,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

「怎么会……」

光是靠着学姊模拟被害者的姿势,想像现场的光景,就让我感到心情阴郁。原来如此,这件猎奇杀人事件,果然不辱其名。

在杀害人的时间点上,就已经够猎奇了。

然而,犯人光是这样还不满足,居然将被害者依自己的想法给吊了起来。

这明显是对死者的冒渎。

遗体在法律上只是物品,而且我也不相信灵魂这种东西。即使如此,这仍然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行为。糟蹋肉体的行为与糟蹋生命的行为十分类似,会引起人们的不悦感。

「而且啊……事情还不止如此呢!其实这个事件——是密室杀人哦!」

「呜哇……」

我不禁发出哀鸣。学姊虽然以「发出那种声音,是怎样啊!」的眼神看着这边,但因为是我自己擅自叫了出来,因此受到白眼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密室杀人」这个词汇,可无法让我产生半点美好回忆,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美好回忆的人才奇怪吧!话虽如此,我仍然希望学姊能稍微体谅我之所以会发出惨叫的心情。

「哎,算了。总之,第二体育仓库在发现尸体时是有上锁的状态。那个锁只是毫不稀奇的普通门锁,从外侧可以用钥匙上锁,从内侧则能用把手打开锁。这是为了避免有人被锁在仓库里的措施……」

「钥匙在哪里?」

「钥匙有两把。一把是放在职员室的备用钥匙,而另一把——则被发现放在被害者自己的口袋里。」

「…………」

我不禁感到呼吸困难。

虽然从里面要上锁开锁都很方便,但从外侧无论如何都必须使用钥匙才行。既然如此,假设犯人离开了室内,就表示他曾经使用过两把钥匙中的其中一把。不过,有一把钥匙在仓库里面,而没有被带出去。

「另一把钥匙……放在职员室的那一把有没有可能被使用过?」

「绝对没有。」

学姊立刻回答道:

「放在职员室的备用钥匙,必须经过教师的许可才能使用。因为,收纳那把备用钥匙的箱子,本身也上了其他的锁。职员室就算是上课时间也不曾空着过,而且也没有任何证词表示有人拿过仓库的钥匙。犯人偷偷潜入也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那把钥匙,根本就无法打开仓库的门。」

原来如此,这就是——密室杀人,就算要这样说也可以吧!

「这事件的……犯人呢?」

「不,还没有抓到。虽然有好几个嫌疑犯,但里面没有人是犯人。」

「怎么会这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耶!放任那种头脑坏掉的犯人在外头四处游走,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唉!」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但不知道犯人是谁也无可奈何吧!」

「呃,可是……居然不把这种事件公开……」

「我倒觉得这个作法没有错哦!如果确定谁是犯人也就算了,在完全不晓得犯人真实身份的状况下,将这件事公诸于世只会引来骚动吧!考虑到案发现场是小学,还是保持缄默方为上策。也就是说,不知道就不会害怕啰!」

这……确实是这样没错。这世上有许多不知道比较好的事情。譬如,最贴近身边的例子就是蟑螂,一旦发现那个黑色生命体的存在,就没办法将它置之不理。与这个例子相同,如果知道自己就读的学校发生了猎奇杀人事件,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待在校园里了吧!更何况,如果这件事已经获得解决倒也还好,在尚未破案的情形下,势必会引起更大的骚动。不光是小学生,无论是谁听到这种事都不会感到愉快。

「哎,话虽如此,但愈想隐瞒事情就愈会泄露出去呢!在流传出去的片断情报转化成谣言不停散布的过程中,就产生了『惨杀爱丽丝』这种诡异的鬼故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根源啰!」

在大学咖啡厅里听到那段话时,虽然对「惨杀」这个词汇留下深刻的印象,但这个名称——称号并非只是用来装饰用的字眼,而是发生过的事实所残留下来的产物。

这个时候,我察觉了某件事:

「咦?可是,这个事件跟小鼎所说的『惨杀爱丽丝』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嘛?就连杀害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那事件中的被害者是头部受伤,但爱丽丝手中拿的可是菜刀。如果说是根源的话,两者间应该存有共通点才对,但根据学姊刚才所言,完全看不出跟小鼎所说的怪谈之间有任何关系。

面对产生如此疑惑的我,学姊嘴边划出一道狡猾弧线。

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当她露出这种笑容之时,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应该这样讲吗……这简直就像是地震与鲶鱼,或是毒瓦斯跟金丝雀之间切也切不断的关系一样。不管那是什么,总之有某件极为麻烦的事正朝我不停地逼进。

而想当然尔,如果学姊会放过因害怕那种危机感而企图逃跑的我,就不叫鸿池绮罗拉了。

「其实啊……那间第二体育仓库除了大门外,还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往室外的通气窗——应该说是通气孔才对吧——存在。至于大小嘛,长四十公分,宽二十五公分。哎,不管怎么想都不是成人可以通过的大小。如果是中国杂耍团,或是瑜珈达人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吧!」

