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3 天使与恶魔 恶魔—your name,my name

01/

“唉……”我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第几次叹气了呢?当然,我没有那种老实算叹气次数的古怪兴趣,不过我觉得至少也超过十次以上了吧!

越叹气会越倒霉——这种说法虽然只是迷信,但现在的我却觉得多少有点相信了。

昨晚,志乃睡在我家。吃完晚餐后,心里虽然认为成功率不大,但我仍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开口问了志乃,想不到她竟然轻易地点头答应了。而且她还主动表示会暂时住在这里,别说是预料之外,甚至可以说是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在狙击志乃的那群家伙被抓到之前,我尽可能不想让她独处——想让她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对我而言,这种事应该老实的表露出开心的情绪才对,但是……

在房间角落,蹲坐在熟悉的专用座位上——

“………………”

保持着这种感觉始终沉默不语的她,与轻松或是平稳这类形容词相比可说是两个极端。

结果,从回家到睡觉为止,然后在吃完早餐前,名为沉默的大魔王完全统治了整个家。

之所以会不停地叹息,全拜这个原因所赐。

真是的,想到这种情况还要暂时持续一段时间,我就感到胃部阵阵刺痛。离开老家展开独居生活的那一天起,自从趁我不在,擅自进入房间假借打扫名义行搜索之实的母亲消失后,就变成安息代名词的房间,如今却成为拷问室的同义词。如果跟昨天相同的状况维持一周,我就有得胃溃疡的自信。

因此,隔天傍晚,我阴郁地想着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怖时间,一边在路上走着。不,我的阴郁不只是因为志乃的关系。还有另一件事,关于真白的事也让我感到非常阴郁。

今日的搜索,在真白的提议下我们再次前往日本桥,但结果仍是白跑一趟。

连续三天没有成果,算三振吧!是打者的话就出局了。这下子只能把一切托付给代打者——与其这样说,其实我才是代打,而对方则是先发第四棒才对——了吧!

所以,结束只有四处奔波却仍旧是徒劳无功的一天后,我们朝着真白家前进。虽然移动的距离并没有多少,但肉体却因为徒劳感所带来的伤害而感到疲惫不堪。背上的哭泣爷爷又增殖一个了。

纵使以这种结局收场,但就我所看到的来判断,真白反倒是一副轻松快活的模样。就连现在,走在旁边的她表情也像是正要去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开心。从她的脸上看不到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或是自己的哥哥有可能会杀人的不安。

哎,比起胡思乱想的负面思考要好多了吧!

“怎么了?”

“不,没什么。没事。”

她不可思议的将脸靠近望着这边,我仿佛要逃开那道视线般地游移着目光。哎,就算让目光四处游走,能看到的景象也只有普通住家,就算发生天地异变也无法入选日本绝景一百处吧!老实说,四周全是无聊至极的风景。

如果硬要说出一个目光焦点的话,顶多就是在住宅区正中央那栋孤伶伶向上延伸的灰色水泥物体吧!是公寓吗?不,应该是商业大楼吧!从外表看就显露出不友善的水泥剥落的建筑物,只能认定就是破坏这片没太大观赏价值的风景的原凶。

此时,就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话虽如此,我是莫名地觉得自己看过这个人,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那个中分发型与杰尼斯系的五官我明明有印象。我无法立刻想起,身穿刚洗过的纯白衬衫与牛仔裤,一副外出打扮的他究竟叫什么名字。

简直就像是与小学时代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同班同学相逢的感觉。虽然依稀留有印象,却无法想起名字或详细的关系。啊啊,不过对方好像也记得我的事情,怎么办怎么办——就像是这样,虽然后半部不太相同,但脑中不安定的记忆与这种感觉极为类似。

所以,当真白叫出那个称呼时,我总算想起一切了。

“……哥哥!”

哥哥。她会这样叫的对象仅有一人。

对方似乎也发现这道声音,有如吓一跳似地停止了动作。

照片上看到的那一张脸朝这边转了过来。

“哥哥……”

“……是真白啊!”

两人的对话只有这样就结束了。真白什么都没说。虽然心里有话想对大垣讲,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她害怕一说出口的瞬间,两人现在的这段距离就会崩溃吧!而大垣之所以无言,大概是因为少女没有说出口的话传达到他心中的关系。虽然传达到心中,他却无法给予回应,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现场呈现出双方都无法移动的紧张状态。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朝前方踏出一步插进两人之间:

“大垣,我是接受真白的请托,帮忙她寻找你的人。”

“………”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

“大垣——请你回来吧。你想做的事根本毫无意义。”

“没有……意义……?”

“没错。你应该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才对。然而,你却把那些事搁置一旁,你现在的所做所为只能算是单纯的脱序行为。”

打倒威胁重要女孩生命安全的恶人——这的确是经常出现在故事里的手段之一,或许这也是能确实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在法律上不被允许,但是我并非无法了解他做出这种选择时的心情。

可是,这仍然是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大垣帮助真白最好的方式,就是待在她的身边。

“……不对。这件事有意义。我是正义使者,有这么做的义务。”

“义务……?”

“也许你无法了解,可是这确确实实是我的义务。所谓的故事啊,在开始的那一瞬间就会朝着正确的结局加速进行。就像在出生的瞬间就被赋予死亡的宿命一样,故事的开头必然会抵达它的终点。而在故事里,人类所能做的事只有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所以,‘这件事’有意义。到最后的最后为止,我都会是正义使者。

“那个……可是!”

我不太明了大垣所说的话。

他对正义使者的执着,果然不是我们所能够理解的概念。

“真白想要跟你在一起耶!把那么依赖你的她丢到一旁,为什么还能算是正义呢?”

“是啊……如果能像那样的话,到底会有多幸福啊!”

“大垣……?”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去了。”

说完之后,他不知为何流露出既悲伤又隐含着爽朗表情的笑容。

我不知道那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我会觉得那副姿态简直跟要去赴最终决战的英雄一样。

是因为想着这些多余的事的缘故吧!当大垣转身狂奔离去时,我无法立即反应过来:

“啊——等等,大垣!”

虽然出言制止,但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无意义的台词了吧!大垣奔跑的脚步别说变慢,甚至还不断地加速。

我一边在心里发出咋舌声,同时从后面追了过去。然后就这样转头对呆立在原地的真白开口说道:

“你在这边等!”

真白没有回应,我也没有时间等她回答。在我对她说话的时候,我与大垣之间的距离仍不断拉开,已经接近十五米了。这种距离下如果没有非常侥幸,根本不可能追到对方吧!我已经放弃一半了。

可是,我不能完全放弃。

虽然不知道行踪成谜的大垣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场所,但是如果在这里追丢的话,要再找到他可说是极为困难。绝对不能平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呼……呼……呼……”

我只是不常运动的普通人而已。跑了五十米就气喘如牛,跑到一百米时就感到步伐沉重。高中时代,虽然有跑过十公里马拉松的经验,但当时只是跟朋友一边聊天一边以步行般的悠闲速度跑步而已。自玩捉迷藏的小学时代以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以全力追逐过某人。

我穿过被左右住家夹在中间的狭窄道路。纵使感谢这里既没有车子也没有行人,但每隔十几米就向左或向右转一个弯也太累人了吧!在无法以全速通过转角的情况下减慢速度,然后再次加速的不自然步调,对不常运动的人而言非常辛苦。

结果,追逐战大约持续五分钟左右,我完全追丢了大垣。

即使朝四周张望,也看不到类似的人影。

这一带于经过重新划分后的新兴住宅区不同,保留旧时模样的住宅区有着许多小路。既然对方利用这一点,我也只能徒呼无奈。

我伫立着原地,呼的一声叹了一口气。体内累积的热气跟着排出。

总之,先回真白那边在说吧!

我做了如此的判断,然后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真白仍然待在完全相同的地方。她伫立在同一个场所,仰望着天空。

不,不对吧?

不是天空。她抬头仰望的是盖在正前方的大楼。

那是一栋随处可见的三层楼水泥建筑的商业大楼。现在的大楼看起来似乎没有半个承租户,没有框架的招牌虚无地挂在上头。紧邻道路这一侧的窗户全部紧闭着,没办法窥视里面的状况。

只不过,那些窗户中的其中一面,顶楼最右边的窗户有光线漏出。

“有人在里面吗?”我走近后,开口问道。

“我想大概没有。因为那栋商业大楼很久以前就已经倒闭了。”

“倒闭……?啊啊,是找不到承租户的意思吧。可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有灯开着呢?”

是业者派的人在整理内部吗?不,既然真白说这里很久以前就已经倒闭了,那就不应该会拖到现在才做这种事。那么,是为了让新承租户入住所做的准备吗?可是,附近又看不到类似的车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

“大垣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吧?”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事实上他就站在大楼前方,因此这种可能性最高吧!

“他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我不晓得。可是,这里……我跟哥哥都很常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上的补习班就在这栋大楼的三楼——正好就是现在开着灯的地方。那是一间叫做YKS的补习班,在好久以前因为发生了一些丑闻而倒闭。哥哥认识那间补习班的讲师,所以他来接我时,经常会顺便找对方聊天。”

“原来如此。因此,大垣才会这么熟悉这里啊!”

如此一来,又突然浮现另一种可能了。

说不定,大垣就是藏身在这个场所。他失踪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就金钱层面来说,应该很难一直住在旅馆之类的住宿地点。可是,话虽如此,也没办法像流浪汉一样睡在公园吧!

既然如此,虽然从外面就能窥见这里,而且不像可以借宿的朋友家那样地舒服,但以能够遮风避雨的场所而言或许也没那么差。

“要不要去调查一下?”

“……是的,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将点头表示同意的真白带在身后,我进入了大楼。

一步一步慎重地踏着让人产生某种随时可能崩塌错觉的楼梯,我们抵达了一楼。在途中,走出弯曲造型的楼梯之后,右侧出现的是没有窗户的走廊。

没有采光窗户的漆黑走廊最深处,可以看到不断明灭闪烁的光线从半开半合的门后透出。日光灯大概快烧坏了吧!不定时映照出世界形态然后又消失的反复过程,不只是对眼睛,对头脑以及心情都会产生不良影响。现场的氛围感觉起来,就像随时会有一名手持利剪的矮小男子,或者是抱着火箭筒的僵尸冲出来。不管出现的是什么东西,对心脏都不是很好。

真白似乎也感应到类似的气氛。她紧紧贴在我的身后,战战兢兢亦步亦驱的踩着步伐。也多亏了这种前进的方式,让我在走路的时候感到极为不便。

不过——就结果而言,幸好我们是以这种方式前进。

如果是以平常的步调前进,一定会来不及发现“那个”吧!正因为过于缓慢的脚步以及全神贯注的警戒,我才能迅速察觉这件事。所以,我在门的前方数步之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的反应,幸运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

一股如同铁锈般的异样臭味,从打开的门后方朝这边飘了过来。我知道那是什么臭味。虽然这不是一件可以拿出来向旁人炫耀的事,但老实讲这种臭味到目前为止我闻过好几次。

“……怎么了?”

