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今天晚上六点你们要去报警?”
一边收拾桌面,健太一边以困惑的眼神看着墙上的时钟。
指针指着十二点四十六分。从附近的公司过来吃中餐的客人刚刚回去,店内的空位格外引人注目。
一起收拾桌面的果林点头。
“嗯。因为我今天上班到六点。怎么办?雨水同学要不要一起去?你不是也看到当时企图绑架千奈小姐的那个男人的长相了吗?”
“我今天只上班到下午一点,下午要去搬家公司打工。”
手拿放着盘子跟杯子的餐盘,健太以困扰的表情说着。
“总之,我并没有直接看到纵火犯的长相……他跟那个鼠灰色男说不定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也只是单纯的推测。这样真红跟千奈小姐过去不就可以了吗?这里离警察局很近,你们两个过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从“不会有事”这一点来看,昨天健太保持一定距离跟在果林后面,果然是想要保护果林。
果林的脸颊发烫。
(以前在闹区被像流氓的人纠缠,雨水同学也帮我把他们赶走……他真的很照顾我。啊,对了!现在不拿出来的话,雨水同学就要回去了。)
果林环顾餐厅里头。
幸好,拿走这张桌子的餐盘应该就收拾完毕了。
“雨水同学,你在走廊等一下喔。”
“嗯?怎么啦?”
果林先跑进了工作人员休息室,从自己的置物柜中拿出纸袋后,回到走廊。
“这、这个……代替我在学校给你的便当送你!”
她把纸袋送给在走廊等着的健太,
“咦?”
“以前我在学校为了表示给你添麻烦的歉意有给你便当,可是暑假之后就停止了对吧。可是,这是因为,该怎么说呢……”
果林结巴了。
虽然她想了很多台词,像是“没有吃中餐对身体不好喔”,或是“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可是现在都讲不出来。
袋子里头装着的是昨天晚上烤的饼干。
虽然心想至少要送个午餐便当出去,可是“茱莉安”有提供午餐,所以健太没必要再吃个便当。有需要的,应该是健太要去搬家打工的日子吧?却因为没到“茱莉安”来,以至于碰不到面,想拿便当给他也没办法。
因为要放久一点,昨天晚上想要做点东西的时候,才会联想起烤得硬邦邦的饼干。拿来当中餐也许会太甜,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吃来得好。
“总、总之,这是昨天烤的,我想应该可以放个三天吧!”
一边想着“你就快点收下啦”,果林一边把纸袋塞给健太。
大概是猜到了里头装的是吃的,健太的表情放松下来。他好像还是老样子,处于慢性的空腹状态。
“这样呀,不好意思还让你担心了。里头是什么呀?”
“饼干……你不喜欢吃甜食吗?”
“没这回事,我很喜欢。”
健太这么回答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个男人打开了置物柜间的门。出现了一个矮矮的、有点胖,戴圆框眼镜的身影。
(店长!)
果林与健太全身僵硬。
还以为会被骂偷懒,不过……
“送礼物加告白呀……青春真好……”
店长露出仿佛在回味酸酸甜甜记忆的眼神喃喃自语,就那样直接回到了大厅去。
看来是听到了刚刚一部分的对话。
“店长!你弄错了啦!”
“事情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大叫,不过店长背对着他们说道:
“不要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心情平静下来再继续工作吧!”
留下这句声音带着微笑的话之后,离开了。
留在当场的果林与健太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果林死命找借口道:
“啊、啊、我说呀,这真的只是代替我在第一学期答应你的便当而已,你不要在意喔!我也做了一样的饼干要送给千奈小姐!”
这是真的。
一开始虽然只打算做给健太,可是杏树看到她在厨房弄得乒乒乓乓的样子,因为心想一定会像平常一样被人偶布奇小弟嘲笑,所以突然脱口而出说“这不是特别做给雨水同学的,也要做给千奈小姐”。
最后虽然做出比预定要多上一倍的分量,但是免于人偶布奇小弟难听的揶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被店长撞见遭到误会。
尽管待在冷气强烈的餐厅里,汗水还是不停冒出。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连脉搏也跟着升高,脸一定变得红通通了。
这跟增血时的心悸不同,精神层面的混乱有时也会影响到身体。这种情况下继续待在健太身边,说不定又会刺激本能让血增加。
“那,我就先回去大厅了!”
说完后果林跑回走廊。
(啊——吓死人了。什么告白嘛……根本就搞错了。唔,真是丢脸。)
即使到了大厅,胸口剧烈的心跳也依然静不下来。
到了下午六点,气温也没有下降的迹象。
换上便服从后门离开的果林,因为一涌而上的热气皱起眉头。
“好热……警察局的冷气不知道凉不凉……”
低声说完后四处张望寻找千奈的身影,不过停车场跟人行道都没瞧见。
此时,停在路旁的黑色日本车,传来了一个十分响亮又低沉的女声。
“你是真红果林小姐吗?”