我在这里提出反论。不,或许那些具有特异功能的人能意外地办到这点。但即使如此,就算那些人是靠着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来赚钱,人体还是有其极限。

当然,鸿池学姊也点了点头:

「嗯,应该把它当成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吧!但你不觉得如果是人偶,就能轻松通过吗?」

「啥?」

她到底在说什么傻话?我露出困惑表情,但想起某事后,才发现学姊在期待某种解答。

该不会……

「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在那个通风孔的旁边,掉了一只人偶尺寸的红色鞋子。」

「惨杀爱丽丝」就是在这边掉了心爱的鞋子……

***

支仓志乃眺望着玻璃窗对侧清晰可见的云朵。

只有二十多名学生的教室,空间宽广到让这样的人数使用仍嫌浪费的程度。说起来,这本来是以一班三十五人的基准所兴建的教室,因为大家都往前坐,所以后半部的座位几乎都是呈现空下来的状态。如果是这个年纪喜爱打闹的男生,大概会利用这个空间做出某些不得了的举动——例如,对同学使用巨人摔技——可惜在这所学校里,并没有这么闲的人存在,而志乃本身也不认识会这样做的男生。如果是会这样做的女生,她倒是认识一名。

教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话虽如此,却不是呈现无声状态。年轻的女教师站在黑板前方,单手拿着教科书一边写着黑板。粉笔敲击黑板传来阵阵声响。科目是理科,内容则是力学。许多条算式以工整却略嫌细小而不易辨认的字迹写在黑板上,学生们埋头抄写那些内容的声音也不断地传出。

然而,无机质

气息却充满了教室内的每一个角落,简直就像是没有半个活人在里面似地。不,在这里的孩子们当然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对将来充满希望。关于这一点与其他学校并无不同。就算是现在,他们仍持续走着自己的人生之路。

之所以会感到无机质气息,关键就在于志乃本身的认知。

志乃不抄笔记。对过目不忘的她来说,没有刻意替自己誊写笔记的必要。因为有些科目要交上课笔记,因此她也有边抄写笔记边觉得白废力气的经验。不过这门课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志乃听着女教师的讲课声与自动铅笔在纸面滑动的沙沙声响,茫然的眺望着窗外的蓝天。

浮在天际的云朵很稀薄,并没有明确成形。它每一刻都不断变化,也不会停留在同一个地点。它的轮廓相当暧昧,与碧蓝背景融成了一体。

不存在的存在。

连实体都没有的实体。

不确定的存在,但同时也让人们联想起某物。

细微水蒸气的聚合物。

无意识的集合体。

而人,就在上头投射自己的情感。

或许是愿望。

或许是欲望。

或许是希望。

也许是恐惧。

也许是拒绝。

也许是绝望。

在不成形的形态中,借由有形意志描绘出形状。

例如,创造出星座的能力——也就是想像力。

人类所能拥有的最高才能,同时也是最糟的监牢。

「那么,这个问题……就请三泽同学来回答吧。」

老师的声音将志乃的意识拉回。她将视线朝向缓缓低下头,然后刚好站起来的少女。那是一名看起来有点不太健康,脸色苍白的少女。

三泽——这个名字,自己有听过。

然而,却无法马上回想起来。

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下写在黑板上的字,从CD中播放出来的英语发音也能完美的记忆下来。志乃明明能办到这些事,却对人名——不,唯独对人类这种「符号」怎么样也记不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其他人就是这么没兴趣吧!可是,她想不出应对策略,而且也感受不到有解决问题的必要性,因此就把这件事一直搁置一旁。

所以,她不但记不起站在讲台上的女性导师的姓名,也不晓得在同一间教室学习的少年少女的名字。志乃不认识存在于那边的个人,但她能够认知在那边的是不是人类,以及他们跟自己的关系。只要能做到这点,在活着的情形下,就不会产生什么大磨擦。她在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理解了这项事实。

然而,之所以会记得「三泽」这个名字,原因无它,因为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名字。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记住这个名字的道理。

志乃渐渐想起,从「他」那边听来的那个问题。

那是一个称不上是问题的无趣问题。当然,这是对志乃而言,对鼎、「他」以及鸿池绮罗拉而言,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话虽如此,也不表示自己会感到兴趣。倒不如说,这个问题愈听愈让她感到没趣。这个问题就是无聊到这种程度。

三泽鼎流畅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这个问题恐怕以前就在补习班做过了吧。基本上,补习班的授课内容都会比学校要提早一步以上。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学校必须让同一班级就读的所有学生都具有相同的理解力。相对的,补习班则具有能够将无法理解课程的孩子,编入符合其程度班级的便利性——也可称为合理性。

到中学为止的九年教育虽被称为义务教育,但其实在这种教育里,作为义务而非了解不可的知识几乎不存在。而且,几乎所有像这样因义务而被迫学习的知识,对多数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身为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需要许多必备知识,然而那些知识大多不存在于学校里,甚至可以说是踏入社会才能学到。因此,不论何处都没有将所有学生的成绩平均化的必要。不管成绩是好是坏,到头来他们都能过着自己的人生。

