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10 你的笑容 黑色-SHI-NO

志乃1/

最初——轻轻抱起自己的温暖体温、失焦视野另一侧的朦胧轮廓、敲击耳朵的声响,都是来自同一种存在的感觉。

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区别这些感觉的感官罢了。

此时的志乃,甚至没有对肉体本身的自觉。

接触到的东西、看见的东西、听见的东西……自己本身就是接收这些感觉的受体,而它就位于遥远的彼方。这种感觉,就宛如从高空俯瞰大地一般。

因此,自己,就是包含着「自己」的世界。

换言之,这里没有任何界线,自己的意识也能自然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志乃甚至觉得,从这里俯视的世界有着无限宽广的范围。

这里有无限制的万能感,以及理所当然的极限。

无限世界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不久后来访的界限,立刻令她感到失望。

这是每个人都一定会接触到的「拒绝」。

不是来自存在,而是来自世界的否定。

面对无限延伸的志乃,世界如此低语。

「这里不是妳该来的地方。」

「这不是妳的所有物。」

「要去那边,或是去哪边都行,走开。」

曾经将志乃包含在内的自身世界,残酷如厮地拒绝了她,并且将她逼进名为肉体的境界线之中。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

过分的闭塞感令她想要哭泣。

她微微动了一下脚。

过分的沉重感令她的心不停颤抖。

连一个翻身动作都做不到的细小、软弱、笨拙、又不自由的肉体,就是「我」。

这个小小的「我」,俯视着无数的第三者。

这里只是一间牢狱,所以,她才没有放弃。

00/

我从出租车内冲出。正门玄关那道自动门开放的速度,缓慢得让我想狠狠槌它几下,所以我一边用肩膀抵住它,一边将身体挤进打开的缝隙中。摆着电视的大厅里,有十五名左右的男女正无聊地坐在长椅上。我突然冲进来的身影,虽让这些人瞬间露出吃惊表情,但他们立刻对我失去了兴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副光景在这里恐怕并不稀奇吧。

接连赶搭电车与出租车的我,好不容易抵达的场所是,建立在滋贺县大津市内的医院。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介意,反正大家早就看习惯了。

一边听着被挤弯的自动门玻璃从后方传出的低沉声响,我一边穿越大厅望向设置往正面墙壁上的平面配置图。从对方告知的房号中,我知道病房位于六楼,所以我正在找寻的是电梯的位置。

就在此时,我有了一个念头。

——医院的格局应该设计得更简单明了才对。

实际上只要冷静地观察,就能看出它并没有复杂诡异的构造。也许是为了方便老人使用吧,平面配置图上的颜色也清晰可辨,相当容易阅读。比起不亲切至极的地下街平面配置图,医院的配置图实在好上百倍。

我冲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电梯间,并且按下了每一座电梯的开关。四座电梯之中,最先抵达的是最里面的那一台,对现在的我来说,连这种事都让我焦躁得无法抑制。在电梯缓缓上升,以及抵达房间位置图的那段距离中,焦急情绪扰乱了我的心,并且让肉体的动作失去协调。

在虽然宽广,感觉起来却很像是学校的无机质走廊末端,我看儿了一名身着和服的女性。

她给我一种极为孱弱的印象。如果是在普通情况下相遇的话,我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感想才对,然而现在——我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强忍痛苦的深深悲叹。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杠的她,双肩下垂地低着头。

我在房间位置图那边确认的病房,无疑就是学姊现在待着的场所。

我立刻明白,她就是绮罗拉学姊的母亲。

「那个……呃……」

虽然开口发出声音,却怎么样也说不出话的我,紧紧咬住了嘴唇。

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该用什么话应对才好,双亲与老师都没有救过。而且话说回来,我甚至没有碰过这种状况。

看到这样的我,女性露出了略微困惑的种情。

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毕竟突然有陌生男性向她搭话,而且说话又不清不楚的,即使如此,她的态度还是比我成熟太多了。

「你是绮罗拉的朋友吧?」

「嗯……那个,我是她的大学学弟。」

「是吗,你是来探病的啰?」

「是的,呃……」

「原来如此,谢谢你。请进。」

说罢,她指了病房的门。左上处嵌着一个名牌,而且上清楚写着「鸿池绮罗拉」的名字。

她虽然告诉我房间位置,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虽然对这种反应感到些微困惑,我还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敲响了门扉。我敲了二、三次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学姊,我进来啰。」

我发出声音并且打开门屝,出现在正面的是一扇大窗户。窗帘虽然拉上,却还是能感受到透进室内的微弱阳光。左手边的门屝应该是厕所,在这个狭窄空间的另一边,我看到床尾。

窗边摆着一张有着低矮靠背的沙发,上面则放了一个真皮包包,这应该某人的私柯物品吧。

走进房间深处后,床铺的全景映入了眼帘。铺着纯白色床单的病床,鸿池绮罗拉学姊盖着纯白色棉被就躺在那儿。床边有被长铁棒吊起的点滴包,以及作用不明的机械。屏幕上的折线图与数据,与谜样英文字一起闪烁着,从机械延伸出来的导线,跟她躺在病床上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学姊……」

躺在病床上的她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并且凝视着天花板。

「绮罗拉学姊。」

我再次发出声音后,那对眼瞳才缓缓移向这边。

她没有戴眼镜。镜片底下那对总是洋溢着活力色彩的眼瞳,看起来有点褪色。

「……你来了啊。」

学姊发出的声音,微弱到难以听清楚的地步。

「呃,我看到新闻后……联络了很多人。」

「果然变成新闻了。」

「那是……」

理所当然的事吧。光是枪击事件就已经是大新闻了。在曾发生凶杀案的仓库里再度出现被害者,当然会被媒体用头条处理了。

而且被害者还是……警官。

「昌樫先生跟高柳小姐他们……」

「嗯,他们为了保护我……」

殉职的两人已经被公布姓名了。

所以,我实在无法相信。

这是为什么呢?平常明明会照单全收电视上的情报,就算有事件发生,被害者的名字也打在跑马灯上面,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个情报有误。

当我看见富樫先生与高柳小姐的名字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可能是真的」。是误报,是打错字了。电视台播放了错误的新闻。我是这么想的。我当然会这样想啊,因为我不久前才跟两人见过面。才刚跟我见过面的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这虽然是愚不可及的妄想,却是我的真心话。

然而,跑马灯接下来显示的文字讯息,却瓦解了这个只能说是逃避现实的想法。

因为显示在上面的是「鸿池绮罗拉」这个过分熟悉的名字,以及她目前身受重伤这种难以置信的情报。

惊愕指数破表后,我的态度反而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在那瞬间冷静了下来。

「…小乃乃呢?」

「啊,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时她已经去上学了……啊,对了,我得联络她才行……」

得知这起事件的我,拚命打给跟学姊有关系的人,才知道她被送进了哪家医院。然后,我只抓了钱包跟手机就冲出家门了。接下来——因为我没有确认过来这里的正确路径,所以我是搭计裎车来的。在这段期间内,我明明有充裕的时间跟志乃取得联络,但我却完全忘记这件事。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她早退——」

「不需要,只是造成她的麻烦而已。」

「怎么会是麻烦呢!」

「而且,我也不太想让……小乃乃看到这副惨状。啊啊,没错,我也不想让你看见这副模样,我希望你们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的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

虚弱到要崩溃的表情究竟有何含意,我无法好好地理解。只是,我的心莫名地发着抖。

是一种——寒意袭身的感觉。

为了挥去这种不明确的恐怖感,我努力地用开朗口气说道..

「不、不过,学姊一定没问题的啦。妳不是已经勤过手术了吗?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体力还没恢复而已。别看我这样,我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我清楚得很呢。学姊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

「……说的也是。没问题的,我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很快就会,恢复原状的。」

吐出口中的字句简直就像祷告词一样。那是一种自己希

望事情会变成那样,希望事情一定要变成那样的呜咽哀鸣。

无法恢复原状的事物有二。

那是富樫刑警与高柳小姐的生命。

特别是前者,对她而言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即使如此,学姊仍然没有哭泣。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在现场的关系吧。学姊总是那么地活泼开朗,面对任何事情部活力充沛到令人种清气爽的地步,所以我实在无法想象她哭泣的脸庞。不过,这只是学姊在我面前保持的形象罢了,其实她不过只是一名才二十岁出头的学生。

我想起学姊母亲站在病房前面的身影。她虽然请前来探病的我进入室内,自己却没有跟着一起进来。她是从何时开始站在那边的呢?还有,她又要站到何时为止?

我明白了那有些不自然的身影中,隐藏了什么意义。

现在的绮罗拉学姊,需要时间哭泣。她需要时间尽情倾吐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情感。这不是软弱,而是身为人类的正确情感表现。

我决定离开病房。今天就先回去吧。我不能从现在的她身边夺走时间。

打定主意的我准备告辞——却突然察觉到了某件事。

眼前是没有任何异状的棉被。那是让学姊身躯保持温暖的白色棉被。当然.向上隆起的棉被内有着跟学姊身体一样大的空间。她的身材娇小,所以棉被隆起的程度也不大,不过还是能大致推测出身体的形状。

然而,这副光景中存在着某种不自然的要素。

隆得最高的部分,当然是胴体。微微露出棉被边缘的指尖虚弱地握着布料,脚趾虽然没伸出来,却可以看到它的形状。

不过——只有左侧。

棉被没有隆起,右侧的棉被没有隆起。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学姊在棉被里弯曲着右腿吗?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棉被应该还是会被撑出一个不自然的形状才对。可是,棉被上却看不到这种现象。她在棉被中将身体伸得笔直,所以棉被应该会被撑起来才对。这副光景简直就像她的右腿——!

「学……姊……?」

她有如要排除一切似地闭上双眼。

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我自作自受。」

无法恢复原状的事物,有三个了。

这都是我害的。

学姊虽然说那是自作自受,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确,她总是背负危险地活着。她主动跃进犯罪旋涡中与罪恶战斗。周遭之人担心这种行为,所以老是告诫学姊不要这样,伹她却把这些话当成了耳边风。

所以,我想学姊大概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下场吧。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天经地义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不过……这还是不对。

事情不是这样。

她的行动错误到必须遭受这种下场吗?

脑袋一片空白的我,独自呆立在医院的正门入口处。

抵达这里后,我就失去了步行的力量。或许我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现在的我之所以能够站立,只是因为某人擅自死锁了我的膝关节,不准我瘫坐在原地罢了。当然,我清楚那人的真实身分。

就是我自己。

责备着自己的我,正高吼着「这就是处罚」。

就算我不跟学姊讲那件事,她也会自己去调查事件吧。话说回来,主动前来要求帮忙的也是她本人。事情总是这样发生,绮罗拉学姊都是处于主导的地位,所以会发生这种不幸,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种理由只是谎言。

我想原谅自己吗?

