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过了傍晚,被学姊找出来的我与志乃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小餐厅。
话虽如此,这回却不是有麻烦事要拜托我,而是学姊为了答谢先前的帮忙请吃晚餐。
我们坐在广阔大厅窗边的包厢座位。因为一楼是停车场,所以在二楼的大厅里,可以隔着窗户看到下面的马路。这条马路的交通流量很大,行人跟脚踏车也很多,所以虽然只坐在这里五分钟,我已经听到了好几次的喇叭声。真希望店家能够注意一下隔音啊!
一边茫然的想着这种事情,这么一说,我想起了某事。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跟志乃一起到餐厅吃饭呢!至少,在我的脑海中,没有残留任何的相关记忆。
真要说起来,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常上餐厅的人。
餐厅与速食店不同,出餐速度很慢,而且每种餐点都相当昂贵。如果是套餐,大概也都要一千圆左右吧!如果是晚餐就算了,这种金额根本不符合午餐或下午茶的价位。虽然种类丰富,可以吃到各种东西,但高中生或是贫穷大学生,还是比较会去速食店用餐吧!
「今天我请客,要吃什么尽量点吧!」
学姊对着志乃,将略显大张的菜单咚的一声摊在桌面上。顺带一提,虽然学姊的脸很明显的只对着志乃,但我也有包含在请客的范围里吧?应该有包含,对吧?因为我也有帮忙啊!至于被问到有没有帮上忙,那就很微妙了。
鸿池学姊是一个手头挺宽裕的人。她明明只是一名大学生,但名下却有车子。从这一点来看,应该不难想像吧!
我之前陪她去买过东西——当然是被强行带走的——不过,学姊去的每一家店都跟我常去的量贩店完全不同,价位甚至贵到我觉得店员可能笔误,在标价牌上多写了一个零的程度。
可是,学姊却有如选购日用品似地买着那些高价物品,而且还没有看价钱。我第一次看见那副姿态时,甚至恐惧到只能躲在店内角落不断发抖的程度……不,当然这是玩笑话啦!可是,就心理层面而言,我就是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顺道一提,志乃也是一个满有钱的中产阶级。她双亲的工作态度相当认真,虽然待的公司不同,但都是里面的高层人物。即使,两人的公司都无法称作大企业,但社员人数也有一定的程度,而且营业额也不赖,虽然我不知道股价有多少就是了。在这里顺便讲一下,或许有人会认为经济系的学生应该要知道这种事,但不巧的我只是一名念普通中小学,高中也是普通科的寻常大学生。不只是股票,我连簿记也是一窍不通。现状已是如此,更何况一年级几乎都是通识课程而没有专业课程,不懂这些也是无何奈何的事吧!
总之,她的双亲是精英社员。纵使或多或少有牺牲到私生活的地方,但热心工作到那种程度,收入当然也会提高。虽然,我们家曾经住在相同的高级住宅区中,但那仅仅只是继承祖父母的土地而已。志乃的双亲与父母只是非常平凡的上班族与家庭主妇的我家,是处于完全不同的世界,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
身为他们独生女的志乃,当然不可能贫穷。即使不能让小学生身怀巨款的走来走去,但她的皮夹里总是插着金卡。当然所谓的金卡,指的并非是某个地方的会员证或提款卡,而是如假包换的信用卡。虽然我觉得没必要特意解说,但还是顺便说一下好了。我身上并没有信用卡。
嗯——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由得觉得悲从中来。
年长的鸿池学姊也就算了,连小学生都比不过的我,究竟是……
唉,事到如今抱怨这些也没用吧!
快速切换思维后,我对着坐在旁边埋首在菜单里的志乃问道:
「志乃要吃些什么呢?」
「小乃乃还是要点儿童午餐吧?」
「呃,学姊……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啦!」
「什么啊——儿童午餐不是很好吗?正好适合小乃乃啊!嗯,这当然是指好的方面啦!话说回来,这里似乎没有的样子呢!这个,C套餐有那种感觉就是了。」
「有插旗子呢!」
果然,说到儿童餐,就一定要在上面插旗子才行。如果还附赠无意义的玩具,就真的像得没话说了。虽然,不能对这件事有所期待啦!
「啊……不过,这个不行呢!你看,里面有加青豌豆。」
摆放汉堡肉与香肠的盘子中央,盛满插着旗子的鸡肉炒饭,像是加入可疑鸡肉的诡异红色炒饭,但里面有鲜艳到像是有毒的绿色球状物体。而且还是一大堆,像是刻意在炫耀似地。
「连青豌豆也不吃,是不行的哟!以前的人说啊……女人如果不吃青豌豆,就不能变成一个好女人哦!」
「又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谎话……」
「有什么关系嘛!每个小孩都是这样克服讨厌的食物啊!我也是因为大人说,不吃青椒屁股就会长尾巴,才边哭边克服的耶!」
「啊,学姊讨厌吃青椒啊?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吃青椒就会长尾巴?有什么典故吗?」
「不,之后我有问过,似乎什么典故都没有的样子。妈妈笑着说,那只是随便想出来的理由而已。」
不知道该不该说,不愧是鸿池学姊的母亲……虽然对心里留下阴影而表情阴郁的学姊不太好意思,但这个故事还真的有点好笑。
「我点三明治套餐。」
完全无视在一旁大声喧闹的我们,志乃点了只盛有四个正统三明治,看起来份量有点少,价格也还好的轻食。
「什么啊?不用跟我客气啊?不然点这个期间限定的特制牛排套餐也行哦?」
「不行啦,学姊。志乃的食量很小呢!」
学姊手比的特制牛排套餐,是两百五十克的和牛里肌肉排加上餐包跟米饭,还附上生菜沙拉与浓汤,份量明显过重的餐点。
如果是男大学生——而且还很穷困——的我,或是平常就会大吃大喝的学姊倒也还好,对身材比普通小学女生更加娇小的志乃来说,吃下这些东西就算会消化不良也不足为奇。果不其然,志乃只瞄了一眼就说「我不要」表示拒绝。
志乃的这种表现,让学姊有点无聊的——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啊——耸耸肩,之后就没再劝她点别的东西了。
「大姊!可以点餐了吧——?」
学姊以有如在居酒屋里喝酒的大叔口气叫住女服务生。
呃,学姊,按钤叫人吧。铃声装置就好好的放在桌上呢!
***
结果,学姊点了B套餐。那是一份和风料理,食物细分成好几区的重箱里面,装满幕之内便当(注:在一个区分成好几个格子的盒子里面,精致地摆放拌菜、烤菜、煮菜、米饭等传统日本怀石菜系饭菜的盒饭)菜色般的各式鲜艳料理,而且还附加了酱菜与味噌汤。每样菜的份量虽然不多,但加在一起看起来也满多的。
我点的是奶油培根蛋汁意大利面。会这样点,是因为不喜欢冒险的个性使然。请不要用可怜虫之类的话来挖苦我,因为学姊早就用过这招了。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餐点都到齐,并且各自吃了一口的时候……
「深山老师……看到我们的时候,好像很害怕呢?」
学姊突然说道。
由于话题起头的过于唐突,在那瞬间,我还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啊……嗯,大概吧!」
虽然,我不确定那样叫不叫作害怕,但至少可以确定她很焦躁。
「可是,在知道我们是来学校参观的人之后,她立刻恢复了原先的表情。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只是来学校参观的话,她就会觉得放心了呢?说真的,如果不是的话又怎样?那个老师原先到底以为我们是谁?」
「那个嘛……应该以为我们是可疑分子吧?你看,就像深山老师所说的,最近学校里面不太平静。更何况,事实上有可疑分子侵入校园,她会提高警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的确,就算把我们误认为是可疑分子也不奇怪。不过,那仅限只有我跟你在现场的情况。那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小乃乃与高屋敷大姊在哦!小乃乃可是确确实实穿着制服,而身材高挑、外表最显眼的高屋敷大姊可是那所学校的老师。不管怎么想,这两个人都不会是『可疑人物』吧?」
「…………」
这样说,或许也对。
没看到两人的存在——这种事绝无可能。室内的确很暗,但也有三支手电筒的光线在照射。再说时间也是白天,亮度要辨认脸孔绰绰有余吧!
更不用说,最显眼的高屋敷小姐就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进来的话,一定会先看到她的身影才对。
「那个老师不认为我们是可疑人物。可是,她还是感到很害怕。那是为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对某人进入那个地方的事实感到恐惧。」
「进入仓库的事……?」
「应该说,在那里调查的事。」
……学姊到底想说什么?身为教师会想隐瞒自己学校所发生的不名誉事件,所以才对有人进入仓库的事情感到吃惊
。是这个意思吗?我说出了这个看法,学姊笑着开口说道:「一半对,一半不对。」
「老实说,当时深山也被当成是嫌疑犯之一。」
「为什么……」
「因为,深山雾正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学姊竖起一根手指头,一边说:「怀疑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调查案件的基本原则。」
「第一个发现的人?呃,可是,学姊你不是说过,是好几个老师一起发现遗体的吗?」
「正确地确认受害者死亡,并且报警的是别人——一个叫明智学,现在已经不在这所学校任教的国语老师,可是第一个在仓库发现木下的人却是深山。呃,按照先后顺序说明嘛,原本在事件发生前,正好要举行教职员会议。当然,地点就是教职员办公室啰但是,应该全员出席的会议里,木下却始终没有出现。大概就在会议预定开始的三十分钟后左右吧,这个时候深山说木下实在太慢了,并主动表示自己要去找他。反正木下一定在体育馆或仓库那边,所以她拿了几把钥匙就离开了。然而——连深山在经过十五分钟后,也没有回来。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实在太可疑了,所以包括明智学等三名老师便一起出去找人。但是,当他们来到仓库前方时,却发现深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从处于错乱状态的她口中,听了断断续续的证言后走进仓库,才在那边知道有事件发生的事实。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学姊一边转着筷子一边解说。她的礼节实在太差了,如果志乃模仿的话该怎么办?嗯,她不会做这种事吧,因为她是一个不管做什么都很有教养的好孩子。此时,我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志乃,只见她连半点参与会话的样子也没有——如果突然加入,我会觉得很困扰——只是咬着对自己来说,显得略大的三明治——不,并不是用咬的。因为嘴巴不大,所以她没办法大口咬三明治。相对的,她以小口小口啃食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吃着三明治。总觉得这种姿态,仿佛像是仓鼠在吃东西的样子。
「啊——我也觉得小乃乃像小动物般吃东西的样子确实可爱,也了解你想就这样一直凝视下去的心情啦!不过,如果你现在能暂时听我讲一下话,姊姊我会非常高兴的哟!」
「我有在听,有在听啦!没错,当然有听进去!」
「是吗?」呜呜,打从心底怀疑的眼神。「哎,也没关系啦!说真的,你听完这番话后,有什么想法?」
「想法吗?嗯——虽然不晓得原因,但深山小姐果然可疑呢!」
从深山离开职员室,到其他老师出来找人之间一共有十五分钟。可是,尸体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发现。这里明显有古怪之处。找寻被害者或许就是要花这么多的时间吧,不过深山小姐打从最初,就已经预料对方会在体育仓库了。就算是先去其他的地方寻找,应该也用不着花费那么多的时间。
「她也有拿体育馆的钥匙吧?有没有可能先去那边找人?」
「没有。本人说要先去距离最近的仓库。」
这么一来,果然多出了空档。
十五分钟的空白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她究竟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呢?
