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初叶,为了管理魂成学而成立的国际机构。管理有身份证明能力的和魂成学,以及与魂成学有关系的经济、社会、文化方面的国际组织便是其目的。拥有关于和魂成学的独自搜查权、判决权。本部位于纽约。
1
做了一个梦。
还是那个夜晚的梦。即使最近的次数已经变少了,每当做梦的时候,三回里依旧会遇上一次。
——九年前。
从双亲的葬礼逃出来的那个夜晚。
雨中,幼小的千寻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手上握着打湿的报纸和纸灯笼,一直低着头。如同在看敌人一样死死盯住地面和降下的雨水——拼命停止思考。
停止。
冻结。
(——没错)
那时候的自己,完全无法考虑以后该怎么办,就只是想着这种事情走下去。
双亲的去世,千寻还不能理解它的含义。
人一旦死掉,便无法再次相见,这点千寻还不明白。
或许,放任她走下去的话——绯原·千寻·兰卡斯特会在某处疯掉。
确实,自己就快坏掉了。
怎么说呢,已经觉得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就在那个时候,千寻邂逅了那位少年。
『父亲和母亲不在了,难受吗?』
然后,她才注意到。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已经不会再见了。永别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千寻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旦接受这点,千寻又回到了原来的千寻。
因此。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十分憧憬那位少年。
并不是喜欢或是讨厌。
那样的感情,更像是想变得被谁帮助的感觉。
「…………」
「——绯原小姐」
有谁叫了她的名字。
「唔……」
「绯原小姐……绯原小姐!」
唔喵,千寻张开双眼。
没在意刚睡醒而弄乱的衣服,拿下盖在脸上的毛巾后,立刻看见身边的女孩子在摇自己的肩膀。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穿过少女长长的头发。一名体型很小的孩子。线条的纤细结合上容貌的娇弱,就像见到了哪里的妖精。
(怎……?我的宿舍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孩子)
刚睡醒的头脑思考起来。
花了好几秒才注意到她就是未冬。
「绯原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谁在门口喊你」
「……哇,抱歉!」
猛地睁开眼睛。
即使未冬是临时住下,这里也是学生公寓。如果未冬现在正藏在这里的事情被暴露的话也是一件大惨事。
「千寻——,还不起来的话我就要进去了哟——!!」
「啊——,等下等下——!」
从床上飞奔而出,慌张地压住已经被打开来的门的门锁。
「马、马上就出去了,麻烦再稍微等会儿!」
数分钟后。
「因为今天有点要感冒所以迟点再走」对同宿舍的同学这样说完后,千寻回到自己的房间。
「怎么样了?身体情况」
「……已经,舒服多了。十分感谢」
藏起来的未冬从双层床的上层露出了脸。
「太好了。反正床也是空着的,慢慢疗养吧」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第二学生公寓用于贫困学生救济的色彩很浓。结果就是住在这间公寓里的学生很少,很多房间都空着。千寻的房间本来也是双人间的构造,却只有她一个人住了进来。
再说,如果是大小姐住的第一公寓,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可能把未冬带进来吧。房间姑且不论,正门可是采用作为防范措施的最新型。
「不,怎么可以那样。我马上就离开。不能回礼,真是万分抱歉」
「那,至少吃了饭再走吧,因为做了很多」
千寻把盘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嗯,未冬小小的头点了一下,直率地服从了。
早饭是果汁和油煎蘸牛奶鸡蛋的面包片,还有加入少许沙拉的罗宋汤。面包片有两块,两人各自吃了一片。
喝完飘着香气的罗宋汤,吐出一口气后未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好吃吗?」
「是的,很美味」
露出淡淡微笑的未冬没有一口气吃完早饭,而是一边慢慢享用一边环顾房间。
「别、别看啦。会害羞的」
千寻红着脸挥起双手。
因为没有室友,所以没法否认有空旷的感觉。
倒不如说,这个宿舍就和刚来时几乎是空无一物的状态一样。要说有什么的话,也就只有桌子和双层床、从食堂借来的木质椅子,白色的窗帘。然后就是,偷偷打工的时候买的撑衣架,仅有的几件衣服几乎都挂在了那上面。
虽然确实是充斥着寒酸的地方……但是拿到下次奖学金的话应该会稍微有所改变吧。