我知道,恐怕还不了解状况的真白正满脸狐疑地仰望着忽然停下脚步的我。然而,此时的我却没有能够安抚她心中不安的余裕。我只是不断地后侮,为什么把她带来这个地方。

情况太糟糕了。这个——在这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她看到。因为那是会令她破灭的存在,也是重现她过去痛苦的恐怖。

我慌张地将她推了回去:

“真白你留在这边——不,你还是快点去找人来……”

“可是,不过……”

“别说了,快去!”

我几乎是用猛撞的,将试图死缠烂打的她推了开来。因为这个举动,真白总算动了起来。一边听着背后渐渐远离的慌张脚步声,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种时刻,在警方抵达现场之前,留在原地才是常理吧!

可是我却一步一步,仿佛确认地面是否存在似地缓缓侵入室内。

呼吸略微急促,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吧!简直就像电玩游戏主角在等级低的状态下,因某种错误而不小心闯入最后迷宫似的恐怖,是只要一有敌人出现就会立刻“GAME OVER”的情况。当然,我自己明明知道这里不会有敌人存在。

啊啊,怎么觉得最近老是碰到这种事呢?

在心中阴郁的发着牢骚,我推开了半开的门。然后,朝空气仅微微流动却满溢着厚臭味的内侧踏出了一步。

啪嚓啪嚓不断闪烁的光线仍然无法维持稳定的视野,但我还是立刻发现了眼前的异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管怎么说,室内除了那个物体之外可说是空无一物。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会发现这件事。

人类的形状,从视网膜上方浮现。以服装与体格来判断,那肯定是一名男性。就常识而言,绝对难以称为干净整洁的泛黑的合成地板上,有一具面部朝上仰躺着的尸体。

那名男子被自己的小刀刺穿喉咙,死在地上。浅黑色的喉咙里,有着一根以塑料包覆着的刀柄,直直插入的方式甚至让人觉得那是长在上面的某种物体。虽然我不清楚被刀子刺穿喉咙会不会立刻死亡,但这肯定是致命伤,而且想要抢救也晚了一步。

是因为痛苦抑或是试图想表达什么,张得开开的口腔中,可以窥见一个有如舌头的突起物。被满溢而出的鲜血沾湿成漆黑色的那个洞穴令人想起地狱,光只是看着它就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即使无法从惨不忍睹的扭曲脸庞中得到确信,但我还是能够理解那名男子究竟是谁。

不会有错。

这名男子就是——饭村聪史。

02/

在那之后,那具尸体被因真白报警而赶到现场的警方所发现,我们也就这样被带到警察署。话虽如此,我们当然没有被当作犯人对待,警察只是想要询问详细的情况而已。

纵使只是这样……但要怎么说明事情的经过却又让我感到头痛。因为,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为什么会想要窥探里面,在认真解释这些事情之前,必须先说明大垣的事情才心,而且这么一来,也不得不详细说明真白的事情。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随意找了一些借口含糊其词,但我实在非常怀疑这些话,警察到底会相信几成,警察看着我们的视线与发现外国人携带大量毒品入境的海关人员一样,但我们之所以能轻易脱身,全都得归功于鸿池绮罗拉学姐的帮助。

“……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面对前方双手抱胸挺起背脊的学姐,我一句“小的怎敢有任何不满”,在内心里对她五体投地。不,我真的很感谢她。

“哎,没关系啦!毕竟是我把你卷进这个麻烦里,替你善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真谢谢你能这么想。那么,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死掉的人。”

反正,你很清楚是这么一回事吧!当我提出问题后,学姐很干脆的点了头:

“死掉的人是饭村聪史,就跟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是绑架真白的另一名共犯。”

果然,虽然我认为自己不会搞错,但重新得到证实后,心中霎时涌出一阵莫名的恐惧。

“然后,关于那个现场……在取证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有趣……?”

怎么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基于过往经验我有一种强烈的认知,就是学姐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的“有趣”,大概就等于我的不有趣。而且更重要的是,从学姐自身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半点有趣的样子。

“现场,发现了头发。”

“头发……吗?”既然是头发,当然就是头上长的毛发咯!可是,就算有头发掉落在现场,又会有什么问题呢?感到不可思议的我稍作思考后,得到了一个很讨厌的结论。

“没错。跟我所调查的两起旧案件里的头发是同一种血型,也都有相同的切口。”

过去的两起事件,各有一人被杀,杀人凶手也都均以自杀自我了结。然而,完全是独立发生的事件却有着两个共通点。其中一个就是发生模式,另一个就是自杀的犯人身边都有明显非自然掉落、血型一样的头发。

同样的东西掉落在现场所代表的意义就是,这起案件与过去相同,都有“真凶”隐藏在幕后。它们的模式确实都一样,而且饭村也杀害了曾经是共犯的碓冰。

“意思也就是说,第三起事件发生了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讲的话,或许应该说是第一起事件才对。总之,‘真凶’犯下的罪行又要追加一条了

。”

没有偶然的可能性吧!如果,只是某人的头发在偶然的情况下掉落现场,而且血型也刚好与之前的事件里所发现的相同,这或许还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但那根头发却明显的不是自然掉落,而是用剪刀或是某种利器割断的东西。简直就像是要排除偶然的可能性,夸示自身存在似地。

“可是……请等一下。他们真的是自杀吗?”

“嗯?啊啊,你发现了一个不错的疑点嘛!”

嗯嗯嗯点着头的学姐,当然一开始就察觉这件事了吧!她这么做,就是要测试看看我能不能发现这一点。真是的,学姐真坏心!哎……不过,这也很像她的风格。

总之,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饭村聪史一定要自杀才行?他有非自杀不可的理由吗?

如果是走投无路这种理由的话,那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实际上,过去所发生的两起事件里,凶手全都是在犯下杀人罪行后立刻自裁。然而,只有饭村在经过许多年之后,一直拖到现在才自杀。

这明显十分可疑。预告将要再次袭击真白的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自杀呢?

明明主动露面,却又在没有失败的情况下,轻易选择死亡。

这一点实在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或许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吧!本来想展现复仇之姿,但对方的警戒却超过想像,在对失败有所觉悟的心态下,以自杀结束性命。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再躲起来一次就行了吧!”

学姐说得没错。

确实,他只要像以前那样再躲起来就可以了。

他自杀的行为,不管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可是,根据现场状况判断,鉴证人员认为他是自杀身亡。之后,虽然会进一步验尸勘验是否有可疑之处……但我认为结果大概不会有什么改变。几乎可以肯定饭村亲手拿着刀,以自己的意志刺穿了喉咙。”

“意思是没有造假的可能性咯!”

“不,当然有这种可能。不过,如果饭村是被谋杀的话——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嗯……”

说起来,我就是为了要消灭那个可能性才会在这里。

曾经绑架一名叫作凉风真白的少女,又因同伴起内哄而导致犯行失败的饭村聪史。这样的他与一张写着“复仇”的恐吓信再次接近她身边。为了再次绑架真白,为了能将曾经失败过一次的计划完成。

然而,在这样的真白身边有一名守护她的正义使者。

“大垣六郎……在现场吧?”

“正确的说,是在发生命案的大楼前面。”

“这可是极其接近黑色的灰呢!更何况,如果在现场找到大垣留下的痕迹,那他肯定会变成嫌疑犯的一员。”

正义使者——大垣为了保护真白,企图要杀死饭村。

明明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我们才答应请托的……

“哎,现在自杀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啦……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会产生不得了的问题。如果饭村是自杀的话,那这次的情况就刚好相反,在拥有相同模式的旧事件中,凶手自杀的可能性就变高了。嗯,实际验尸的结果判定是自杀,所以这种结果会比较自然就是了。可是,如此一来所谓的‘真凶’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有如暗示某种信息似地在现场留下相同血型、相同切口的头发?”

没错,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杀人犯自杀后,事件落幕。过去的事件,已经以自我终结的形式划下句点。既然如此,就应该没有所谓“真凶”的存在。

那么,这只是单纯的假事件吗?一切都只是恶作剧吗?

这个可能性……大概很低吧!因为,这种推理不管怎样都无法解释头发的存在。这个存在确实联系着这三起事件,也传达了“某人”的意志。

如果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有所谓的“真凶”存在,那么……

“在人们被谋杀之后,自杀的人不是犯人,犯人另有其人……?”

“可是……那样的话,又~会冒出一个大问题呢!”

“说得也是。那样的话,他们就没有理由自杀了。”

既然没有人是凶手,那他们为何非得自杀不可?明明没有被罪行逼上绝路,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种事实在太——

【人类想存活下去的意志,只能被死亡终结。】

想起了一件讨厌的事。

以我所不能理解的理由终结自己生命的青年。为了达成任何人都有的永生愿望,而造就以死亡作为必要条件的思想。

“学姐……人为什么要自杀?”

“什么啊?干嘛突然问这么难的问题。”

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如果,对学姐以外的人提出相同质问,应该会立刻被怀疑头脑有问题吧!

“嗯~自杀的理由,每个人都不一样吧!可是,说到底所谓的自杀,就是一种逃避行为。例如,被某人欺负、被公司开除、遭受残酷的失恋,或是在某方面彻底失败之类的事。详细内情虽然都不相同,但所有理由的共通点都是——丧失了‘希望’。失去未来的希望后,人们就会想死。换言之,也就是逃避没有希望的世界。”

学姐的说法仍旧极端,但我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绝望是会致死的疾病。这种话虽是老生常谈,但大概也是事实。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如果不去相信太阳明天依然会升起的话,根本连黑夜都熬不过去。

讲完话,又与表示自己还有一点事要留下来的学姐道谢后,我离开了警察署。在门口,我发现了真白。看样子先被警察释放的她一直在这里等我出来。

“……让你久等了。”

“工作辛苦了。”

她的表情虽然略嫌无力,但大致上还是能冷静的开出这种玩笑。这也是想当然尔的事情。不管怎样,她已经得知死掉的人就是饭村聪史。为了消除性命受到过去绑架自己的犯人威胁的恐惧,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本人才行。

只不过,总算以那种形式获得解放的她,也因此陷入必须背负更大不安要素的窘境。

“哥哥……被怀疑了吗?”