「深山的理由是,寻找木下前,先去了厕所。」
「去了厕所吗?」
「嗯,这种理由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女生上厕所要花费的时间,远比男生想的要多出许多。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也具有无法证明的优点。既然没有证明的方法,当然也就没有证明的必要。就是这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这个理论非常乱七八槽……」
「没办法。不论何时,证明义务都是在怀疑者那一方。」
嗯,是这样说没错啦!
「然后,还有一个问题。在她发现疑似遗体——因为,没有确认是否已经死亡——之后,好像还呕吐了。顺带一提,这件事可以被证明。仓库内的入口处附近,就有证据——说得清楚一点,就是发现了呕吐物。」
「学姊,现在在吃饭——」
「不可以在意,因为去想才会在意。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在意了。所以,小乃乃也不行在意哦!」
「我没关系。」
哎呀,志乃。没关系……我说你啊,这样真的好吗?
学姊也一样。不要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夸奖小乃乃真乖~好吗!
「总之,种种迹象都显示深山雾相当可疑。虽然比其他老师早出去十五分钟,然而发现尸体的时间却那么慢。至于这段时间内的行动除了本人的证词外,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去上厕所的证词无法证明,另一方面来说,也称不上是充分的证词。因为,上厕所这种事,可以凭自己的意思随时去上。那么,即使把她当作犯人,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吧?如果有那么充分的时间,要杀害一个人,然后再把尸体吊起来并非不可能。」
「说得没错。条件齐全到这种程度,不怀疑深山小姐还比较不自然呢!」
「没错。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当时,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是——到现在,深山仍未被逮捕。不,不只是这样,她甚至没有被当成重要关系人,强制带回警局过。证据就是深山至今都还在这所学校堂堂正正地教着书,以一名未婚夫遭受突如其来的暴力,而死亡的可怜女性身份。」
讲到这里,应该是说得有点累了吧,学姊休息了一会儿。她将漂漂亮亮堆满重箱的菜肴一一塞入口中,将各自品尝虽然美味但混合在一起后,因化学变化所产生的复杂诡异味道以白饭加以中和,接着连品尝味道都没有地将味噌汤灌入胃里。热衷教育的妈妈看到,肯定会大声斥喝「要细嚼慢咽!」的了不起吃法与志乃完全相反,那幅光景简直像是巨大怪兽在吃东西一样。即使如此,这种吃相或许可说是有一种微妙的可爱感觉。
最后将店家端出来的热茶——在谈话期间,多少冷掉了些——当成是盛夏太阳天游玩回来后,所喝的冰麦茶一样咕噜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接着用力发出呼哈~的吐气声。
其实,她是披着女大学生人皮的某处欧吉桑吧!这种妄想慢慢地从我的脑海处冒了上来。
「嗯,当时的警察并没有不务正业。他们试着想将深山俯首认罪,但最后不管怎样,都无法成功。那么,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嘛……」
「因为有不在场证明。」
此时,回答问题的既不是我也不是鸿池学姊,当然也不会是经过的女服务生或是灵界通信,而是志乃本人。
转头望过去时,也许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只见她露出极不悦的神情并将脸别开,盘子上以扔出去的形式所放置的三明治也只咬了几口而已。
「小乃乃,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就目前为止所听到的情报来判断,如果有无法断定深山是犯人的理由,除了她不可能是犯人的确切证据,或是证词外,别无其他可能。说到有什么事情能证明嫌疑极大的她不可能犯案,答案仅有一项。那就是在推定的死亡时间内,不在犯罪现场的不在场证明。」
呃……嗯?因为,她说得实在是太快了,我有点听不懂。
可是,学姊却点点头说:「正确答案。」
「其实,推定的死亡时间,是在深山发现尸体的三十分钟前。」
「三十分钟前……也就是说——」
「没错。也就是教职员会议刚开始举行的时候。深山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就在教职员办公室,当然在开始之后一次也没有离开过座位。这一点可以被完美的证明,因为在场的三十四名教职员都是证人。这个不在场证明的完美程度,早已超越能否被打破的次元了。」
这样……的确可以称为完美。
只要没有三十四名老师全是共犯的惊人发展,这个不在场证明就绝无可能产生动摇。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这种结果太令人讨厌,又极为不公平吧!
可是,即便其他教职员的证词无误,仍不代表毫无逆转的机会。
「请等一等。话说回来,那个死亡时间的推定结果真的准确吗?」
因为是十年前的技术,所以不能期待它具有现在的精准度吧!就算有十分钟或二十分钟的误差,也不足为奇。而且只要有这一点差距产生,就有可能性出现。
「啊~……说到这个嘛~」
学姊却难以置信的耸了耸肩:
「确实,这十年来警方的科学搜证能力大为提升,当时的技术的确也没有现在的准确性。在推定死亡时间这项技术上,以前与现在的正确度可说足处于完全不同的次元吧!然而,这毕竟只限于经过长时间后才发现尸体的状况。」
「啥……?」
「人死后尸体会僵硬,你知道吧?」
「这种事,我当然晓得。」
「死后僵硬这种现象,会在死亡后以分钟为单位不断地变化。这种变化过程,早在以前就已经确定了。除此之外,还有血液凝固的情形,或是尸斑的色泽形状等现象。总之,尸体在经过长时间的放置后,确实必须经过现代科学技术来鉴定,可是在短时间内就发现
尸体的情况下,现在的鉴定方式与十年前并无不同,结果是一样。」
「可是,我记得死后僵硬的时间可以动手脚吧?好像是……利用温度变化吧!」
我以前读过的悬疑推理小说里,就有这个把戏。就是为了影响死亡时间的推定,故意将尸体保存于低温场所的手法。
可是,这点也被学姊轻易地否定了:
「在没有空调与暖炉的仓库内,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室温?你觉得那里看起来,是隔热效果很好的地方吗?」
「这……这个嘛……」
看起来当然不像。
「哎,那不过就是个水泥箱子,而且似乎也不容易散热。此外,警察也没有笨到,不会将自然现象所造成的温度变化考虑进去的程度吧?」
「这么说,就表示推定的死亡时间绝对无法动摇啰?」
「可以这样讲吧!正因为如此,警方才无法进一步调查。但是,如同我最初所讲的,深山不希望有人调查那座仓库。如果进行调查,说不定会出现某些对那个人不利的证据,然后也许就能攻破只能以完美来形容的不在场证明。」
学姊在说这番话时,脸上表情有如发现猎物的豹般锐利。不,嗯……虽然锐利,还是像猫一样可爱就是了。因为这个人长得就是一副娃娃脸,外表一点也不可怕。只不过,对知道这个人本性的我而言,这样就足以产生十分恐怖的感觉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嘛……」
「当然啰!因为,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解决十年来的悬案嘛!这样还不有趣的话,什么东西你才觉得好玩?」
学姊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我可是一点也不乐在其中哦——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就算说了也没用,而且本人如果很开心的话——哎,这样也没关系吧!
「唉……请请请,就随便你搞吧!可是,你可不要忘记最重要的小鼎哦!因为,这件事情才是原先的重点。」
「这种事,我知道啦!我也有想办法要解决小鼎的问题。因为还要花一点时间准备,所以在这段期间内,岔题一下也没有问题吧!」
我觉得岔题本身就是问题耶!
哎,既然学姊说有办法可以解决,就应该没错吧!
关于这种事情,可以无条件地相信她。
所以我说完话后,便将视线从学姊身上栘开,然后望向独自沉默不语的她。
「对了,志乃你不吃吗?」
「吃饱了……」
仍然把脸别开的志乃,更加简洁地回答了问题。
真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不会已经吃饱了吧!志乃的食量虽小,但平常也都跟我一起吃饭。只不过是四个三明治,应该不会吃不完才对。那么,她是因为先前「呕吐物」的发言才失去食欲的吗?不,还是三明治里面放了讨厌的东西?
就在此时,我发现了一件事。在残留下来的一份三明治里,夹了常见的蛋与火腿,但是在蛋黄的中央却有一个小小的绿色物体。那是一个太过鲜艳、又圆又小的——豆子。
「里面有放……青豌豆吗?」
「……借由单一视点所取得的情报有其界限。只要采取主观论点,其中必然会发生误解。人既然生而为人,便无法从这个命题中逃脱,所以一切问题均会汇聚于此。」
「也就是说,菜单照片上面根本看不出来有青豌豆啰!」
我们不约而同发出苦笑。
02/
如同往常,无机质的教室里,无机质的授课开始。
在这种教室里,鼎努力的撑着身体上课。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身体有如灌满铅般的沉重。
简直就像只有这一带的重力倍增般的难受。拼命凝视着黑板的双瞳不断摇晃,头也自然而然地被桌子的表面吸附过去。就好像,额头与桌子中间埋有磁铁似的。
既然如此,埋入的是同一极的磁铁就好了。
鼎这样想着勉强地支撑身体。如果不以意志控制身体坐直,自己就会立刻朝桌面倒下去。
脑中充满杂讯,连自己现在在上什么课都无法确定。
应该是数学课没错。咦?不是吗?是英文课吧?
鼎连这是第几节课都不晓得。虽然觉得是上午的课,但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感。
老师传进耳朵中的声音暧昧不清,无法从里面获得任何情报。
话说回来,老师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啊?
简直就像是外星人的语言。
身子倏地一震。
下个瞬间,整个世界回转了九十度。
为什么大家都站在墙壁上呢?