一边认真的苦恼着一边咬了口胡萝卜,未冬开口道。
「那是什么?」
手指着的,是立在窗户边的狙击枪。
「哦,气动狙击枪。是把气枪。我呢,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能进这所学校的」
「是特待生吗?」
「没错,就是那个。我从中学生的时候就开始找能成为特待生的运动了,然后找到了气枪射击。你看,因为很稀有,所以不是连竞争对手都很少吗?」
「竞争对手再怎么少,能成为特待生的人也很稀少呢」
未冬发出钦佩的声音。
「喜欢吗?气动狙击」
「啊——、唔唔嗯……该怎么说呢,一开始觉得很害怕」
「害怕?」
未冬感到不可思议的歪过纤细的脖子。
千寻心神不宁地咬了一口面包片笑着回答。
「以前住在英国的时候呢,偷偷把父亲的气枪拿出来过」
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
「父亲开枪的时候,感觉砰砰几下就能打出洞来很有意思。子弹和钥匙放的地方我都知道,好几次都想试试看开枪的感觉,而且也觉得自己知道使用的方法。就这样,和邻居家的小男孩互相争抢起来,然后走火打中了我的胳膊」
未冬惊讶地用雪白的手捂住嘴。仿佛在想象手臂被贯穿的疼痛,眼睛眯细。
微微抚摸着两只手臂,千寻继续说。
「虽说是气枪,可是子弹还是铅制的呢。痛的一塌糊涂。那个小男孩哭了,即使我被送到医院里也哭得够呛。这之后的我只要看到气枪就很害怕很害怕,甚至身体会瑟瑟发抖。苦恼的父亲也放弃了气枪,放到了仓库的深处」
沉默降临。
一干二净的碗里,勺子的撞击声响起。把千寻做得看上去很好吃的最后一块莴笋放入口中后,未冬询问起来。
「……可是,为什么还要选气枪?」
「因为很后悔」
露出爽朗的笑容,千寻答道。
「只是看到父亲的动作就感到害怕,我讨厌这样。就算是害怕也好,起鸡皮疙瘩也好都要拿在手里。为了成为特待生而努力的话,就会变得不那么害怕了。——可是,现在来看的话,之所以会那么害怕,可能是因为不擅长呢」
话说到这里,千寻突然「啊」了一声。
羞耻心全开。
「啊哈哈,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吧。说了奇怪的话抱歉哦」
「并没有」
未冬摇头。
然后,说出自己的感想。
「我觉得很厉害。要说的话」
千寻的脸嘭地变得通红。
「才、才没那么夸张啦」
哈呜呜呜呜,发出这样意义不明的声音。因为被太过直接的赞扬,千寻库鲁库鲁地转起勺子。
看见她的样子,未冬露出千寻无法察觉到的小小的——微笑。
(真的……不是依靠“伤”,而是为了谁而拥有的力量。是艰辛和痛苦转变而成的力量。)
(……如果我也有这份坚强的话)
心中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这些话对千寻来说很失礼。一开始并不顽强,她是在付出与之相应的努力后才会如此强大。
虽然和“伤”相似,但绝对不同的强大。
「那、那么,差不多该收拾下了。」
从座位上站起来,千寻开始慌张地收拾餐具。
「我来帮忙」
未冬站起来的时候——床下角落处放置的相框进入了视线。
「请问是绯原小姐父母的照片吗?」
「嗯」
「父亲刚才听说过了……您的母亲呢?」
「两个人都不在了哟」
「……对不起」
「好啦,没什么的」
千寻若无其事地笑了。
「毕竟,已经过了九年,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九年?」
千寻点头。一边整理餐具,一边说道。
「九年前,因为一起航空事故」
——啪嗒——
杯子
掉到桌面上旋转着。塑料的杯子没有碎裂,就这样转着,掉到了未冬的脚边。
「未冬?怎么了吗?」
「……该不会是……勒达-117……」
「虽然确实是那架……」
未冬的脸色变得苍白。
比昨天千寻在外面遇到时更青,更痛苦的表情。
就连慌乱地捡起杯子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
忍住痛苦一样咬紧牙齿,少女头发散乱地跑出了屋外。
「未冬?」
未冬低着头向追出来的千寻举起一只手。别靠近我,这只手如此诉说道。
「未冬?我难道,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不是绯原小姐的错。这是我的问题」
「在说什么啊」
在门外,未冬慢慢地说道。
「——我记得,勒达-117,是从东京发往伦敦,六月十三日的航班吧?」
千寻惊讶地停了下来。
仿佛忘记了呼吸一样,连思考都停止了。那一天,那个航班,即使想忘也忘不了——是她最为深刻的记忆。
「未、冬?为什么……?」
舌头打卷。
未冬依旧低着头,似乎绝对不会看向这里。
忍了很久的声音,终于说了出来。
「因为杀死绯原小姐的双亲的人——是我」
「…………」
——千寻什么话都说不出。
然后,未冬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这里。
千寻的脚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然而,最后瞥见的——如今正忍着泪水的少女的笑容,千寻永远不会忘记。