可是,学校这种教育机关,就性质上来说,无论如何都得提供所有的学生既平等又平均的教育内容,所以不管怎样,课程进度都会比补习班慢上一些。志乃上的这间学校,为了消除补习班在这方面的优势做了各种的努力,比起其他公立小学的授课内容,可说是远远超前——这里指的超前,仅是时间轴上的意义,而不是进步的意思——但仍然有其限度。

倒不如说,三泽鼎能够一脸平静的解开那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个班级的所有学生都是一样的。这是一场学业竞赛。不论是身为赋予者的教师或是身为接受者的学生,都只是在进行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闹剧。

可是,对这样的她来说,也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吧!

她所抱持的,那个问题。

志乃对怪谈一点兴趣也没有。

因为怪谈仅是幻想。

不是现实。

不可能成为现实。

如果想接触诡秘事件,只要正视现实就够了。因为,难以计数的它们正磨拳擦掌等着登台演出。然而多数人却选择不这么做,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没察觉这项事实。世上到处都是不合逻辑的怪异事件,甚至多到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这句话都无法形容的程度。这世界上充斥着无法掌握的谜团与无法理解的真实,而它们都受到无法容许的情感所掩埋。

可是,那些事物大多是个人力量所无法解决的存在。就算以个人的身份做些什么,抑或是期望什么,结局仍是徒劳无功。

举例来说——就像那个试图从非死不可的人生宿命中逃出的青年一样。

寻求永恒生命的他到最后,仍无法从死亡这个现实里脱逃。

与此相同,现实面前人皆无力。

而且在多数的场合下,一旦碰触就没办法再折回来了。无法回复懵懂无知的自我。因此,大部分的人均本能性地理解此点,并刻意将眼光从现实上移开。

没必要特意透过幻想这层滤光镜来观看。想看异样怪奇的事物,却又不想看到毫无保留的影像,因此用了马赛克处理画面。这种事,实在荒谬。

荒谬——他们并非无法理解这点。到头来,像这种趋向破灭的好奇心就是人类的本性。同时,阻拦那些情感的脆弱障壁正是人类的理性。然后,在本性与理性间的暧昧边境上,存在的就是被称之为「怪谈」的东西。

三泽鼎,也是在那条边境线上,迷失的其中一人吧!

这才是她心中问题的本质,但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真要说起来,存在于另一侧的事实才重要。

从借着偷听「他」们的对话,知道了「惨杀爱丽丝」是基于实际发生的事件,所捏造出来的鬼故事。

情报量压倒性的不足,因此无法得知具体内容。

然而,这是谋杀事件的事实不会有错。

如果说有志乃会感兴趣的事物,就只有这个了。

谁是凶手?

为何要犯下杀人罪行?

又为什么要把尸体吊起?

「下个问题……支仓同学,由你来回答。」

面对这道声音,志乃半自动地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当然,没有任何困惑与迷惘。她轻易的解出了被问到的问题。虽然不圆滑却也绝无停滞,有如理所当然的作业程序般地完成了解答。

教室果然是无机质。

支仓志乃,是这样认为的。

03/

仔细想想,我是第一次来到志乃的学校。学校跟家里隔了一段距离,而且搭电车通学也没有必要接送。因为不是家人,所以也没参加过母姊会、运动会或是文化祭,所以当然没有任何来此处的必要。

从我们住的城镇搭电车四十分钟,然后再转乘公车约十五分钟的位置上,占地广大的建筑物就是志乃就读的小学。话虽如此,因为中小学共用一块校地,因此实际上只有一半大小而已。但即使如此,跟我就读的公立小学相比仍是有着天壤之别……或许应该说差距与地球太阳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吧!

那么,我为何会身在此处呢?

不,不只是我,还有另外两个人。

首先,是走在我前方约一步距离的女性。她就是难得以一副成熟的淡色开襟羊毛衫配上长裙的姿态出现,可是对谁来说都极为遗憾地没有半点成熟气息的鸿池绮罗拉学姊。肩上虽然背了一个名牌包,但以上等皮革缝制而成的昂贵物品所呈现的爆满状态,却将名牌所散发出来的上流社会气息,远远地吹至三百光年外的彼方。该怎么说才好呢……这很明显的,是放太多东西了吧?除了她之外,以这种方式使用一个恐怕要价十万圆包包的人应该不多见吧!

