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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阳子ようこ
我那仅有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破烂公寓里,很难塞得下床铺这种大型的家俱。如果只是作为个人寝室使用,那六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算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是要当作住家使用,还得兼具客厅功能的话,此时占据许多空间的床铺,其存在就会变得非常碍事。
因为上述的理由,我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睡在平常使用的棉被里,一边听着沙沙沙的声音。话虽如此,现在却不是半夜,而且我也没有行使大学生在大白天睡懒觉的特权。
我感冒了。
我实在是太大意了。最近天气的冷热交替已经到了极端的境界,一般来说是一个很容易弄坏身体的季节。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太可悲了。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断被大家称为健康宝宝,又总是在学校拿全勤奖的光荣过去已经成为历史了吗?也许是因为一个人独立生活之后,身体才会变差的吧!
而且,还有让自己更感到可悲的理由。
我把脸转向旁边,凝视着有如摇篮曲般以一定间隔发出沙沙沙声音的来源。
那里有一颗苹果。下半部是赤红色、上半部则是白色的它,皮正好被削到一半。一边发出沙沙沙单调声音一边削去果皮的物体,是连百圆商品店都有在卖的水果刀。对大学生的我来说,用手拿着这种玩具般的小刀执行如此精细的作业虽然非常可怕,但对现在的使用者而言,简直可以说是量身订做的尺寸。
握着黑色塑料柄的手既小又洁白。比苹果的果肉更加晶莹剔透白皙的小手,也因为握拳的缘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可爱的雪球。顺着那只手看上去,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对比的黑。那是一件随处可见的水手服。不过,包覆在里面的躯体却是异常地娇小。甚至到了由下往上仰视,动不动就会让人以为眼前坐了一个玩偶。
黑色水手服的衣领处所冒出的脖子与头部也是那么地娇小。再加上不知污秽为何物、仿佛初雪般的洁白肌肤,甚至让人产生某种不敢轻易触碰的印象。
白与黑的对比已臻至完美境界。
因此,正在削着苹果的便是支仓志乃本人。
她不知为何跪坐在我正躺着的棉被旁边,长发有如斗篷似地摊在背上,同时沙沙沙地削着苹果。呃,该怎么说呢,她正在做类似……照顾病人的事情。
说真的,因为怕把感冒传染给她,本来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不让她进来的,但志乃本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在乎——还附加一句“你的感冒不是病毒造成的,所以不会传染给他人”的意见——对独自生活后,因为第一次生病而担心、烦恼许多事情的我来说,有人陪在身边可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不过……一般来说,立场应该反过来才对吧?也许穿着水手服会造成误解,但她既非高中生也不是初中生,而是就读某所有名私立小学的小学五年级生。所以,身为大学一年级生的我,会有悲哀的情绪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角色对调就好了。啊……不对。志乃感冒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啦!
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我心情的志乃,手不停地削着苹果。虽然速度有点慢,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危险,而是有着那种没必要赶时间的余裕。
证据就是,志乃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过苹果一眼。
宛如可以将周遭的色彩全部吸入似地漆黑眼眸,正穿过我的身体凝视着另一个墙壁,只不过那儿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似乎是她的习惯。只要稍微留意,就可以发现她总是在凝视着某种我看不见的物体。刚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甚至担心以为她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幽灵。
当然,志乃看不到幽灵、亡灵或人的魂魄,也看不见UFO、四次元人种或神明,至少,我从未听她谈过这些事物,而且以后也不希望听到。
所以,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照的绝非是那种事物,而是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存在吧!
话虽如此,现在注视的焦点一定要摆在她的手边才行。
被削去的果皮没有任何撕裂,慢慢地垂到放在下方的盘子里。苹果本身并非正圆形,所以不管怎么削皮,宽度都没有办法保持一致。然而,削去的厚度却完美到一模一样的程度,就算是宽度,也、也维持在两公分正负五毫米之内。眼前的状况让人有点笑不出来。
我没教过志乃做菜,说起来我也没有那种可以教她做菜的技术。因此,她应该没有拿过菜刀的经验才对。可是,她的手法却丝毫不输给熟练的专业厨师。不只是菜刀,她对各种刀具的使用技巧,简直远远超过我这种普通人的次元。明明没有被人教导过,但她却有如打从娘胎出生时就知道似地使用着刀具。
支仓志乃,某所超级有名私立小学的五年级生。对我来说,是青梅竹马也是如同妹妹般的存在。从出生后就开始交往的情谊中间虽然有一段空白,但这半年左右我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即使如此,直到现在我一次也没有被她以“哥哥”称呼过。该怎么说呢,她肯定一辈子都不会这样叫我吧!既然如此,那也无所谓,最近我也看开了——她就是那样的女孩。
光就这件事情,也能充份地感受到她的异常吧!不管是谁都知道,一出生就擅长使用刀刃的才能,绝不是为了要成为一流厨师的特质。那么,又是为了什么而拥有这种特性呢?我不愿具体说明,而且也无法说明。
那对瞳孔中映照的事物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说,是那么地遥不可及,无法辨视也无法理解。那是一个绝不可能抵达的断绝鸿沟,是无法踏入的边境对侧,简直就像是,对了——就像天与地一样,永远不可能有所交集。
然而,就算事情真是如此。
我的希望,从好久好久以前就只有一个。
不只是现在,我希望这种日常生活能一直维持下去。而且,我一定要成功地克服等在前方的难关。
啊——不过,比起未来的事,我总觉得现在我必须先解决的问题,仿佛正端坐在我的眼前似的。话虽如此,大概没有比这件事更难解决的问题吧!因为本人毫无自觉——如果是故意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所以更加令我难以处理。
“………啊——”
此时,面对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苹果漂亮地切开并递出来的志乃,哎呀,我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回应才好呢?