2
到了中午,千寻赶到学校。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却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请假。所谓特待生,就是态度稍有不甚便会被取消的存在。
尽管这样,人在上课时却完全不在状态。放学后,伸子一脸愕然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到底怎么了啊,千寻?」
她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虽然你一直都呆呆的,但是今天的程度有点过了哦?还是说感冒把脑袋烧坏了?」
「我有那么奇怪吗?」
「超奇怪的哟」
用力地点了点头,伸子断言。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后,千寻这样回答道。
「——实际上,昨天,我捡到了一个女孩子」
「哈啊?」
伸子皱着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原来如此」
听千寻说完事情原委后,伸子小小地叹息了一声。
她们两人现在正在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中庭。因为在教室里和伸子说不太好,所以提案后移动到了这里。周围种植着众多被修整过的树木,尤其是花坛中的紫阳花,正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关系亲密的女学生群体也能在这里看见。
千寻和伸子正坐在这样一座庭院的一角。
「——该怎么说呢,你还像以前一样那么有魄力呢,千寻」
「什、什么啊这话」
「没有啊,因为你看,一般会放着不管吧,那件事。稍微有些正义感的人的话或许会报警吧。特地带回宿舍、偷偷带进房间这样的做法,说是有魄力一点都不过分呢。写作汉字的汉,读作『男人』的那个感觉!」(译注:这里被翻译成魄力的原文是『男前』)
「真是的,小柏!」
「好的好的,我不是故意胡扯的啦」
手掌来回摇着,伸子苦笑。
随后变成严肃的表情,
「只是,这事感觉其中根源很深呢。我认为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根源很深?」
「嗯~」
伸子交叉双臂,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嘛,也没办法对千寻保密吗。这虽然是从我父亲那儿听来的呢」
「嗯」
为了听伸子说,千寻把耳朵凑近。
伸子的父亲是一家大新闻公司的重要员工,是名经由各种现场的锻炼越级成为董事的热血汉子,伸子成为那样的性格也是受到他父亲很大的影响。千寻早就想认识一下了。
虽然说要员泄漏机密是件大问题,不过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说到昨天看见烙印局的事情,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气势汹汹地问我在哪里看到的。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连新闻部门都受到了压力,让很多情报都被封锁了,让我们从以前提供的资料里一顿好找」
从脑袋上伸出两根食指,伸子做出一副过时的表现。
「——这之后呢,提供的资料其中之一就是九年前的飞机事故。」
「那……」
「详细的内容我也不清楚啦。但是,那个叫做未冬的孩子因为勒达-117而变得面色苍白的话,果然脱不了关系吧?」
「…………」
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千寻的心中激烈的翻搅。
千寻拿起枪袋和书包,站了起来。
「谢谢!之后再给你回礼!」
「千寻?」
「今天帮我和射击部请假!」
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摇曳着一头红发跑了出去。
留下一脸呆然的伸子,千寻向正门内侧的机器压上后飞奔而出。
什么都,没能考虑。
基本上,对于未冬经历的事情也仅限于昨天知道的部分。那件事,并不是一瞬间进入巷子的千寻能介入的事。即使介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明摆着的嘛)
管它烙印局还是飞机事故——只是一介女学生什么都做不了的千寻,没有和那样的事件有关系的道理。即使,假若能够和未冬再会,到底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
就算这样,千寻想。
『因为杀死绯原小姐的双亲的人——是我』
听到那样的话,本来不应该沉默不语的。
出于怎样的意思,出于怎样的意图,未冬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千寻并不清楚。但是,那起飞机事故是塑造自己的最初事件。既然瞥见了那个事件的一小部分,管它发生了什么,千寻都不能逃避。