我到底想向谁表示,自己没有任何责任?

学姊那句「自作自受」的意外之语……难道没有让我感到庆幸?

如果她用「都是你害的」的话语来责备我,我又打算怎么做?

为什么不说比跟绫濑慎有关的事情?为何不说出一切,然后更仝而性地帮助她呢?只要这么做,就能避免这种不幸吧?不,一定可以避免的。成功避免这种结局的可能性很高。

然而,我却没有这样做。

为了守护安稳的日常生活,为了消除不愿想起的过去造成的气味。

不但如此,我还煽动了她。

我为什么要把高柳小姐的事告诉学姊呢。

因为我有一种乐天的想法。只要把事情交给她处理,那我们就能安稳度日了。这就是我的如意算盘。只要把一切交给学姊,我与志乃就能一直隐藏到新闻消失为止。

看吧——这全是我的责任。

我没有流泪,脑中没有半句话语,说不定连呼吸也停止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化为一尊铜像,并且进行着可以持续数百年的肯定与否定之轮回。我想把责任推给某人,却又发现这其实是自己的错。我有如逃避似地责备某人,但那些话语却全数反弹到自己身上。我完成了一台零缺点的永动机,至于刻在上面的标题嘛,用「愚者的末路」这一类字眼应该可以吧。虽然格调有一点低,但这种名字反而有我的风格,所以这样就行了。放在医院正门玄板当做摆饰的话,实在不是很吉利,所以应该会被移到其它地方才对。在没有什么人会来到的场所中,慢慢氧化的我,就这样一直活到身体完全腐朽为止。啊啊,至少让我在正门这边待到学姊出院吧。就算只有一点也行,等我看见她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并且目送她走回日常生活的背影后,要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所以,请让我待在这里吧,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

「喂!」

类似少年所发出的高昂怒喝传入耳中,我抬起了自己的脸庞。就在此时,我的衣搽从下方被狠狠揪了起来。我身为铜像的幻想消失,死锁的膝关节也松开了。

我的衣襟只是被向上提起而已,并没有压迫到喉咙,所以我不觉得痛苦。快瘫在地上的我无力抵抗,就这样被对方推到了墙边。

我压低视线,出现在眼前的是克洛斯少年。

他也是慌张赶来的吧。他之所以气息紊乱,或许是因为从车站跑到这里的关系,不过,他目前的情绪相当激动才是主因。

「喂!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克洛斯,你说什么……」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同连珠炮般的话语,让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地陷入了混乱。

「等,等一等。」

「要等什么!你站在这种地方发呆是在等啥啊!」

「不,我没有在等什么。」

「是来这里探病的话,你见到那家伙了吗!」

「咦?嗯。我刚才已经……」

「那就快点滚回去啊!」

真是乱七八糟。激动过头的他,说出来的话都支离破碎了。

痛苦,并且在某处流着眼泪。

以及——找寻着犯人。

我在这里变成铜像也不错嘛。这么一来,我就可以一直置身事外。只要把自我封闭在心灵深处不断原地打转,或许也能得到满足感也说不定。

不过……即使如此,事件仍会持续下去。

一直到逮捕犯人为止,它都不会结束。

每发生一起事件,就会多一个无法恢复原状的事物。

我无法默视这种事发生,而且也没人会允许我这么做。

就算我无法独自抓到犯人,即使无法借助学姊或警察的力量,只要跟志乃携手合作,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就像之前那样,我们一定能让真相水落石出。

「……那家伙的家里,应该有一些情报吧?」

「绮罗拉学姊的家……?」

「我也在案件中帮了一些忙。呃,她只是要我查一下,网络上有没有事件跟组织有关的情报而已。她要我帮忙的内容莫名其妙,老实说,我到现在沓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那家伙既然因为调查这个案件而变成那样,家里就应该留有相关数据吧?」

我以前去过她家一次。

我之前开玩笑地说过,绝对不能找朋友来这种房间玩,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室内到处都是数据,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是女性居住的房间,而且它们还都是一般人几乎看不到的机密资料。我曾夸张地说过,如果不小心看见写在上面的情报,就会没办法过普通生活的话,不过如果将这个意见当成一句单纯的玩笑话,却又太具真实性了。

就学姊的个性而论,她这一次也很可能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资料。

就在我慌慌张张地跑离现场时,背后传来克洛斯「等、等一下啦!」的叫声。

「你身上有钥匙吗?」

「…………啊。」

「啊什么呀!不要再让我大吼了好吗!」

我又惹他生气了。不过,他大吼是我的错吗?

「去跟那家伙借钥匙吧。」

「说得也对。毕竟那也算是女生的房间,要先征求她的同意才行。」

「毕竟她也算是女生嘛。」

等等,我口中的「毕竟」,只是针对「女生的房间」而已喔?

他的胆大妄为已经可以进入名人堂了。还是他已经习惯了?

「好,我

去跟她讲这件事,你联络支仓。」

「咦,可是……」

「啰嗦。你拿到钥匙的话,就会一个人杀过去那边吧?」

「…………」

我再冲动也不会这样做啦。我虽然想这样反驳,仉这句话却被洋溢在胸膛内的感动给淹没了。

克洛斯的口气虽然冷淡,心里却很担心我。

事已至此,只要涉人事件,就没人能够保证能安全脱身。犯人有携带枪械,而且会毫不迟疑地对人开枪。根据状况不同,枪口或许也会对准我。

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克洛斯才叫我不准一个人过去学姊的家。

我跟克洛斯认识的方式不太正常,而且他说话口气相当粗再,态度又冷淡。我曾以为克洛斯很讨厌我,所以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很会跟他相处,可是经过这一次的谈话后,我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了。我对克洛斯喜欢闹别扭的看法虽然没有改变,但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这么一想后,我开始觉得他像是我的弟弟。

「谢谢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们再来办一场盛人的派对吧。」

「少跟我装熟啦!」

克洛斯在我的脚腔上狠狠踹了一脚。

「后面那半句话,根本就是在插死亡旗嘛,你这个智障!」

回到大阪的我,在通学的车站那边跟志乃会合了。

先到约定地点的是志乃,而且她还穿着制服,背上也背着红色书包。看来她应该没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

「对不起,让妳久等了吗?」

「………」

这阵沉默就是她在生气的证据。

这就奇怪了,我应该没让她等太久啊?

被克洛斯痛骂一顿后,我在医院正门的玄关处传了简讯给志乃,不久后手机立刻响起来。志乃似乎正在上课,我向特地离开课堂的志乃解释完来龙去脉后,她表示自己马上过来。

接着,我也尽快赶到了约定地点,所以没有让她等到一、二个小时那么久。

「呃,志乃……?」

「……你想错了。」

「不然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事件得到证实后,你没有立刻跟我联络。」

关于这点嘛……我只能道歉。

我只是因为头脑乱成一团而没想到而已,我已经很清楚自己柯多散漫了。

「……状况呢?」

「嗯,跟我在电话中说的一样,学姊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她还有办法说一些话,所以恢复情况应该还不错。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志乃点了一个头。我没有把脚的事告诉她。只要一见到面,聪明如志乃一定会发现这件事吧。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讲这件事。

针对没立刻联络的错误道完歉后,志乃总算平息了怒火,接着我跟她两人一起走向学姊在大学附近的公寓。我虽然无法克制自己愈走愈快的焦急步伐,但志乃也跟我一样走得很快。

她无法再隐藏下去—

也不能再说自己不想涉人事件了。

从志乃的身影中,我感受到了一定要找出犯人的强韧意志。对现在的我来说,志乃比任何人都更可靠,但这同时也让我感到些微的不安。为了让真相大白,她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条件,这一点无庸置疑。不过,在这种危险的状况下,我真的可以依赖她吗?

抵达学姊的房间后,我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不过,传回手指的却是轻盈感触。

「……门没锁?」

我没感妥到应该会存在的抗力。心存怀疑的我回转门把后,门扉一边发出轻响,一边开出了一条细缝。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当然会有这种反应啰,毕竟这里可是年轻女性的独居公寓。若是乡下老人家的话也就算了,学姊绝不可能没有上锁就外出。就个样,如果是半夜去附近的超商买个东西的话,学姊是有可能不上锁……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很低。因为,这里有许多不能让他人看见的资料。

拥有这些数据的学姊,实在不可能缺乏防盗意识。

她不可能没上锁就出门。

那么,为何门会没有上锁呢?

我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可能有家人来这里替学姊拿衣服之类的随身物品。不过,我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门扉另一侧实在是安静过头了。

微微打开的门屝深处,不断溢出没半个人在室内的静寂声音。就算在没打开日光灯的黑暗中,我也感受不到有人在收拾行李的气息。

根据相同的理由,室内之人是警察的可能性也消失了。他们也没有为了调查事件,而来到这里找寻学姊收集的资料——与连续杀人案有关的资料。

这么一来,还有其它可能性吗?

最坏的可能与死亡做了直接的连结。潜入学姊家中,又必须隐藏气息的存在,在这世界只有一人吧。那就是伤害学姊,又夺走富樫先生两人性命的犯人。

当然,或许对方已经离去了,至少室内确实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不过,很不巧的是,并非武道高手,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学生的我,根本无法察觉躲藏者的气息。从把钥匙插进锁孔,一直到回转钥匙为止,我都没消任何戒心,所以里面有人的话,对方得到的情报应该足以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想再多看到一点室内状况的我,正准备缓缓推开门扉,志乃却用手阻止了我的动作。

她放下书包,并且从大衣口袋里取出电击器晃了几下。

「……里面有人。」

志乃一边压低音量,一边按了两次按钮让电击器通电,这是为了确认它没有故障。也就是说,志乃认为状况可能会使用到电击器。

这个事实令我毛骨悚然。

门扉开放着。

不过,如果毫无防备地走入室内,情况不晓得会变成怎样。

如果犯人在里面的话,一名小学生要怎么用电击器对付手持枪械的敌人呢?