打开驾驶座窗户叫住她的,是位约莫三十五岁的修女。虽然不认识这张脸,不过果林记得这个声音。
果林靠近车子。
“您该不会是昨天跟我讲电话的院长……”
“是的,我是利贺。昨天稍晚我听千奈说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院长甩手指把银框眼镜往上推。
“因为千奈被变态盯上,让她一个人出门太危险,所以我决定开车送你们去警察局。来,请上车。”
院长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虽然走路只要五分钟,不过比起一步一步走过残留着白天热气的柏油路,当然还是轿车接送让人乐于接受。
坐上车之后不经意地往后座一看的果林,有点吓了一跳,睁大双眼。
“请问,千奈小姐她……”
千奈在后座睡得正熟。
“嘘……”院长的手指贴着嘴唇。“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之后:心情好像就放松许多,一上车就睡着了……应该是接二连三发生的可怕事情,造成神经紧张的反作用。让她稍微睡一下吧,到了警察局再叫她起来就好。”
虽然长相看起来冷漠,不过说不定是个非常替他人着想的人。要不然,就不会这么年轻就当上院长,管理比自己还年长的修女们了。
因为院长对千奈的关怀而产生好感的果林,小声回答了一声“好的”之后坐进了副驾驶座。
“不好意思,这辆车没有冷气。因为是信徒捐赠的。”
“没关系,我已经很习惯了。”
车辆开始前进。
“真红小姐是怎么认识千奈的?你们是国中同学还是其他关系?”
“没有啦,我们是不久前才认识的……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如果连健太的事情都讲出来好像又有点过头,果林不清不楚地吞吞吐吐。
“这样呀,你昨天不是跟千奈一起目击纵火现场,还一起被犯人追赶吗?你一定觉得很害怕吧。千奈很感谢果林小姐的帮助,我也要向你道谢。”
“没有啦,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死命逃跑而已……”
不好意思地说着理由的果林,却发现到了一件事情。她坐直身体张望着窗外的景色。
“呃,要去警察局的话,这样好像走错路了……”
“负责纵火事件调查的警察局本部在三条市。我昨天听千奈讲完后,打电话确认时对方告诉我的,所以现在要送你们过去那边。因为如果去其他的警察局,应该也要花时间等负责的刑警过来。”
果林接受这个说法,身体往后靠着座椅。西照的太阳光炫丽夺目。
“大概要花多久呢?”
“十五分钟吧……虽然受到纵火犯攻击陷入危机,可是令尊令堂今天还是让果林小姐一个人去打工,他们真是勇敢。还是说,果林小姐深得他们的信赖,所以他们认为你不会有事?”
“没有啦,因为我还没跟他们说昨天的事情。”
时间上来不及告知,这点是千真万确的。
身为正统吸血鬼,过着夜行性生活的双亲,跟身为反常分子过着昼行性生活的果林,常常错身而过。双亲回家之前果林就睡了;果林早上起床的时候,父母都还在棺材里头睡觉。
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告诉外人。果林沉默着,院长的视线望着前方,微笑地说:
“是你想要保密呢,还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隐瞒真相是不好的喔,令尊令堂应该不会对你漠不关心吧?”
院长戴着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西斜的阳光闪闪发亮。
“嗯,因为……昨天我父母亲
很晚才回来,我打算今天等他们回来就说出来。”
“是吗?那就好……不过呀,世界上也是有完全不替孩子着想,很过分的父母亲。”
果林心想,我的父母亲才不是这样。虽然不会宠小孩,也有坏心眼的地方,但是基本而言,还是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不过她不可能把吸血鬼一家人的真实情况告诉修道院院长。
车子往北开,进入老旧的小工厂与仓库林立的地区。虽然会车了好几次,不过几乎没有行人,原本应该很热闹,不过现在是个贫困的地区。车道与人行道的交界处没有护栏,只画上了白线。
因为满是灰尘而紧闭嘴巴,不过关上窗户的话,车内又会变成三温暖烤箱,所以只能忍耐着。
(三条市的警察局会在这种地方吗?一般不都是在市公所的旁边或是车站面前吗?应该都是在热闹的地方才对呀……)
三条市的南边有游乐园跟购物区,所以果林去过好几次,不过并不清楚北边的情况。
院长继续说道:
“果林小姐,我听千奈说,你提到纵火犯说不定跟想要绑架千奈的歹徒是同一人,可以请你也告诉我详情吗?”
“没有啦,这单纯只是灵机一动的想法而已。我哥……我跟哥哥还有妹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哥说也许是这样。”
“你有哥哥跟妹妹呀?你跟他们商量这件事情吗?”