那么,另一个人应该说是预料之中吗……她就是支仓志乃本人。她跟学姊不同,穿着早就看习惯的水手制服。只是,在她背上没有那个熟悉的红色书包,而且连手提包也没拿完全空着一双手。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今天不是来上课的。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星期天,是所有学校都休息的假日。她的学校虽然会因为特别辅导或其他

的活动,而面不改色地占用星期六的时间,但只有星期日是完完全全的假日。

因此,她没有携带任何文具的必要。可是即使是假日,似乎还是要穿制服才能来学校。听说这是她们的校规。

这么一说,我上的中学与高中似乎也有类似的校规。之所以记不清楚,原因就是我并不认为校规这种东西非遵守不可。更何况,像这种在假日还特地来到学校的异常经验——应该说是悲惨经历——我几乎不曾有过。从无法说从未有过的这点,就能证明我是什么样的学生,说来实在有些可悲。

那么,像这样的三人组合会来到此处,必定有其理由。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理由。

因为这如同往常一般,只不过是鸿池学姊一时兴起的结果。

「实在是太……惊人了!」

一边眺望延伸至视野末端的校舍与矗立在正前方的校门,我低声说道。

说到什么东西惊人嘛……校门惊人、从门口到校舍为止的距离惊人、有如前庭般的空间铺上石板惊人,而跟在后方出现的校舍本身也惊人,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很惊人。我当然是上普通的公立小学,但此处却与基于过去体验所创造出来的「正常小学」印象大大不同。该怎么说呢,这里比我的大学还要宽广嘛!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不禁揉了揉眼睛,然而现实还是没有改变。

昨晚跟平常一样突然降临的指令,就是叫我跟她一起去小鼎的小学。而且去的时候,还要带着志乃。

那时,我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转念一想这也是看看志乃学校的好机会。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向前来留宿的她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应该要怎么说才好呢,亲眼看到时,还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这种气势……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小学。

不,虽然不会有这种事,但眼前的光景却不由得让我产生这种想法。

高约两公尺的校门外观,结实、坚固牢不可破。朝左右方向延伸而出的围墙,当然也十分厚实,然而它们并不会给人奇怪的压迫感。上面装饰的花朵浮雕,有着故事里常出现的洋馆别墅风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流行感。这种做法让围墙原本应有的功能产生反效果,让它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艺术品一样。

旁边就是警卫室。虽然是假日,那里却仍有一名身穿蓝色制服的五十多岁男性,稳重地坐在里面。不知是因为考虑到孩子们的因素,还是找不到适任者,那名男性并非是那种会给人压迫感的人。说得具体些,就是他看起来并不「强壮」。即使如此,有警卫常驻的事实仍或多或少可以发挥吓阻效果吧!

虽然,我从以前就一直感到无法理解,对教育并不严格的志乃双亲为何会选择升学学校,但从这一刻起,我的疑问已经完全消释了。

近年来,以小孩为对象的犯罪增多,就算是小学这种对我而言在某种层面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校园也无法例外。世局已经演变成在我孩童时期,有如天经地义般保持敞开的校门,只要一放学就会牢牢地关紧,而且在旁边还会理所当然似地站着警卫的地步。

但是,为了守护孩子们,这些措施绝对是必要之举,伯父他们应该看出了这种时代潮流吧!而且,他们也了解私立小学采取这些因应对策的速度与正确性,远胜公立小学。

明明没有立着严禁闲杂人等进入的看板,但这里的氛围却给了旁人如此的印象。

「呃……要怎么做呢?我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你哟,干嘛怕成这样啊!」

「因为,这里明显有着不让外人进入的气氛嘛……」

「傻瓜。我们可不是百分之百的外人哦!不管怎么说,这边可是有一名如假包换的在学生,这样还认为是毫无相关的笨蛋应该不存在吧!」

虽然,我有点在意学姊为什么要刻意指名志乃,但想不到原因竟然是这种理由,实在是太肤浅了。

此时,可称作我方王牌的志乃,对于从这道校门放眼望去的景色,想当然尔早已司空见惯,因此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甚至可以说,看起来有点想睡觉的样子。她昨晚熬夜了吗?眼尾微微低垂的她,凝视着跟门不同的方向。当然,就算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仍是空无一物。关于此点,也跟平常没啥两样。

「而且啊……我们还有另一名强力的伙伴哟!喔,来了。喂——在这边啦——!等你好久了——」

说完,学姊朝着门的对侧挥了挥手。

将视线栘向那边,可以看见一名女性正朝这里步行而来。因为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身影,所以她就是学姊口中的「强力伙伴」吧!

说到那名女性,虽然有注意到挥手的学姊却完全无视,就这样直接朝警卫室走了过去。她该不会是要向警卫通报说我们是可疑人物吧,我心中瞬间涌出不安。只不过,这完全是杞人忧天,警卫在听完女性的话之后,露出笑脸操作了手边的开关。

伴随着巨大的马达声,校门朝左右两旁渐渐地开启。全……全自动的门!哇塞,超帅气的。不,可是啊……这幅光景让我有点怀念起以前喜欢的响铃声。花语为复仇的可爱花朵不会遍地怒放吧?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那名女性走了过来。

然后,她劈头就说道:

「我应该没让你们等才对,因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女性宣告的言外之意是——你们自己太早来了吧!