我的思考要求着撤退行动。富樫先生与高柳小姐遭到杀害,学姊的脚也中弹了。而且,我自己也相当清楚子弹的滋味。极度痛楚与恐怖记忆的重现让我全身僵硬,我可以让志乃体验到这种感觉吗?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在房内的人真的是犯人,那反而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我一边这么说服自己,一边拿起志乃放在地上的书包。虽然我可以借用志乃的电击器,但这么做她就没有防身武器了。轻书包或许无法挡住子弹,但在紧要关头时把它,应该也能达到牵制的效果吧。

我们对视了数秒后,同时点了头。

我缓缓打开门,并且慎重地确认室内状况。

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我一边竖起耳朵,一边踏上玄关。在这种状况下,希望学姊能原谅我穿鞋进入室内的行为。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虽然令我十分在意,可是一旦面临必须逃命的状况,光着脚丫又很难办到。

我一边提高警戒,一边朝里面慎重、非常慎重地前进。

不过——直接说出结论的话,我们完全是白担心了。

室内的确有人,却不是犯人。

「弥萦小姐……」

将灰色西装穿得相当帅气的这名女性,一边把大衣抱在腋下,一边把脸庞转向这边。看见偷偷潜进来的我们后,她不但不吃惊,甚至露出了冷淡眼神。

「弥荣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不过我只有发现彻底违反保密义务的事实。」

捕荣小姐脚边乱七八糟地散落着无数数据夹,看来弥荣小姐似乎随手翻阅了那些文件。从

球场杀人事件,围标事件,一直到连续纵火事件都有,我甚至瞄到几张与绫濑慎没啥关系的文件夹。

这些文件的内容虽然大有问题,但看见那些不晓得是被揉烂遗是践踏的皱巴巴文件时,我只感到一股沸腾般的怒意涌上心头。它们都是学姊与富樫刑警共同收集而成的记录。

弥荣小姐对待这些数据的粗鲁方式,我无法认同。

「常便饭。」

家常便饭……虽然不应该发生这种事。

「原来如此,她果然是无可救药的活该。」

「请妳收回这种说法——!」

「你应该把怒火发泄在犯人身上才对吧?」

「咦——?」

「如果对我发脾气你就能满足的话,那你就这样做吧。反正你们只是在玩办家家洒而已。

不过,我跟你们不同。我不会因为失去同伴而放任怒火肆意暴走。我会将所有感情全部投注在犯人,还有犯罪行为上面。扫除这个社会上的所有罪恶,以及排除重复着恶行的人们,这才是我真正的使命,也是我应该做的一切。」

没错……

应该把所有怒气转移到犯人身上,以及尽力找出犯人的行动上面才对。

她只是要彻底完成工作罢了。

只是想以职业专家的身分完成自己的任务。

「而且,我稍微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意料之外的肯定话语令我哑口无言。

「我也是因为类似理由,才会以现在的职业为目标不断努力。」

「弥荣小姐也是?」

「很不巧,我不像她那么幸运,不过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立下了志愿,才选择了现在的工作喔。」

「弥荣小姐为什么想当公安?」

「身为公安,可不会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啊,不好意思,抱歉。」

「我骗你的,这并不是值得保密的事情,我就告诉你吧。我小时候被卷入了某起事件。我虽然不能告诉你细节,不过想起事件让很多人都遭遇到了不幸,连我的双亲也因此失去了性命。」

任何一个角落都存在着不幸,她也曾经是一名被害者吗?

「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人来到了我的身边。」弥荣小姐的眼瞳望向了远方某处。

「过了一阵子后,我才知道他是公安的人,不过他真的对我很好。对幼小的我来说,他既成熟又温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初恋吧。」

面前之人竟然会说出「初恋」这种单字,说起来虽然失礼,不过我真的感到很不自然,因为弥荣小姐感觉起来没有这种热情,而且应该更冷血才对。

「为了追在他的背后,我拚了命地用功。我考上东大,并且一帆风顺地抵达了那个场所。

不过……他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我实在不太敢问这个问题。

就像发生在高柳小姐身上的事情一样,她们的工作总是伴随着高度危险。我实在很难想象,总是随身携带手枪的她们,立场究竟有多危险。

弥荣小姐严肃地答道.

「因为他是公安调查厅的人。」

「根本就是不同的组织嘛。」

我有如要说「居然会有这种蠢事」似地,使尽浑身之力吐槽了她。

公安调查厅隶属法务省,公安警察则是警察厅。两者虽然都冠上了「公安」之名,却隶属于完全不相干的命令系统。就算弥荣小姐当上公安警察,也不可能见到那个人。

「我真是太大意了,因为我只知道公安这个字眼而已。」

哎,一般而言,只要听见公安这个名词,头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就是警察吧。

或者应该说,两者连业务范围部有着难以区分的重迭部分。

「那么,虽然有一点晚,不过妳现在还是可以去公安调查厅啊?」

「不可能的。理论上来说当然可行,不过就现实状况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晓得为什么不可能,但至少这不是能力上的问题吧。

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她应该已经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而且,事到如今我更不能这么做。」

「是喔.」

我一边做出瞹昧回应,一边思考着弥荣小姐的事。

她真是一个很难了解的人。

老实说,刚才的故事真的有点白痴,不过就立场上而雷,她的确跟学姊满像的。

我绝对没办法亲近弥荣小姐这种类型的人。与她相处时,那种接触肌肤的不悦感仍然没有改变。就这点而论,她与学姊完全相反…与旁若无人,性格却开朗到让他人产生好感的学姊不同,弥荣小姐总是非常严格,给他人的印象与其说是亲切,倒不如说是公正不阿。待在她身边不但不会感到心安,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就连遗诃用字也一样,她究竟算计到了什么程度呢?最初见到弥荣小姐时,我在她身上感受到她的一字一句,部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正确性,不过我现在却觉得,她比我想象中更具有「人」的不确定性。

所谓的说话方式,会根据说话对象,当时的状况,以及感情产生变化。话说回来,无法熟练使用完美敬语的人,顶多只能小心翼翼地使用礼貌语,而且句子中也会出现很多夹杂不清的部分。

即使如此,普通人对同一名对象讲话时,还是会使用同样的口气。无法自由使用言辞的中小学生也就算了,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说话的口气应该会慢慢变轻松才对。

然而,弥荣小姐的措词却有着极大差异。究竟哪里没有掩饰,哪里又是装出来的呢……弥荣小姐说出的话语,完全没有传达哪一句话才是她的真心话。我们虽然说着话,但她在我心中的印象却不断变动。只要看法不同,一切都会跟着改变。

这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这种感觉可好可坏,而且既亲近又疏远。

重新整理好心情后,我们开始处理学姊收集的事件数据。活页夹虽被弥荣小姐丢得满地都是,计算机却维持没有开敢的状态。

「需要密码喔。」

「不用担心。我们是确实经过本人允许后,才来到这里的。」

打开电源后,屏幕上出现了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我按下学姊告知的密码并且按下Enter链后,画面顿时一转,接着出现了我所熟悉的桌面。大学的计算机在桌面上排了一堆快捷方式,学姊桌面上的快捷方式虽不多,却排列着许多活页夹。

活页夹名称从个人名字,疑似公司行号的名字,一直到某某事件部有,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当我发现「绫濑慎」这个标题睛,脸颊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就算计算机有设定密码,但光

明正大把这种东西放在桌面,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虽然我们也因此省去到处搜寻档案的麻烦,所以反而应该要心存感激就是了。

点击鼠标打开活页夹后,里面又分成好几个活页夹。光就标题做判断的话,活页夹内应该分别放置着一年前发生的九起事件,以及最近发生的三起事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写着「个人资料」的活页夹,我打开了它。

「那么,志乃要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一个接着一个看。」

「了解。」

我从标题为个人资料的活页夹内,打开了一个exceI檔。那是他从出生一直到自杀为止的

行动记录。最前面的数据是青森老家的详细住址,以及双亲名字与出生年月日。接着是绫濑慎的资料。中学毕业,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期间,母亲引起的纵火事件与失踪。第一起事件的日期与场所,被害者姓名,年龄与简历。排列在后面的就是这些数据,然后则是自杀。同一个档案内还有死亡诊断书的影像档案,明白显示了绫濑慎的确已经死亡的事实。

就是因为这样,绮罗拉学姊才会这么烦恼吧。之前发生的事件虽然整理得相当仔细,但写在同一个档案上的近期事件却缺乏条理。

「即使如此,像这样一口气看下来后,我真的觉得这些事件很异常,而且也知道它们之间部有相关性呢。」

从青森开始,栃木、长崎、三重,东京、鹿儿岛、香川与爱知,还有大阪。凶手从北边跑到南边,而且被害者之间也没有任何共通点。

第一名被害者是三十九岁的无业男性,他似乎是一名流浪汉。青森这么寒冷的土地上也有流浪汉吗?接下来是五十一岁的上班族,然后是二十五岁在家帮忙做家事的女性。

「用随便这种字眼形容或许有点怪……不过犯人挑选被害者的方式也太随机了,根本看不出任何线索嘛。对吧,志乃?」

「…………」

如此发问后,我隐隐感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不晓得四月的那一晚,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我总觉得她与绫濑慎之间存在着某些关连。

两人有所交谈,也进行了沟通。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话呢,我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不敢问志乃这个问题,不过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找出犯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必须踏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暗闾中。

就在我下定决心准备开口时,志乃用漆黑眼瞳阻止了我。

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我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弥荣小姐在这里!

她知道志乃与绫濑慎见过面的事实。话虽如此,也不代表可以滔滔不绝地向她说出一切。

我们双方部想抓到犯人,而且我也想尽可能地帮助弥荣小姐,不过我还是无法全盘信任她。

「呃,其它还有…唔。哇啊,太强了吧,连户籍誊本部有。学姊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啊?」

看见打开的影像文件后,我忍不住发出了叫声。

只写着父与母,还有小孩三人的户籍誊本内,所有名字都印上了叉。这表明了「死亡」的事实。

「这种东西一点意义也没有。」

「弥荣小姐……妳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这起事件的犯人是谁吧?」

「咦——?」

弥荣小姐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呢,我把视线望向了她。

「妳知道犯人是谁憎」

「嗯。犯人就是——绫濑慎。」

怎么可能,我如此大吼。

「绫濑慎已经死亡了耶!」

「没错。

在一年前,也就是去年四月时,的确死了一名男性。就跟你所熟知的一样——」

这种口气真的很惹人厌。「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就是绫濑慎.你要如何证明这件事,又为什么要相信呢?根据警方表示,自杀的犯人就是绫懒慎。不过,他们却无法从那具遗体回溯到过去。」

身分不明的连续杀人犯之所以得到绫濑慎这个名字,是警方鉴定随身物品后得来的结果。

绫濑慎的双亲已经死亡,所以无法DNA进行确认,而且也很难用中学以前的照片来判断是否为同一人。除了随身物品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判定犯人的身分。

「这名人物到底是谁,有户籍能加以证明。不过,它却不能证明那名人物确实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要证明自己存在并不容易。法律上的证明有户籍,还有户口簿。如果持有驾照的

话——我没有驾照——就能大致确认本人的身分,就算是健保卡也绰绰有余。现在拥有学生证的我,也可以证明我就是我吧。

不过,当这些证明消失后,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证实身分呢?