“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的样子。”

这并不是谎言,只是跟真实不同罢了。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大垣还没有被怀疑,但也无法保证这种情况,在之后能继续维持下去。

“也就是说,那个人是自杀无误咯?”

“……嗯。”

“是吗。那么……他做了对他来说,是正确之举的事。”

缓缓编织出的言语令我莫名一惊:

“你说……正确之举?”

“是的。你觉得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那个……”面对我询问学姐的同一个疑问:“应该是因为失去所有希望的关系吧?”

“不,不是的。人结束自己的生命,并非是为了逃避这种理由。”

“不是逃避?”

“人会自杀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相信这种行为有其意义存在。不,不只是自杀。虽然,有时候人类会做出匪夷所思又明显不合常理的行动,但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因为认知错误与价值观相左产生幻影所致。无法理解的那些意识形态只是以‘异常’统一称呼罢了,不见得就不合逻辑。不管是谁,都会依照着自己认定的正确理念行动,而自杀也一样。正因他们深信这种行为有其意义存在,才会放弃生存。你看,炸弹自杀攻击也相同。如同相信只要杀死敌人就能前往神之国度的想法一样,人类这种生物只要觉得有意义,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死去。”

所以,他们做了正确之举吗?

我思考着真白的话。

那么,饭村聪史信仰的意义是什么?为何事到如今才突然出现,为何又选择自杀?

“……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

“不,你用不着在意。”

“我想自己只是有一点混乱吧!”真白不好意思的垂下脸庞。虽然有些踌躇,我仍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只是隔着为了避开他人目光而戴上的帽子,稍微有点遗憾就是了。

“总之,真是太好了呢!这样真白就不用担心受到威胁,以后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虽然,有人死掉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对真白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身为被害者的她无需为死亡的犯人感到内疚。她没有必要背负这种心理负担。只要她从今而后不畏惧过去的梦魇,幸福地活下去就可以了。

她,有这样的权利。

“说得也是。这样哥哥总算也得救了。”

虽然我无法判断真白究竟知道了多少,但真白这样说完后便柔和地露出微笑。

即使如此,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哥哥”啊……大垣六郎这名男性对她而言,真的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存在吧!

总之,真白的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吧。虽然还没有找到大垣,但因为饭村死亡的事,他不久就会回来了吧!然后,两人从此又能过着和乐安稳的日子。

我打从心底希望这个幻想能够实现。

03

我决定在家里,也就是在志乃面前戒掉叹气的行为。虽然从昨天开始就这样警惕自己,但我实在不确定会不会成功。应该说,我有一种肯定会失败的感觉。

而且今天是假日,志乃跟我都没有事情要外出。从睁开眼睛后的数小时,宛如恶梦般的无言状态就一直持续。不,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无视我的存在。只要跟志乃讲话,勉强也能得到她的回应。只是,比起平常还更加冷淡的拒绝态度,让唱着独角戏的我感到一股双脚被水泥固定住的郁闷情绪。

“啊——呃,我说志乃啊?”

“………”

“嗯,那个……你晚餐要吃什么呢?”

“………”

如果是平常的话,她应该会立刻回应“除了青豌豆以外的东西”。在没得到这个答案的时间点上,我已经快要被K0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我完全摸不着头绪。我弃械投降了,或许正如学姐先前所说的一样,认为志乃正面临叛逆期的想法还比较自然。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要讨她欢心也不可能做到。

此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救命的神谕回荡在房间四周。

是电话铃声。当然,是室内电话的铃声。

“……喂?”

【你的声音还真阴沉啊,这样不行喔!如果不开朗的活着,身上是会长香菇的耶!】

传进耳中的是鸿池学姐的声音。我半想着没打招呼也不报上姓名的做法,是她表现亲密的方式:

“如果那是事实,那就太方便了。我正为了食材不够而烦恼呢!”

【每天只吃香菇会变成超级玛莉喔!如果你不想以因为小学生的一个想法,而被迫跳入熔岩的职业为目标,就多吃肉吧!】

当然,我可不想从事那种潜入熔岩或是被会动的墙壁夹扁的工作。

虽然,我对拯救老是被绑架的公主的英雄角色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憧憬。

“有什么新消息吗?”

【嗯~很遗憾,至今仍然没有任何关于真凶的新情报,目前我正在调查中。不过,凉风真白那边好像发生了一点问题。】

“真白那边吗?”

【没错。警方借由饭村身上的物品找到他的家——应该说是躲藏地点才对啦,但那里有一点异常。】

“异常?”

躲藏地点有异常——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躲在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吗?比方说,地下秘密基地或是房子里的密室之类的地方。那么……那里肯定有机器人存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

【很好、很好。我啊……最喜欢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开端呢!】

我对这种超级派的开端没什么兴趣。因为我是真实派的。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其实,在那里没有任何与凉风真白相关的事物存在。】

“啥?”不懂话中含意的我感到困惑:“这件事,哪里异常了?”

【你想想看。饭村想要绑架凉风真白吧?那么,在他住的地方必定会留下那些证据才对。例如,写着地址或电话号码之类的纸片、真白的照片,或是犯罪计划书之类的东西。】

“犯罪计划书,那是……”

【没错。你想起来了吧?四年前的绑架事件。那时,饭村还特意制作了犯罪计划书。正如同我上次所说的,从计划书里极其详尽的内容中,便可以得知饭村是一名异常神经质的人——既然如此,饭村在这回的复仇中也应该发挥那种神经质才对。可是,在他的藏匿处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对异常神经质的饭村来说,这种情况才反常吧?】

这点确实异常。虽然在躲藏期间不见得不会有改变做事态度的可能性,但这种现象仍然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外,还有另外一点。】

虽然隔着电话看不到实际状况,但我脑海中浮现了学姐竖起食指的模样。

【不是有一张寄给凉风真白的纸吗?就是那张写着‘复仇’的信。】

“那张纸有什么古怪吗?”

【嗯,如同之前对你所说过的话,我之后就请别人帮忙采集上面的指纹,而今天我收到了结果。那个……听到时,我不知该说是吃惊还是怎样,那张纸上面居然没有检查出除了你、真白,还有我之外的指纹。】

“没有……除了我们与真白之外的指纹?”

【没错。怎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信是饭村寄来的,那上面就应该会有他的指纹才对。哎,或许他制作这封信时戴了手套,也是有这种可能啦,不过……】

虽然学姐发出嗯~的沉吟声,但我更是感到不解。

刚才说的事情里面有着决定性的矛盾存在,明显不自然到无法以多心加以敷衍的程度。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呢?这个事实所表示的是—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你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不,没什么。我没有很确定就是了。”

【这种说法让我觉得更在意……哎,算了。】

幸好学姐没有深入追问下去。

【总之,现在就是这样……对了,小乃乃的状况呢?】

“啊啊……”这句话才是重点啊!“还是一样咯!”

【别太在意喔!她看起来应该不是在生你的气才对。】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会很在意耶!因为,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虽然,我因为本人就在旁边而无法具体说明一切,但学姐似乎也能理解这边的状况。

【节哀咯~】

这种反应实在事不关己到了极点。

而且,还附带笑声。

她完全没有安慰我或是给予任何建议的想法。

“……我要挂电话了。”

【啊哈哈……哎,加油咯!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啦!】

“请学姐先长大吧!”

我试着吐槽对方,但心里当然非常明白这种话既没任何意义也毫无效果。

“哎……”

我又叹了一口气。

学姐打电话过来后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我去了便利商店。

到头来,无法继续忍耐笼罩在家中那股将人压溃的沉重空气的我,说了“我有一点事要出去”的谎之后,就紧急避难去了。我并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金钱观念非常极端——鸿池学姐的意见——的我,基本上不会在没打折的便利商店里买东西。

因此,我来到便利商店仅仅只是为了要站着看漫画而已——虽然浏览了两、三本漫画周刊,但注意力却完全无法集中,连平常爱看的单元都觉得有些无聊。

“你的表情还真阴沉耶!”

忽然被搭话,我慌张得回过了头。

该不会是店员过来提出警告吧,我感到内心七上八下。

然而,事实似乎不是如此。站在身后的不是店员——而是凉风真白。

“这种表情真不适合你呢!”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说一样的话?”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呢?虽然感到不可思议,我仍是做出了回应。

我也会认真的思考事情,也会感到不安啊!

“也许是因为不想看到你烦恼,大家才会这样讲吧?”

“我也是人啊,没办法毫无烦恼的活下去。”

“是没错。不过就算是这样,大家还是希望你能够不要烦恼,走自己相信的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而我也是。”

真白露出微笑:

“所以,我是来解决你的烦恼的。”

“请进。”

表示要解决我的烦恼的真白带我前去的场所是她的家。不过与上回不同,我不是待在客厅而是在寝室里。

这里有八张榻榻米大小吧!私人房间比我家还大的事实并没有让我产生任何打击,因为之前我早已见识过鸿池学姐与志乃的房间。因此,我对这房间的印象仅有一个字,就是与主人的名字相同的“白”。

首先,覆盖四周与天花板的壁纸均以毫无光泽的白色统一了色调。地板虽然普通,却有如遭受周围白色排挤似地谨慎的存在着。

房门正面的窗户所挂着的窗帘也是白色。如同无染色丝绸般的纯白的窗帘上头只有些微阴影刻划在布料上面,但这种感觉反倒让人产生身处在浓雾中的错觉。而且不只是窗帘,其他的家俱——像是书桌、书架、柜子、床铺以及被单,还有置放于空白空间中那张茶几大小的桌子与坐垫——全部均以白色做了统一。

我感到眼睛刺痛。包括地板在内的所有物品,在其他部份当然有白色之外的颜色存在,然而过于强势的白色却扼杀了其余的色彩。虽然有点反应太慢,但我仍然对这个事实感到非常吃惊。白色虽然给人一种极不显眼的印象,但我却想不到在过于强烈的情况下,竟会排挤其他颜色到这种程度。

在白色的世界中,除了它本身以外的所有颜色均会产生不协调感。无法调和,就像不允许异己存在似地绝不接受其他色彩。

“对不起,这间房间简直跟病房一样吧?”

“不

……”病房吗?它们之间确实有着以白色为主的共通点,但我却感受到其他不一样的事物:“没有这种事啦!”

“是吗?那就好……我很喜欢白色,还有我的名字也是一样。所以,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这头白发。我只是因为它太过显眼而感到困扰罢了,但颜色本身我是很喜欢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觉得这种积极的想法很了不起呢!”