我不禁哑口无言。该怎么形容……就种种层面来说,这个人还真是厉害!而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态度的学姊也笑着说道:「你还是老样子呢!」

「啊——这个高个子姊姊叫作高屋敷瑠华,是住在我家附近的童年玩伴……嗯,就像是姊姊一般的角色吧?」

被以这种方式介绍的女性,拥有不只在娇小的鸿池学姊眼中,就算在一般人眼中,也可以称为高个子——也就是高挑——的身材。她应该比我还高一点,肯定有超过一百七十公分。不会输给志乃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也就是所谓的马尾发型。

这样的她,穿着黑色套装。这种打扮跟她修长的身材十分相称,看起来简直跟电影明星没什么两样——然而,这副姿态却不太像是小学老师,反而像是隶属于某处诡秘的政府机关。她的怀中,该不会藏有手枪吧?

「我不想当你的姊姊,就算求我也没用。所谓的妹妹,一般来说都是对姊姊言听计从的生物吧!但是你到目前为止,连一次也没有服从过我的命令,甚至还不断将我扯进麻烦中。」

以过度古风的高压口吻抱怨——其中,夹杂了不当的评论——起来的高屋敷小姐,态度果然也不像是教师。

可是,如果要说这种态度让我产生坏印象的话,却也不是这么回事。鸿池学姊也一样,言行举止根本不会让人心生厌恶。那是没有恶意的自然体。虽然知道那不是带有善意的证据,更加不是什么好感的表征,但我却不会感到任何不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德吧!唔……原来,两人是臭味相投啊!

「话说回来……」高屋敷小姐将视线朝向志乃:「想不到连支仓也一起出现了呢!」

「咦?你认识志乃吗?」

「当然认识,因为她是我们班的学生。」

我们班的……也就是说,她是导师啰?

「是这样吗,志乃?」

「没错。」

兴致缺缺的志乃轻描淡写地答道。看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半点自己的导师就站在眼前的意识存在。

可是,我并没有针对此事加以指责。

说到原因嘛,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她对高屋敷小姐没有恶意的意思。

志乃在任何人面前都会优先保持沉默,在我的面前虽是那种一声不吭的少女,却也不是那种不懂礼节的孩子。她没有觉得自己是最伟大的错觉,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傲慢。

她确确实实拥有理解社会长幼阶级的能力。就算是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对象,也会看在对方的面子上,说一些场面话。

只不过,关于这点鸿池学姊则有不同的看法:

「她看的不是别人的面子,而是你的面子。」

虽然她是这样讲啦,但遗憾的是,无法得知志乃私底下行为的我,没有办法确认学姊的理论是否正确。

因此,她大概只有在确定「对方不会因为这种应对方式而生气」的情况下,才会表现出这种态度。而且,要取得她一定程度的信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高屋敷小姐确实有扮演好身为志乃导师的角色。

「那……你呢?」

这回,高屋敷小姐将视线对准了我。

「我是——」

「这个男孩是我的那个啦!」

完美地打断我的自我介绍,学姊竖起小指笑着说道。

「啥!」

现在是怎样啦!

而且偏偏是小指?不,问题不是出在这边,就算是拇指也完全不是事实。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郑重对天发誓,我跟她之间连一次那种关系都没发生过:

「学姊,你不要开玩笑了!」

「嗯!什么啊!被明白拒绝到这种程度,我觉得有点受伤呢!」

「呃,不……我没有拒绝的意思……」

至今为止,从未听过的认真的悲伤语气,让我慌张地找寻借口。

「我……这么没有魅力吗?我的确既像小孩又没胸部……但再怎么说,还是女生耶?」

「不……不是的!没这回事!学姊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刚才,我只是不想让高屋敷小姐产生奇怪的误解,以为我们之间有那种关系罢了。我绝对没有要拒绝学姊,或认为你没有魅力的意思……」

「没关系啦,你不用勉强找借口了。反正我这种人……」

「就说不是了嘛!」

「不然的话,你喜欢我吗?」

「呜……」

「那是什么反应啦~~~~」

学姊发出哭音。可是,我也一样想哭啊!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虽然,我四处游移视线试图寻求协助,但高屋敷小姐却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而另一方面说到志乃嘛,她只是以那对无法了解意图,却毫不宽容的漆黑色眼眸瞪视着我。我被完全包围,受到交叉炮火攻击了!然而,却看不见后援部队的影子。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期间,学姊愈来愈激动了:

「你果然讨厌我~~~~」

「呜呜呜呜呜……不……不是啦!我喜欢你啦,没错,最喜欢你了。学姊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女性!」

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我只能喊叫,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法子能解决这个困境。可是,我没有漏看学姊的嘴角在刹那间扬起的狡猾弧线。

糟了——当我察觉时,已经太慢了。我手中的骰子已经抛了出去,现在轮到学姊出招了。不……唉,该怎么说呢,从刚才开始主导权就一直在学姊手中嘛!

「是吗,你这么喜欢我啊!」

「不,呃……学姊?」

「我都不晓得呢!不……不……不,真是抱歉,我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说啊,刚才的话是……」

「我明白,非常明白。你觉得很不好意思吧?不过,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婚礼的准备就全部包在我身上吧!」

夹杂着叹息,并将视线由兴奋过头的学姊身上栘开,我对高屋敷小姐说道:

「我是鸿池学姊的学弟……唉,总而言之,就是像刚才的那种关系。」

「是吗,还真是辛苦呢!」

「…………」

怎么办?