户籍这种东西,或许一点意义也没有。

因为能证明自己就是自己本人的事物,根本就不存在。

「你实在很呆。」

「啥……?」

突然被这样请让我有些混乱。

「我说你真的很呆呢。」

「啊,这个嘛,就算妳讲得这么白,我也……」

「你不否认?」

「很遗憾,我没有否定这个看法的本钱。」

「既然你有自觉,就应该想办法改善吧?」

「妳不觉得如果有办法改善的话,我早就改掉了吗?」

原来如此,弥荣小姐点了头。

事实上,她相当用力地点了头。

这种反应虽然让我很不甘心,但我还是没办法提出反驳。

「这里有人在讨论哲学的话题吗?关于自我认定这种问题,请你找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向

行解决吧。这里不需要这种理论。」

「……对不起。」

我只能道歉。

既然如此,问题点又在哪里呢?

完全放弃我的弥荣小姐,将视线移向志乃。

「支仓应该明白吧?」

「……户籍没有意义,因为无人能保证上面的情报必然正确。」

「户籍有错……?」

「绫濑家还有一个没有报户口的小孩。我想他恐怕是绫濑慎的双生兄弟。」

这种事实在太乱七八糟了。

因为既然有小孩出生,就应该会登记在户籍上吧?

「所谓的户籍啊,是申报制喔。国家不可能确认每一个新生儿,所以就由双亲自行申报。

正确地说,申报者不见得一定要是双亲,医生也可以做这种事,但基本上还是要由家人提出申报。不过,这同时也表示如果无人申报的话,就等于没有小孩出生。」

等一等。就算是这样好了,家人还是得替小孩报户口才对啊?我虽然不晓得出生后多久必须报户口,但双亲应该有义务在一定期间内申报吧?」

应该说,这种行为根本不算是义务,而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的确,这世上有不被任何人期待而诞生的小孩,也有在厕所生产后直接杀死小孩这种难以置信的事件,有时甚至会因为经济上的理由而放弃小孩。

不过,如果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有可能台发生这种事吗?

不,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只有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人没报户口呢?

「在以前的时代里,也曾经说过龙凤胎是前世殉情的情人。在伙食费不足的贫穷农村里,也有讨厌双胞胎的习俗。」

「怎么可能只因为这样就……?」

「相反的,也有喜欢双胞胎的习俗喔。每块土地上都有自己的风俗与习惯,这就是文化,也是宗教。是的,这就是一个信仰。以前的人认为双胞胎在魂魄,也就是在灵魂上,有部分是连系在一起的。事实上即使到了现代,也还是有这种信仰存在吧?明明只是偶然,却因为过于巧合,而受到注目的双胞胎羁绊。而且灵魂上的连系,也就是跟人生吉凶祸祸有关的存在。」

双胞胎艺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个意见,或是刚出生就分开的双胞胎兄弟重逢后,发现双方都跟名字相同的女性结婚。与双胞胎有关的奇闻异事可说是不计其数。就常识来思考的话,这些事情其实跟血型性格分析没多大差别,都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而且也不是所有双胞胎都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体验。即使容貌相像遗传因子相同,他们还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个体,不可能成为同一个存在。然而,他们却好像被某种无形事物连系在一起,在这种连系中,可以感受到某种共通的事物。

「在他们的信仰里,双胞胎的存在很受到欢迎。他们会把双胞胎当做受到上天青睐的小孩,并且欣喜不已。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得到了拥有二条生命的小孩。在小村庄里,小孩夭折的危险性绝对不小。而且如果小孩是重要的长男,其生命甚至会影响到家族香火的延续。不过,双胞胎在灵魂上互有连系,所以可以避免这种危险。他们认为可以将凶事全部推到其中一人头上,并且将好事集中在另一人身上。从那时起,那个村庄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生下双胞胎,就会养育其中一人,然后把另一人关起来当做活祭品。」

老实说,黼荣小姐的话已经超越了我的理解力。

我当然会有这种感觉啊?

的确,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绫濑慎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跟我的年龄相差不大。他既非绳文时代的人类,也没有出生在战圃或是江户时代。绫濑慎出生的时代是,迈入近代后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告终,并且剖开众多黑暗的现代。

所以——这种陋习应该不存在才对。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老旧了。

「而且,妳赫什么知道这就是事实呢?」

「因为我找出了负责照顾另一个小孩的人,并且跟对方直接谈过话。」

说罢,弥荣小姐把那个人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绫濑家的土地上有三座仓库,其中一座则是监牢。话虽如此,那座仓库却没有一眼就能看出它是用来关人的构造。就外观而言,它只是堆了许多物品的仓库,但在暗门的另一侧,却有着一个半地下室的广大空间。

这是古时候用来隔离得到传染病的人或是发疯者的场所,对绫濑家而雷,这个地方很适合用来隐藏不想让他人发现的另一名小孩。

不能将刚出生的婴儿就这样弃置在这种地方。即使那只是一盾扛下所有灾厄,而且早晚会死去的生命,但让他轻易死去的话,就失去这么做的意义了。因此,绫濑家派了守口如瓶的仆人照顾那个小孩。那个仆人小时候替他哺乳,之后则替他送食物。

「不过,她必须严守一个命令,那就是绝对不能跟那个小孩讲话。」

厌恶感让我皱起眉头。

这实在不是现代价值观所能容许的行为。

不交谈,就表示他们没有把小孩当做「人类」养育。那些人简直把生下来的小孩当做道具般贮藏着。

即使如此,还是会出现移情作用吧。

绫濑家灭亡后,那个人也失去了继续尽忠的理由。

先把理由放到一边,总之那个照顾小孩的人,把一切都告诉了弥荣小姐。

「绫濑慎与没有户籍的双生兄弟。就现阶段而而,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否定这个事实。不,不只如此,甚至有肯定这个事实的理由存在。事情就是这样吧。因为他的——绫濑慎那种魔法的秘密,就在这个事实里面。」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笨呢。如果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就能轻易制造出错觉吧?」

在A地点发生事件的话,警察当然会以A地点为中心封锁交通。不过,如田不在以A地点为中心的警戒网外侧的B地点,出现了犯人的目击情报一而且还相当可靠——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警察会慌慌张张地赶往B地点,并且重新以那里为中心布下警戒网。然而,就在警察这么做的同时,隐藏在A地点的犯人会移动至C地点,并且在那边做出下一个罪行。

这就是魔术中为大家所熟知的瞬间移动戏法里,最简单又最确实的技俩。

如此一来,就能轻松完成这个魔法。

「这是缩地之法嘛。」

「没错,就是缩地之法的把戏。策略就是事先准备好几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藉此让他人误以为物体进行了高速移动,所以我们应该把过于显眼不适合犯罪的排除,视为让这种把戏成功,以及让别人更容易目击到的要素吧。」

原来如此,没有人能抓到的恶梦真面目,其实只是不值一提,如今谁也不会怀疑的正牌

「古典戏法」。

「死亡的人无疑就是绫濑慎。不过,还剩下另一人……」

「没错。而且那家伙虽然存在,

却又不存在。随着绫濑慎死亡,他的存在也从社会上

被抹消了。他是存在于现实中的幽灵——不,应该说是未知才对。」

既然晓得他的身分,那他就不是未知。

不过,已失去名字的他,可说是无法捉模的暧味存在。

打个比方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接近透明人吧。我们知道有人存在,也知道那家伙是透明的。不过在对方袭击我们的那一瞬间为止,我们绝对无法发现他,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可是……妳之前不是说,这起事件是不特定的多数人所为吗?难道妳在骗我?」

「说谎有时也是必要的。」

她如此嘲笑。「我不知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事,不过我想知道那个真实。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方法很简单,只要给你假造的情报就行了。而且还要尽可能地漫天扯谎。如此一来,你得到的情报就会与实际记亿产生磨擦,那我就能从你的反应中看出真实。只不过事到如今,这种做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其实应该花更多时间调查才对。

弥荣小姐如此说道。之所以会没有时间,恐怕是因为发生了绮罗拉学姊的事件吧。失去高柳小姐后,她也没办法那么从容了。

不过,那种谎话还是太恶劣了。

我用着满是怨念的视线狠狠瞪着弥荣小姐,她却若无其事地接受了这种眼神。

「如果发现什么的话,请你打电话通知我。」

说罢,弥荣小姐递出了名片。等她回去后,我又在房内收集了一会儿情报,结果还是一头雾水。我觉得这里的数据量虽多,却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连志乃也是一副不知该从何着手的模样。

暂时放弃的我们回到了我那间破烂公寓,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坠了。

早上送志乃出门后,我从电视上得知了学姊的事,之后就一直四处奔波。

然而,我精神上的疲劳却比身体上的疲劳更严重,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各种事情实在太多,我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我担心学姊,而且也很在意绫濑慎的真相。这两边都太沉重了,我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我以疲惫不堪的心情开门后,却在门后发现一双陌生男鞋,这让我露出了困惑表情。

「咦?我有这双鞋吗?』

「——!」

口气轻松如此说道的我,手臂被志乃用力一拉,耳中也传人了她的紧迫呼吸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的紧戒心就是松懈到了这个地步。

进去学姊家时明明紧张成那样,为何现在却这么大意呢,连我也想责备自己。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想吧。

因为,就算事情出乎意料,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究竟有谁能想象到这种状况呢?

连志乃也一直到此时此刻才有所发现,所以我当然无从得知。

「嗨」

对方露出爽朗笑容——绫濑慎就在面前。

01/

我终于晓得,人在面对超乎想象的情况时,会像现在这样全身僵硬了。我也知道当反应比大吃一惊更强烈时,会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染了一头橘发的青年,没有嘲笑我的这种反应。他保持微笑地凝视这边。连一毫克的恶意碎片都没有的善意表情,配合上天生的美形脸庞,让我轻易对他产生了好感。

可是——

他的确是名为绫濑慎的连续杀人犯。

「你知道我的事情吧?」

杀人者如此说道。冷静思考的话,这句话应该等于他准备要犯罪的预告吧。当然,被害者就是我自己。知道真相——至少知道跟他真面目有关的事——的人就在眼前时,连续杀人犯是不可能悠悠哉哉喝着茶的。

不过,就现实状况而论,在我眼前的他就是「悠悠哉哉」地喝着茶。他把脚仲进桌炉里,而且桌面还摆着用来当茶点的零食袋子。这虽然是废话,不过这些东西当然不是我拿出来,而是他擅自弄的。

「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从嘴里吐出的话语中,有着好几层含意。

其中最主要的两层含意中,其一便是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换句话说,为何他会走进我这个安全的小窝里呢?另一层意义便是这个问题的延伸形,为什么遭到追缉的他,会刻意在我们面前现身呢?