无法运转的头脑如此思考着,但脸颊感受到的坚硬冰冷触戚,让鼎终于理解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自己晕倒了。
***
三泽鼎晕倒的事情让教室内顿时乱成一团,因为,她没有任何前兆地突然就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唐突到如果是在普通学校里,说不定还会被误认为是上课打瞌睡。然而在这所学校里,没有学生会在上课时睡觉,正因如此,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不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
可是,这件事真的发生在一瞬间而已。
教师快速地跑向鼎确认她有无意识,得到鼎模糊的回应后,就将她抱起前往保健室。期间经过五分钟。老师回来后只说:「三泽同学只是贫血而已,请大家不用担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上课。学生们看起来虽然有些微动摇,但仍若无其事的将精神集中在课堂上。
在这种状态下——志乃站了起来。
椅子发出喀啦声响,不知发生何事而转头望过来的在场所有人,都陷入紧张情绪。
那个支仓志乃,居然会因除了被老师点到以外的理由站了起来。
会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而感到不安,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在这种氛围下,志乃的声音小小地响了起来:
「我不舒服,要去保健室休息。」
……语调平静的像是在开玩笑似地。
然而,任谁也无法阻止这样的她。
***
「支仓……同学?」
「不要紧吧?」
「呃?啊,嗯?咦……?」
志乃意想不到的来访,让鼎完全陷入了混乱状态。不,或许是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状况,才会变成这样。
摆放在保健室中的三张床的最里面那一张,鼎有如被纯白色被单掩埋似地躺在上面。她的气色不佳。一副睡眼惺忪、全身无力的样子。看样子老师说她贫血,并非是错误的判断。
「你现在很疲惫,最好多休息。」
「啊,咦……?」
「你的脑部也无法正常运作。不管怎么说,在这种状态下回去上课一点意义也没有。」
「嗯,嗯……」
「当精神疲劳时,肉体同样也会陷入疲劳状态。心这种东西虽然不存在,但它却以某种概念存在于现实中,而受到此种意识形态所支配的人类也会受到影响。举例来说,圣痕便是一例。过去救世主所承受的创伤,会在狂热信奉的基督教徒身上,完全相同的部位再现。虽然这种现象多是源自于主动或是无意识下的自残行为,但也有一部分是自然发生的。」
「伤痕会自己跑出来吗……?」
「是的。这不是骗人的事情。如果让接受深层催眠的人相信普通棒子是烧红的铁棒,并让他们触摸,在那个部位就会出现烫伤。精神本来是依附于肉体之上,但这并非是不可逆的过程。肉体受到精神影响的案例,在其他方面也都发现了不少。」
「呃……也就是说,病由心生的意思吗?」
对意外多话的志乃感到困惑的鼎如此说道,而志乃点头说了句:「跟这个差不多。」或者也像是火灾时所爆发出来的怪力吧!人类这种生物,远比本人所认为的更能欺骗自己。
「那个……」
「什么事?」
「支仓同学,也知道……我的事情吧?」
志乃沉默不语,但鼎理解这就是她表示肯定的方式。
「唉,你觉得很荒谬吧?都到了这种年纪,还会相信鬼故事。」
「…………」
「真是可笑呢!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悲了。因为,明明没有这种东西。『惨杀爱丽丝』这种东西,明明不可能存在。」
「…………」
「绮罗拉虽然轻易接受了这件事,但平常大家都会这么想吧!」
说完,鼎做了一个自虐式的笑容。
她本人恐怕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丢脸、可悲、又难看。这就是她的感受。这种情绪,正是她发自内心的自然情感。是在假面具另一侧的幼小心灵。
因此,志乃答道:
「主观意识下的现实与客观意识下的现实是不相同的。」
「不相同……?」
「客观,抑或是社会意识形态下的『现实』仅存在于媒体之中。例如,在你面前发生了杀人事件,对你来说那
就是现实。然而,只要那件事没有经过媒体报导,就无法成为与周遭之人所共有的现实。而且,就算成为共有的现实,源自相同情报来源的可能性肯定不高。你还是不要太相信看得见的东西,或是亲眼所见的事物比较好。有看见UFO的人,也有看到幽灵的人。更或者,有能看见未来命运的人与能看见神明的人。你所看到的东西与他人所看到的东西不一定相同。所谓现实,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事物。」
「……也就是说,我害怕的东西很荒诞啰?」
「你所感受到的现实,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法成为共同认知的现实。换言之,你的问题根源,仅存在于你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认知差异。」
说完这番话后,志乃就像对鼎已经失去兴趣似地保持沉默。她并不是真的对鼎失去兴趣。因为,打从最初志乃就对鼎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会保持缄默,只是因为已经给了对方必要——就大众认知而言——的情报。
「我不懂……」
然而,鼎却没有接受到这些讯息。
她用着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是吗……」
「不过……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的感觉。我一定会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死在现实中。」
断断续续低声说着这些话的鼎,脸上……
有着放弃某物——某种重要事物的表情。
然而,志乃已不再说任何话语。
已经没有必要说任何话了。
如果她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现实,那么对她而言那就是现实。志乃不想加以否定,就算那对自己来说并非现实。她只要按照自己相信的事物活下去就够了。
已经给了线索。
事先铺好路了。
接下来的事——「他」们应该会想办法吧!
***
「那么,之后,小鼎怎么样了?」
『母亲接她回去了。』
平常的声音与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着微妙的差距。是因为转换成数位讯号的声音被削去许多情报,抑或是看不见对方表情的缘故?
即使如此,志乃的声音仍是与平常有点不太一样。
该怎么说呢……虽然,她平常就用这种不带感情的方式讲话,但我总觉得透过电话,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而且,还是用手机拨的电话。因为是从外面打来的关系,四周杂音让声音更难辨认清楚。
顺带一提,现在使用的手机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说起来,我连手机都没有,因为那种东西实在太昂贵了。对穷学生来说,就算花费不到一万圆也很吃力。哎,虽然我知道有手机非常方便。这回,我也特地向鸿池学姊借了手机。顺便讲一下,学姊的手机是一只接近二万圆的最新机种,而且上面还有一堆花俏的手机吊饰,拿起来微妙地吃力。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谢谢,你帮了不少忙。」
『……是吗。』
「啊,对了。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不过今天是『约定之日』哦!」
『别担、心,我记得。』
「你就算记得,有时候还是会故意忽视呢!」
『我会看时间跟场合。我今天一定会早一点回去。』
「是吗……那就好好用功吧!」
我一边苦笑一边挂了电话。此时,学姊不知何故露出了狡猾笑容。
「那个表情是怎样?」
「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有,对吧?」
「就算你反问,我也……」
我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本人都说没有别的意思,我会听不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嗯,就这么想吧,想太多是不行的。
「总之,小鼎好像昏倒了呢!」
「似乎是这样没错。看来请小乃乃帮忙,果然是明智之举。」
说的也是,我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回之所以把志乃卷进小鼎的问题里,就是因为她能帮上某些忙的缘故。那个忙就是,如果小鼎在学校有什么异状时,志乃可以立刻以电话回报。因为我们既非学生也不是老师,所以无法在上课的日子里进入学校。关于此点,对志乃而言完全不是问题。总之,她的角色就像是告密者或是间谍之类的感觉。
「可是,也不用发生什么事,都从学校里打电话吧!」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对大学生来说,是第三节课刚开始的时候,对志乃上的小学而言,也是第五节课刚结束的时间。换句话说,她特地在休息时间,打电话过来通知我这件事。
「这也表示,发生的事情是多么重大吧!」
「嗯。小鼎的精神面似乎已经不行了。先前,缩写涂鸦事件的影响果然很大。」
我们也从志乃告知的内部情报里,听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事件。在职员室前方,有以红色油漆潦草书写的「K·M」希腊字母。这两个字母与小鼎名字的缩写相同。而看见那幅光景的她,则是露出了明显动摇与半错乱的状态。
「可是,这件事还真是不可思议呢!以偶发事件而言,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吧……」
「如果是偶然就好了。」
「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知道比较好啦!那样子比较幸福,也不会闷闷不乐。真是的,都不知道我为了这件事有多么地烦恼。甚至到了整晚熬夜思考,如果真的变成这样该怎么办的程度。但你却如此轻松的——」
学姊以无奈的语气嘀咕,声调中又带着微妙的怒意。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算了啦!总而言之,不论真实为何,唯一的事实,就是鼎深信那事件与自己有关。而且,她正为了那件事受苦。」
「说的也是。突然昏倒这种事可是非常异常呢!」
这回是在学校上课时发生的还算好,万一在野外,而且还是危险场所或是没有人烟的地方昏倒的话,就不得不预想最坏的可能性了。她的问题已经超越小学生烦恼的领域,演变成可能会致命的危机。
「处理不当的话,鼎也许会拒绝睡眠哦!因为太过害怕作梦的关系。」
「说的没错。这下子,这边的准备应该要加快脚步啰!」
加快脚步……?
啊啊,是那个「准备」哦!
「之前我就问过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嗯,要怎么说才好呢?话说回来,当你是小学生的时候,会那么相信怪谈吗?」
「咦……?不,我当然不会相信啊!」
「我想也是。我也一样。可是,鼎的情况又是如何?她真的真心相信那种事吗?」
她当然相信吧!正因为如此,才会感到害怕。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梦到那些东西,也不会害怕这种逼真的梦境。
然而,学姊却否定了这些想法:
「我不这么认为。那孩子不可能会相信那种东西。我觉得鼎只是——想要相信而已。」
「想要相信?」
「没错,想要相信。她虽然认为『惨杀爱丽丝』这种玩意儿不可能存在,却又同时希望它存在。所以,她才会深信那个怪谈到这种程度。不管是谁都一样吧?科技明明发达到连小孩子都知道幽灵不存在,但至今怪谈还是能取得市民权,不就是因为大伙希望它存在的关系吗?」
学姊的推理,让我哑口无言。
因为,这样实在太奇怪了。
鼎害怕「惨杀爱丽丝」,害怕它会出现在每晚的梦境中。所以,她才找鸿池学姊商量这件事,我才被卷入了这个事件。
然而,如果她希望它存在的话,根本没必要害怕,应该也不会找学姊商量才对。
这个理论不管怎么想都自相矛盾。
「不过,人心就是会矛盾吧?」
「呃,是这样讲没错啦!」
可是,我觉得这似乎是两码子的事。
「我觉得,鼎似乎有破灭愿望。」
「破灭……?」
「没错。就是想破坏现在的自己的愿望。为了打破僵局,鼎寻求着『惨杀爱丽丝』。她相信,那个存在能够毁坏已步入绝境的自己。她需要能够改变自己的『他人』。可是,她并没有完全从破灭衍生出来的恐怖感中解放出来。现在的自己与现在的价值观,对于现在的生活要改变的事产生抵制。渴求改变的希望与对改变的恐惧同时共存,这也正是恶梦的真面目。」
「也就是,本性与理性的冲突吗?」
学姊点了头:
「鼎害怕的不是『惨杀爱丽丝』。那孩子害怕的是自己应该只存在于梦中的破灭愿望,对现实产生作用的幻想。实际上,鼎一直到最近才跟我联络,但她自己明明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作恶梦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才要求助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了这条路?答案就是她察觉可疑分子在一、两个月前,突然变激烈的犯罪行为与自己的梦境有所重叠。那个时候,鼎才渐渐感到恐惧,然后便联络了我。」
回想起来,她不是有说过这种话吗——
『这种事
,我早就习惯了。』
她已经作恶梦作到习惯的程度了。不断地重复、被逼迫、被折磨。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挥开这一切,没有对重复到早已习惯的恶梦采取任何对策。
这是为什么?
也许,正如学姊所言一般,恶梦本身就是她自身的愿望。
「那么,为什么鼎想要破坏现在的自我呢?你应该也知道理由吧?」
「因为讨厌念书吗?」
「不,有些不太一样。那孩子喜欢念书,也知道解开问题时的快乐。因此,她的问题只不过是忘却了那种快乐而已。然后,让她遗忘这件事的,就是那孩子的母亲。鼎的破灭愿望换句话说,就是源自于母亲。既然如此,也就知道解决的方法了。」
也就是说,让两人和解就行了吗?