我突然被初次见面的人同情了。

唉,我不是不了解因听到先前的会话内容,而可怜我的心情。但一想到我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虽然为时已晚,脸部的肌肉仍是抽搐了起来。

啊啊……不过,或许我也有一点高兴吧!想不到居然能在此处,遇见对这种辛苦有同感的人。鸿池学姊虽是这副德性,却意外的——该怎么说呢,其实她是一个非常温柔又会照顾人的学姊,因此得到众多学弟妹绝对的信赖。因此,她在大学里可以说是颇具好评。

当然,就算是我,也不讨厌学姊。甚至可以说,我非常欣赏她这个人。然而,这却不是我对她抱有异性情感的意思。

面对困窘的我,早已从整人模式切换至一般模式的学姊「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在她的脸上看不见半点反省的神色,如果是法官肯定会下达不可减刑的判决,这点我可以保证。

我以不知该说是万念俱灰或是想躲进被窝里偷哭的心情,继续自我介绍:

「之后还有……我跟志乃……呃,该怎么说才好呢,我们就像是家人一样。」

「跟支仓吗?」

「嗯。我们从以前就认识了。」

就算是我,也说不出我们是半同居状态的事实。说出口或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从事教师这种职业的人应该不乐见吧!

「是这样吗,支仓?」

「……是的。他是我认识的人。」

也许是不太相信我吧,高屋敷小姐向本人提出了确认。

面对这个问题,志乃则是在停顿短暂的空档后,礼貌的做出了回答。

这个空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而高屋敷小姐则是低声说了句:「是吗?」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接着有如思考某事般地微微仰头望向天空——接着缓缓点头说道:「我了解了。」

呃,我说……这种空档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完全无视感到人格被莫名其妙地严重伤害的我,学姊发出「那么,既然打完招呼,就快点动身吧——」的号令。高屋敷小姐一脸冷静的迈开步伐,志乃也静静地走入校内,我则是连忙地从三人背后跟了上去。

从校门口走到校舍大约二十公尺左右。在这段距离中,石板略为婉延地向前延伸,左右两侧有数个花坛,里头开满五彩缤纷的各种花朵。在那些花坛对面有一整面的草坪,大概是天然草皮吧!校内的一切都维持的极为整齐,实在是很难想像那道沉重的校门后面,竟是如此开放的空间。

「可是,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这实在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惊人呢!」

「嗯,说的没错。」

因为,知道学姊口中的「惊人」是针对何事所说出的,因此我也无条件的表示同意。

视线末端的校舍,当然不是在故事里登场的古代城堡,或是有着过度压迫感的豪邸,那只是一栋极为普通的近代建筑。可是,它不像大部分学校的校舍是水泥完全裸露出来的灰色,而是贴满了纯白色的磁砖。光是这样,就让它的整体印象改变了许多。整体被石灰所包围的校舍与其说是学舍,倒给人一种教会般的庄严印象。

「我拜托你弄的东西呢?」

「啊……在号沮边。」

此时,高屋敷小姐边走边取出了一张对折成一半的B5尺寸纸张。学姊接过这张看起来到处都有的影印纸,并把它摊开,稍微瞄了一眼后就立刻传给了我。

写在纸上的,是由无数个四角形所构成的图。不,不对。这是——校舍配置图。

首先,是一个大大的四边形外框。这是学校的校地,也就是围墙的意思吧!在那边有三个缺口,下方是正门,上方是后门,而右方则写着北门。咦?北门在右边?

「地图上方不是北边吧!从正门进来的话,这大概是最好了解的绘图方式了。」

学姊即时提出说明。

原来如此,这样的表示的确比较容易明白。

正门也就是从配置图最下方进入的,我们前方的那片空白地带,也是现今所在地——前庭。前面是一栋有如L字母横摆的校舍,对面宽广的空白地带应该是操场,然后右方还有另一栋校舍,上方则有体育馆。

「第二体育仓库……在体育馆附近吗?」

「不,不是在那边。那里是第一体育仓库。你们想去的仓库在南侧——以这张配置图来说,位于左侧的位置。」

一边说着话,高屋敷小姐没有带着我们进入校舍,而是直接转向了左边。

「为什么不进去里面?」

「我们等一下就要去禁止进入的地方。如果被不必要的人发现,就麻烦了吧?」

说完,学姊耸了耸肩。这么一说,我正在做那种被其他人发现,就会惹来麻烦的事吗?我再次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看了看配置图,从大门直接来到校舍前方后,略微偏左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所在位置附近——写着大大的「职员室」。虽然,操场因为今天放假而完全没有人的气息,但职员室中应该有像高屋敷小姐一样,因各种理由而出动的人吧。