「就像你知道我的事情一样,我也知道你的事情……不,正确地说应该是——」

他将视线转向志乃。

为了保护志乃,我立刻站到了她的前方。

当我这么做后,他豪迈地笑了起来,就像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似地。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你用不着担心啦。我没有加害你或她的打算。而且如果我有这种想法的话,就不会像这样喝着茶吧?」

即使他这样讲,我还是不能相信他。

我一边警戒,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做。我立刻取出手机摆到他的面前。不过,就算我报了警,我还是不晓得他在警方赶来前会采取何种行动。如果他肯逃跑的话是再好不过,如果他因此抓狂袭击我们的话,那事情就糟糕了。

总之,我得先让志乃离开这里才行……

「……我有事想问你。」

「志乃」

「……你为什么要现身?」

这是什么意思?

绫濑慎将无法理解的我放到一边,径自做出了回应。

「因为我想知道妳的答案。可惜的是,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了。」

「……是吗。」

「等等,妳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想应该没关系,他没有恶意。」

「什——!」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现在头脑乱成一堆了,不过还是请你先冷静下来吧。如果不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误会是不会解开的喔。」

「什么误会啊!你是杀人凶手吧!」

「是这样说没错。不过,真相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呢。」

绫濑慎微笑着。

没有丝毫罪恶感地微笑着。

被志乃说服后,我总算走入了家里。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跟他一起把脚放进桌炉内。我只脱下外套,并且保持随时能采取行动的站姿。

绫濑慎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好笑。他的脸庞上只有柔和微笑,这种表情虽然跟刚开始一样让我产生好感,但我却无法认可他这个人。

还有另一件事令我无法苟同。

那就是志乃。她面对蒲荣小姐时明明非常警戒,现在却几乎解除了戒心。证据就是她坐在桌炉对面,而且凝视着我说不用担心。

「事情说来话长,你不要站在那边,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如何?」

「不用了。」

「那我替你泡一杯粗茶吧。」

「不,那是我买回来的茶叶吧。虽然它的确是……便宜货。」

「这里逦有煎饼可以配茶喔,虽然已经有一点受潮了。」

「那也是我买回来的!虽然它的确有点软!」

绫濑对我说话的口气十分热络。

我完全不理睬友善的他,径自向志乃提出问题。

「志乃,我觉得妳有必要说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

「妳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应该说,事到如今妳就不要隐瞒,也不要模糊其诃,坦白说出一切吧。妳跟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喂喂喂,责备少女可是违反人道的行为喔。」

「杀人犯没资格这样说我」

「而且,你简直像是在责备偷吃的情人嘛。」

「你给我闭嘴!」

我恶狠狠地瞪向绫濑慎,但他却向我耸了耸肩。

这种从容态度让我更加不悦。

「没办法了,我就代替她稍微解开你的误会吧。我跟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面,而且以前也没交谈过。」

「你要我相信这种鬼扯?你刚才不是说过,想要知道答案还是什么的话吗…」

「跟她见面的是我弟弟。」

「啊……」

原来如此,因为长相完全相同,所以我完全把两人搞混了。当时我见到的绫濑慎确实已经死了。在我眼前的他是另一个人,是双生兄弟。

他们真的是双胞胎的事实,再次令我感到讶异。

「你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啊啊,你虽然知道,可是无法确定吧。我不晓得你听到了哪个程度,不过绫濑慎有一个没有记录在户籍上的双胞胎弟弟。她,还有你见到的是我弟弟。我当时并不在现场。」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以他们的戏法而论,兄弟俩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会被别人看见的场所。如果做出这种事,那他们是双胞胎的事实就会立刻遭到拆穿。一旦被拆穿,那套把戏就不再适用了。实际上,知道他们是双胞胎的话,瞬间移动魔术就不会让人大吃一惊了。

「那么,犯人不是你,而是你弟弟……」

「不不不,我无疑就是共犯。我们都是主犯喔。」

瞬间浮现的期待如此脆弱地崩溃了。

说起来真不可思议,我居然封绫濑慎抱有期待。我以为他不是教人犯,而只是帮忙让这套把戏奏效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用不着感受如此强烈的憎恨情绪了。

「你……你们犯下的罪,绝对无法得到原谅。」

「你说得没错。不过,你的看法有点偏差。」

「哪里不一样?」

「我虽然犯下了不能原谅的罪恶,但我什么时候想要别人原谅我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句话。

「犯下罪行后又希望别人原谅,没任何事情比这更荒谬了。我——也就是,绫濑慎。基于信念而杀了人。我只为了一个目的,就照着自己的心意重复着杀人罪行。就这点而言,我从来没想过要取得别人的原谅。」

绫濑慎没有笑,也没有发怒。

青年的眼瞳只道出了真实。也就是说,杀人这种行为,完全不会让他感到良心的苛责…他居然说出自己无意悔改这种不可能的话语。

「少开玩笑了」我用力揪住他的衣襟。「你夺走了许多人的未来,竟然还用这种口气说话吗!」

「你的意见相当正确。」

然而,他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绫濑慎并非在展示嘲笑他人——也就是我或是一族的从容态度,而是他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犯下罪行却仍然无意反省的人很多。用顺手牵羊来比喻好了,很少有人能确实理解那是窃盗罪,并加以忏悔。只不过是把数百圆的东西放进口袋而已,有必要瞪圆眼睛气成这样吗……这就是那些人的想法。另一方面,情节严重到必须进入法律程序的事件中,就会经常出现有没有法外开恩的空间,或是被告有没有反省的问题。如果是末成年者,甚至还有轻判保护管束的可能性。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吧,忏悔的话语很重要,不论犯罪者心里怎么想,他们还是会在法官面前低头认错,并且对被害者寄出道歉信。

绫濑慎的情况明显是后者,但他却说自己无意道歉。

这个男人是纯粹的罪犯。

并非过失杀人的他,是本性嗜杀的怪物。

「…够了。」

轻轻的一句话,夺去了我身上的力量。

那是志乃的声音。她纹风不动,针对眼前光景做出了冷静反应。

「我明自我们无法了解彼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打从最初我就没有抱持这种想法了。可是,我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至少弟弟能跟妳见面,又因此选择死亡的事实是如假包换的真实。所以,我不能原谅让这一切化为虚无的存在。」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番话是对志乃说的,少女轻轻点头做出响应,但突然变成局外人的我却无法理解这些话有何意义。

「说起来很简单啦。我想帮助你们。而且,我想请你们再帮我一次。」

「你说帮助吗……」

「我们的事件在一年前应该就已经结束了。在这里的我,已经没有杀害任何人的理由了。现在发生的事件,是某个幻影假借已离开我手中的,绫濑慎之名,所犯下的罪行。」

这是犯人——绫濑慎的自白。

而且,也是他表示犯人另有其人的自白。

就因为绫濑慎是一年前那些事件的犯人,所以他说现在的事件并非自己所引起的这段告白,应该比任何人的话都可侰吧。

不过,我可以相信他吗?

可以相信这个没有任何罪恶感的怪物?

「弥,弥荣小姐不是说过,绫濑慎就是犯人吗?」

「……她的话不可信。」

「为什么!她应该比这个男人更值得信任吧!」

「………」

无言。志乃没有拿出她的根据。

她也没有任何根据。

她只是在直觉的领域做出了这个判断,不会有错。

不过,她却强硬地做出了宣告。

「把他藏在这里。」

「不、不不不……不可以啊啊啊啊!」

「我希望你在这里不要用,可以。而是改用请呢。」

「绝对不可以啊啊啊啊!」

我以浑身之力交叉双臂,投注所有身心地画出了X记号。

现在”我家那间清洁无垢——虽然我没有整理到那么干净——的浴室内,有1名浑身血腥的罪人正悠闲地泡着澡。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然而悲哀的是,这就是事实,而且过于离谱的发展,终于让我撑不下去了。

我将脚插进碍事者消失的桌炉,全身无力地躺在杨杨米上。

饶了我吧……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我虽然累到想立刻铺床睡觉,但状况却不允许我以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可是,我似乎能隐约了解。

我的辛苦还没有结束。今天这一天还会持续下去。

「志乃……那个男人真的跟现在的事件无关吗?」

「如果有关的话,他就没有理由现身了。」

「可能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啊?」

「这么做毫无意义。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一年前引起事仵的事实部已经确定了,所以不值得背负我们报警的风险。」

她说的对,我只能点头同意。

绫濑慎不需要不在场证明。

他已经承认一年前的犯罪行为,所以现在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无所谓了。

当然,他这么做还是可以避免被冤枉。新发生的三起事件,还有绮罗拉学姊她们的遇袭事件,它们都是重大犯罪,所以一般人应该会想要避免背这个黑锅,然而对绫濑慎而言,这种做法已经失去意义了。

他一旦被逮捕,就只有死刑或是无罪这两种结果而已。

残忍的杀害九人的罪行,就足以让他被判死刑了。另一方面,法庭上也会提及精神状态与行为能力的问题,根据鉴定结果不同,他也有可能获判无罪。哎,虽然前者的可能性有九成以上就是了。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

我忍不住这样问。

我不是要问绫濑慎为何现身的理由。如果他不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就是在打其它主意吧。问题的重点在于,志乃明明晓得这种事,却又涉入其中的决定。

「志乃之前不是不想跟这起事件扯上关系吗?」

「……嗯。」

她轻轻点了头。

「因为状况有了变化。」

「妳是指学姊的事?」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他现身了。」

「意思是……」

「既然他已经现身,我们就有必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我虽然说他不需要不在场证明,可是一旦他被认定为新事件的犯人,那真相就会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就现状而论,我不知道为何真凶要模仿他的手法,假如对方知道绫濑慎是双胞胎的话,那真凶最后应该会打算杀死缕濑慎,并且将一切罪行推到他身上。我们应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而且反过来讲,他的存在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制胜王牌。」

「既然如此,立刻把他交给警方不就好了吗。让他在那边说出一切的话,说不定模仿犯也会放弃犯案呢?」

「如果鸿池绮罗拉处于正常状态的话,这个方法也可行。不过就现状而言,我们无法期待她——也就是警察的力量。」

「妳是说,不能信任警察啰?重复犯下罪行的某人有这种力量吗?」

「我无法判断。不过,我认为有慎重行事的必要。」

这一点我是能了解啦。

绫濑慎的确不能原谅,可是躲在暗处模仿犯行的凶手也不可原谅。那家伙想把一切罪恶嫁祸给绫濑,然后事不关己过着正常生活……这种事绝对不能允许。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把绫濑丢在一旁,而且在这段期间内,模仿犯或许还会制造新的牺牲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算危险也要交出绫濑才对吧。

……嗯?咦?

等一等,好像有点奇怪。

这根本不构成答案嘛?

志乃之前明明不想参加事件的调查,为什么现在却变得这么热心呢?我虽然问了理由,她给我的答案却跟这件事无关。

只是我想太多而已吗?