「你想说服鼎的母亲吗?」
「能说服我早就做了,因为那个人是有自己一套信念的教育妈妈。嗯……哎,就这层意义来讲,她也不是坏人啦!虽然,我怎么样也无法喜欢她,却也不会因此而讨厌她。」
学姊讲完后,有如确认似地继续说道:
「嗯,我并不讨厌。她身上有很多我看不顺眼的地方,而且对任何的小事都很啰嗦,又很明显瞧不起我的学历。哎,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这样吧,一定没错。」
到底是哪一边啊?
意思是说,她们不合到这种程度吗?
「总之,因为如此,如果要做的话,只能从鼎身上下手才行。」
「你果然有一些想法吧?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啦!而且,你似乎也在准备一些事情,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的。」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想这样讲,但很遗憾这一次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因为,要上场的人是小乃乃。」
「是志乃……?」
为什么她要在这种时刻登场?难道学姊打算让志乃去说服小鼎吗?该怎么讲呢,就种种层面来说,我认为这是一件绝无希望的事。虽然,某些时候讲话头头是道的志乃,会让人对她能顺利完成任务这件事有所期待,但对于不以任何人都能轻松理解的方式,来说出想说的话的她而言,担任说服者大概是我所能想到最差劲的角色分配。
「哎,先把这件事搁置一旁!」学姊边说边做出将某种隐形物体移至一旁的动作,仿佛真的有东西存在似的。她的演技还真细致呢!「其实,我已经知道『惨杀爱丽丝』的真面目。」
「……啥?」
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我哑然失声。知道真面目了?什么跟什么啊?是所谓的疑心生暗鬼吗?
「是相似的东西,但不是暗鬼就是了。」
「意思是说?」
「在怪谈中登场的『惨杀爱丽丝』——也就是爱丽丝娃娃,是当时学生的所有物。而主人的名字叫宫前加奈,是念六年级的女学生。」
「它是学生的所有物吗?」
「没错。哎呀,调查这件事可辛苦的咧!当时的警察完全不知道有『惨杀爱丽丝』这种事,所以完全没有调查掉落在外面的红鞋。所以我才拜托高屋敷大姊,从她那边借来一堆可以成为当时资料的东西。然后,在那些资料中,有那间学校的介绍手册。里面关于文化学习方面也投注了不少心力呢!上头刊载了各种照片,有电影监赏、绘画展与参观某处历史文物馆等照片。里头有一张照片,是在校内举办人偶展示会时拍的。从西洋人偶到日本的市松人形,展出了各式各样的人偶。在里面,有一尊被拍到的人偶——」
「就是爱丽丝娃娃吧!」
「对。进一步调查后发现,那是从学生家里拿来的东西,也知道了谁是它的主人。」
此时,学姊拿出一张纸片放在桌上。将它摊开后,出现的是三名少女的身影。与被害者木下浩二的相片一样,是用照片去影印出来的图片。
三名少女以某座山与木造小屋为背景,靠在一起开心的比着胜利手势。
「这是事件发生约一年前,在补习班举办强化合宿——当然是念书吧?——的时候,与两名朋友合照的照片。左侧的女生就是宫前加奈。」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弄来的?」
「咦?啊……嗯,没什么,该怎么讲呢,稍微用了一点关系啦!」
学姊发出装傻的笑声,然而我并没有漏看她额头上冒出的细微汗珠。与其这样讲,不如说就算漏看也绝对会有所察觉。因为她的笑声干哑,实在是太可疑了。
「总而言之!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问。」
「真是的——不要再提了。」
「是是是。呃——嗯,老实说……她长得还满可爱的。」
照片中露出微笑,名叫宫前加奈的少女以世俗眼光来判断,可以说是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活泼俏丽的短发与灵活的大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她给人一种小大人的印象。到了这个年纪,女生在精神与肉体上往往都比男生要来得成熟,虽然不能拿我当标准就是了。那么说到要以谁为标准,因为我身边的小学生只有志乃一人,如果跟她比较,不管是谁看起来都会是一副成熟——这里指的仅仅是外貌——的样子。
可是,她的身材却是非常娇小。如果跟站在一起合照的少女们相比,更可以明显的看出差距。这十年来,小学生的平均身高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动,即使以这个角度来判断,现在的她,身材也许跟志乃相同。另外,以这个层面而言,她给人一种肉体的成熟还在遥远未来的印象。
「可是,这孩子……其实在事件发生后,就立刻转学了。」
「转校?事件发生后?」
「是的……而且,还不只这样——」
***
「那就好好用功吧!」
虽然对方这样说,其实支仓志乃早就从学校早退了。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当成理由——追在鼎身后,前往保健室的志乃,就这样放弃了下午的课程。她并不打算上课,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志乃就这样在原本不应该的时间带跑出校园,但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在学校周围徘徊。她像是在散步似的,缓缓地在学校附近来回查探。午后的街道十分安静,因为附近原本就是住宅区。午餐时间早已结束,而下午外出的时间仍过早的这个时候,几乎没有行人在路上走动。
多亏这样,志乃才能自由走动。如果在大白天穿着制服走出校园,任谁也会感到可疑。其中或许还会有人多管闲事,直接搭话倒也还好,如果跟学校联络的话就麻烦了。
终于,绕了几圈之后,视线前方出现一名男子的身影,志乃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真是太好了。因为今天有特别的约定,而表示自己会早点回去,所以不能反悔。如果没有发现那名男子的话,就必须等到后天了。
然而,这种担心似乎只是杞人忧天。
志乃慢慢地接近那名男性,然后向他搭话:
「午安。」
初次见面的少女意外发出的招呼声,令男子感到非常困惑。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知少女为何跟自己搭话,因此就算觉得讶异也不足为奇。而在作贼心虚的情况下,结果更是如此。
然而,志乃没有等全身僵硬的男子重新复活,迳自发出了质问。
质问——或者可以说是责问。
「之前的涂鸦——『K·M』指的是三泽鼎吗?」
「啥……?」
「还是指……宫前加奈?」
光是这一句话。
就让男子变了脸色:
「为什么?」
为什么会晓得?为什么会知道宫前的事?这个极为合理的疑问,恐怕包括了这两种意思在里面吧!
但志乃并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就算说明那些事情,结果仍是毫无意义。因为真要说起来,会在此地以这种形式相会,这件事本身仅仅只是偶然罢了。
志乃心中毫无肯定的依据。她只是假设可疑分子是校外人士,若想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侵入校园,比起启动警报装置的夜间,开关被关掉的白天还比较确实。这是一个连逆向思考都称不上的简单结论。犯人也是这样想吧!在不断误触警报装置的过程中,必然察觉了这个事实。
所以,志乃才早退在附近查探:
「你为什么要将宫前加奈的缩写写在墙上?不——你的目的究竟为何?」
志乃就这样对「可疑分子」提出问题。为什么要不断重复这种可说是无意义的行为?
「……你调查过『惨杀爱丽丝』了吧?所以,才会知道宫前的事情。」
「是的。」
「原来如此——」男子满足的点点头:「那么,你也知道『惨杀爱丽丝』诞生的原因,也就是那只红鞋的事情啰?」
「是掉落在第二体育仓库后面的东西吧?」
「是的,没错。把那个东西丢在那种场所的人——其实是我。」
男子如此说道:
「我与宫前是同班同学,座号
也连在一起。那家伙叫宫前,我则是叫三木矢。姓名的头一个发音是『MI』的只有我跟那家伙两个人,所以在换新班级的时候,那家伙理所当然就坐在我正后方的座位。那时,我们稍微讲了一些话,然后——感情也稍微变好了些。」
当然,感情好并不表示是恋人关系。双方之间的交情程度,不过是常说到话的异性罢了,比起来与同性友人聊天的时间要压倒性地多出许多。
即使如此,对他来说这也足够了。
「我喜欢宫前。当然,那时的我是不会承认这种心情,因为当时我还只是小孩子。我认为喜欢异性是一种丢脸的事,而无法坦率面对。所以,我看到宫前把家里的爱丽丝娃娃拿到学校展示,并且被老师称赞时,心里感到有一点生气。我明明喜欢她。不,就因为喜欢她,才会这样吧!所以我把公开展示的爱丽丝娃娃拿走,就这样将它藏在学校里面。」
鞋子就在那时弄掉的吧!由于紧张与亢奋而没有好好确认人偶的状态,所以他无法确定是否真有此事。事实上,他穿过那座仓库的后面,而他也知道,那条路径本来就很难被人发现。
「我没有将它拿回家的勇气。不,也许我认为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吧!因为我觉得,光是这样就足以引起一场大骚动了。不管怎么说,那个娃娃可是学生的私有物品,而且还不是便宜货。如果在学校弄丢的话,教师们应该会全体出动去找寻吧!」
「然后,你打算在这场骚动中,自己将它找出来。」
面对志乃的指摘——
「……正是如此,很白痴吧!因为爱丽丝娃娃不见而发生骚动,等宫前知道这件事后,我再英勇的将它找出来。我觉得只要这么做,就能引起那家伙的注意。」
三木矢自嘲的笑道。一切只是为了让喜欢的少女注意自己,是一种既幼稚又愚笨,却绝对不含半点污秽的行为。
然而,那副表情却立刻消失了。
「可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爱丽丝娃娃弄丢这件事,根本没有引起任何小骚动。因为,发生了比那件事更加严重的事件。」
「是在仓库中发生的杀人事件。爱丽丝娃娃被窃的事情,就这样被那个事件盖了过去。」
「没错。而且还不只如此,竟然还跟那个事件扯上了关系。」
掉落在仓库外的红鞋。三木矢因一时的不注意所制造出来的产物,在与不可解事件重叠的过程中,奠定了「惨杀爱丽丝」怪谈的基础。事情既然演变到这个地步,已无法再次将爱丽丝娃娃找出来了。因为一旦被追问到,是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会发现的问题,就不得不将自己把娃娃藏起来的事情全盘托出。这么一来,自己也会被怀疑与那个事件有关。
所以,他只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在这段期间,宫前转学了。因为事发突然,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老师们对宫前都很冷淡。关于那家伙的话题变成了一种禁忌,当老师告诉我们这件事的时候,也只说明她是因为双亲的关系才转学。就算询问她转去哪一所学校,也得不到任何答案。对待她的方式,简直跟烫手山芋没什么两样。」
「你……晓得宫前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但当我长大之后,总算渐渐明白整件事,明白她为何非转学不可。」
如果一辈子都不要察觉的话就好了。如果一生都不知情,说不定就能因此而得到救赎。可是,这却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只要变成大人,就算不愿意也会发现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就是这类型的事实。
「宫前到现在都还在住院。她好像从十年前,就一直这样重复住院、出院。我曾经见过这样的她。」
「宫前加奈吗?」
「嗯。其实我没什么才能,却也在攻读心理学。我的目标是当心理谘询人员。不,当然,为了见到患有精神病的宫前,我才一直努力到现在。半年前,这份心愿终于实现。」
正好课程中,有到现场实习的机会。他隶属的研究室的老师是那个领域的着名权威,所以能够自由选择实习场所,因此他无条件地选择了宫前加奈入住的医院。
当然,他无法直接与宫前见面。经过半年毫不问断的拜访,在取得信任及不断地恳求下,才终于能跟她进行会面。
「那时,我所看到的她,样子真的很狼狈。她过去的容颜已完全消失,一点也看不到过去的影子。因为每天都拒绝睡眠,所以平常就有在使用安眠药。不,是被迫使用。她不会特别害怕人,所以我也可以与她见面。可是,这只限于她病况好的时候。她有时候还是会发病,就像害怕某物一样,如同恐惧着『惨杀爱丽丝』的无聊幻想似的。」
回忆起当时的光景,三木矢因憎恶而颤抖。会面时间虽然仅有十分钟,但光是这样就足够了解她所承受的痛苦有多大。
「可是,你无法替她报仇雪恨。就算解决事件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做那种事,对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不但如此,对宫前加奈来说,只是将痛苦再度重现的行为罢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就算是我,也明白事到如今,犯人是谁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并不想知道犯人是谁。即使知道这种事,我也什么事都做不到。即使现在找出那家伙跟他面对面,我又该说些什么才好?应该生气的对他说,你居然敢制造出『惨杀爱丽丝』的怪谈吗?还是应该感谢他杀掉木下?这种话,不管是哪一边都很愚蠢。这种话,不管是哪一边都不应该说出。我的目的不是这些。」