“非常谢谢你。”真白开心的说完,又说了句:“啊,请坐。”伸手指向了白色坐垫。

“我去拿一些饮料过来。你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嗯~还是咖啡好了。”

“了解!”目送不知为何敬了礼,便冲出房间的真白的背影离去后,我在她指定的坐垫上坐了下来。

由于无事可做,虽感无礼,我仍是擅自将视线移向周围。

应该说……真不愧是女孩子吗?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在看得到的范围内——都极为整洁,与我家截然不同。自从每天把志乃叫来家里后我就很常打扫,但回到大阪展开独居生活的初期,可是脏到连腐海森林的孢子都快生根的程度。

只不过房间虽然整洁,我却觉得里面的东西非常的少。虽然她已经不是喜欢玩洋娃娃或布偶的年纪,但完全没有小玩意存在还是很少见吧!教科书与笔记本排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上,摆放的三个相框,大概是唯一的小东西吧?

我站了起来,拿起其中一个相框观看。照片中有真白与大垣两人,拍摄地点似乎是这间房子的玄关前方。两人都露出了开朗的微笑。从真白穿着熟悉的白色法兰绒西装外套的打扮就可以知道,这张照片是最近才拍摄的。一定是在入学典礼前后拍的吧!其他两张照片年代虽然不同,但都是真白跟大垣两人的合照。

“……让人心生微笑的照片呢!”

我不禁喃喃自语。

有如回应这句话似地,真白的脚步声走了回来:

“让你久等了~”

双手端着的托盘上方有着咖啡杯与铜锣烧。不过,为什么是铜锣烧配咖啡呢?难道她在等我吐槽吗?

“对不起,家里没有其他的点心……早知道我就买蛋糕回来了。”

“不,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讨厌吃铜锣烧。”

虽然没有特别喜欢,但我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就算拿铜锣烧配咖啡我也不在乎。“那就好。”真白一边苦笑一边将托盘放到了桌面。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真白啊的一声抬起头。

她似乎发现了我手中的相框:

“……照片。”

“啊……对不起,我未经同意就拿来看了。”

“不,我不会特别在意这件事啦……你会觉得很怪吗?”

面对红着脸提出问题的真白,不巧我却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

“那个……因为,我全都是只有跟哥哥的合照。”

“我不觉得奇怪啊?这不是很普通吗?”

要说奇怪也是很奇怪啦,但那并不是异常,而是另种极容易理解的意义。

如果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那就算是异常了。不过,真白与大垣只是从出生时就认识的青梅竹马而已。就这层意义而言,她将大垣当作亲密的异性,又非常宝贝地摆着他照片的行为相当普通。对中学生来说,也还不到早熟的程度吧!

“你真的很喜欢大垣呢!”

“是的,我非常爱他。”

“…………”

这就应该叫作早熟了吧!从中学生口中听到“爱”这种字眼,而且还是用那么大胆明确的口气,让我感到非常吃惊。

可是说出这种话的本人看起来似乎没发现我的惊讶表情。

“啊,对了。要不要看其他的照片?”

她在书柜底下窸窸索索地来回摸索后,取出两本相簿,接着将A4尺寸的厚重相本吃力地放到桌子上面。

“只有两本吗?”

一般来说,父母生第一个小孩时,都会因为太过高兴而拍出堆起来比山还高的照片。就连我在念小学前,都有两本相同尺寸的相簿。小学时代的朋友曾生气地说过:“排行老三的我根本没有照片!”然后到处问班上同学小时候的照片有几张,所以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就常理而言,像我一样的长男会有很多照片,而长女的情况就更多了。

真白边翻页边回答。看来她是从最近拍的部份往前翻过去的样子,所以照片里都是身穿中学制服的她与大垣两人。该怎么说呢……除了这类合照之外什么也没有。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她父母的长相。

“那个啊,你看嘛……因为,我的父母都很忙。我们几乎没有三人一起出游过的经验,而学校运动会之类的活动他们也从未参加过。话虽如此,但我并没有觉得不满喔!双亲辛苦工作赚钱,我才能衣食无缺,为此感到不满根本就是错误的想法吧!”

“……我觉得不对。如果寂寞的话,就说自己寂寞就行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权利,不管是谁都不能怪你。”

“我认为这种想法很棒。可是,那样一来就更没问题了。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

“是因为大垣在身边的关系?”

“大概是吧!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实际的感觉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亲近,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才会不了解这种事情吧!这与我对双亲的感情相同。虽然大阪与九州隔了一大段距离,但只要透过电话不管几点都可以讲到话,想见面就可以回家见面,所以我一点也不曾感到寂寞。

而且,说不定也是因为——

“对你来说,大垣就是家人吧!”

这就是被称为家族羁绊的情感吧!

“话又说回来,真的都是大垣的照片呢!”

“嗯。虽然,我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拍照,不过还是想尽可能多拍一些。

该怎么说呢……这孩子的口气真怪。

相簿中的时间渐渐倒流,现在出现在照片里的是身穿便服的真白。应该进入了她的小学时代吧。照片中的身影有时穿着体育服装,有时则有怀念的Y小学校徽在胸前闪闪发光。

照片全是与大垣的合照,而没有任何真白的独照或是跟其他人一起拍的团体照。

不久,我们看完了第一本相簿。这本相簿里本来就只放了一半的照片,所以看完它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回顾到小学高年级的照片吧!

“啊,对不起。我先离开一下。”

面对突然站起来的真白,我并没有提出“要去做什么?”的问题。所谓的成人,就是要不提出问题而是试着去理解对方吧!所以我无言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表示“请你再看另外一本吧”的真白离开房内。

照着她的吩咐,我拿起另一本相簿并翻开了封底。既然看第一本时是倒着看,那么干脆从头到尾都这样做好了。

第二本相薄跟第一本几乎没什么不同,照片中有着身穿便服、体育服,或是浴衣的真白与大垣的身影。

这本大概就是她双亲拍的照片吧。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因为真白的独照上面必定会写上某些挑剔。就像是“真白用功念书中”、“真白在研究室”、“真白爱吃铜锣烧”等以端正字迹写上的细小文字。

她也确实有过这种时期呢!

一边为这个事实感到高兴,我再度翻页。相簿里有着各种照片,而我的目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

“真白生日快乐”

看来这应该是生日派对时所拍的照片。场所是——哪里呢?相片看起来不像是在这个家中拍的,不过照片里的真白在插着七根蜡烛的大蛋糕前开心地笑着。也许是正好吃到一半吧,她的脸颊沾着与头发一样白的奶油,而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也因为突然被拍照而睁得更开了。

我忍不住发出轻笑。

这么一说,志乃的相薄里,虽然也有这种时刻的庆生派对照片,但跟我现在看到的照片可说是正好相反。在志乃的相簿里,那张照片中的少女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对蛋糕与礼物也没有表示出半点兴趣,只是以想睡或是感到无聊的表情茫然地凝视着镜头。

名叫支仓志乃的少女,真的从小时候开始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一边想着这种事,我继续翻页。从真白双亲现在对她采取的放任态度,我擅自想像她的照片一定也很少,不过我似乎有些杞人忧天了。从途中开始与大垣的合照比跟双亲拍的照片要多了起来,我想从这个时候起他就成为了真白的临时监护人,而她双亲也就开始忙于工作了吧!

但不管怎样,照片中的真白都露出了开朗的笑脸。

因为那张笑脸实在太过灿烂——我突然感到脑袋一阵昏眩。

“咦……?”

我不禁发出声音喃喃自语了起来。

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唐突的不协调感。

我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应该存在、不能存在的事物。

但同时——

也有一种总算找出某种重要失落之物的感觉。

我慌张得翻着

页。

翻着,不停地翻着。

回避着,不断地回溯。

可是——没有。

到处都没有“那个”的存在。

里面没有绝对应该存在的事物。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以借口回避的“矛盾”。

仔细一想,还有其他疑点。

是的,还有好多好多。

还有好多不合理的事情,所以——

那些零件都极其确实地嵌入了主体。

发出喀嚓的碰撞声,然后以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可能的唯一形态彼此紧紧咬合。

许多小碎片终于向中心靠拢,接着导出了一个答案。

这就是——构图吗?

许多零件组合而成的一张图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我站了起来,没跟真白说一声就从她家离开,然后就这样在周围搜寻。我的目标是公共电话亭。那是没有手机的我唯一的倚靠。

可是,至少在视线所及之处都没有它的存在。以前明明到处都有的……是由于手机普及化的缘故而大量减少吧!照着这种速度,再过不久公共电话也许就要绝迹了。这种情形令我感到相当不便。

果然有手机比较好,我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截至目前为止虽有过无数次反省的机会,但这回肯定是最后悔的一次。

结果,我四处跑了大约五分钟左右,才在一间破旧的香烟店隔壁找到一台公共电话。

我投入十圆铜板,然后按下记忆在脑袋中的十一位数号码,话筒中传出拨通的铃声。她会接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吗?对于任何事情防卫心都很高的志乃,应该不会接不知道对方是谁的电话吧。

“志乃,拜托你接起来吧!”

我虽然知道发出声音也传不到对方那里……

果不其然,我的期待遭到了背叛。电话响了十声,却没有任何接起来的迹象。我又让电话响了几声,但结果仍是没有改变。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挂上了话筒。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在电话前方双手抱胸思考着。

如果不接手机的话,要用什么方式联络才好?看起来好像是束手无策了。

不……等一下。志乃现在会在哪里呢?

今天是假日,是不用上课的日子。说到她在这种日子的预定行程,不是去补习就是出去外面——或者是待在我家。如果志乃没有出去的话,就有这种可能性。

我下了这个赌注。

再次投入十圆铜板,这回我按下了十位数的号码。

话筒中传出拨通声,这次再不行我就没辄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的愿望终算传达到另一方了。

【……喂。】

“太好了。志乃,是我啦!”

【……什么事?】

“呃,我有一点事想问你。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的问题吗?就是那个二减一跟一减一的问题。那时虽然用一般的方式回答,但我错了。二减一的答案是二。然后一减一的答案是一。”

在数学与算数的思维中,这是错误的答案。

然而——

“‘真凶’——就在答案里?”

她没有回答,不过这样就够了。我已经得到确信了。既然有了志乃的保证,这个答案就不会有错。

“谢谢,我想问的只有这些。”

我满意的准备挂上电话。

然而有如要打断这个动作似地,小小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等一下……】

“咦?”

【哪里都不要去。回来,陪在我身边。】

令我屏住呼吸的认真语气。至今为止,她从未认真、真挚地希望过任何事情。是的,名唤为支仓志乃的少女,不论什么时候总是与他人保持着距离。在团体中,戴上了好几张为了隐藏自己的面具。

那样的她——现在,正打算摘下面具。

变得略微透明——她的思念。

可是,我却刻意打马虎眼。为了传达没必要这么做的信息。

“咦~?奇怪耶!为什么学姐你会在那边呢?”