所以,现在最好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比较好吧。

我连忙闭上了嘴。

一行人就这样无言地绕过校舍,朝校地南侧前进。原本已经很安静的世界,感觉更加静谧。虽然,跟刚才一样没有人的气息存在,但这里甚至连人使用过的痕迹都已经不存在了。这一边的墙上没有门,据高屋敷小姐所言,墙壁的另一侧都是住宅区,因此这个场所平常大概不会有人前来。这里有着与穿过正门前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感——也就是对既气派又维护良好的校地,或者是对建筑物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感——不同的另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警告不能靠近这里似地——

「就在那边——那就是第二体育仓库。」

高屋敷小姐指示的前方是一栋水泥建筑。那是一栋造型极为枯躁的四方形水泥建筑物。因为说是体育仓库,我还以为一定是组合屋,但看情形并非如此。只不过,它给人的印象实在是比组合屋还要糟糕,甚至糟糕到如果没有人提醒那是体育仓库的话,根本不会去注意到的程度。倒不如说,那栋建筑物散发出来的气氛反而比较像是灵骨塔吧!当然,或许这是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什么事件才会有此想法,但至少我敢断言部分原因必定跟它本身有关。

被长时间荒废的水泥壁既黑又脏,而且到处都长满了霉。由于落成已超过十年以上又没有妥善管理,耐用年限似乎加速缩短的建筑物上方,有着好几条细小的裂缝

存在。如果还有常春藤在壁面蔓延的话,又更会增加这里的诡异氛围吧!从建筑物那边以水泥盖了一条通道,而且跟校舍的门连在一起。两者间的距离大约有十公尺左右吧。

仓库的铁制大门看起来相当厚重,是横拉式的门。有一副金属器具与铁棒以焊接的方式固定在那道铁板上面,横拉铁棒滑进壁上的金属物体,然后将铁棒上头延伸而出的O字型铁环套进金属器具上突出来的孔洞,再用锁头扣住那个孔洞——常见的门锁就这样装在铁门上面。

「那么,要打开门啰。」

高屋敷小姐也有点紧张吧,她以低沉的嗓音说完后,就将一把小到像是在开玩笑的钥匙插进锁头里面。

此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在门扉与金属器具的焊接处,尚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然而,这并不表示这道门上面有两道锁。证据是锁孔的上半部都跟金属器具焊接在一起了。恐怕这就是事件发生当时所使用的门锁吧!

打开锁头取下金属器具后,高屋敷小姐握紧了装设位置略低的把手。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未曾开启的缘故,一边发出金属的磨擦声,铁门仿佛好久不曾执行任务因而感到厌烦似的缓缓地滑动。

门对侧遭受禁闭的黑暗慢慢地被解放开来。同一时间,里头强烈的霉臭从里面飘出,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口鼻。那是一种某物腐烂后又进一步风化的臭味,是馊掉的臭味。

仓库内一片漆黑。靠着背后射入的阳光,勉强可以看见堆起来的跳箱与放满篮球的篮子剪影,而深处则完全被黑色所涂满。

「没有电灯吗?」

这里总不会连灯都没有吧?面对我的问题,高屋敷小姐摇摇头说道:

「嗯,听说以前电力就从某处断线了。我没听说过有修理好这件事,恐怕从那之后就一直保持原状吧!哎,原本就是没有再使用的地方,校方大概舍不得编列修理经费吧!」

「要是这样的话,果然只能靠这个东西了呢!」

说完之后,学姊就从包包中取出了手电简,而且还是那种露营专用的强力手电筒。原来放了这种东西在里面啊,难怪包包会塞爆。

接着她又拿了一支同样的强力手电筒给我,然后再递给志乃一支普通大小的手电筒。

准备实在是太周到了。

简直就像是最初就已经预料到。

不,如果是这个人,一定是真的料到会有这种事。

按下手电筒的开关,黑暗中顿时射出一道光束。这种时候,鸿池学姊绝不会犯下电池刚好没电的失误,因为她是一个不惜花费许多工夫做事前准备的人。

总之,黑暗总算被划了开来。瞬间,仓库内的惨状立即分明。

这不是开玩笑,真的只能用惨状这个字眼来形容。

被映照出的内部已经荒废。因为使用强力手电筒照明,因此以肉眼确认状况并不困难,但也因此让我们更加明白这里失去管理的情形有多严重。

多数被放置在这里的物品,当然就跟它们的名称相同,都是跟体育课程有关的道具。如同高屋敷小姐的证词,四处都没有最近被使用过的迹象。恐怕从那次事件之后——正确的说,应该是警方进行完现场采证之后——就没有再被使用过了。各种设备道具完全被灰尘所掩盖。

因为门被打开,使得停滞的空气一起产生对流而扬起的灰尘,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发出闪闪光辉。如果光看这副光景,现场或许可以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虚幻美景,然而我才不想要这种有害身体健康的美丽,绝对不要。

缓缓地迈开步伐后,鞋子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楚的足迹,灰尘就是厚到这种程度。就在这种环境下,我们慢慢地进到里面。高屋敷小姐看样子只负责带路,所以从门口进来之后,只走了几步路就停了下来。