“算不上是商量。只是想绑架千奈的男人,跟我看到的纵火犯,两个人的体型差不多,而且都穿着灰色裤子……”
说着,果林闭上了嘴。她觉得好像漏看了什么。是什么呢?
“就这样?”
在想起来之前,院长就催促着她。果林只好继续说下去。
“不是的……还有意图绑架千奈的男人出现的时间跟地点,跟发生纵火案的地方非常接近。所以,我哥才说搞不好会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不过到底怎么样呢?”
院长苦笑。
道路开始进入上坡。虽然是缓坡,不过似乎很长。院长大概是很擅长开车,巧妙地处理长裙踩着离合器。偷偷瞄一眼,发现院长的鞋子是黑色的,粗犷的造型很像男鞋。
那个鞋子踩着油门。警察局是不是还很远呢?
果林这么想着的时候,院长继续开口说道:
“我不认为犯人是同一个人。因为,纵火跟绑架修女,这两件事情的动机也相差太远了。”
“我妹妹说,可能是因为犯人用连帽衣变装的时候被千奈撞见。”
“哦,原来如此。你不只是跟双亲感情很好,跟哥哥与妹妹也很要好,所以连这件事情都能够商量。”
院长浅浅笑着。
“真是个幸福的家庭……真的。”
嘴角确实微笑着,可是眼睛却没有笑意——也许是银框眼镜反光的缘故。
“明明感情这么好,你却喜欢男人胜过家人,而且还同时跟好几个人交往。”
“咦?没、没有这回事!其中一个是我哥,一个是……”
是不是听千奈讲话讲到一半,好像误会了。
果林想要订正,可是院长却不肯听她说,兀自打断了她的话。
“不可以这样喔……千奈也是一样,现在当个修女的心理准备还不够充分。不能遵守规定好的外出许可时间,在祈祷的时候发呆……大概是在想男生的事情吧。这样子不太好喔。”
总觉得有点不安,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从刚刚开始,心脏就怪怪的……
(唔……怎么搞的?增血了?)
果林一头雾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前天,把血注入抓到的那个路人身体里头,多余的血液应该已经没有了才对。
可是,清楚感受到心跳逐渐加速。心脏怦,怦、怦地,虽然还很稳定,但依然以无法忽视的声响突显本身的存在。
(为什么?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只有院长跟千奈小姐而已……)
刺激自己本能的是“不幸”。
不过兄长炼昨天说过,宗教相关人士就算遭逢艰困的处境,也不会累积精神压力。应当把心灵托付给上帝的千奈与修道院院长,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吗?
果林转过脖子,看看后座的情况。
千奈睡得很熟。
温暖的风透过窗户使劲吹进车内拍打着脸颊,虽然从刚刚开始车子就一下子转弯,一下子变换车道,坐在车上的人的身体都跟着摇晃,可是千奈只是露出皱着眉头的不快神情低声呻吟,然后继续睡。
(太奇怪了!就算再怎么累,睡成这样也太反常了!)
心想要叫院长停车,果林回头看着驾驶座。
院长正在调整挡风玻璃上方的遮阳板,脸斜斜地抬起来。她的下巴上,有个小小的红痣。
(咦……)
果林全身冻结。透过视觉得到的资讯在脑海当中扩散,唤醒了昨晚与哥哥及妹妹进行的对话。
痣。
就在最近,她看过同一个位置的同一颗痣。
那是,纵火犯的……
同时,了解到占据脑海中无数次的不对劲到底是什么。
(是鞋子!)
纵火犯穿的是黑色的鞋子。哥哥好像说过意图绑架千奈的男人,是“到脚趾都是鼠灰色”。因为哥哥特别订正说头发是黑色的,如果鞋子不是灰色,哥哥应该也会提出来。
千奈昨晚在电话里头也说“衣服不一样”。因为提起火灾似乎会让她感到恐慌,所以没有详加追问,不过在讲的说不定就是鞋子的部分。
灰色男只是个喜欢修女的疯狂分子,纵火犯则是另有其人。
虽然以为纵火犯是男人,不过要是女人的话也不奇怪。
没错,例如说,修女服的长裙底下穿着裤管卷起来的灰色裤子。纵火的时候放下裤管,卷起裙子,用别针固定防止掉落之后再换穿连帽衣的话,上半身就会显得比原本的体型肿。于是,瘦瘦高高的女人,就会看起来像是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男人了。
(我、我昨天看到的犯人,拿着刀子攻击我的犯人就……)
就在旁边。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果林全身僵硬。
发不出声音,也没想到要跳车。
只是无意识地想要远离院长,在座椅上挪动臀部,背部紧贴着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
院长对她笑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容。
“怎么了?”