【我……】

“因为,志乃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因为我所知道名叫支仓志乃的女孩子,是一个比大学生的我更坚强、更聪明的孩子。所以——你明白吧?”

我尽可能地以温柔的口吻继续说道:

“没关系的。我哪里也不会去,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然后,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志乃,虽然我现在才坦白,但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我要一直守护着你,直到看到你微笑的那一天。志乃,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大人。就算平凡也无所谓,我想要看见你的笑脸。哭泣也行,生气也可以。希望你能毫不掩饰的表达感情,就算因此让我困扰,我也不在乎。这就是我希望的羁绊。因为,这就是被称作‘家族’的羁绊。可是——对你来说,这种事说不定会带来极难承受的苦痛。你也许并不希望这样,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为了得到自身的幸福,你只要做自己,并且好好长大就够了。但是纵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露出笑容。因此,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在身边,代替你发出笑声。我相信,这副笑容有一天必定能与你联系在一起。”

是的,这就是我的心愿。

我的意志,从最初就已经决定了。

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心中唯一的希望。

“所以,请你在家里等我。然后,今天也一起吃晚饭吧。”

说完之后,我挂上话筒。我没听到阻止的声音。话虽如此,这并不表示我的说服成功奏效。自己说这种话虽然蛮可悲的,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那么地具有说服力。

那么,就快点回去吧。然后,尽快终结一切。

快点让这起事件划下句点,回到我们平静的日常生活。

“没有必要那么慌张喔!”

忽然,语调轻快的女高音从背后传来。

接着是——冲击。

宛如全身受到强烈打击似的激烈冲击,但却没有伴随着痛楚。只是力量不听意志使唤的从身体不断地向外流失,就如同骨头全部碎裂似地。视觉神经末端仿佛噗滋噗滋地要被切断似的,而进入瞳孔的情报越渐稀薄。不久,黑暗终于降临。

当察觉自己正要失去意识时,也许已经失去意识了。

只是,在最后——

“对不起。在这里有点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我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单方面挂断的电话没有令支仓志乃慌乱。

因为,她了解慌张这种行为不具任何意义。

所以,志乃没有出声阻止。继续对话下去没有半点意义。与其这样做,倒不如应该把花费在对话上的时间拿来展开具体的行动。

志乃开始思考。如果“他”发现事件的真相,就表示“他”看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那起事件并没有困难到那种程度。确切而不可动摇的证据就在那儿,因此问题只剩下能不能察觉明显的矛盾处而已。最初——只要基础条件正确无误,所有的事件将会朝向唯一的动机集中。所有的被害者以及所有的加害者,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所准备的棋子。

不过,“他”察觉关键的可能性极低。要抵达那个只能将不自然的顺序及现场掉落的头发反过来推算才能得到的答案,可说是极其因难。

既然如此,他就是从别的方向推理出那个解答的吧!证据就是——“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他”没有绝对的确信。志乃不认为“他”能够凭借着自己给予的多余知识找出正确的解答。

的确,那个真相不管对谁来说,都有可能成为盲点——或许,每个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将目光错开。那么,是什么样的证据才可以让“他”有了确信?如果将那个好心到极点的性格列入考虑范围的话,志乃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他”发现对方说谎的决定性证据。一个不管用任何的借口或理由都无法动摇的证据。

能够成为那种证据的物品是什么?

“他”看到了照片,或是录影画面。除此之外,别无可能。无法借由环境证据导出结论,因为不可能从任何人的口中取得证言。即使可以,对方只要一句“想太多了”或是“看错了”就可以终止推理。为了产生确信,必须要有并非是自己多心的确切现实存在。

那么,到底是在哪里看到那个证据的呢?

关于此点,根本无须思考。因为,放置那事物的场所只有一处。

志乃快速的操作手机,把要拨的号码点击出来。

简直就像在等待似地,才响两声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告诉我‘她’的地址。”

面对连打招呼都没有的快速询问,对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答案。

志乃记下地址后,又说了句:“我需要你帮忙。”

【……很紧急?】

“使用你拥有的所有能力,使用你能动员的所有人

手,找到‘他’,并且加以保护。”

【了解。】

得到明快的回应后,志乃挂断电话。

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她已经从家里飞奔而出。冲下与破烂公寓极为相称、随时可能崩坏的生锈楼梯,志乃朝正前方的道路移动,然后就这样在街道上穿梭奔驰。虽然受到路上行人以吃惊的奇异眼光注视,但她根本不在乎。

志乃以无法想像是小学生的速度有如飞行般地不断前进。

志乃的身躯如此幼小。任何一处皆不完全,尚未成熟。

然而,她了解。

要如何才能发挥自身肉体最大潜力的方式。

如何移动肢体最有效率、如何使力方能产生最大作用、如何奔跑才能以最快速度移动,她理解这些技巧。所以,她身体的能力不会输给同年纪的少年少女,甚至不比成人逊色。之所以能轻易绊倒克洛斯也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她会如此着急呢?

这件事,她自己也不晓得。

也许是因为不安要素始终无法消除的缘故吧!

“他”发现了真相。可是,这却是异常现象。

不应该会有这种事发生。不管怎么做,“他”都无法推理出答案,因为“他”不具备这种能力。这并非侮辱也不是侮蔑,只是单纯的事实。

然而,“他”却察觉了真实。

发现了决定性的证据。

简直就像是被安排好似地。

——为了什么目的?

不晓得。不管怎样,自己都无法明了。将“他”卷入事件应该没有任何意义才对。她的——他们的故事正由他们自己闭幕完结,既然已经看见“终点”,应该就不需要其他人才对。

志乃心中涌现想咋舌的强烈情绪。如同“他”在某时说过的话一样,这个世界必定存在着无法预测的事物。自己实在太不小心了,意识太过偏颇了。

大约跑了十分钟左右,总算抵达了目的地。虽然有些喘息,但身体机能并没有下降。连调整呼吸都没有,志乃就直接推开了玄关大门。

门没有上锁。对于这个事实,她一点也不紧张。

志乃直接穿着鞋进入室内,然后走向客厅。

在那儿——有一名男子伫立着。

“你的动作还真快呢,不过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别担心,我们不会做出加害他的举动。因为这不是我们的目的。”

“你是——谁?”

“谁都不是。我只是正好路过的——正义使者。”

这个答案,只能让志乃感到阴郁。

对方竟推想到这种程度。知道“他”会为了取得更大的确信而联络志乃,也明白志乃得知后必定会慌张得赶来此处。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大垣……六郎。”

04/

就这样,我渐渐地理解自己置身于何种状况之中。

老实说,虽然五分钟前就已经恢复意识,但身体的感官却处于一种极怪诞的状态,不管是看到、听见或是感觉到的信息,全都没有现实感存在。就像是置身在梦中的感觉吧!不巧,我不太记得身在梦境是何种滋味,所以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就是了。

总之,当我总算恢复正常感觉后,才理解自己正被绑在椅子上的事实。

这里是某处仓库还是哪里呢?三米上下的天花板呈现波浪状造型,因此可以知道它是由薄铁板所建成的。铁架完全露在外面,所以这里不可能是一般住家。水泥地板上没有任何物体,有的只是不断延伸的宽广空间。就人体构造而言,脖子不可能一百八十度转动,所以我不晓得后面是什么样子,不过就正面来说我距离墙壁大约有十米左右。

而我,就被绑在这种建筑物的正中间附近,被绑在一张随处可见的铁制摺叠椅上。

我的手被反绑,因此无法起身也不能移动手腕。只要愿意,要移动没多重的摺叠椅并非难事。然而,轻举妄动做出这种行为会遭到何种下场,我一目了然。下面是没有铺着地毯、看起来也不太干净的水泥地面,我谢绝与它来一场热吻。

“你醒了吗?”

正当我在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对方似乎也发现我已清醒。

凉风真白微笑着。

那副姿态,让我不由得屏住气息。

我当然有预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之所以会感到惊讶,都是因为她的模样全然超乎我的预料所致。

与平时不同的打扮,至今不曾出现过的姿态。

解开系住银发的麻花辫,残留波浪绑痕的长发披在背上。闪闪发光的反射着光线并随风摇曳的长发,看起来简直有如天使羽翼般的美丽。

她摘下了眼镜,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情。眼前的景像稀释了因束缚所产生的恐怖感与危机感,我不禁有了自己正身处非现实,抑或是幻想世界中的错觉。也许就在不知不觉间,我已迷失在某个奇幻电影的场景之中。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在无意识情况下差点被吞噬的心灵给拖了回来:

“真白……”

“嗯。”

“你那头银发——不是因为被绑架才造成的吧?”

这就是给予我确信的最大因素。

在相簿中,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事物。明明不能不存在,却连一个都没有的事物。

换言之,也就是黑发的真白。

“嗯,正如你所言。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发色。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外国的血统。这单纯只是遗传因子的恶作剧,或者也算是人类的恶作剧吧!”

“人类的……?”

“也就是说,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人造婴儿。”

以基因工程制造出来的婴儿。

我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这句话与日常生活一点相关性也没有。

然而,想起她双亲的工作,就算不愿意也会理解整件事。

她的双亲——确实是在从事遗传基因的研究。

“不只是头发喔!”

说完,她触碰自己的右眼。

不——不对。

她接触的不是眼球,而是贴在里面的塑料薄片。

是隐型眼镜。

捏住几乎看不见的隐形眼镜后,手指缓缓移开。

出现在下面的东西是——

“你看,漂亮吧?”

露出微笑的双瞳,

是银色的。

本来应该是黑色的部份,却呈现出比头发略淡的银色。

“怎么可能……”

“我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隐藏眼睛的颜色,不过看你吃惊到这种程度我有一点开心呢!啊……顺带一提,左眼也一样。你看——就像这样。”

左边的隐形眼镜也被拿下,银色眼瞳显露出来。

不是自然诞生的,而是以人工方式制造出来的人类。

“可是,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真实为何,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一切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如此说完之后,凉风真白露出微笑。

一边谈论着自己极为异端的诞生,但她却又表示那个事实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是基于某人的意志所制造出来的生命,但在这里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寒毛直竖——虽然为时已晚,我仍然感到恐怖。

一直感到有些不太自然。

从她的只字片语中,可以感受到那些事物。

可是,我却始终觉得只是自己多心了。

认为事实不是如此,一切只是她为了逃出过去的梦魇所制造出来的精神防壁。

然而,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的确定。

她——不承认“他人”的存在。

与志乃非常相似,形式却全然不同的——拒绝。承认他人存在于周围的事实,但心中却没有任何一个“某人”的存在。完美至异常程度的“个体”,名为他人的“社会”的超越者。然后,是支配一切的人。在每个人都会受到某人影响的世界里,仅有她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并且持续对他人造成影响。

我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对我们而言,这名叫作凉风真白的少女是最可怕的天敌。她一定会剥夺“个人”。在明言社会无法支配个人,只有个人才能支配社会的她面前,不管是谁都不是人类,只是一颗会自行移动的棋子。

“请你不要那么害怕。如果我打算加害你,早在更早之前就将你终结掉了。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希望你在这里。”

“如果刚才这段说词里,有任何可以让我放心的要素,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被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样呢!我简直是在威胁你嘛!”