「那么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你明明知道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将她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为什么?这太简单了。已经过了十年了。十年了哦!你不觉得这段时间很漫长吗?那是在你连站立都还不会的时候哦!经过的时间就是这么漫长。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一切都变了。即便是这所学校也一样,比我在这里念书的时候要漂亮太多了。学校的保全加强了,偏差值也提升了,入校的学生也跟以前不同,变得富足多了。」
三木矢的口气,仿佛是在诉说世上最丑陋的罪恶似的。
「世界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而变动。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不允许在这种变化中,有事物因此被遗忘、埋没。十年,我绝对无法认同,宫前加奈的存在在这段岁月中渐渐消失。如果要谈论『惨杀爱丽丝』的谣言,故事里面就一定要有宫前的名字出现。因为,那家伙就是那个故事的核心。然而,却没有人记得那家伙的名字。学生们,甚至老师们都一样。每个人都渐渐地遗忘了宫前加奈的存在,而且这种情况只会愈来愈严重。如果以后那座体育仓库被拆掉的话,事情会变得如何?这实在太好预测了。大家都会想不起来那里曾经出过事。这个事实会被遗忘。只有『惨杀爱丽丝』这个幻想会独自前进,而身为故事根源的宫前的痛苦则会消失。」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无法充许。
因时间流逝。
导致真实劣化。
不能让宫前加奈所承受的苦楚被遗忘。
「所以——我才引发这些事件。我想借着这些举动,唤醒大家对宫前的记忆。缩写的涂鸦也是这样,全都是为了那家伙的必要行为。」
这所学校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宫前加奈的痛苦又有多少。
为了想将这些事物确实的流传下去。
三木矢的目的,仅是如此罢了。
只能——看到这里。
志乃感到自己的情感不断冷却,这真是一个难听的故事。
「人类的眼睛只能看见现在的事物,但思考却只能回顾过去。思考绝对无法追上现在。能捕捉现在,或是可以超越现在的思考,已经进入了超能力的领域。那是被称作预测未来或是第六感的能力。然而,普通人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一般而言,思考总是朝向过去,而且愈久远的事物存在感愈大。」
「你说什么……?」
「你是一个被过去囚禁的可怜之人。你所寻求的事物只存在于过去,而你自己本身也只能活在过去。时代在改变、世界在改变,一切的一切都不断在变质。在这种状况下,你却与十年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你的思考,至今仍停留在十年前与宫前加奈在一起的时候。然而,这却是一件愚蠢的行为。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你的行为到头来,只不过是在重复那个你本身已无法挽回的过去。」
志乃冷冷地撂下了这番话:
「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人生了。」
「你……你懂什么!」
三木矢的双手紧抓住志乃纤细的肩膀。男人因过度亢奋而失去理智的握力,让小学生的肉体发出了疼痛悲鸣。
但是,即使如此志乃仍然面不改色。
「你明白宫前的痛苦吗?你了解那家伙的悲伤——与绝望吗?」
很不巧,支仓志乃无法体会那个素末谋面的宫前加奈的心情。虽然她能够推敲个大概,但那与三木矢所相信的解答并不一致。如同自己体认到的现实与他人所理解的现
实不同,两人的答案差异大到了残酷的程度。而且孰是孰非,只有宫前自己知道。
即便如此,志乃仍然了解三木矢的心情。童稚初恋以最糟糕的形式,而且没有结局就这样残留在心中,让他无法逃出这道咒缚。志乃能够掌握到他的心态,还有他真正寻求的事物。
可是到头来,他的这种心情,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换言之——他也错了。
不管是谁,都没有弄懂过。
没有发现自己扣错了扣子。
没有察觉真正重要的事物,就这样徘徊在恶梦中。
所以,志乃将双瞳对准三木矢。
直勾勾地,以漆黑色眼瞳捕捉他的一切。
让他的恶梦结束。
解放他。
同时,三木矢也有非偿还不可的罪业。
即使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但绝不能放过那个罪过。
所以,支仓志乃开了口。
以仅有的一个问题,让他坠入破灭之道。
「你说自己跟宫前加奈见过面。那时,她——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短短一句话,就让三木矢身子一软双膝跪地。
他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不可能会记得的。对宫前加奈而言,她不会跟他商量自己心中的苦恼,也不会寻求这种帮助。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罢了。座号相邻这种微不足道的联系,就这样被掩埋在事件之中。就像他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将爱丽丝娃娃藏起来却没有引起任何骚动一样。他的存在对宫前加奈而言——对她所受的苦而言——实在是太渺小了。
但是,他无法承认这些事吧!对于执着于过去,又深信未来是错误的他而言,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是刻意忽视抑或是随意解释,不管他心中的想法为何,宫前加奈都没有叫唤过他的名字。她根本记不得他的任何一件事。
记得整件事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在所有人都渐渐遗忘——正如他所言——的世界中,只有他仍顽固地抱着过去不放。
他的行为,只是过于迟来的报复。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独自被留在舞台上的可悲少年。在理解情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他登场的机会了。他无法帮助宫前加奈,也没办法找出事件的真凶。就像是被杀人事件这种大骚动所掩埋的爱丽丝娃娃,被所有人、事、物遗弃。
只要将这个事实硬生生地摆在他面前。只要这么做,他的故事就落幕了。因为靠着紧抓着过去而活的三木矢,并没有拥有在失去与宫前加奈之间的联系后还能生存的力量。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是的——等你成为大人后。」
留下面如死灰的三木矢一人,志乃离开了现场。现在的步伐要比平时快了些。有如要将心中涌起混合着怒意与讶异的暧昧情绪抛去似地,她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
真是的,实在是太荒诞了。
每个人都还在凝视着十年前持续至今的恶梦。
不只是三泽鼎。
所有人都看不见梦与现实的界线。
「惨杀爱丽丝」——说不定,它就是靠着那种怪谈所拥有的魔力而生。
让它结束吧!
志乃这么想。
已经对这种无聊的幻想感到厌倦。
不愿再跟这件事有任何关系。
拼图全部到齐。
十年前的事件之谜全部解开,恶梦——结束了。
03/
「爱丽丝追过来了……」
我想起鸿池学姊所说的有关宫前加奈的事情,以及好像是她所说出的话语。
那段讯息透过某人——恐怕是透过教师传进志乃她们学校,然后渐渐传开来的吧!十年的漫长岁月,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就这样,「惨杀爱丽丝」诞生了。
只不过,即使如此,仍是不知道红鞋掉落在体育仓库后面的原因。鸿池学姊似乎也没办法调查这件事,除此之外尚有一堆谜团。
事件……十年前的谋杀事件、宫前加奈,还有爱丽丝娃娃。这些人、事、物之间究竟有多少关联?为什么鞋子会掉落,为什么少女会突然转学,而为什么又会害怕爱丽丝娃娃呢?为什么有人在体育仓库被杀,又为什么被吊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嗯,实在搞不懂。
果然还是不行。我不擅长做这种事。说起来,我压根儿就没兴趣解决十年前的悬案。我无法对杀人犯至今仍逍遥法外一事置之不理,更不用提志乃还在那间学校上课。老实说,我觉得感觉很差。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事情现在就能立刻解决。
可是这些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鸿池学姊的工作,更加不是志乃的工作。这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
只不过,有这种想法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学姊与志乃都不这么想。
说不定,我正一点一滴地被她们影响?
抱着这种不着边际的恐惧感,我重新下定要适时阻止她们的决心,同时也有这种事是不可能办到的微妙豁达想法。一边看着时钟,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啊……糟了。已经这么晚了!」
我慌张的套上从衣柜取出的西装。
高中毕业后就不用穿制服,所以双亲就送了这套西装给我,并表示从今以后,西装就是正式服装要我好好珍惜。虽说是礼物,也不过就是一般大众的商品罢了。那件西装是某间有名的量贩店,一套只要一万圆出头的便宜货。
以这种理由得到西装虽然不错,但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几乎都没有派上用场。不管怎么讲,还不是四年级生的我,穿西装的机会有限。不巧,这几个月我没有出席丧礼或是结婚典礼,只有在大学的入学典礼上穿过一次——再来,就是像现在这种场合吧!
「穿好啰!」
以笨拙的动作好不容易将领带打好后,再将领口整理好。这副打扮比平常的便服还要拘谨,活动起来也很不方便。但是一定要忍耐,因为总有一天要天天穿着它。趁现在,先习惯穿西装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那么,为何我要换上这种穿不惯的衣服呢?如果要解释这件事,就得先说明志乃的现况。
志乃的双亲几乎都不在家里,从以前就是这样。他们是那种唯有不断工作,才会觉得生命有意义的人种,不分周末假日,即使天地发生异变——事实上,发生那场大地震时也是这样——仍日复一日从早工作到晚。他们常睡在公司或出差,因此年纪尚幼的她就被寄放在我家。当时的她待在我家的时间,比待在自己家里的时间还要多,我们几乎就像是兄妹似的被养大。
之后,我搬了家,再次搬回来时已经过了四年。在这段期间内,他们家失去可以放心将志乃寄放的场所,也因此发生了许多事。但志乃也已经成长到某种程度,而且她本来就十分乖巧、不会要任性,以极正面的讲法来形容,可说是一个很成熟的孩子。因此,将她寄放在小学、补习班中,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问题。就算独自过夜,她也不会有任何抗拒感。就这层意义来说,她是一个很棒的小孩。
关于现况——根本用不着再次说明。
可是,如果把话说到这里就停止,听起来似乎让人觉得伯父他们并不重视志乃的存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虽然我认为确实有这一面存在,也觉得正因为是志乃,才能维持这种如同走钢索般的家庭关系,但伯父他们也不是全然没考虑过她的事。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认真思考着志乃的事情。他们非常爱志乃,也很重视她的存在。他们充分的传达出这种情感,我想志乃自己大概也能感受到吧!虽然过着几乎碰不到面的生活,但她们仍然可以成为一个家族。
因为上述所言,所以有时候——极少、极少、极少的时候,他们家会在双亲都能一起早归的日子里,照例边吃着晚餐边联系家人的感情。而这个外人无法介入的日子,就是今天。
那么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我要穿着正式服装呢?因为某种不知名因素,我也受到邀请了。
这似乎是我平常照顾志乃的谢礼。
明明用不着这么见外的,虽然我拒绝过无数次,但伯父他们却不肯接受,甚至还说出「没理由不邀请家人一起用餐」的话。
老实说,他们的热情让我很高兴。
把我当作自家人的事实,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但是——
问题就出在,用餐场所。
虽然不会老是去同一个地方吃饭,但去的每一处店家都是有义务——或是礼貌上——要穿着西装这种正式服装的高级餐厅。「难得来外面吃饭,不稍微奢侈一下是不行的。」伯父总是这样讲,但我完全不认为那种排场只是「稍微」的程度,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即使到了餐厅里,也看不到菜单——伯父他们会点好所有的菜。再说,就算看了菜单,上面写的反正也是我看不懂的外文——付帐时,当然是用信用卡,收银台也不会显示餐点的总额,因此我压根儿就不晓得花了多少钱。这大概是他们两人不想让我
介意的体贴吧!不过我还是想要说,我已经成长到能猜出大概价位的程度了啦!