因为反光的眼镜,造成先前的错觉。院长绝对没有在笑。
“那、那个……那个……唔……”
而且,果林很不擅长打马虎眼。
“你发现了。”
院长的声音越发冷酷。
“不论如何都是一样的,所以你用不着担心。昨天,我被千奈看见的时候心想这下子麻烦了。再怎么说我们住在同一间修道院里,说不定从身材看来总是会发现我就是犯人。我想一定耍弄昏她再过来找你……如果目击者只有你一个人,放着不管也无所谓。真是可惜呀!”
院长以丝毫感受不到同情的声音说着,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用单手握方向盘了。不知道是哪里拿出来的,总之右手正握着黑得发亮的手枪。
“听说这是曾经当过军人的祖父留给我父亲的遗物。虽然老旧了,不过都有好好保养,应该是可以用的。想不想试试看能不能射子弹?”
果林紧贴在座椅上,脖子好不容易才能往旁边转动。
“请你安分一点。你要是做了什么,方向盘就会失控。你知道吗?交通意外的死亡人数呀,坐在副驾驶座的人远远高过驾驶座的人。”
牵制了果林的行动后,院长把手枪放在旁边。双手握住方向盘,视线回到前方。
忽然车子一边往左靠一边加速。
电线杆逼近眼前。
“啊!”
果林尖叫的瞬间,身体猛力往外倾斜。
横向的重力加速度很大,被压迫在车门上的肩头痛得不得了。
在窗外距离十公分的地方,电线杆逐渐逼近。
就在撞上电线杆的前一瞬间巧妙转动了方向盘,虽然知道避开了,不过果林依然动弹不得。
神经、肌肉、血液的流动,全都因为恐惧而冻结。
“呼……呼……”
“懂了吧。副驾驶座是很危险的,你可不要动歪脑筋想抢夺手枪喔。”
院长的声音听是听到了,不过下巴打颤到讲不出话来。
只是,单纯的恐惧。
(呜哇哇哇哇哇……好可怕!我再也受不了了!这个大笨蛋!)
一想到自己受到刺激的反弹,说不定会让院长更疯狂转动方向盘,果林就连哭都哭不出来。她也想像过用方向盘撑着身体的院长毫发无伤,只有自己因为没系安全带或其他什么安全措施而死亡的情况。
(接下来会怎样?)
自己与千奈——一定是被下了药还是什么东西所以陷入昏迷——会被带到哪里去呢?不论如何,已经知道连续纵火犯的真面目,院长应该不可能白白放自己走
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不、不、不能这样!冷静!冷静下来!我要冷静下来!)
果林一边镇静呼吸,一边对自己说。
红色的晚霞天空与化为黑色剪影的建筑物在窗外流逝而去,太阳眼看就要西沉,可以依靠的就是杏树的蝙蝠了。昨天晚上杏树说过,太阳下山之后蝙蝠就会行动,杏树本人虽然不能来,可是会派蝙蝠飞过来监看。
(啊啊啊……不行啦!杏树又不知道我搭车到三条市来了,她派蝙蝠飞到西区的警察局也派不上用场呀!这么说起来,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没有留下跟自己有关的任何线索给别人。
以前看过的电影里头,曾经有过使用易燃、会冒出有色烟雾球的场景,可是自己又没带这么方便的东西。要朝着对向来车呼救也不可能,动作大一点的话,院长就会感觉到。
(得找个什么东西可以让杏树一看到就知道是我留下来的,让她循着痕迹就能到达目的地……对了!)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古老童话。
果林以变调的声音说道:
“不、不好意思,我流汗了,我可以拿手帕出来擦吗……汗流进眼睛里头,好痛喔。”
待在没冷气的酷热车子里,还有方才开始的紧张,都让人满头大汗。感觉得到汗水沿着脸颊流下,以及从头发滴落。
院长斜眼看了果林一眼,说:
“要是你敢乱来,我就把车子撞烂。”
“不会,我绝对不会这样啦!”
用力摇头之后,果林翻找着自己的手提包。
里头装着原先打算送给千奈的手制饼干。装作在找手帕的样子,悄悄把绑着袋口的贴纸拔下来,拿出好几个饼干藏在手帕里头之后再拿出手提包。
装成在擦脖子上的汗水,从窗户把一个饼干丢到马路上,过了一段距离之后再丢一个。刚刚被手枪威胁的时候,果林无意识想要远离院长而紧贴在车门上。所以丢饼干到窗外,不必有什么大动作。
不知道相对于车速丢出去的饼干有没有适当的距离,也不知道抵达院长的目的地之前饼干是否足够。
可是也想不到其他的求救方式了。
(杏树,拜托你,一定要发现呀……)
拿出的四个饼干眨眼间消失在车窗外。拿着手帕的手在膝盖上头往下移动,果林还想再拿饼干出来。就在手差不多要伸进手提包里头的时候,纸袋发出了摩擦的声音。
“你在干吗!”