或许她单纯只是因为知道学姊遭到伤害,所以无法继续无视下去吧。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在我打算开口询问时,手机发出了来电铃声。

该不会是学姊出了什么状况吧——我慌张地打开手机后,出现在画面上的名字是:凉风白。

我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按下通话键。

「喂?」

「晚安。我是你的凉风白。」

「又是这种怪态度啊,妳到底有什么事呢?」

「不不不我只是时兴起而已」

她喝醉了吗?

中学生是不能喝酒的喔。不过,我知道她酒量很差就是了。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语完全颠覆了我的苦笑。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你需要找的帮助吗?」

她准备的是位于大阪市中

心某电器街的杂居公寓。这栋四层楼建筑物给人的印象有点脏,而我们就在它里面的其中一室,格局应该m2D吧(注:2个房间加上饭厅与厨房的公寓)。房内空间虽然不犬,但我那间六张杨榻米大的公寓仍是难以比拟。

二张床铺占领了六张榻榻米大的洋室。客厅那边摆了低矮桌子与二人座沙发,还有二十四吋液晶电视与老旧收音机。除此之外,这里几乎没有其它家具或室内摆饰之类的物品。老实说,这里实在没有日常生活的感觉。

哎,就立地条件来说,这里也大大偏离了所谓的日常生活吧。因为只要稍微打开窗户上的窗帘,就能看见对恻那些明显有着问题的广告招牌。电器街的旁边,居然存在着成人的夜间世界吗?

「你可以随意使用这里。」

「谢谢妳!我的真白」

我紧紧握住少女的双手,声音也因为感激之泪而呜咽了起来。背后虽然飘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浓烈杀气,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我差一点就要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内,跟绫濑慎一起——就情况而论,说不定要持续好几天——生活了。一想到这种事情,我就可以忍耐这种杀气。

志乃跟我的换洗衣物都塞在包包里,将它放在洋室后,我再次环视了室内。

「可是,为什么妳会有这种房间呢?」

「我觉得,不追根究底比较妥当的事实,应该有不少喔?」

「不,事到如今才这样说,我觉得有点太晚了呢。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我就已经让太多幸福溜出手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一年前开始——不,从你认识支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这样了吧。」

真白发出轻笑。我在心中暗暗点头,原来如此,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不过,我并没有把与志乃的相遇,跟我自己的不幸重迭在一起。

我还愚觉得现穗插手已经太晚了一切早在许久以前便已经开始,所以我必须挺身面对一切才行。

「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啰。因为我最近不常来这里,所以或许会有一些地方积了灰尘,而且食物也只有罐头,不过电力、瓦斯、自来水都有通。浴室虽然是个人浴,不过还是可使用喔。」

「真的很谢谢妳。可是,对了……晚饭该怎么办呢?」

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天已经太晚了,就叫外送吧。」

「就怕送来的不是食物,而是女人喔。」

立刻占领一张沙发当做自己领地,并且悠哉休息着的绫濑如此说道。

在这种场所说这种话,我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看到志乃露出「他在说什么啊?」的表情,我连忙向她问道:

「那、那么,志乃想要吃什么呢?」

「……随便。」

她的声音有点冷淡。

我刚才好像做得太过火了。一想到搞不好她会气很久,我刚才的幸福感就完全冷却,甚至还有胃痛的感觉。

志乃或许透过表情看出了我的心情吧。

明明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平息怒气,但志乃这回却退让了。

「……算了,我明白。比起那间公寓,这里的确安全许多。」

「嗯,因为那里完全没有防盗概念的存在呢。」

「……在这里你比较没那么紧张吗?」

「咦?这个嘛,虽然还没习惯,可是心情确实轻松一点了呢。」

「……是吗。」

「我说啊,先决定好要吃什么后,两位再继续放闪光吧。」

被真白这么一说后,我们选了披萨当晚餐。L尺寸的披萨一半是综合口味,另一半则是海鲜风味,而且也点了饮料。

付钱的人是真白。我虽然表示自己要付钱,但她却婉拒了我的意见。顺带一提,绫濑慎理所当然地坐在位子上,一点也没有要付钱的意思。话说回来,他身上有钱吗.

我们一边用餐,一边粗略讨论了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情况变得很奇妙呢。」

真白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微微歪头露出困惑神情。

「也就是说,对方只是单纯的模仿犯,却不晓得目的为何。绫湲先生——」

「叫我慎就行了。如果妳肯叫我小慎的话,那我就更高兴啰。」

「绫濑先生对现在的犯人完全没有想法吗?」

绫濑被轻描淡写地无视了呢。不傀是志乃,这女孩果然强悍。

「很遗憾,我完全不晓得。对我来说,一切部已经结柬了。从弟弟死亡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打算再次现身了。」

「那么,问题的重点就只有一个了。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是透过绫濑慎这付有色眼镜来看这起事件。这个做法引发了各种失焦现象,也隐藏了真实。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试着回到原点重新出发,或是……等待下一起事件发生。」

「不行这样做。」

「我想也是。而且,还有一些事件没有仔细调查过。鸿池绮罗拉为何会遭到枪击……跟这起事件有关的详细情报还没有出现,」

「……可是,我们不能对这件事抱持太多期待。」

「这是为什么呢,志乃?」

「因为对警察来说,这件事是丑闻。」

丑事,不好的事情。

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重点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受到影响的不是学姊或是我们,而是警察。

「在警官被枪杀的时间点上就一出局了,民众被卷入事件则是二出局,而且最后又漂亮地让犯人溜掉,这可是完美无缺的三出局呢。啊啊,我可以想象出事情大概会纤一成怎样了。」

问题的重点就是,谁应该负起责任。

正如真白所言,对警方来说,这次的事件可以说是连续拿到了三个出局数。事情既然走到这个地步,就必须有人出面扛下责任。不过,虽然这是不得已的做法,但任何人都会想避开这种下场。如果可能的话,警方应该想用几句道歉的话解决这件事吧。

然而,社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所以这个黑锅最后一定会落到某人的头上。

既然如此,想尽可能减轻那个人的处罚,也是人之常情吧。警方虽然无法隐藏所有情报,却很有可能会尽力隐藏对自己人不利的情报。

而且……在绮罗拉学姊力量变弱的现况下,我们无法得知警方「隐瞒了何种情报」。

「无法期待来自学姊的数据,而且那些情报也不太可能公诸于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调查到什么地步呢……」

以为能展现新局的调查行动,蒙上了一层乌云。

02/

不管用多好听的话形容,跟杀人犯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感觉,都让人感到诡异又不舒服。

虽然我跟绫濑惧不是两人独处,但在我身边的却是志乃与真白,一个是小学五年级生,另一个则是中学一年级生。我没有愚蠢到在这两人面前摆出大人般的了不起模样,但就立场而论,我还是有义务要守护少女们的安全。

就是因为这样,打算要守夜警戒的我,狠狠瞪着睡在沙发上的绫濑慎……不过当我再次清醒时,时间已经是早晨了。早上的明亮光线与忙碌声响,透过窗户进入了室内。听见电视声的我将视线移向那边,只见萤幂上正在播放的新闻节目,画面左上角则显示着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三分,我以身体一半滑下沙发的形式醒了过来。

虽然我觉得自己平常很敏感,但我对这种事似乎特别迟钝。

「你睡着的表情还真舒服呢。」

被先起床的真白用笑脸如此说道后,我只感到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所以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我记得一直到半夜二点左右,我都还保有记亿。

在静谧的夜之世界里,孤独醒着的我为了排解无聊,把手机打开了无数次。

守夜守到一半时,我就开始无意义的重复打开关上的动作,因此虽然不太能确定正确时间,我还是记得自己一边打呵欠,一边想着「啊,已经二点了呢」的事。

我望向绫濑慎,只见他无言地朝我耸了耸肩。那副表情除了无奈外,也同时传递出「你用不着担心啦」的讯息。他的轻薄态度让我瞪视得更加用力,但这种眼绅却没有任何效果。事实上,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真自的模样没有变化,至于志乃……我虽然没看见她,但个人卫浴那边传来了水声,所以她应该在洗澡吧。这么一说,到头来昨天根本没有洗澡嘛。

「没关系的,因为我没有睡觉。」

「咦,可是……」

两个男人睡的是沙发,但少女们当然睡在洋室的床上。

躺在略硬床铺上的真白,明明比谁都还先发出熟睡的鼻息声。

而且,就整晚没睡的人来说,她的精神实在很好。

「有可以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让身体休息的方法啊。支仓她也一样,虽然闭上眼睛,但耳朵却是醒着的。」

妳们是野生动物吗?

「从支仓的角度来说“她虽然对绫濑先

生有某种程度的信任,但他的危险性还是相当高,当这种存在。就在你旁边时,她就没办法完全解除警戒。只要绫濑先生稍微撑起身体,支仓就会立刻做出反应嗯。话说回来,你也太没有戒心了。刚才真的睡得很熟呢。」

真白不是在讽刺,而是真心地发出了苦笑。也就是因为这样,这番话让我受到的打击也就更大了。

不只是我,连志乃与真白,甚至绫濑慎也是这样吧。昨晚大家部是绷紧神经,一边让身体休息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完全陷入了熟睡中。

这个事实让我有点想哭。

「没什么不好啊,这样才像你嘛。」

「这可不是赞美的话吶。」

「我觉得像自己应该是赞美的话喔?」

嗯,被她这么一说,真的是这样吗?