端出来的各式料理当然非常美味,然而却有一种无法单纯享受的压迫感。餐桌礼仪这种看不见的压力,至今仍让我的胃部感到刺痛。对平民派大学生而言,还不如去价位梢高的吃到饱烤肉店还比较好呢!
想到之后的数小时要绷紧神经,我就忍不住叹气。此时,叭叭叭的喇叭声传进耳中。
与往常相同的信号。
走出房间后,可以看见在下面的狭窄马路上,停了一辆有如昨天才刚出厂的闪亮亮纯白色的皇冠轿车(注:丰田TOYOTA于一九五五年推出的气派型(Crown轿车。)它跟这栋破烂公寓实在是太不相称了。如果它是黑色的话,说不定我还会以为是某处的讨债公司前来要钱了呢!
最后确认有没有穿皮鞋——有一次,事后才发现忘了穿——后,上好了锁,然后跑下楼。
我就这样慌张的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晚安。」
「哎呀,让你久等了吗?」
坐在驾驶座的男性,面露爽朗的笑容迎接我。那真的是一张很和善的脸庞。男子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外在年龄也是如此。看起来不年轻,却也没有老态。他是一名漂亮地增长年纪到连男性也会为之钦羡的帅气中年人。身高只比我略高一点,但良好的体格却很适合穿西装。
这名男性,正是志乃的父亲。他总是面带微笑,是一名待人相当亲切的人。不管是内在或外表,都跟志乃不太相像。
跟她相像的,是另外一人——
「唉。」
此时,一只手腕从副驾驶座那边伸了过来,并以食指弯了几下示意「过来这边」。我从座位上靠过去时,驾驶座中间突然出现一名女性。她以极不合理的姿势从反方向伸出手,一把揪住我的领口,不,是领带。
「领带歪了哦!」
冰冷语气、冰冷气质与冰冷的手。
可是,却有柔和的双瞳与柔和的动作。
这就是,志乃的母亲。
略微细长的眼睛与精明的脸庞,还有给人活力十足印象的短发。头发略带茶色,似乎有染过的样子。我记得她应该比伯父小四岁而已,但她却年轻到让人感觉不出有那种年纪。这不应该只是化妆的效果吧!她当然有化妆,但只是那种点到为止,极其自然的淡妆。志乃的肌肤也很漂亮,这大概就是支仓家的遗传吧!
与伯父不同,隐隐带着严肃气息的女性与志乃有说不出的相似之处。她果然像母亲。
我确定车门关紧后,伯父说:「那我们走吧!」便踩下油门。车子圆滑且安静地启动。
然后,我再次将视线朝向坐在邻座的她。朝向以带有些微睡意的双瞳,凝视窗外飞逝景色的她——支仓志乃。
「咦?志乃,这是新衣服吧!」
「没错。」
志乃如同往常一般,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她身上穿的衣服,与平时的风格相差甚远。淡粉红色的连身洋装再套上白色羊毛杉。两者均为淡色系给人一种成熟的印象,而连身洋装的胸口几乎没有打开,裙摆部分也绣有蕾丝。羊毛衫上缝有花草图案的布标,很明显的是做给小孩子穿的衣服——就尺寸来判断,应该是订制的吧!胸口虽然没有敞开也没有挂项链,但脖子上却围了颈链。黑色布料上头,体积虽小却是如假包换的钻石正闪闪发亮。
看样子她似乎也画了淡妆,唇色比平常要来的嫣红。膝盖上放着名牌包,然后将双掌叠在上面并端坐在座位上的姿态,不论用何种角度来看,都像是某处的千金大小姐。呃,当然,她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啦!
「很适合你呢,真可爱。」
「是吗?」
她的回应仍是极为冷淡。然而,在冷淡回应的深处,却可略为窥见她的情感。微妙上扬的疑问语气,也就是代表她本人也有一点在乎的证据。
平时的志乃,虽然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对自己或他人的流行打扮完全不感兴趣,然而她还是会有在意的时候。特别是在今天,这种与平常穿着习惯不同的场合下,本人似乎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自然。或者,也有可能是单纯地觉得这种衣服不好活动吧!
「我并不特别讨厌这种衣服,只是觉得怪而已。」
「一点也不怪哦!我刚才就说了,这种打扮很适合你呢!嗯,果然是因为平常老是穿那套黑色水手服的关系吧!虽然给人的印象有一点改变,但我觉得这种明亮色系也不错哦!」
这并不是谎言。
确实,她的黑色眼瞳、黑色秀发与明亮的颜色有着相反的性质,就如同她所感受到的一样,有着微妙的不自然感。比起明亮色系,略暗的颜色比较适合她吧!
即使如此,也绝对没有不适合的这种事。
「因为,志乃本来就很可爱,不管穿什么都很合适哦!」
「……是吗。」
唔……这次的「是吗」有什么含意在里面,我有点不明白。虽然我觉得是高兴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一厢情愿了。因为,她平常就是那种即使外貌被夸奖,也不会特别感到开心的孩子。或许在她的心里,并不存在对自己或他人容貌的执着,抑或是讲究之类的情感吧!
我将视线转过去试图探索她的真意,她却一直看着窗外,那张侧脸上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不得已,我换了别的话题:
「对了,志乃,你知道今天要去哪里吗?」
「不晓得。」
她一边眺望窗外一边回答。
伯父代替她回答道:
「今天是吃和食哦,因为之前的法式料理好像不太合志乃的口味。」
「啊啊……这么说也是呢!」
先前去的地方,是座落于大阪市中心梅田的某饭店,最高层的高级餐厅。在那家看起来既漂亮又昂贵的餐厅里,我们享用了不管怎么想都很贵的全套料理。松露鹅肝、鱼子酱,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些超有名的食材。就某种意义而言,那里可以说是值得纪念的场所,而且味道当然也非常美味。
可是,这些料理对志乃来说,却略嫌不足。一一端上来的每道料理,几乎都只有吃一口,剩下的连动也没动。到最后,唯一吃完的只有甜点。我们虽然担心她身体不适,但看样子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单纯不合胃口罢了。
这让我非常意外,因为志乃明明是个什么都吃的孩子。虽然有绝对不吃的食物,但除了那个东西以外,她并不会挑食。哎,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吃什么,不过至少平常在我家一起吃晚饭时,除了已经吃饱外,她不会把菜剩下。
顺便提一件不相千的事。回家后,我骂志乃说:「不可以把难得的料理剩下,不然浪费妖怪会跑出来哦!」但她却毫不考虑的反驳:「如果这是事实,那种东西早就超过现在的人口数了。」她就是这样,一个能若无其事说出严酷真理的小学五年级生。
「也许法式料理有些油腻。关于这一点,和食应该没问题了吧!」
「哦,是和食吗……」
如果是伯父他们带领的地方,保证是怀石料理。说不定,可以吃到高级又新鲜的鱼呢!
我对志乃说:「真令人期待耶!」
「期待……?」
「今天一定能吃到很多超美味的料理。啊……所以,这一次不可以剩下哦!已经吃饱或是身体不舒服也就算了,如果只是因为不合胃口就不吃,对煮料理的人而言很失礼哦!」
与「努力」这种字汇完全无缘的少女点了点头,然后用着跟「努力」相去甚远的语调回答:「我会努力的。」哎呀,该怎么讲呢……虽然我并没有抱着多大的期望,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尽力做到这件事。
此时,耳热能详的轻快旋律在车内流泄而出。这并不是汽车收音机的声音,当然也不是音响之类的东西,而是从我隔壁传来的声音。
对这个声音产生反应,志乃说了句:「是我的……」之后,便从包包中取出手机。会觉得耳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是志乃的手机铃声。没用歌曲当铃声这点也很像她的风格。
志乃以单手打开折叠手机,将视线对准发出萤光的萤幕。然后,略微僵硬了一下。
「志乃,怎么了吗?」
伯母虽然提出询问,但志乃却没有回答。
相对的,她将荧幕转到我的方向。
「咦?是找我的吗?是谁?」
我定睛一望,只见上头浮现「鸿池绮罗拉」的字样。
啊,原来如此。
鸿池学姊拨志乃的手机,这种事虽然不稀奇,但几乎都不是有事要找她,而是打来找我。知道我们平常都会在一起的学姊,会先打家里的电话,如果没接通再拨志乃的手机。这么一来,就算在外面也可以跟我取得联系。
我接过手机: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说完后,我按下通话键:
「喂?」
『咦——?为什么你会接小乃乃的电话?』
「你是明知故问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还真是无聊呢!果然,一开始没有小乃乃用可爱的声音「喂」一声,就有点提不起劲耶!』
在电话里,起劲要干嘛,我立刻讽刺回去。
『你现在在哪里?周围好像有杂音,听起来不像在家里。』
「我在车子里面。」
『车子里?计程车吗?到底怎么了!你居然会搭计程车?难道是天地异变的前兆吗?』
真想用力把手机扔出去。
唉,不过确实如此。我只有在非常紧急的时候,才会搭计程车。
「不对啦!其实——我现在跟志乃的双亲在一起。」
『啥?啊……啊,这么一说,你之前就提过这件事了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不过,这么一来就……哎呀——这下不妙了。想不到会这么不凑巧啊!』
学姊的声音十分慌乱又尴尬异常。
「咦?学姊你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嗯……不,稍微有一点事。不过……今天就算了。事情有先后缓急之先,就以你那边的事为优先吧!毕竟,很久没聚餐了吧?』
「嗯,是这样没错……」我答完后,忽然察觉某事:「该不会是小鼎的事吧?」
『……你啊,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特别敏锐啊!』
耳边传来学姊阴郁的声音。她还外加一句——敏锐就一直敏锐,迟钝就一直迟钝,好好选一边站吧!这种意义不明的责骂。
呃,就算你这样讲,我也……
可是,会有这种反应,就表示我想得没错。她的事情应该有某些进展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又昏倒了吧?」
『不,是没有这样啦……』
「不是这样的话……」我稍微想了一下,便发现了答案:「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你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
意义不明的抱怨嘀咕声传入耳中,但我却不在意。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是的……确实如她所言,事情实在是太不凑巧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呢,我不由得想这样发牢骚。
学姊正在准备某项计划帮助小鼎,而且到时候还需要志乃的帮忙。
我没出口抱怨,反而问道:
「无论如何非志乃不可吗?如果只有我的话,我马上就可以过去。」
高级怀石料理的魅力虽然强大,却还不足以放到天秤上衡量。
可是,学姊的答案却是NO:
『如果不是志乃的话,会有一点……那个啦!不过,这也没办法啰!明天再——』
「地点在哪里?」
「志乃?」
我以惊讶的眼神看着突然插话的志乃。
她漆黑色的眼瞳看着这边,微微地却十分明确的点了头:
「没关系,因为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
是这样说没错啦!就算早个一天也好,小鼎的事情应该要尽快做个了结。对于失去梦与现实界线而陷入混乱状态的她而言,就算尚有一分一秒的余裕,也绝无一天两天的从容。之前也曾经提过,她身体状况不佳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拒绝作梦——换言之,就是拒绝睡眠所致。我绝对无法对这样的她置之不理。
可是,即使如此,这样仿真的好吗?