纸袋的声音出乎意料得大,不可能逃得过院长的耳朵。
果林单手放在手提包里头,全身僵硬。觉得自己的呼吸,甚至是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这个……嗯……唔……”
说自己肚子饿了,这个借口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不过,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然而舌头因为恐惧紧紧粘住了上颚,动弹不得。
院长露出不满的表情。
“把手机拿出来。”
“咦……”
“你想在包包里头打简讯对吧?我都看穿了。把你的手机交出来。”
果林的肺又开始呼吸了。
(幸好弄错了……)
趁着院长没说要把整个手提包交出去,果林赶忙把里头弄得乱七八糟,然后拿出手机,递给伸手过来的院长。
单手放开方向盘把手机拿过去,关掉电源之后,院长越过肩膀丢到了后座。
“你真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孩子呀!”
虽然被瞪让人很害怕,但是这样对果林而言反而是幸运的。
因为趁着找手机的时候,她在手提包中把纸袋整个翻过来,里头的饼干几乎都掉到外面了。现在不必碰到纸袋也可以拿饼干出来。
而且,让她失去通讯能力一事,似乎降低了院长的警戒心。就算果林用抹脸抹脖子的夸张动作擦汗,院长也一点都不在意。
一边提防着院长偶尔会转向这边的视线,果林一边继续把饼干丢出去。
尽管如此,又可以持续多久呢?
(啊!饼干没有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伸进手提包的手指,已经摸不到饼干了。刚刚丢出去的饼干好像就是最后一个。
(怎么办,有什么可以代替拿来做记号的东西,要那种有很多的东西……面纸?不行,太轻了一定会飞走的。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的?)
果林惊慌失措之际,院长忽然把方向盘往右切。
“哇!”
果林东倒西歪,额头撞上车门的前方,放在膝盖上头的手提包掉到了脚边。
经过开启的铁门,车子驶进灰色水泥围墙包围的土地之后,停了下来。
“好痛……”
虽然摸着额头差点就要哭出来,但是果林依然抬起了脸,看了看窗外。
看到像是校舍还是区公所的钢筋混凝土三层楼建筑。周边尽管开始转暗,建筑却没有亮起半盏灯。窗户玻璃到处都有破洞,种在院子里的杜鹃跟棕榈都枯成褐色,仿佛取而代之的杂草在庭院各处成丛生长。这里变成废墟,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院长迅速下车,命令果林。
“好了,你下来,拿着你的包包,过来这边把千奈从后座搬下来。我给她喝了下了药的果汁,要是你嫌麻烦,也可以把她打醒,她应该差不多要醒过来了。”
果林打开车门。在此同时发出了小小的金属声,好几个硬币掉到了地面上。
“啊啊啊,我的零用钱!”
看样子是刚刚手提包从膝盖掉下去的时候,装着零用钱的零钱包跟着打开,里头的硬币都掉了出来。因为车停的土地比路面要来得高,所以好几个硬币朝着道路那边滚了过去。
慌张想要追上去的果林,遭到院长不耐烦的怒斥:
“不要管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动作快!”
“唔……”
黯淡红黑色的枪口对着果林,她只能乖乖听命。
果林不得不饮恨放弃硬币,绕到车子右边去,打开后座车门,一边叫着千奈一边摇晃她的身体。千奈宛如个熟睡的孩子般念念有词之后,勉强张开了双眼。
“唔、唔……果林……小姐?你怎么会在修道院里头……”
千奈似乎没有进入状况。院长在一公尺之外的地方拿枪指着果林,对车子里头开口说:
“起来了,千奈。”
“遵、遵命!”
大概是听到习惯的声音所以有反射动作吧,千奈以仿佛要把果林推开的姿态猛力冲出车外,站得直挺挺的。然后,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咦?这里不是警察局呀……院长?那个是……”
环顾周围之后,千奈吓了一大跳,应该是注意到院长手里拿着的枪了。果林小声地对她说:
“院长就是纵火犯。”
“骗人!果林小姐,你在胡说什么……”
一瞬间无言以对的千奈目瞪口呆,以茫然的口吻喃喃自语,看着果林与院长。右手拿枪,左手抱着黑皮包的院长,以不带丝毫笑容的冷酷表情动了动下巴。
“你们绕到那边去,因为入口在那边,也没有上锁。”
“院长……”
睡醒的千奈终于了解到事态严重,声音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院长,您为什么要……”
“千奈小姐,不要说了,就乖乖照她的话做吧。”
深深感受到此时此刻完全束手无策的果林,紧紧握住了千奈的手。
两个少女打开玻璃破裂的大门走进建筑物。
鞋子扬起了尘埃,塑料地板的边缘翘了起来,贴在墙壁上的海报破裂垂落,门板的油漆到处剥落,露出里头便宜的合板。
毋庸置疑,这里是座废墟。
“是医院吗?”