应该说声谢谢然后开心地张口吃下去,还是应该指正她不要用那种会让人心情低落的声音喂别人吃苹果,或者是应该打电话给教她这种多余知识的“犯人”抗议?
面对比感冒更叫人头痛的难解问题,我只能先做出苦笑的表情。
☆
我想成为正义使者。
我想成为电影、漫画或动画中登场的那种锄强扶弱的人。这种愿望大概是小学的时候产生的,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特摄英雄片应该是最大的主因吧!
在戏剧里登场的英雄真的很帅气。他们用不可思议的道具变身,不断地打倒眼前怪物的姿态,是任何人都会将其视为理想的正义使者的完成形态。不论何时都不曾犯错的他们比谁都温柔,而且力量强大。拥有许多足以消灭邪恶的必杀技,有时虽然会身陷坏蛋的计谋而面临危机,但到最后总是能守护众人取得胜利。
不会动摇的正义。
不曾迷惘的姿态。
对小时候的我而言,他们比任何事物都耀眼,而我自己也无可救药的想要成为那种英雄。我跟随厂商的销售策略,买了许多以利益为优先考虑制造出来的便宜玩具。只要有英雄片上映,我就会去电影院。听到哪里有举办活动,就算对父母哭闹也要去看。
可是,当我终于长大后,正义的定义也越来越模糊了。举例来说,以前看的那些英雄也许是货真价实的正义吧!他们打倒的家伙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坏蛋。因为打倒那些恶徒,所以他们当然是正义的化身。
然而,如果以这个理论观之,正义这种东西就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了。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坏蛋的人并不存在。做坏事的人确实很多,但没有人会单方面不断地做那些坏到极点的恶行。在这个世界里,善恶之间的界线本来就很暧昧。
成为大人、视野变宽广之后,就算不愿意也会知道这些真实。
这就是一般情况下的幻灭吧!每个人都会察觉,所有人都会从这种幻想中脱离。不论是谁都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或者是理解自己不可能成为正义使者,进而当个普通成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在这个时间点上,曾经希望自己成为“正义使者”的姿态已不复存,自己将渐渐成为需要正义使者的存在进而被拯救的弱者。
大概,一定是这样没错吧!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的我能够了解,经由这种过程变为被称作“大人”的存在,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然而,我却怎么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我希望自己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姿态。
因为,我身边有必须守护的对象存在。
那是一个住在附近的女孩子。是家
里只有双亲的三人家族。没有兄弟姐妹的她跟同年纪的孩子们相同,寻求着那些无法靠自己力量获得的羁绊。更何况她因为双亲忙于工作,必须经常独自在家过着寂寞的生活。
为了弥补这种心态,所以她叫我“哥哥”。她将心中那不可能存在的“哥哥”的幻想,与我的形象重叠在一起。靠着这种行为,她才可以忘却一个人独处的寂寞吧!她总是以一对充满无条件信赖的眼瞳仰视着我,不论何时都追随着我的背影。
对我而言,以这种方式亲近我的少女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大概跟她一样,也在追寻“妹妹”的存在吧!追寻那种年纪比自己小,没有自己的守护就连生存都没办法的弱者。
我想要在她的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想要在她的面前维持端正的姿态,想要回应她的信赖。借着这些行为,我希望她能像我小时候注视电视机里的英雄一样凝视着我。我相信,这样就能让无法成为正义使者的我得到成为正义使者的错觉。
多么独善其身又极为幼稚的荒谬的自我满足。
我明白这一点。光是这样就足够了。就算仅仅只是自我满足,只要有认可我的她在身边,那么我就能得到救赎。我希望我们两人能像这样不论何时永远的在一起。
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即使是现在,我也能如此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