因为,今天是久违的家族聚会。要等到下次的机会来临,说不定已经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如果工作进度无法配合,也许还会超过一年。这边的事情也非常重要,这两件事情实在太不适合拿来比较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么——」
此时,伯父的声音传进陷入苦恼的我耳中。
「要把你们送到哪里比较好呢?送到哪里都可以,因为我可是免费的计程车哦!」
「可是,这样的话……」
「你们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吧?」这次换成是伯母开口说话:「而且,还很重要。那么,还是以你们的事情为优先吧!嗯,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稍微说明一下,要去哪边做什么事情。」
「没什么。只是要去结束恶梦而已。」志乃答道。
「结束恶梦?」
「是的。」
「原来如此,这的确很重要。」
虽然回答过于简洁,但伯父却点了头表示同意。伯母也是一样,同意以这种理由取消许久不曾有过——真的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家庭聚餐。
他们两人绝对不讨厌志乃。虽然总是以工作为优先,但这两人却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打从心底爱着志乃。
或许,这也是一种爱情的象征。
「那么,要去哪里呢?」
「……她的……学校。」
虽然感到迷惘,我仍是回答了再次询问的伯父。「我知道了。」说罢,满面微笑的伯父便转动了方向盘。
我将视线移回志乃身上,并以眼神提出问题——这样真的好吗?面对我的提问,志乃并没有任何的回复。只是,当我向鸿池学姊表示现在就过去,然后结束通话并将手机交还给志乃时,她断断续续的低声说道:
「让一切真相大白。」
「咦——?」
我反问她怎么了,但果然还是没有回应。志乃只是保持沉默,不断玩弄掌中的手机。
***
『你的烦恼解决了。』
被这种电话叫到这里啊……
虽然认为反正校门没开根本进不去,但不知为何校门竟是敞开的。是鸿池绮罗拉打开的吧?可是,不是校方人员的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怀抱着疑问,鼎战战兢兢地步入校园。
讨厌晚上的学校。
白天时明亮又美观的校舍,现在也涂上一片黑,过度庞大的体积让压迫感更加强大。
鼎有如逃亡似地快速步入校舍,但那儿的氛围果然也与白天有着明显的不同。仅有月色照耀的走廊光线昏暗,愈往深处前进黑暗愈是增加,直到一切渐渐消失在漆黑色的黑暗之中。简直像是被黑暗所吞噬,在那里路径就被切断似地。前方不是走廊,鼎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接近的话,也会遭受吞噬而坠落不知名的深渊。
鼎朝四周张望一边前进,目的地是她的教室。因为早就走习惯了,所以就算很暗身体也记得路该怎么定。爬上楼梯,朝顶楼走去。可是,为什么要约在自己的教室?在那儿有什么东西吗?名唤鸿池绮罗拉的女性究竟打着什么主意,鼎全然不知。从以前就是这样了。为了来到此处,而使用的秘密通道——瞒着试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母亲,经由窗户离开家里的脱逃路径也是她发现的。当时觉得不可思议,不懂为何有必要找出这种脱逃路径,但绮罗拉只是暧昧地答道:「为了小心起见。」事实上,这条秘密通道,这回就派上了用场。
这么一来,叫自己出来的这通电话,说不定也是她所谓的「为了小心起见」。只是,自己一点也不懂是为了什么而「小心」。一边想着这些事情,鼎试着抹去心底涌上的另一股不安。
想要快点结束,快点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是——「那个」出现的地方。
四处张望擅自搜寻「那个」的视线令人生厌。
忽然,在视线前端,有某物在移动。
某种物体——不对,某人正在接近。
缓缓地,朝向这边。
从月光深处浮现的,姿态。
「咦……?」
鼎觉得自己像在作梦。
因为,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可是,这不是梦。
是现实。
即便如同梦境般稀薄,它也不是梦。
认为它不应该存在。
明白它不可能存在。
即使如此,仍是害怕那个影子。
因为,深信它有可能会存在。
因为,希望它存在。
然而,它——就在眼前。
金色的头发。轻盈的摇曳着,有如仿制品般的鲜艳发丝。
蓝色眼瞳。没有光泽的深蓝色。
娇小躯体。比玩偶大,却比人娇小的身体。
与纤细手腕极不相称的,厚重菜刀。那不是料理道具,在现在的这一瞬间,是杀人凶器。
再来是——只有一脚的血红色鞋子。
「啊……啊……」
无法发出惨叫声。因为头脑过于混乱,连发出惨叫这种反射动作都忘却了。
在头脑的一角,尚有认为这不过是场玩笑的自己。
可是,眼前的现实却将鼎如此的心愿视若无睹。
慢慢地,那只脚踏了出来,是穿着红色鞋子的那一脚。然后,穿着白色鞋子的那一只脚也跟着踏向前方。
它在走路——可是,这一定是骗人的。
它不应该会走路。因为它是玩偶,不是人。
玩偶会自己走路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
不过。
与梦境中见到的相同。
它有如自己是人类般理所当然的步行着。
仿佛拥有意志似地,朝这
边接近。
不会错的。
那东西,朝着鼎前进。
为什么?
它打算接近自己做什么?
答案十分明显,连想都不用想。
惨杀、爱丽丝。
终于——过度愚蠢的思考结束后——鼎跑了起来。
她朝后方奔跑。朝反方向跑,尽可能的离那个怪物愈远愈好。
跑了几步路,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虽然,在一瞬间缩起身子减少冲击,但受到强烈碰撞的手掌仍是热呼呼地发疼。可是,鼎连意识到痛楚的余裕都没有。她慌张地从地上爬起,再次跌跌撞撞的奔跑起来。
她边跑边回头,因为不安、因为恐惧。终于,她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但这却是失败之举。她不应该回头。回头直视现实的行动,让精神衰弱的她更加濒临崩溃的极限。
不,即便如此——也许这根本谈不上是失败之举。或许这种断言对她来说太过严苛。
至于,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遭遇它的那一刻起,不论怎么做都无法脱逃了。
「!」
回过头的视线前端,果然还是惨杀爱丽丝。
单手拿着菜刀神情木然,也没有其他表情的它,追了过来。
距离不远。
甚至可以说,渐渐缩短中。
鼎并没有跑得特别快。她们的学校是升学学校,为了准备考试而牺牲体育课是常有的事。无谓的奔跑、跳跃,她没有闲暇时间去做这种事。特别是游泳课之类的课程,甚至会有家长来学校抗议,不要为了那种无聊事而浪费体力。
因此,与全国小学相较之下,体能低落的学生很多。鼎也是其中一名。
可是,就算这样——还是太荒唐了。
它也未免跑太快了。
鼎有了觉悟。
自己无法逃掉的觉悟。
只是,对方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从后方追来的爱丽丝其脸上的表情——因为是玩偶,所以这也是想当然尔的事情——没有任何变化。
它一边紧追着全力奔跑的鼎,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这个事实已经超越恐怖,直入滑稽的境界了。
当然,愚笨的是自己这一方。
明明不管怎么逃都逃不掉,自己却仍是死命的逃跑。让自己跑在前方却随时可以追上来的对手,与相信到最后一定逃得掉的自己,这种情况实在荒谬到让人哑口无言。
鼎绊倒在地上。这回,她来不及采取防御姿势。
她直接扑倒在地。比起撞击产生的疼痛,冰冷合成地板所带来的舒适感还比较强烈。
在这个时间点上,鼎连站都不想站起来了。虽然她还有一点体力,却已经没有——意志力了。站起来之后,应该要怎么做才好,她不晓得。
她反转身躯。
抬起视线,只见金色发丝垂在眼帘前方。
它,就站在跌倒的鼎的正上方。
终于被追上了。
鼎,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截至目前为止,自己一直在逃跑。
可是,她有一种预感。
一种一定逃不掉的冰冷预感。
存在于某处,极为冷酷的另一个自己。
说不定,自己出乎意料地在——期待这种结局。
没错——一定是这样。
梦与现实之间,根本没有差异。
所以,鼎存在于现实般的幻梦中,存在于幻梦般的现实中。
想以这种形式,让一切的一切都划下句点。
鼎忍不住想笑,爱丽丝的手腕伸向她的脖子。那是一对纤细白晰,有如艺术品般的手腕。撑至极限的手指有如以水晶雕刻而成的天使羽翼,同时也像是异形蜘蛛。
它,飘到了鼎的脖子上。
轻柔地碰触,比地板更加冰冷的感触。
轻抚的指尖。
连指纹的凹凸都能加以感受的,缓慢接触。
稚嫩性感带受到柔和手势的刺激,喘息声由鼎的口中流泄而出。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爱丽丝的眼瞳突然变暗,碧蓝色的眼眸浮现黑暗。比夜之黑更浓烈,是吞噬一切的黑。
当鼎有所察觉时,爱丽丝的手腕已充满一股异样力道。
「呃……咕……!」
那是先前的温和已不复存的恐怖暴力,压迫的力道强大到让人产生,如此巨大的力量是怎么蕴藏在这对细致手腕中的疑惑。这不是因体重所产生的负荷,而是单纯的握力。手指深陷她白皙的肌肤,这不是在开玩笑。就像是无视皮肤与肌肉张力似地,连内部都要一起捏碎。
「……!」
气管瞬间遭受闭锁,连发出悲鸣声的行为都不被允许。不只如此,光是这样就让鼎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比恐怖还要恐怖,比战栗更加战栗,连魂魄都被掌握的错觉油然而生。
超越常轨的肌力完美地避开主要血管,只正确地绞住了气管。
这项事实,比任何事都可怕。
如果以这种力道掐住血管,就能确实阻止血液流动,脑部也会因血液流动停滞而瞬间紧急停止运作。然后,在血液供给不足的状态下,大脑为了保全整体,会切除所有不必要的机能。换句话说,就是会失去意识。
可是,如果换另外一种说法的话,这种死法实在太安乐了。
不会感受到痛楚。在失去意识的期间内,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所知觉。
不管遭受何种惨杀,都不会察觉。
但是,爱丽丝却——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先前所感受到的安乐,在一瞬间如雾般消散。
等在前方的——仅有充满痛苦的死亡。
白浊视线的一角,可以看见爱丽丝正高举着菜刀。
金属光泽过于刺眼的刀刃,反射着月光。
因为,对方能毫不在乎地做出不伤害血管只掐碎气管的行为。
想必它一定很清楚,刺杀什么地方会成为致命伤,而什么地方不会成为致命伤。
鼎无法思考这些,但她能轻易想像,接下来要进行的行为,将带来多大的恐怖与痛苦。
名副其实的惨杀之死。
自己,将要被惨杀。
不会给予致命伤,却也不会因求饶而停手,就算逃走也会不断追来,无止尽的折磨,直到在痛楚中叹息而死,持续被伤害。噗滋噗滋、噗滋噗滋。
这就是自己希望的结局?