靠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看着内部情况,果林喃喃自语。走廊设有扶手,门上面挂着写有‘小儿科转诊病患’、‘耳鼻喉科转诊病患’的牌子。
后方传来了院长的声音,
“没错。不过在泡沫经济时因为受过企图投资多方事业的恶果,所以破产了。去年我说想搬迁修道院,有人介绍这个地方给我参考。虽然因为占地太大金额谈不拢最后告吹,不过我知道这里找不到买主,一直都是个废墟……你们两个给我爬上那边的楼梯。”
果林默默听话地走上楼梯。
不过对千奈来说,也许遭到背叛的感觉更甚于恐惧。她在楼梯转角的平台回头,仿佛再也忍受不了般大叫:
“为什么!院长明明一直在指引我,不对,是所有修女的领导者,为什么会做出纵火这种事情……我实在不能理解!”
“是呀!你是不懂。因为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跟男人出去玩,根本就忘记要向上帝祷告。”
“我、我没有!我没有做这种事……”
无视于满脸通红抗议的千奈,院长把视线转向果林。
“你也一样。你把跟男人出去夜游看得比担心你的家人还要重要,你就跟那个女人一样。”
声音冷
酷无情。果林心想院长口中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爬完楼梯了。院长轻轻挥动枪口,指示果林与千奈经过走廊往右边前进。
没有窗户的走廊中回荡着鞋子的声音。为什么无人的建筑物,传来的回音会这么让人感到厌恶呢?
走廊的尽头有个开了一边的双扇门。受到无声的催促,果林与千奈走了进去。
以前这里似乎是复健室。房间的大小大概跟网球场差不多,堪用的器具大概全被带走了,是个单调乏味且空荡荡的房间,留下来的只有因为破掉而海绵外露的床垫,固定在墙壁上训练步行的双杠,以及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滑轮而已。
这里,就是终点了。
仿佛有相同的感受,千奈用力握起跟果林牵着的手。果林也是一样害怕。两人无意识地停下脚步,靠近彼此的身体。
枪口抵着背部。
“再走进去一点,走到双杠那边,双脚贴着地板坐下。千奈,那边不是有弹性绷带吗?在纸箱里头,那个上面写着‘保护用绷带’的箱子。里头的东西还能用,你用里面的绷带捆住果林小姐的脚踝,把她的双手绑在身体后面。绑好之后把你自己的脚也绑起来。”
院长下令。
“院长,请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这样做之后您还想怎么样?”
千奈表情痛苦地大叫。
“圣美真是个好孩子。”
院长的回应却毫无脉络可循。
口吻与方才为止的冷酷声音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充满温柔。因此反而有种阴森感,令果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千奈好像也觉得害怕,稍微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咬着嘴唇,以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从旁边的纸箱中拿出绷带,靠近坐在地板上的果林。
“对不起……”
小声说完之后,开始用弹性绷带捆绑并拢放在地上的果林脚踝。四公分宽的白色弹性绷带既薄且韧,而且粘性强大,拉紧之后就不可能脱落。
其间,院长继续自言自语道:
“那是我妹妹的孩子。那个笨女人,因为被男人甩了而苦恼不已,把圣美丢在我住的公寓房间就跑了。你们相信吗?那个孩子只有四岁呀……可是圣美是个好孩子。天真又聪明,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笨女人的小孩,非常听话。那孩子是个天使。”
提到妹妹跟那个叫做圣美的外甥女时,口气截然不同。
“一开始我虽然认为被迫接受了个大麻烦,可是当时我的薪水要养个小孩绰绰有余,而且育幼院的手续又很繁琐,所以我就决定要继续照顾圣美……圣美了解到我们相依为命,真的是个好孩子。她乖乖地在家看电视等我回家,我回去的时候跟我说‘凉子阿姨你回来了’,满脸笑眯眯的。那张脸清清楚楚表现出她努力忍受着害怕,直到我回家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的心情。”
声音中充满疼爱之情。
尽管如此,右手中的枪却对着果林与千奈,手指扣在扳机上头,清楚显现了只要一个小动作就可以马上击发子弹的感觉。
“可是就在第二年,我妹勾引了其他的男人,说要带着圣美一起去美国。家事法庭说,为了圣美着想,让她跟亲生母亲与温柔养父一起生活,比跟单身的阿姨一起生活来得好。我也只能把孩子交出去……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辞掉贸易公司的工作,进入修道院。妹妹没有半封信也没有半通电话,但是因为圣美是个好孩子,所以我相信不管是谁一定都会疼爱她,让她过得幸福。”
缅怀中开始混杂着自嘲的声音,旁人也无法插嘴。
果林安静地把双手伸到背后。
千奈也沉默地捆绑果林的手腕,然后挨着果林在旁边的地板坐下,用弹性绷带捆住自己的双脚脚踝。
院长一时之间停止说话,走过来确定捆绑得牢不牢固。然后,再把千柰的双手拉到背后捆绑。于是千奈与果林全都动弹不得,但事情还没结束。
“好痛!”