发出轻笑声的真白其微笑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就连这种情形,对她来说也跟日常生活没多大差距吧!她必定与志乃一样是另一侧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也不会想跨越的边界线,她却能不发狂也不害怕就这样横越过去。然后,在不受到影响的情况下,从那边回归这里。

我挺身面对这样的她。

“你——杀死了绑架

犯。”

“不,截至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直接动手杀过任何人。

“没错。实际杀害碓冰的人是大垣六郎。”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表面上看起来,碓冰是因为内哄而被掐死的。当时才九岁的你,应该没有能够绞死成年男性的力量吧!再者,也许剥夺对方的反抗能力能够做到这件事,但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就不像是闹内哄了。因为只要掐住脖子,必定会留下手印。如果碓冰的脖子上留有你的手印,那事件就不会被当作内哄处理了。因为你的手印与大人相比大小差太多了。”

这么一来,杀害碓冰的就是成年男性。那么饭村是犯人吗?警方虽然这样认为,但我却不这么想:

“饭村聪史是一个很神经质的人,甚至为了绑架你而将你的日常生活调查得一清二楚。他一定是犯罪迷或是推理剧迷吧!如果不是的话,应该不会做到如此细微的准备工作。那么……这样的他,真的会在完成绑架行为后跟同伴发生内哄吗?”

“也许就是因为太神经质了,才无法忍受同伴的任性行为吧?”

“没有这种可能性。因为,他可是一个会将犯罪计划写在笔记上的人喔!如此一来,他当然也会订下犯罪成功后的计划。饭村他们在犯案前,应该会针对分钱的方式进行讨论。”

再说,他原本就是一个神经质到那种程度的人,因此在选择共犯时应该也会充份发挥这种个性才对。他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饭村一定认为碓冰很适合自己的计划,才会选择他作为同伴。那么,在事件发生后、得到赎金前,饭村不可能会杀害碓冰。

换言之,饭村没有杀害碓冰的理由。没有产生这种动机的要素。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神经质的饭村必定有所计划才对。

“也许不是饭村也不是大垣,而是第三者杀死碓冰。”

“除了自己最喜欢的哥哥以外,如果还有人重要到让你不惜假装失去记忆,也要保守秘密的话……”

真白记得自己被绑架时所发生的一切事实,隐瞒自己一生出来就拥有银发的事实就是证据。既然如此,当碓冰被某人杀害时,她应该也目击到杀人过程才对。然而,在她被救出来之后,却说出自己不记得一切这种包庇杀人犯的发言。会做出这种行为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杀人犯对她来说,是不得不包庇的存在。

“不只这样。之后发生的两起事件,也都是大垣做的。”

两起事件中的被害者们,一人是外籍窃盗集团的成员,另一人是从事援助交际的补习班老师,而最后一人则是被裁员的绑架犯。将乍看之下关系支离破碎、彼此毫无相关的三人——正确的说,应该是六人才对——联系在一起的存在——

那便是,一名叫作凉风真白的少女。真白的家被小偷闯入、真白上的补习班因发生丑闻而倒闭、真白被绑架。一切均与她过去所发生过的事件有关。

“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有关,而且大垣必定也有涉入其中。”

“就算一切都与我有关,但光靠这点理由就把我当成犯人会不会有点太牵强了?”

“虽然,最后看到相簿时,我才得到确信,但早在之前我就怀疑过你了。因为,你说了好几个谎话。”

是的,她打从一开始就说了谎。

“那张印着‘复仇’的纸不是饭村寄过来的东西,而是你自己做的。因为上面没有检测出饭村的指纹。留在那张纸上面的只有我与鸿池学姐,再来就是你的指纹。”

“或许他很小心不要留下自己的指纹喔,毕竟曾经失败过一次嘛!”

“也许吧!这点因为饭村已经身亡而死无对证,所以我口中的‘谎话’指的不是这件事。我想说的是,大垣六郎根本没看过这张纸的事。”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留在纸上的只有你跟我的指纹而已。的确如同你所言,或许饭村为了掩饰自己的存在,而以手套或其他的方式不让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不过,那张写着‘复仇’的威胁信送达后,几乎就能确定是他所为,所以我也觉得这种掩耳盗钤的行为没什么意义就是了……因为个性很神经质,因此或许是不想重蹈覆辙的想法造成他过度猜疑吧!虽然不完全明白这种心态,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是能够理解。不过,大垣又是如何呢?他看到那张写着‘复仇’的威胁信,一定会认为你面临危险吧?既然这样,他必然会伸手触摸那张纸。而且,既非犯人也不是相关之人的他不应该会戴上手套,所以绝对会在那张纸上留下指纹。然而,上面却只有我们的指纹。”

“也许是在信纸偶然被打开的情况下,刚好看到内容吧。”

“这也不可能。因为‘复仇’的文字非常细小,不论是谁都会尽可能地把脸凑过去仔细阅读。然后因为那是一张又轻又薄的纸,比起把脸凑过去看,把纸拿近的做法更为自然。”

一开始我就是这样做的,而学姐也做了相同的举动。

那么,如此一来——

大垣的指纹必定会留在那张纸上面。

“原来如此。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纵使哥哥没看过那张纸,或者信并非是饭村而是我做出来的,我觉得都不重要。也许我只是为了想尽快找到失踪的哥哥,才会伪造动机请求你们协助?”

“不会有这种事。因为,大垣六郎根本没有失踪。”

“………”

“在发现饭村尸体的那栋大楼前与他碰面时,我就对他衣服的干净程度感到惊讶。你也说过吧?大垣失踪后,你调查过他家,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不见。正好就在我问你他有没有可能去旅行的时候,当下你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既然如此,他当然就没有带换洗衣物出门。如果衣服有少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认可他只是出远门而已。如果衣服没有不见,就表示他在失踪的这两个星期内都没有换过衣服。可是,大垣的衣服却非常干净,简直就像刚洗过一样。”

可是,我却连一次也没有查过那边。

为什么呢?

答案非常简单。

因为,真白说没有那个必要。

所以,我从未接近过大垣的家。那里明明有重要的情报,但我却被误导而深信没有那种情报存在。

“在这个时间点上,你的可疑已经得到了验证。伪造从未存在过的威胁信,又要求我帮忙寻找根本没失踪的哥哥。这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反过来说,既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就表示这种举动有某种具体的意图存在。”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意图又是什么呢?”

“嗯。从这边开始的想法虽然只是臆测……到刚才为止的推理听起来也很有推测的感觉,嗯,该怎么说呢……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发出啊哈哈的友善笑声。真白按住头,打从心底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嗯,虽然不敢肯定,但我大概是第一个让她做出这种表情的人吧!

“看样子,名侦探的能力在你身上似乎完全不存在呢!在这种时候,即使没有任何把握或是谎话连篇,但也要用自信满满的口气展开推理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是不能把犯人逼入绝境的喔?”

“或许吧。不过,你最初就知道我没有这种才能,而且我本人也确信这一点。现在才说这种话未免太迟了吧!”

说这种话贬低自己却不太后悔的心态,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解开事件谜底这种工作,是志乃或鸿池学姐这种特殊人物的特权,由我来做实在太不恰当,或者应该说小材大用呢?我想,自己基本上肯定不适合当主角吧!

“说得更正确一点,你的能力不适合有名侦探登场的故事吧!”

“我也希望这样。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这种能力根本没有关系吧。就算不知道任何事情,你也会一五一十的加以解释。虽然不能确定,但我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选出来的吧——不是吗?”

“严格说来,并不是这样。因为在当初的计划中,站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应该是鸿池绮罗拉才对。你会在这里,真的只是偶然中的偶然。虽然选择你只是偶然,但是准备这个角色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要让对方听我说明一切。”

“我会听的……听你们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切真相。因为,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会在这里。”

最后一句台词听起来有点不服输。

“‘他’在什么地方?”

“那个……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行吧!”

大垣六郎说了声“请”,同时以冷静的动作指示志乃坐上沙发,而志乃当然没有顺从。她维持着冰冷视线的双瞳,目不转睛地瞪视眼前的青年。

“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那孩子——也就是真白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一定在我无法想像的次元中,有着某种目标吧!”

“从以前就是这样呢!”大垣发出苦笑。从小时候就在一起,从小时候就知道少女并非普通人。就连经过十年后的现在,他仍然对少女一无所知。在不明了的状态下,他仍然始

终陪伴在凉风真白的身边。

“可是,我可以猜到某种程度。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的事。是真白告诉我的。她说有一名非常危险的少女,而且要我绝对不要接近。”

志乃感到自己心里的温度不断地骤降,感觉就像一把随时可以使用的锋利刀子——自我分割。与这种感觉正好相反的集中感,是一种浮游在她体内的无数个“支仓志乃”,一起将意识指向唯一答案的感觉。

“‘他’在哪里?”

她最初就不期待自己的问题能够得到解答,这个问题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取得最终的确认,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装填了无数个为了让对方吐露真实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了切断那个意图。

不过,大垣却对这样的志乃露出微笑。既温柔又轻淡,有如在向阳处露出微笑的雪人般似地弱而虚幻。

“你那么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

“那么,你只要——杀了我就行了。”

踏出的步伐因那句话而停住了。

“虽然不清楚真白的目的,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有我自己的目的存在。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你——杀了我。我希望你能处决我的‘罪恶’。”

“说起来原因全部出在我身上。因为我犯了错,才让一切都走样。”

“犯了错……?”