不,我还是不这么认为。不好的地方才像自己,果然不算是赞美。

「优缺点全部集合起来,才是所谓的自己喔。那么,等支仓洗好澡后,我就去便利商店买早餐。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看看电视吧。」

「啊,不用了啦。既然这样,那我去买好了。」

「是吗?那就麻烦你啰,请你用这里的钱随便买一些东西回来。」

说罢,真白递出了一张万圆钞票。恭敬有礼地谢绝她的好意后,我离开了房间。

「新的牺牲者出现了呢。」

绫濑慎说出这句话时,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晨间新闻刚好结束,电视正好进入准备播放下一个综艺节目或连续剧的时段。这种时候只会播放要红不红的小咖主持人与年轻艺人出外景,谈话性节目,或是回放旧连续剧。

所以,看电视的人只有绫濑慎,我与志乃则是坐在床上讨论未来的事。

话虽如此,与事件有关的事情,昨天就已经全部讲完了。

我们主要讨论的是今天的预定行程。

总之,我们要先去探望绮罗拉学姊。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心情果然沉重了起来,就连电视噪音与绫濑的开心笑声都让我觉得很不爽。话虽如此,我们又不能选择不去。

接下来则是去她受到枪击的现场。警察今天恐怕也会继续调查,所以应该连靠近现场部不可能吧,不过我们还是只能过去碰碰运气。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所以,就在我们差不多要出发时——

「地、地点呢」

我先问出了这句话。

随后立刻想起某事的我,又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警方推测的死亡时间是?」

「FUTATA还是SUITA?(注:两者均是吹田的日文发音。)好像是叫这种名字的城市

呢。」

吹田吗?从没有提示县名的情况来考虑,应该可以确定是大阪府吹田市吧。

「这只是有人发现尸体的新闻快报,所以警方还不晓得详情啦。」

「光靠这一点情报,你为什么能做出又有牺牲者的推测?」

「不这样的话,这就算不上是新闻快报了啊?」

「………」

妨碍电视节目播放的快报跑马灯,在没有大新闻发生的情况下——如果电视台不认定那是大新闻的话——是不会出现在屏幕上的。单单只是发现尸体的新闻,是不会被显示在跑马灯上面的。

「这么一来,跑马灯应该会播放一整天吧。」

绫濑慎说的对,因这是判断新事件也是连续杀人案的其中之一,电视台才会播的跑马灯。

「…妳想怎么做,志乃?」

无视绫濑的我,对志乃开了口。

不知怎地,我只要这么做,就会觉得安心。不管我怎么努力控制,心情都会被绫濑弄乱,而她已变成了让我冷静下来的镇静剂。

「……只有这点情报,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嗯,没办法采取行动呢。那该怎么办,去探望学姊吗?」

反正我们还是得等警方公布消息才行,就算急忙赶去现场也没用。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把焦点放在已经发生的事件上面才对吧。

志乃似乎也在这边犹豫了。

向这样的我们伸出援手的人,果然还是真白。

「地点是大阪吹田市。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正确的地址,不过大致上在哪里的情报已经出现了。还有,警方推测的死亡时间也一样。」

「为、为什么妳知道这种事……」

「情报已经出现在网络上了。真白拿出手机给我看。「看样子发现尸体的时间应该更早才对。」

「可是,晨间新闻完全没提到这件事……」

「我想应该是被挡下来的吧。对警方而雷,他们不能容许自己继续丢脸下去,所以才会不发表发现尸体的时间。他们应该会尽可能地慎重调查才对。」

这么一来,就能确定不会有进一步的新闻快辍了。

我向真白借了手机,并且望向屏幕。

「被害者是二十一岁的打工族男性。昨晚半夜二点前后与朋友喝完酒,在回家途中遭到袭击。这名被害者跟之前一样,残破不堪地被吊在梁柱上面。除此之外,目前无从得知其它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梁柱……?」

「嗯,而且死因是失血过多。尸体上发现了弹孔,这就是致命伤。」

就算迟钝的我,也明白这代表什么。

那把枪——它就是夺走富樫刑警与高柳小姐的生命,并且伤害学姊的凶器。犯人做出了如此恶行,而且又用相同的武器夺走了另一条生命。

「请你不要弄坏我的手机……」

「啊,对不起。」

我拿着行动电话的手,似乎在不知不觉问愈握愈紧。我没有真的捏爆它的握力,所以这句话只是要我冷静吧。被真白提醒后,我放松了手掌的力量。

「支仓,妳晓得了吧?」

「……犯人的目的留下痕迹了。」

「没错,这是一起对犯人不利的事件。」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的事件,与之前的犯行手法不同。」

「…首先,是距离上的不同。上次的犯罪现场是滋贺。即使犯人袭击鸿池绮罗拉等人,只是因为临时起意,这次的现场逦是离大阪太近了。」

如果是绫濑慎的话,距离就不成问题了。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袭击任何一个人。

这就是他——他们的犯罪风格。

「不过,这家伙在目前为止,至少会移动一定的距离才会犯案。所以我有点在意他这回突然改变手法的理由。」

真正的连续杀人犯——绫濑慎如此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晓得志乃她们在思考什么了。

「而凶器是手枪这一点更是无法忽视。」

至今为止的被害者,被发现时肉体都受到残酷的损坏,但这些行为直接造成死因的案例却不多。虽然有被害者在活着的状态下惨遭剥皮——这种事也能从生命反应中得知——但在这个案例中,被害者已经被刀刃贯穿肺部,而且这就是死因。

绞杀——从背后,或是从正面光明正大垲勒死对方。

刺杀——用刀刃刺向胸部,腹部,或是脖子等重要部位杀死对方。

扑杀——案例不多,以铁锤这类前端有沉重金属的钝器殴打头部击杀对方。

这些攻击会先造成致命伤,接着被害者会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被破坏肉体,并且被施加各种装饰。

我自然而然望向做出这些发指行为的「犯人」。绫濑慎接受了我的责难眼光,并且有些困扰地露出微笑。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名被害者是被枪杀的。然而,犯人却在这一回使用了枪械。」

「那玩意儿虽然方便,但弟弟很讨厌它的声音,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要带那种东西。」

绫濑慎犯案时虽然没有选择特定凶器,却刻意避免使用枪支。

既然如此,这次的事件就更不自然了。

「而且最后一点是,发现尸体的场所。」

「从尸体被发现时是被吊在梁柱上的状况来看,可以确定地点是在屋内。然而,目前为止的被害者都是在屋外——也就是容易被看见的场所中发现的。」

「这是最奇怪的部分。这样不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吗?」

意义……?

我虽然在意绫濑的口气,但现在应该要思考摆在面前的压倒性不自然处吧。

「这么一来……这起案件,根本就不是模仿嘛”」

没错,这就是这起事件最重要的重点。

截至目前为止,犯人一直在模仿绫濑慎。这些案件总是围绕着不自然的氛围,即使「绫濑慎自杀了」这种决定性的事实已经存在,却还是能在某处窥见他的幻影。也就是因为这样,媒体才会用「恶梦重现」来形容这些案件。

然而,一旦颠覆既存的犯案手法,就不再是模仿犯罪了。

不,应该这样讲才对吧。

这只是手法低劣的「模仿犯罪」。

不是恶梦的重现,也没有绫濑慎的影子。

在那里的只有凶恶的连续杀人犯。

不用说从弥荣小姐与绫濑慎本人口中得知许多情报的我们,就连社会上的一般大众,也一定会发现这起事件很不自然。

「警察当然也会这样思考吧。而且,这起事件对他们很有利。到目前为止,警方一直面对着绫濑慎是否为真凶的质疑声浪,但他们却可以利用这次事件,把最近的事件与旧事件做一个切割。」

四人,包括富樫刑警他们在内,一共出现了六名牺牲者,所以警方严重失态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变,但至少他们可以避免让真凶逍遥法外一年之久的苛责。

「……还有,犯人为何要放弃绫濑慎这件隐形披风呢?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暴走行为,但这里面似乎也隐藏了某种意图。」

「就是目的留下痕迹了吧。」

就在此时,手机快速震动了起来。

「呜哇!抱歉,我忘记还妳了。是简讯吗?」

「不,这不是简讯的来电震动。」

我把手机还回去后,真白迅速操作着按键,并且凝视着画面。

果然是收到简讯了吧,真白一边卷动画面,一边读着上面的讯息。

「看样子似乎发生了很奇怪的事呢。」

「…怎么了?」

「网页数据更新了。现在知道谁是第一发现者了。」

真白再次递出手机。

数据更新了啊,手机明明一直在我手中,却在不知不觉间更新了。

「我已经做好设定,只要各新闻网站有更新数据,我的手机就会收到讯息。啊啊,我当然是用家里的计算机处理的啰」

「真、真方便呢……」

「收集情报的事交给别人负责,我自己则从中筛选。我可不会每件事都自己调查喔。」

在现在这个时代里的网络,连这种功能都有吗……我稍微感受到时光旅行者的体验了。唉,老实说,就算把时光倒回好几年前,我对网络或计算机很熟悉的时代也不存在就是了。

一边思考着这种事,我一边看着递过来的手机画面,结果我吓了一跳。

上面的内容是,重要关系人正在接受警方询问。

就原本的意义来说,重要关系人这个字汇,只是指警方进行调查时,身上可能拥有重要情报的人物。不过,就狭义而雷,有时它会被加上三个字的批注。

那就是——「嫌疑犯」。

第一发现者是一名男性。他的职业是自由摄影师,名字叫灰原努,令年三十九岁。,从东京的升壤攀校毕业后叫侧进入了有名的私立大学就读,在半年多后休学。接着,对摄影有兴趣的他,拿着一台相机游走在战乱地域之间。穿越无数战乱与贫困的他虽因此成名,却在二十六岁时被地雷碎片炸伤腿部,最后只好回到日本。他虽然只受了轻伤,却从此无法全力奔跑,因此退出了战地摄影师的工作。在这之后,他以国内流浪汗问题之类的题材为中心活跃了一子,现在却靠着追艺人或政治家的私人丑闻赚取微薄收入。

这样的他,为何会发现连续杀人事件的新牺牲者呢?

发现的现场果然是室内,而且是独栋平房。曾经住在这里的老人于一年前老死,在那之后房子就一直空着。没有人会特地前来这种地方,而且他也不是老人的亲戚或姻亲。

关于这个问题,他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我收到了简讯。」

事实上,他家里的计算机中保存着一封电子邮件。信中内容是现场的地址,以及那边有独家新闻的事。邮件网址是国外的免费邮件,警方目前正在调查寄件者的身分。

不过,只有这样也就算了。令人困扰的是,灰原偏偏做出了行迹可疑的举动。报完警后,他暂时消失了一会儿。理由很简单,也许是摄影师的本能或利欲熏心吧……他拍下了被害者尸体的照片。

然后,他为了不让警方没收底片,所以将相机藏进了附近车站的投币式寄物柜。

这个想法实在太廉价,所以相机最后还是被警方没收了。不过,这个行动似乎惹怒了警方,所以警察现在还在调查他。

「这个人大概不是犯人吧?」

「……应该不是。如果是犯人的话,就没有理由要成为第一发现者。只要跟之前一样将尸体丢在室外,就会有人发现犯行,成为第一发现者只会招来怀疑视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这并非犯人不惜加上幼稚的拙劣伪装,也要达成的目的。」

「这就表示…他是被叫出来的啰。这个人被犯人利用了吗?」

不过,这又是为了什么?