每晚梦境的下一幕?
不要——
恐怖感唐突地沸腾。
这不是作恶梦的恐怖感。
真实的恐怖感,满溢而出。
救命!
我不要!
我不要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
这不是自己所期望的事。
无法动弹的手足,狂乱地暴舞起来。
虽然,几乎都是在虚空中挥动而徒劳无功,却有一小部分的动作碰触到爱丽丝的身躯。
瞬间,爱丽丝的力量减弱了。
被压抑的气管一口气流入氧气,肺部疼痛异常。
即使如此,鼎仍不在乎,放声地大叫了起来。
不去想下一件事。
忘掉之后会发生的事。
只是不顾一切的尖叫:
「救救我——」
自己似乎叫唤了某人的名字。因为是无意识下做出的行为,所以鼎不知道自己叫了谁的名字。她只是自然地唤出那个名字。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练习似的。没有停顿、没有失误、没有踌躇,叫喊着那个人。明知道吼叫根本毫无意义,却又克制不住想大叫出声的欲望。
这声叫唤——
「鼎!」
有人回应了。
不应该会出现的答复传了回来。
鼎将视线栘向那边。
只见幽暗走廊的对侧,有某人冲了过来。
但是,那张脸孔却是如此模糊而不可辨。
那人扑向爱丽丝。
脖子上的压力顿时消失。
痛苦渐渐远去。
回过神时,冰冷的合成地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某种极为温暖的东西正包覆自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鼎不晓得。
只是——不知为何,感到非常安心。
「鼎……」
抬起视线,在那儿是母亲哭泣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哭得非常悲伤,却又像是喜极而泣。鼎搞不太清楚,这不是她所熟知的母亲姿态,一定是——很久以前所见过的,某物。
但是,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她明明对自己的事毫不关心。
她在乎的事情只有成绩,只有自己有没有在用功读书。在自己痛苦与悲伤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感冒的时候、初经来临的时候,明明对这些事浑然不觉。
然而,为什么?自己所熟知的母亲,不应该是这种人才对。为什么她会突然改变?是看到自己被袭击,才突然痛改前非?不,还是——
鼎突然想起支仓志乃说过的话。
「你所感受到的现实,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法成为共同认知的现实。」
当时,自己并不了解话中含意。
只是觉得,见到的事物遭受否定而已。
然而,这种说法正确无误,搞错的也许是自己。
啊啊……原来如此。
鼎差点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不是自嘲,而是源自快乐与高兴的笑声。
有如解开难题时的兴奋感。
就这样,鼎总算理解了。
她认知自己被伤害的现实,与母亲所认知的现实,其实并不相同——这是个非常……非常简单的答案。
***
「志乃……不管怎么讲,刚才你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哦!」
我小声斥喝满脸不耐摘去金色假发,一边看着小镜子拆掉蓝色隐形眼睛的志乃。
鸿池学姊的计划很单纯,总之就是蛮干。首先,把小鼎叫到夜间的学校,晚一点再把她的母亲也叫出来。当小鼎来到教室时,让躲起来的志乃所假扮的「惨杀爱丽丝」登场,接着袭击她。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随后赶来的母亲登场帮助她,就这样再度确认母女间的亲情。
这个不叫蛮干要叫作什么啊!真是的,实在是太乱来了。
两人不一定会听从指示出门,而且母亲在小鼎被袭击之时,恰好出现的可能性也很低。真要说起来,志乃的变装如果被看穿,在那个时间点计划便已结束。以一次决胜负的计划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
话虽如此,如果一切进行顺利,就可以确定小鼎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到头来,她的问题只是源自于母亲不关心自己所产生的不信任感而已。至于其余的因素,只是与这个原因纠结在一起罢了。只要解决最根本的问题,之后其他事情也会自动解决。
结果看起来似乎很顺利。互相拥抱的母女姿态让我松了口气,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即使如此,这部分的工作还是太危险了。就算只是做做戏,但要让她杀伤某人这种事,实在是太超乎想像了。我明明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危险,却因为学姊坚持只有身材娇小的她能够假扮「惨杀爱丽丝」,所以我才会屈服。但也许我还是应该阻止这个计划才对。如果鸿池学姊没有制止我的话,就算让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乌有,我也会冲出去吧!
只是,即使我冲出去,或许仍无法阻止一切。
在那个节骨眼上,只要志乃有一点点那种想法——那我……不,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止她的行动。在她认真起来的情况下,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类已无法加以阻止。
幸好,志乃并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正因如此,当小鼎的母亲飞扑而出时,才能轻易地将她撞开。看样子在最后关头,她仍是确实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顺利将隐形眼镜取出的志乃,以恢复原状的漆黑色眼瞳抬头看向这边。当我凝望回去时,只见黑色眼眸瞬间眨了一下,然后就这样移开了视线。
极短的眼神交会。在这个动作里,我已经了解她有自己的理由。
可是,只有这个问题无法就这样置之不理。
我想让她再次面向我,却被学姊挡了下来:
「不要说得太过分了。的确,我也觉得有点演过头了,但就结果来说,只要一切顺利就没问题啰!只要有好的结局,过程不重要啦!我拼命找来的假发也很有效哦!哎呀,真的啦!彩色隐形眼镜虽然很好准备,但要找来长度能掩盖小乃乃的秀发,而且质感又跟真发一模一样的假发,可不轻松耶!到头来,我还是找认识的人重新做了一顶,十分昂贵呢!」
说完,她又笑道:「如果能帮小乃乃染发,当然更高兴啰!」
「再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吧,这可是违反校规耶!」
「校规这种东西怎样都无所谓啦,可是连我也不想弄坏这头漂亮秀发呢!」
「我有同感。虽然我也有留长发,但发质明显比她差了许多。实在漂亮的让人羡慕!」
说这句话的人是高屋敷小姐。
至于为何她会在现场呢?不用说,当然是来帮忙的。光靠我们是绝对无法实行这项计划。因为我们必须在未经允许下使用校园。之所以化不可能为可能,全是因为有她的协助。
我将视线转过去。
紧紧相拥的母女姿态。
宛如画作般美丽。
「因为喜欢,才会去伤害对方。因为喜欢,才会不懂对方的感受。因为,大家都希望喜欢的人,能够变成自己更喜欢的模样。因为喜欢,才会希望对方幸福。因为喜欢,才会希望对方能用功上好的大学。正因为是真心喜欢,不管现在多么冷淡,还是希望对方能够变坚强。」
「不过,这就是傲慢耶!」
「是吧!那个人只是倾注自己的幻想罢了。相信对方必定会有所回应,相信对方不会因过大的压力而崩溃。不过,正如你所言,这就叫作傲慢。」
可是,即便明了这就是傲慢,人还是会将自己的理想强行施压在某个人的身上。因为喜欢,所以希望对方能更上一层楼。因为喜欢,才希望对方能完成自己的目标。这绝非错误。小鼎的母亲也许忽视了她的想法,但蕴含在这种举止里面的,却是如假包换的真心。
希望对方成为理想形象的心愿,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丢脸的真实。
正因为是这样,那股想法应该也能传至小鼎的心中吧!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也可以吧!」
高屋敷小姐如此说道。学姊点了点头:
「或许吧!其实,我觉得一个拥抱就能解决一切。只要紧紧抱着小鼎,摸摸她的头,然后再说一句『没关系,不要紧的』就够了。」
「可是……有些场合,就是会让这种原本应该很容易的事情变得因难,不是吗?」
被母亲拥抱的少女。
窝在母亲怀中哭泣的少女。
终于,她找到了失落在某处,非常非常重要的「红鞋」。
惨杀爱丽丝的故事,就这样静静地迎向终点。
04/
「那么,这下子事情就完结了吧!」
「说得也是,应该是没问题了。」
「有问题,我就头大了。」
三个人乐观的放下了心中大石。
志乃独自一人,从这三人身边悄悄离开。
在昏暗走廊上前进,一层又一层朝楼下走去。
志乃对发生在三泽鼎身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根本没兴趣。
对于这类问题,她一点兴致也没有。
既然已经给予对方企求的线索,接下来就是三泽鼎自己的问题了。
不管那名少女在那之后想得到什么、想失去什么、想被解放、想迈向破灭,一切结果均应由少女自身来背负,他人无法加以干涉。至于彼岸那儿有什么事物,对志乃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她却以奇怪的形式被卷了进去。
卷入一出无聊闹剧。
正是如此。鼎的故事,不过是一场戏。
剧中剧。
只是真正故事里所发生的,琐碎插曲。
构成整体的一项因素。
所以,志乃走向的,是它的根源。
而非打上马赛克的诡异事物。
面前仅有的,是丑恶的现实。
这么一说,先前「他」曾问过。
会不会害怕。
真是愚蠢至极的问题。
恐怖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
打从最初。
然后——志乃踏进了那个场所。
与这个事件的「犯人」面对面。
为了宣告一切的终止。
***
电灯坏掉,月光无法照射。
说到光源,只有绮罗拉带来的手电筒灯光。而且与白天来访时不同,输给深沉黑暗势力的光线,有种无法言喻的不可靠感。当然,光线的强度并不足以照亮仓库内的所有物品,仅能在四周墙上制造出朦胧的影子世界。
浮现出诡异影像的玩偶们。
抑或是,将要开启另一个怪谈的氛围。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志乃当然没有开口。
从现在起,要开始进行的不是怪谈或其他事物,而是唯一的真实。
「晚安——深山雾老师。」
在体育仓库里的人是深山雾。她独自在那里,没有持任何光源伫立不动。为何她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场所?答案很简单,是志乃叫她过来的。她寄了电子邮件到深山的手机里。
「我刚才好像听到校舍那边有声音传出,是你们吧?」
「不,那是『惨杀爱丽丝』临死前的惨叫声。」
「惨杀……啊,就是那个孩子们口耳相传的鬼故事。对了,你在调查那件事,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吧!」
深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愚蠢!」
「愚蠢吗?」
「嗯,居然会沉迷于那种无聊的怪谈。你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如果,那是真实存在的事物,对你而言就没有比它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