“是的。我因为过于愚蠢而让自己不小心被绑架。不,也许连不小心都谈不上。我想我之前已提过,当时我的双亲经常上电视,所以住家位置与家中成员等私人情报都被外界所熟知。因此,经常独自在家的我很有可能成为犯罪者的目标,而我自己也有这种自觉。可是,我却没有提高警戒。因为,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倒不如说,我甚至有种被绑架也不错的感觉。”

“为什么你会希望这种事发生……”

“因为我相信这是为了我哥哥好。他希望成为正义使者。可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目标非常难以实现。不,成为被称为正义使者的存在是有可能的事。不过,他所期望的形式,也就是他理想中的正义使者形象,绝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帮助上万人。

守护上万人。

为了上万人而存在。

这种所有人心目中共通的“正义使者”根本不存在。

“既然如此,我希望至少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正义使者。我想借着这种行为满足他的需求。所以我故意放松戒心,给了绑架犯可乘之机。”

正义仅能在世界有邪恶存在的前提下诞生。

为了让正义使者诞生,在那之前必定要有无法以其他手段排除的邪恶存在。

“被绑架后,我用电子邮件联络了大垣,告诉他我的所在位置。我几乎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因为饭村他们对我放松了警戒,所以这件事并不难做到。然后,就在我发出邮件后的十几分钟之后,他抵达了现场。可是——在这里,却发生了一项决定性的失误。我以为哥哥顶多只会跟他们扭打成一团,然后将我救出后一切就可以划下句点。光是这么做,他应该就能够成为拯救我的正义使者。”

“不过,实际上大垣却杀死了碓冰。”

真白沉重地点了头:

“没想到他的理想竟然如此扭曲。看到他在我面前掐住碓冰时,我真的吓得脸色发白。这是我所能想像到的最差的发展,甚至差到了我真的希望丧失记忆的程度。”

本人虽然笑着说出这些话,我却怎么想都不觉得好笑。

自己所安排的小小整人游戏,却引起无法挽回的悲剧。

她当时的吃惊与恐怖应该强烈到无法推测的程度吧!

“结果,他因为杀人而成为正义使者。没错,那时我当然无法以这件事怪罪他。不能把他当作普通的杀人犯看待,而且有必要让他相信自己的行为是正义之举。所以我拼命地夸奖他,热泪盈眶地迎接他的到来。可是,从那之后他就变得非使用那种手段不可了。因为,如果否定了那种手段——如果以其他的方式成为正义使者、以其他的方式拯救别人、以其他的方式打击邪恶的话,那他就变成失手杀人了。然后失手杀人的行为对他而言,除了他始终排斥的‘邪恶’之外什么也不是。于是他为了继续当正义使者,只好不停的重复杀人的行为。相同的,将他变成这样的我,也只能受限于那种手段,因为那是我的责任,所以从那一点起,我只能不断地寻找供他杀害的牺牲品。”

“牺牲品……其他事件的被害者,果然也是你提供的吧!”

“是的。我对他说,有值得你给予极刑处分的‘邪恶’存在。”

被谋杀的两人,都各自背负着不同的罪行。一人是贩毒组织的成员,另一人则是借着援助交际侵犯了未成年的少女。他们都是社会的罪人——也是能够被称为坏人的存在。就这样,为了证明对结果的洁癖,他们只能不断拘泥于达成结果的手段。

“大垣处死‘邪恶’。而我则是湮灭证据,然后再塑造出其他犯人。”

“可是……为什么没有杀人的人,会那么轻易地自杀呢?”

这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该怎么做才能将没有走投无路的人导向自杀之途呢?

“被大垣杀死的人们都是罪犯。可是,光注意这一点是不行的。自杀而亡的他们身上,应该还有其他共通点才对。”

“共通点?”

是这样吗?可是,除了犯下相同的罪行之外,他们应该没有共通点才对。想到此处,我猛然察觉某事。在他们之间,尚有一个共通点存在。

“他们都——走投无路了。”

“你说得没错。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从最初,他们就已经走入不得不考虑自杀选项的死胡同里了。接下来,只需要从后面轻轻推他们一把就够了。”

“给予他们意义吗……”

没错——少女接着说道:

“我想只要看到这副容貌应该就能了解,我跟普通人比起来有点不太一样。就掌握人心的层面而言,这张脸非常有用。不过,基本上只对男性有效。”

她的特殊容貌确实足以迷惑人心。大垣的情况或许异常,却也不见得是例外的存在。身为男性不管是谁,都会希望能够守护像真白这样能在意识中留下强烈印象的女性,就像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在女性面前,不管怎么样都会想表现出帅气的一面。因为让对方快乐、被对方赞美而感到快乐。

虽然,这种想法不管有无意识均带有性暗示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她却完全利用了男性的这种心态。

“知道方法的人能得到工作,而知道理由的人就能成为老板……吧!换言之,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自杀的三人都是为了守护她,在相信这么做有其意义的情况下选择死亡。原本就已经具有自杀理由的他们,也许真的只要轻轻推一把就会去实行自己心目中的“正义”吧!

“多亏了他们,哥哥才能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形象。然而,这只不过是拙劣的牵强理论罢了。到头来,这种理论比盖在沙滩上的楼房还不牢固。所以,只能让一切走上破灭。他因为这个准备好的正义使者角色,而不得不接受随之而来的绝望。破灭,是不可能回避的过程。”

“他对不断地杀人——以后也必须不停地重复这种行为的未来感到绝望吧!”

“是的。哥哥在那一方面的道德观很高。虽然有点偏激,却也没傲慢到能持续忍受杀人罪业的程度。之后,再重复几次这种举动,他就会完全崩溃吧!”

志乃以前曾说过——杀人这种事虽然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受那个事实。前半段我虽然很不赞成,但后半段我觉得正是如此。

杀人这种事。

夺去他人性命这种事。

这种行为必定会带来连没杀过任何人的我都能了解,却也绝对无法体会的极大痛苦。

“是吧。所以——在那之前,我要让事情以更正确的形式结束。”

“我啊……一直很瞳憬正义使者呢!啊啊……不知道使用正义使者这种词汇,能让你这样的少女有多少体会?严格来说,少女漫画中那些会变身的女主角虽然完全不同,但如果这样解释比较好理解的话也无所谓。怎么样?你应该差不多懂我的意思了吧?”

“很遗憾,我的脑海中几乎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不过,我还是可以补充你试图传达理念的不足之处。”

“是吗……那么,你应该知道吧。我究竟在寻求何物,又是以什么为目标。还有,为了达到结果做出什么行为,又为何会成为正义使者。”

大垣,以杀人的方式拯救了凉风真白。

“可是,这是错误的方法。”

“嗯,我知道。我很清楚。我明白,就算以这种手段成为正义使者,总有一天还是会崩溃。然而,我却无法承认这个事实。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嘛?如果我承认自己错的话,不是等于否定真白为了我而选择牺牲其他人的做法吗?”

大垣

是否察觉真白的意图——此事依旧不明。志乃不晓得,大垣是否明白真白为了让自己成为正义使者而故意被绑架,又设计一切让大垣自己去帮助她的内情。

然而不论真相为何,她让大垣成为扭曲的“正义使者”仍是事实。

“我做不到那种事。虽然不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还是那孩子的朋友、那孩子的哥哥。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那孩子的正义使者。”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其他人。

大垣为了凉风真白,必须一直维持正义使者的身份。

他没有疯狂,只是装成疯狂的模样。

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存在。

所以,才会如此吧!

志乃发现了某事。发现了一件讨厌的事。

自己肯定无法令他破灭。

她能够说出对大垣而言,可谓绝望的真实。他尚未发现到那个事实。没有任何人察觉的那个构图模式,作为攻击手段可说是具有相当足够的破坏力吧!

可是——就算听到了那件事,他一定也会笑着接受吧!

就像是——啊,原来如此喔!

笑着,然后允许一切。

志乃甚至晓得到时候他会出现何种微笑。

因为,那是跟她熟悉之人一样的笑容。

以一样的微笑,同样地接受一切。

所以,大概——

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原谅。他绝对无法原谅犯了错的自己。

“你计划这一切……就是为了要亲手毁掉最重要的哥哥吗?”

“不是的。就因为‘真凶’是我,所以我非得让他破灭不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说出的话明明极为异常,为何口气却如此自豪?一边说着自己“犯错”的否定意见,却又让她深信至此的理念到底是什么?

“大垣现在正在跟支仓见面吧。”

意料之外的话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真白与大垣六郎明明跟志乃毫无瓜葛。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支仓的事。因为,我可没有愚蠢到放过她这种危险存在的程度。”

“危险……?你说的是志乃吗?”

“嗯,她非常的危险。不过,这个话题待会儿再谈吧。现在还在讲大垣六郎的事。他会跟支仓见面、谈话,然后完全破灭。这是他自己的希望,而且志乃必定也会成全那个心愿吧!因为她无法否定他的愿望。”

“真白,你……”

“不,这件事一点也不残酷。倒不如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会与支仓碰面,然后一定会以自杀作为结束吧!”

“………”

“大垣六郎这个人比你想像的还要自律。嗯,就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很像是正义使者吧!他无法原谅以现在这种方式存在的自己,他对不断杀人的自己感到绝望。”

“这样真的好吗……?”

你爱他吧!

你喜欢他吧!

你的意思是——要亲手将死亡给予最重要的哥哥吗?

“这并不好。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相信这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于现实中的‘正义使者’唯一的下场。如果他照这样生存下去的话,等在尽头处的结局会是什么呢?什么都不是。他只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连续杀人魔。只要他活着,就必须为了守护梦想而不断地杀人。我并不认为日本警方很愚蠢,所以截至目前为止虽然还能隐瞒,却无法保证今后也能继续隐瞒下去。夜路走多总有一天会碰到鬼,他被逮捕之后必须活着接受舆论与媒体的拷问攻击吧!你不觉得这实在太残酷了吗?所以,他一定要在这里结束才行。他不能被其他人杀死。他必须被自己相信的理念杀死才行。这是证明他的正义的唯一手段,也是打从最初便已踏错脚步的他能以正确形式终结人生的唯一结果。”

借由殉道之举,来肯定心中理想的善性。

那种事——到头来也只是自我欺瞒。因为他只是任性的亲手划下句点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有更好的方式可以结束这一切吗?”

“……太傲慢了,这种事。”

“你要这样想也无所谓。”

真白没有任何动摇。我这种程度的言语,不管怎样都无法对她产生影响。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有把真相告知我的必要?明明没有这种必要……”

“这里面有很多理由。第一,就是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认真地倾听一切。举例来说,如果没有解决这起事件——也就是在不知道我是‘真凶’的情况下,就算我告诉你接下来要说明的事,恐怕你也不会把它当真吧!因为,那些话对一个普通的中学生来说,内容稍微有一点异常。为了加强我的说服力,有必要让你理解我的事。”

别说是理解了,我以一种觉得真白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心情听着她所说的话。

“第二,就是为了将你从支仓身边调开。与哥哥对决时,如果你也在场,想必支仓也无法发挥本来的能力吧!为了以更正确的形式确实终结哥哥,我希望支仓能够处于没有任何阻碍的状况。为了达成这一点、为了要控制你的行动,有必要使出让她专心解决事件的手段。”

“原来如此。为了这个目的,我才被初中女生绑在这里啊!”