「排球网……还有球都不在这里耶!」

「这是当然的事吧。如果有,我还会吓一跳呢!」

学姊难以置信的吃惊口吻,让我只经过些微的空档就察觉了某事。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将被害者吊起的那些物品可是重要证物,警方没有理由不把它们拿回去仔细调查。

而且,就算警察在经过十年的漫长岁月后物归原主,学校也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留下来吧!因为让小学生使用吊过死人的排球网这种事,就算把实际上的问题搁置一边,在感情上,也就是就一般伦理观而言,并不是能够被允许的行为。

「排球网怎么了?第一仓库那边应该有才对。」

「咦?啊……不,没什么事。」

面对高屋敷小姐不可思议的语气,我暧昧地摇了摇头。

她似乎不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事件。再说到先前的悄悄话,看起来学姊也没有跟她讲过这件事。我将疑问视线转向学姊,只见学姊做了一个微微耸肩的动作表示回应。我想,这大概是「没办法啊!不需要把她卷进多余的麻烦吧?」的意思。那么,连拒绝权利都没有就被拖进来的我,又是怎样啊?

我很想针对这件事深思,但现在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因而打消了主意。我隐约地了解到事情不能像这样一直拖下去:

「对了,这里的某个地方应该有通风孔吧……」

之前有红鞋掉落在那边,所以才产生了「惨杀爱丽丝」的鬼故事,所以应该要确认一下那边才对。

「通风孔?有那种东西吗?呃……当然,应该有才对。不过很不巧,我并没有听说有那种东西。嗯,啊啊……既然你们要调查那件怪谈,会对那里有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唔……现在还真是有点不适合谈这件事呢!」

高屋敷小姐说完这些不可思议的话之后,自顾自地理解了现况。

原来如此,学姊是这样跟她解释的啊!

我将视线移向学姊,只见学姊回了一个狡狯的微笑。这大概是「我可没有说谎哦?」的意思吧。就在无法成为「小乃乃召唤使」却感到自己变成「绮罗绮罗召唤使」的心情下,我从学姊的表情中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如果是通风孔,应该在里面墙壁的下方。」

「……为什么你会知道?」

「顺带一提,事件中发现的尸体好像也是倒卧在那边附近哦!」

「我说啊,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

「这当然是商业机密啰~」

我想大概也是这样,于是就干脆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按照学姊的建议搜索里面的墙壁,很幸运的立刻发现了目标。

通风孔就隐藏在叠起来的跳箱后面。一边忍耐漫天飞舞的尘埃一边搬开那些障碍物后,墙壁突然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洞穴,距离地板约十公分。

上面没有任何栏杆或铁网之类的阻隔物,看起来就像只有这里的墙壁被切掉般的粗糙。

「嗯~什么啊,原先好像有栏杆的样子呢!」

「为什么?」

「你自己瞧瞧,上头有螺丝孔吧?」

我听学姊的话,观察被手电筒照亮的通风孔周围,上面的四个角落确实各开了两个小小的孔,而且还留有受到金属物挤压过的圆形痕迹。

「可是,事件发生前就是这样子了吗?」

「应该吧。如果不是的话,就算是『惨杀爱丽丝』也爬不出来吧!」

因为手电筒对准了通风孔,所以我不太确定,但学姊似乎觉得自己开了一个玩笑。真不巧,这种半调子的玩笑并无法让我发笑。

洞穴的尺寸就如同学姊先前所言一般,是一个长四十公分、宽二十五公分的长方形。至于深度——也就是墙壁的厚度大约是十公分左右。老实说,墙壁很浅薄。

「如果不是人偶,的确很难进出。」

大部分的动物只要头钻得进去,身体就可以通过——老鼠,便是一个例子——但是人类则不一样,因为肩膀宽度会让身体卡住。虽然腰骨也是一个大问题,但只要肩膀挤得过去,就能出乎意料的勉强办到。

据说日本成年男性平均身高是一百六十公分。这只是一个平均数字,当然有人会低于这个数值。不过不管如何矮小,也不会有人只有四十几公分吧。当然,即便是女性也不会例外。

「嗯~的确如此。就算是我也挤不过去吧!说真的,我会因为胸部而卡住呢!」

「…………」

不予置评。

「总之,在对面掉了一只红鞋吧?可是,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那是『惨杀爱丽丝』把被害者吊起来时,弄掉的吧。」

「学姊……」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狠狠瞪视开心挥着手的学姊,我再次探头望进洞穴的另一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草木。那是种植在校园各处的樱花树干与周围丛生的杂草。看来这一带的内庭与前庭不同,并没有花费多少的精力去维护修整。

观看校舍配置图时,仿佛就知道似的,这里是早就被完全遗忘——或是故意要遗忘——的空白地带。因为没有什么人会来到这种场所,会有这种状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换言之,也就是所谓的节约经费。此外,这些草木的对面可以看见泛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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