肩膀忽然被抓住硬扯,果林发出惨叫。
训练步行的双杠,构造是将差不多与人的腰部齐高,前后长度约有五公尺的横杠,以垂直于地面的好几根金属杆支撑。院长把果林调整成靠着金属杆坐着的姿势,用弹性绷带把她的脖子绑在金属杆上。
“唔……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乱动的话脖子会被勒住喔。这是为了不要让你们动歪脑筋,以为能够匍匐爬出去外面。”
千奈也被绑在果林隔壁的金属杆上。
这段时间,太阳似乎已经完全西沉。透过肮脏的玻璃看出去,天空一片带蓝的黑暗。
果林在心中呐喊。
(杏树!杏树求求你!派蝙蝠飞来找我呀!)
至少要争取一些时间。果林尽可能以冷静而不刺激院长的声音问道:
“等、等一下……请你不要把话说到一半,我很想知道后续。那个叫做圣美的小孩,后来怎么样了?”
“她死了。”
答案简单扼要。
果林咬着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有预感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千奈似乎因为不留神的动作而被勒紧了脖子,细小的呻吟过后咳嗽起来。
“我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她八年前就死了,听说是死于车祸。因为被关在车上,所以活活被烧死……简直就像是为了送死才到美国去的。”
这已经不是到方才为止在提到圣美这个孩子时出现的温柔声音,一边以失去所有感情般的平板口吻说着,院长一边开着门,走到外面的走廊。
脚步声远去。
果林与千奈四目相交。不过因为两人的脖子都被宽版的弹性绷带绑在金属杆上头,没办法大动作移动头部。
“院长走掉了吗?”
“我不知道。可是,为什么院长会做这种事情……昨天我们看到的纵火犯,真的就是她吗?”
果林把前因后果简略叙述一遍。
千奈低下头去。
“上个星期五、前天、昨天这几天,的确在火灾发生的时候,院长都不在修道院。而且大概从七月初开始,院长就常常莫名其妙暴躁易怒,或是独自一个人陷入沉思……”
开始发生连续纵火案的时间,应该是半个月前左右吧?
“也许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圣美死亡的消息。”
院长说着圣美“活活被烧死”的口气犹在耳边。
院长应该非常疼爱这个外甥女。她告诉自己没有音讯就是平安无事的证据,祈祷外甥女过得幸福快乐。但是等到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外甥女已经死于非命,而且还是八年前的事情。
开车过来的时候,院长对于“家人”、“玩男人”之类的辞汇都呈现出过度的反应。
说不定是因为对死去的外甥女的感情无处可去,还有对自己妹妹的仇恨——这些事情让她精神崩溃。
可是,现在不是推论详细动机的时候,必须思考逃脱出去的方法。
金属杆与身体绑在一起的地方虽然只有脖子上的弹性绷带,但是位置非常不佳,使尽全力硬拉的话就会勒住脖子。尽管从头把弹性绷带解开来就没事,不过手被绑在身体后面根本碰不到脖子。
经过一番苦战,结果换来的只有痛苦猛咳。果林问:
“呼、唔……千、千奈小姐,有没有谁可以来救我们?”
“没有……虽然今天修道院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跟院长一起外出,可是院长说过‘为了千奈的安全,要先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大概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
“搞不好我也……”
说到一半的果林突然闭上了嘴。
她听到脚步声回到了走廊,伴随着拖动某种东西的声音。
院长单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拖着床垫。
复健室的一个角落,有个大概三平方公尺大小,比地板高出一段,铺着垫子的空间。院长把拖来的床垫放上去,然后再把房间里头剩下的纸箱与破掉的窗帘,还有果林的手提包,堆放在一起。
不好的预感让果林全身僵硬。
院长从皮包里头拿出某种东西。在手电筒昏暗的灯光底下,看得到光线微微摇曳,似乎是装满液体的保特瓶。
盖子拿掉了。尽管距离约有十公尺,不过因为恐惧而变得敏锐的鼻子,闻到了煤油的味道。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要……”
果林的惨叫与从保特瓶倒出来的液体流动声重叠在一起。
丢开空的保特瓶,院长从皮包拿出了什么。伴随着粗野的摩擦声,小小的火焰亮了起来。
火柴的火焰,让院长面带笑容的脸庞,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
“让火焰净化你们吧!”