我的言词中虽然带有讽刺的意味,但始作俑者却是一脸满足地说:“这真的是一个既宝贵又稀有的体验呢!不管对你或对我来说都一样。”

“但这两点是后来附加上去的理由。正如我先前所言,在这个地方的人本来应该是鸿池绮罗拉而不是你。这些事只是你代替她成为观众的那一刻起,顺便做出来的行动罢了。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也就是所谓的自我辩解。”

“自我辩解……?”

“没错。是为了保护我与大垣六郎其人格的防御动作。就算一个人也好,我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理由。而同时也希望让第三者记得哥哥所寻求的事物,至少在理想上是正确的意识形态。事件的真相绝不会被谈论。所以,一切的事实都会被不负责任的臆测所描述。如此一来,哥哥所追寻、我所希望的理念都会因此消失。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吧?”

两人寻求的事物。

只是梦想,仅仅只是虚伪的“正义”。

他们试图以这种形式所存在的意志无法残留在任何一处。

不管大垣是以何种方式自杀,前方都已经没有他的目标了。

“所以,我希望与某人共有那个事实。可是,话虽如此也不是任何人都行。那个人一定要是一个‘好人’才行。我不在乎遭受痛骂,却无法忍受哥哥的理念受到愚弄、污蔑。所以,无论如何,我的听众都必须要能理解他人的丑恶,同时也要能理解他人理念的美丽。”

“而这个人就是我吗……”

“是的。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难呢!虽然说我的目的是要让你解决事件,但话说回来我也不能自己坦承一切。因为就算突然说出这种事,也没有人会相信。必须让你直接跟我接触,对我起疑,让你以自己的思考方式找出解答。如果不这么做,你是不会相信我所做的一切。”

这是想当然尔的事吧!如果某个初中女生突然说:“我的哥哥杀了人,不过真凶其实是我自己。”听到的人不是觉得对方看太多漫画,就是会认真地担心她的头脑是不是有问题吧!

我虽然比平常人更为习惯异常事件,却也没有自信能做出更好的反应。

“我最初打算让鸿池绮罗拉担任这个角色。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她的事迹,因为判断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物。所以,为了可以引起她的兴趣,我才向警方密报——‘事件背后还有真凶’。以她性格来说,如果听到这种情报,她绝对会想找出真相。”

“你还真清楚呢!完全如你所想的一样。”

真的,因为学姐对悬案的爱好程度,已经抵达猫儿喜欢木天蓼的领域。(注:木天蓼为生长在寒带、纬度高的植物。微量的木天蓼会让猫咪有精神、不忧郁,因此猫咪喜欢其味道。)

“没错。只是,鸿池绮罗拉的反应超过了我的想像。想不到她竟然把我的事推给别人,然后沉迷在自己的兴趣里。没有道义责任——虽然,跟她之间的关系根本没到可以讲这种话的程度……嗯,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有点不高兴。”

“不,那个啊……该怎么说呢……她并不是不在乎真白的事情。没错……你想想看,那个人基本上很喜欢蛮干吧?对有兴趣的事就会一头栽进的拼命做。而且,她也很擅长用那种方式做事。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想同时解决真白的事与过去的事件。”

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帮学姐辩解呢?有没有人可以帮这种突发性的冲动,取一个适当的名称呢?

“没关系,我了解。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而且就结果而言,我遇到了最适当的人选,所以我也能说是侥幸吧!因为如果是你,一定能正确地接受我现在想要表达的理念吧

?”

“不好意思,我无法理解那些事。我的头脑没那么好,就连理解力也只有一般程度。”

“我不要求你理解。毕竟,这件事不能搞错。所谓的理解不是获得他人理解,而是要让他人来理解自己,不是对他人的能力有所期待,而是凭借自身的能力来表达自我。我没有做这种努力,所以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不是理解,而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这件事……你没有想过我会告诉警方吗?”

“有的。所以,听众一定要是好人才行。”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一切都是在她掌中操控的故事。

“大垣会自杀,饭村也已经死了。与事件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除了一个人以外。”是的,只剩下名为凉风真白的少女。“只有我,以知悉一切真相之人的身份活下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事件被完全解开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会发生什么事当然用不着提。她会被剥夺所有的人权,而人格也会遭到单方面的剥削、消费。关于这一点,媒体的能力绝对值得信赖。他们会以自己的“正义”消灭凉风真白,甚至惨烈到连“根据状况不同,也会有同情声浪”的意见都谈不上是安慰的程度。

“用自己当人质威胁别人这种事,我觉得还蛮过份的……”

“嗯,或许是吧。所以,有必要选择会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这个角色真的很适合我吧!鸿池学姐会怎么做呢?虽然这个问题让我想了一下,但她大概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吧!

而且,即使把事实说出,也无法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因为正如本人所言,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一切都必须仰赖她自身的证言,虽然觉得真白的个性不会做出这种事,但大垣却有可能一肩担起所有的责任。

更何况,她现在才十三岁而已。是一个纵使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绝对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年龄。

竟然会有这种事。

我到现在才发现。

已经没有人能够处罚她的事实。

“拜托你,杀了我吧!”

大垣一脸平静的步步逼近,为了寻求自己的死亡。

无法允许自己体内罪恶的他,只能借由死亡来追寻自己幢憬的理想。

只有死,才是他唯一的救赎。

“终结我吧!”

这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正确的方式。

所以——志乃摇了头:

“我拒绝。”

为了实现他的心愿。

“我对你的人生没有任何兴趣。我对你所犯的错,你所不允许的邪恶没有丝毫关心。我不会为那些事而降低对你的评价。所以,你想活就活,想死就去死吧!”

“是吗……”

志乃的话让大垣静静地闭上眼睛,然后点了头:

“你重要的人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自来水公司旧址的仓库里。”

“………”

“你可以走了。那里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没有对那些话做出任何的回应,志乃转身离去。从背后,传来了“谢谢你”的声音。当然,她并没有回头。

不久,玄关大门开启,然后发出关门声,将大垣一人留在屋内。

被独自留下的他,反刍着志乃的话。

乍听之下,如同拒绝般的冷淡言语。

然而,这种感觉却是错误的。

她对犯了错的大垣说:“是生是死,全是你个人的自由。”

你只要贯彻到底自己所相信的事就够了。

是的,她原谅了自己。

就像他原谅真白的一切似地。

志乃也原谅了他的一切。

“原来如此,的确如同真白所说的一样。你虽然残酷、毫不留情,却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表现得如此温柔!”

大垣缓缓地吐气,然后——思考最适合自己的死法。

“是我输了。”承认败北的声音大声地回荡在静谧的仓库内:“如你所愿,我只能当一个知道真相的观众。”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这样一来,我的任务总算结束了。所以——接下来,稍微聊一聊你们的故事吧。”

“我们的……?”

“是的。你与支仓志乃的故事。”

说完之后,真白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

“从刚才的那些会话中,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异质的存在。虽然自己说这种话有点……但像我一样的中学生全世界应该找不到五个吧?”

我可是想住在连一个人也找不到的世界里。虽想吐槽,但现在似乎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你对于支仓志乃这名少女有什么看法?跟她在一起,你感受到了什么?是可爱的少女吗?嗯,她确实很可爱。是一名不可思议的少女吗?这也是事实吧!就算是拍马屁的世界冠军,也无法用普通这个字眼来形容她吧!是一个会让人莫名地感到恐惧的少女吗?这个想法非常接近事实。因为,她真的很可怕。”

“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那只是你没有掌握到她的本质罢了。我来说一说第一次看见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的想法吧——她是一个‘怪物’。”

怪物——一个大致上来说,不适合对女孩子使用的词语。

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也许我真的会动怒吧!

因为,那是很明显的蔑称。

可是,我之所以无法生气的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真白脸上那副过份认真的表情。

另一个是——我也无法否认这一点的事实。

“她是纯粹的杀人魔。就算支仓杀掉上百个人,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值得吃惊。考虑到她的能力,倒不如说只牺牲几百人还算少的吧!可是——她却还没杀过任何人。至少,表面上过的生活与普通少女没什么不同。这个事实让我打从心底感到惊讶。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这种荒谬的可能性不可能存在。我是这么想的。”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志乃虽然有点异于常人,但是——纵使如此,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可是,在经过详细调查后,我稍微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她没有杀害任何人,而且能以一名普通少女的身份活在世上。这个答案,就是你。”

“我……?为什么在这里提到我?”

“你真的是毫无自觉呢!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迟钝了吧?我现在的感觉已经超越惊讶,甚至愕然到了忍不住做出同情支仓的蠢事。”

虽然不明究理,但她似乎对我感到非常生气的样子。

“支仓对你的感情,应该由她亲口说出才对,在这里我就不提了。总之,为了待在你身边,志仓才隐瞒自己的本质、压抑自己的本性,试着当一名普通的小学生。”

“可是……志乃与许多事件都有关系。”

“没错,正如你所言。可是,你对这件事有所误解。说起来,你认为她涉入事件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个……不是因为兴趣或是嗜好之类的理由吗?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生来就是杀人魔的她,非得涉入他人引起的陈腐事件呢?为什么有寻求那种东西的必要?请你好好想一想。支仓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接受那些事物。因为,那些东西她打从最初就已经拥有了。”

“那是……”

“即使如此,她还是要涉入他人事件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想借由了解别人的事件,透过搜集他人的心情来否定自己。她不会否定他人,也不会否定他人犯下的罪业。她否定的是,她自己本身。包含世上所有犯罪的她为了否定体内的‘罪恶’,而凝视着其他人的罪行。”

举例来说,如果眼前有某人犯了某种过错,看到那件事的我当然会觉得自己不能犯同样的错。也就是人家常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错吧!

不过,如果眼前是“犯错的自己”,情况又会如何?即使如此,如果还是不愿犯错,就只能否定犯错的自己了。借着否定犯错的自己,来肯定没有犯错的自己。

那个人为了守护正确的自己,而不停否定自己。

“她大概相信只要能以这种做法完全否定心中的所有‘罪恶’,剩下的就是没有‘罪恶’的自己吧!”

真是拙劣的牵强理论。以支仓志乃这名少女所做出的选择来说,这种想法实在太过幼稚。

不,还是说——她从那么年幼的时候,就一直持续着这种行为?

我不太记得幼时的她。虽然她是一个既成熟又很听话的孩子,但我几乎不知道那时的她在做些什么。之所以会产生出现在的支仓志乃,或许并非是那四年的空白时间,而是从更久远的过去——从我与她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可是,她会因为这种行为而造成更大的矛盾。”

“咦……?”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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