志乃刚才说过,犯人根本没必要刻意准备第一发现者。

他只要按照之前的做法就行了。

只是要不断犯案的话,这样就绰绰有余了吧。

「这种方式简直就是…」

「要大家注意那栋房子,或是住在那里的人呢。」

绫濑以轻松语气说道。

在我的台词中间插上一句话的行为是故意的吧。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又出现了其它可能性呢。」

「到滋贺为止的事件,以及你朋友与警官遭到枪击的事件,还有这次的事件。这其中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想会不会是因为犯人不同呢……」

啊,我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如此。一年前的绫濑慎事件,至今为止发生的模仿犯罪,还有这一次连模伤都已经放弃的事件。总而言之,犯人或许有三人也说不定。

「……去现场看一下吧。」

「咦?那探望学姊的行程呢?」

「有时间的话是无所谓,如果情况不允许,就明天再去探望她。」

「可是……」

「我们不能弄错现在应该要做的事。」

「……妳说的对。」

现在应该要做的事。

不是去探望学姊。

「走吧。我——我们一定要找出犯人。」

完全不顾虑场合的拍手声响了起来。

「很好,很好。这就是正确答案。」

「这是某种讽刺吗?」

「我知道你很厌恶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这不是讽刺,而是真的很佩服。人果然要像这样才行呢。不过,可惜的是我不能随意走在光天化日下,所以我没办法直接协助你们调查案件。」

当然是这样啰,身边带着连续杀人犯一点也不有趣。

就算不这么想,我们也不能带这么显眼的男人前往有大量警察聚集的场所。

「很抱歉,我也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处,所以我要留在这边监视。」

「啊,嗯,这样说是没错啦…不过妳一人不要紧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的。你说对吧?」

「当然啊。」

听完真白的问题后,绫濑慎轻快地点了头。

可疑到令人绝望的态度,让我感到微微晕眩。

「有状况一定要通知我喔。」

「不用担心。之后只要一有情报进来,我就会立刻用简讯传给你。」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件事也麻烦妳啰。」

事实上如果没有真白的情报收集能力,我们就什么事也做不了,所以现在也只能老实地拜托她了。

「真的很谢谢妳。」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谢辞。

然而,真白不知为何却露出了不满神情。

「呃……妳怎么了?」

她的这种表情还满恐怖的。

「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的意思是?」

「这种时候应该要换摸对方的头吧?」

「是这样吗?」

「你应该多学习怎么跟女生相处。」

她虽然一边苦笑一边这样讲,但世上还是有讨厌被摸头的人存在。

「上次我摸学姊的头时,心窝被狠狠打了一记呢。」

「这…唉,这是立场与年萦造成的差异,还有身体上的理由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时机喔。」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这个时机吗?

我没理由拒绝。就在我伸出手臂时——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志乃就在一旁,而且志乃不太喜欢真自。

原因也是出在我们三人认识的方式,总之志乃无法同意真自黏着我的行为。我之前甚至被真白绑架监禁过,志乃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吧。

今天早晨的情况也一样,看来我这个人的警戒心真的很薄弱。

普通人应该不会跟击晕自己,又绑住自己手脚的人这么亲密。

「呃……还是算了吧。」

「……我不在意。」

「咦?啊,志乃」

我还来不及阻止,少女就背过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我该不会真的惹她生气了吧?

颤栗般的预感让我全身发抖。面对这样的我,真白催得更急了。

「来吧来吧,妻都已经答应了,请你快一点吧。」

「呃,什么妻啊…话说回来,那种反应算是许可吗

?」

「如果她是认真的话,早就把你一起带走了。那只是在恐吓我而已吧。」

是这样吗?

我面前浮现了两个选项。

「去追志乃。」

「达成真白的心愿。」

这个选择很重要吧…:

虽然觉得第一个选择才是正确答案,但我却沦陷在真白充满期待的双瞳中。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是没办法讨厌这个女孩。真白虽然不会跟我每天见面,却会偶尔过来找我玩,不然就是提供意见,她真的是一名不可思议昀少女。

我无法背叛她的期待。

「那么…我失礼了。」

真白的头发相当柔软。

跟志乃有如绢丝般滑顺的头发不太一样。

我虽然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但感觉起来就像绵花糖一样轻柔。

就外观而言,两人部拥有相当漂亮的头发,不过实际触摸后,我才发现两者有何不同。

「真不可思议呢……」

「什么?」

「我像这样被摸头时,可以感受到喜悦情绪,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生物本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吧。不过,这种感觉却不是单纯的快乐,因为自慰行为无法得到这种喜悦。就算用自己的手抚摸头发,也不具有任何意义。就只是在玩弄头发罢了。」

「这个嘛……是这样说没错啦。」

我没办法好好说明这种感觉。这也是因为就算我被摸头,也无法感受到跟她一样的喜悦情绪。如果是孩童时期也就算了,长得这么大还被摸头的话,老实说我觉得只能算是一污辱。

「不,不能这样讲。摸头的人或是情况不同,感觉也会不一样。」

如果是双亲的话,我想在任何情况下自己都无法忍受吧。不过如果把对象换成志乃的话,就不会有不愉快的感觉了。

「根据对象不同而有所改变吗?既然如此,对我来说你就很特别啰。」

「我不会被这种话耍着玩唷。」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是我知道最值得戏弄的人呢。」

我虽然想停止抚摸头部的手,但真白那句你再摸一下」的话语,却让我打消了这个念

头。我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因为这个愿望非常迫切的关系吧。

「就事实而论,对我来说你的确很特别。」

「……是因为志乃吧?」

我犹繁半晌后选出来的话语,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孩子气。

就在我连忙收回这句听起来像是讽刺的意见时,她以成熟表情制止了我。

「我知道的,因为你这个人很温柔。」

「我做得到温柔吗?」

「心中抱持着这种疑问,就是你的温柔喔。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支仓也不讨厌你的这种部分。别看支仓那样,她其实还只是个小孩而已,甚至对自己的感情感到困惑。」

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温柔的人。即使我想对某人温柔,但我的情感却是那么地不完全又不稳定,所以我几乎做不到对方需要的温柔行为吧。

这种不安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寻求这种事物。」

「咦?」

「我骗你的,因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对不起,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每个人都需要他人。我非常明白这一点。人不管走到哪里,部只能以个人的状态停在。就是因为这样,极限在哪儿也一目了然吧。我得到了身为个体本来就不需要的强度,所以我真的明白这种事。我不会把他人当做必要之物,但我需要他人。」

「真白……?」

「意思很简单喔。对我而言,他人只是可以被取代的物品。我可以借着被摸头而得到喜悦,而且我绝对无法靠自己的手得到这种感觉。不过,摸我头的人却不见得非你不可。」

手臂在不知不觉间停下,真自主动把头移开我的手,然后展现了不变的笑容。

「不管到哪里,我都是我。」

笑容明明没有改变,在我眼中却很悲伤。

「而且,这就是我的极限,」

「……对不起,我没办法理解妳的意思。」

我率直地道了歉。我明明知道真白想要传达某种讯息,但我却怎么样也无法理解她口中所说的事。

「不要紧的,你有这种感觉就足够了。」

「对呀,你不用在意啦。她的话只是在讽刺我而已。」

保持沉默的绫濑,觉得很可笑地朝这边耸了耸肩。

不过,真白却否定了他的意见。

「你在开玩笑吧?连个体都不算的你,讽刺起来有什么意义呢?等你能正确认知自我

后,再来跟我说这种妄想吧。」

冲击性的光景出现在眼前。

至今为止,绫濑脸上的表情从未动摇过。他总是挂着笑脸接受任何意见,连责备他犯下罪行的话语部无法令他动摇。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他脸上却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动摇。

「谢谢你,已经够了。请你去追支仓吧。」

「呃,可是……」

「不用担心,因为,这东西只是一具残骸而已。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然后——我也会走上我应该走的道路。」

一直到后来我才晓得。

这是我所看见的,她最后一次的笑容。

一半像是被赶出来的我离开秘密基地后,与志乃会合朝吹田市前进。

在路上,我一边被电车摇晃,一边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不不不,我并没有找借口喔?

虽然我心中的确有一点「要赶快逗志乃开心」或是「想办法解开误会」之类的想法,不过主要的话题遗是围绕在真白说的话,以及绫濑的反应上面。

我认为让绫濑慎产生动摇的话语是,「无法正确认知自我」这句话。

面对我的疑问,志乃的反应相当冷淡。

「……不用在意这种事。」

「呃,妳还在生气?」

「不……不是这样的。」

该怎么说呢,这孩子做什么事都很顽固,所以一旦生气,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基本上个性率直的她,就是这个部分让我头痛。

「……不是的。我认为凉风真白说的没错。不过,就算思考那些事情,你也无法得到任何事物。她就是那种存在,叫绫濑慎的人也只是那种存在,事情就是这样。」

「唉,妳跟真白都一样,我真希望妳们能用好懂一点的方式讲话呢。」

「意思就是,没必要在意他们。」

原来如此,志乃最初就用容易理解的方式说明了啊。

知道志乃眼中没有任何说谎或是敷衍之意后,我切换了自己的思绪。

我们抵达的事件现场,当然处在警方的监控之下。

就视线所及来判断,这附近都是住宅区。路旁是一间又一间的独栋平房,只有盖在现场正面的中学向我们展现了它的巨躯。中学与住宅区之间隔着宽庋约三公尺的道路,而且被一道高度约二公尺左右的水泥墙围住。

被害者遭到枪击的第一犯罪现场就在路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毕竟他是在回家途中遇袭的。从发现尸体的空屋往南边走十公尺左右后,就会来到T字路段的中间地带。只要在

这个路口弯向右边,然后再往前走一小段距离,就会抵达中学的正门。

附近到处部是警察,道路也处于汽车无法通行的状态。不过,这里毕竟是住宅区,所以还是留下了可以让脚踏车通行的空间,而且人群就聚在那儿。对附近居民来说,这种状况困扰到可以连用三个吧。

人群中虽不乏看热闹的人,但半数以上都是媒体工作人员。

由于播放新闻的时段已经过去,所以这里没出现实况转播那种挤成一团的光景。话虽如此,媒体似乎仍进行着采访工作。有几个人拿着相机与麦克风,并且向路过的人们进行访问。我们当然也不例外地被问了「你们是住在附近的人吗」,以及「认识被害者吗」之类的问题。

当我回答「我们不住这里,也不认识被害者」后,那些记者立刻转身走人,因此没造成我们太大的麻烦。

我一边从远方眺望这群人,一边体会着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的事实。

这个时候如果学姊在场的话,一定能提供我们很多情报吧。进行调查的警官中有学姊认识的人,所以她能轻易取得情报。

然而,现在的我们甚至无法接近现场。

我完全不晓得那些进进出出的警察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调查进展到了何种地步。

即使如此,志乃还是从这一点点的情报中掌握到了某事。

「……我认为犯人非选择那栋空屋不可。」

「咦?为什么?」

「因为学校就在旁边。就外观而论,那是一间连监视器都没有,而且警备也很松散的普通公立中学。这间学校有二公尺的围墙,在晚上应该能提供足够的死角。如果要犯案的话,学校这个地点确实多了,就展示尸体这一点来说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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