院长一边转身,一边丢出火柴。
黄色的火焰划出弧度,落在纸箱与碎布堆出来的小山上。
瞬间,仿佛直达天花板的火焰猛烈窜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奈大叫。
浸透煤油的床垫与纸箱烧了起来。尽管火焰的高度比一开始缩小了一点,但是密度增加开始往旁边逐渐扩散,大概迟早
都会延烧到墙壁与天花板。
院长的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远去,走下楼梯之后,再也听不到。
千奈眼睛睁得快要掉出来,不断发出惨叫。
“不要、不要、不要呀——好可怕,快停下来!救命、救命呀!”
火焰映照出来的脸庞苍白无比,不顾脖子上的弹性绷带嵌入了皮肤,就算是一点点距离也无妨,扭转身体极力想远离火焰。
“千奈小姐……你冷静一点,千奈小姐!”
果林努力地安慰千奈。她不是不害怕,可是因为千奈先陷入恐慌,所以她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慌乱。千奈平常稳重大方的样子简直像是假象,现在的她涕泪纵横不停惨叫。无疑地,比起就在前面几公尺的真正火焰,更令她恐惧的是过去的记忆。
“好热……好热!不要!妈!救救我,好可怕!不要呀……”
放弃安抚千奈,果林移动手指,企图解开缠绕住自己双手手腕的弹性绷带。
幸好,长时间弃置的床垫似乎吸收了很多湿气。院长撒上煤油的地方虽然着火,但是火却没有转移多少到其他地方,只是冒着白色水蒸气而已,
不过湿气消失,床垫干燥之后,大概会一口气延烧起来吧?一定要在这种情况发生前挣脱弹性绷带逃出去。
“唔……呼……可恶……”
死命移动手指,想要从开头把弹性绷带卷起来,但是实在是太粘了。而且稍微挣扎一下喉咙就被勒紧,让人忍不住咳嗽。
(好难受喔。为什么魔术表演会有像这样的脱逃术……我受不了了!我也怕得要命呀!)
由于千奈先陷入恐慌,所以果林吓了一大跳,尽管没有大哭大闹,但也真的感到害怕,眼泪都流了出来。
加上又被绑着不能动,手脚的血管都在疯狂跳动,由于脖子上的弹性绷带的影响呼吸困难,恐惧造成的恶心反胃逐渐涌出来,火灾让全身发烫,还有连犬齿都跟着变长成了獠牙……
(咦?)
不好的预感笼罩全身上下。说是预感,其实已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火灾不可能让犬齿变长。
(妈呀呀呀呀——乱讲,讨厌,怎么会这样!)
果林惊慌失措,遭绑的双脚用力敲打地面。
(那、那个来了吗?)
那个——换句话说也就是,增血。
脉搏增加、身体发烫,呼吸困难、恶心想吐,这些全都是增血造成的症状。
(乱讲,我真不敢相信!明明前天才排血的!)
一定是院长跟千奈害的。
院长开始纵火乃是起因于外甥女的意外死亡,这是一个不幸,而千奈现在则是大叫着:
“不要!火灾好可怕!好讨厌!救命呀,爸爸!妈妈!”
处于往日的不幸经验,衍生火灾恐惧症发作剧烈的时期,千奈嚎啕大哭。
似乎是这两人的“不幸”刺激了果林的本能,引起了她非比寻常的增血之势。然而,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讨厌讨厌讨厌!现在喷的话……现在喷鼻血的话,一定会一口气喷太多出来导致贫血的!这样一来,铁定会动弹不得!)
眼前可不是能让人悠哉昏倒的情况,千奈也指望不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忍耐至今的反弹发作了,果林的感情溃堤冲了出来,泪水与哭声一起迸出。
“杏树……杏树你快来呀,救命呀!哇哇哇哇哇!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咳、呼、唔……呜哇——快来人呀!”
仿佛能够震动玻璃的声音嚎啕着,被绑住的双手胡乱动着,双脚蹬着地板。虽然弹性绷带勒住脖子让人咳嗽,不过已经顾不得了。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忽然,果林停止了喊叫。就在她挣扎的时候,缠绕在手腕上的弹性绷带,发出了“嘶”的简短声音。
(断……断掉了?)
老旧的弹性绷带纤维很脆弱,或许是某个地方有裂痕。
脑海中射入了一道希望之光。
开头断掉的话,就可以再从那里沿着折痕撕开来。手先松开的话,脖子跟脚上的弹性绷带也能拿掉。
“唔唔唔唔唔唔……”
双手的手腕死命使力。
被绑住的手腕疼痛不已。
呼吸困难,全身发烫,因为增血的缘故,体温不停地上升。剧烈的心跳,仿佛就要让心脏破裂。
是会先扯断弹性绷带?还是会耐不住增血喷鼻血出来昏倒?或者是被火舌吞噬——
不不不,这一点还是不要好了。
“求求你,快点断掉吧!”
哭喊声因为风的呼啸而消失无踪。
火焰开始延烧到墙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