——况且。
(连那样的表情,都看过了)
千寻紧紧地握起手。
未冬的,最后的笑脸。
那是,和曾今的自己一样的笑容。想哭却哭不出来的人露出的笑容。
虽然那只是自己任意妄为的借口。
但是既然看到了那个笑容,就不会和绯原·千寻·兰卡斯特没有关系了——。
3
六月的午后四点。
多云的天空下,千寻踩着柏油路面。
离开学校地区花了十分钟左右,然后进入了商业街。
街上异常的闷热,拜其所赐根本看不见人影。排列整齐的镜面玻璃大厦和街灯的阵列,看上去就像是不吉利的门。
千寻于这个阵列的其中一处,停下脚步。
这是昨天,和未冬初次邂逅的小巷。
「…………」
毫不犹豫地踏足而入。攥紧变热的手心,千寻向小巷深处的道路凝视。
不言而喻,未冬不在。
空罐子和垃圾袋散乱在地上,满溢出一股馊味。
昨天并没有注意到,巷子深处的那个地方,是十分肮脏、惹人厌恶的场所。
风停滞在此,找不到出口,掀起一股恶臭的漩涡。柏油路面上四处散布的都是果汁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分辨不清的污水。
和商业街无缘的光景。大概,是因为里面曾经是有和繁华街连接在一起的吧。连接两条街的道路就是这条巷子。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是什么原因让那个少女倒在这里呢。
「未冬……到底是为什么呢」
千寻呜咽道。
——突然。
有什么,感觉听到了什么。
千寻移动视线。
还要、里面。
比这个巷子更深的巷子,进一步的深处。
在这片原本闲静的地区急剧开发的产物——足以体现不良影响的迷宫的最深处。
……啪嗒。
……啪嗒……啪嗒。
「什么……?」
千寻锁紧眉头。
自然而然地,仿佛被吸引一样动起了脚。
左右的墙壁不知何时褪去颜色变成了混凝土,世界变得越来越暗。
感觉就像是正在潜入土地的内脏。由于强烈的臭味和静止的空气,视界和意识模糊不清起来。
——之后才觉得,为什么,那个时候非要在意不可呢。
不久后道路开阔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那里,是黑色的绒毯。
(欸……?)
比起思考,身体先动了起来。
千寻瞬间贴上墙壁,按住嘴。拼命抑制住就要溢出的悲鸣。
「——嗯。我知道的啦。确实是在这里呢」
从巷子的前方传来这样的声音。
是
个温柔的声音。这份温柔反而有种难以表达的可怕。
……啪嗒啪嗒啪嗒。
「这样啊。土岐未冬自己选了这里啊。和这里独有的臭味混合起来,不愧是被追查的人。更何况,还是那种样子呢」
响起的声音中夹杂着苦笑。
一边贴着墙壁,千寻一边将目光打横。
是个瘦小的青年。带着轮廓清晰的浅黑色的脸。恐怕是个亚洲人。身上裹着蜡黄色的衬衫,还带着皮带一样的项链。右眼上,带着看似医院使用的白色眼罩。
啪嗒啪嗒啪嗒。
这个青年的脚边,黑色的物体正潜伏着。
突出的颚骨贴在柏油路面,伸出长长的舌头啪嗒啪嗒地舔着。高兴地啜饮,大口地咀嚼。
「好吃吗?」
青年的右手抚摸起那家伙的头。那家伙喉咙里便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附近,一片血海。
间隔着分布在柏油路上的,是已经凝固变黑的血液。强烈的臭味则是,呕吐物和体液以及——刺鼻的血气。
更荒唐的是,还散布着人的肢体。
不对,准确来说是被啃过后散布的。
墙边的某物是手臂。从大腿处碾碎倒立放置的是脚。血海的正中央现在仍在溢出体液的是躯体。
已经,无法称作为人了。甚至连尸体都称不上。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杀人方式。
因为那家伙,是用咬噬来杀人的。
「……狼」
千寻虽然仔细看了很多次,但果然没有弄错。
是狼。
身披黑色的鬃毛,龇出并排的尖锐牙齿,流着满嘴血味口水的肉食野兽。
然而,奇怪、惊人的并不只是这个。无论是血海还是惨杀现场,相比于做出这个动作都不值得为之震惊。
啜饮。
千寻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肩膀。
「…………!」
千寻的目光移向狼的躯体然后盯着,即使想离也离不开。
——那匹狼的身体,
是从青年的左手生出来的。
4
「……谁,在那?」
在左手上生长有狼的青年向这里转头道。
寒气走遍千寻的背部。如同冰柱贯穿脊髓的恶寒。即使如此,千寻还是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青年,困扰般地笑了。
「是这家伙的朋友吗?」
因为这句话才发觉。
已经被啃食得分不清原型的人,还残留着昨天看见的烙印局的黑衣人的面影。
『——烙印局对新闻部门都施加了压力』
伸子曾说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这样的话,这家伙是烙印局追捕的恶人吗发生了什么啊。
刚刚,他有提到土岐未冬。这么说的话,未冬果然和那个事件有关系,这家伙也在找未冬,得去向烙印局的人汇报这件事,把我在这个现场的这件事……然后……那匹狼……
(冷静点!千寻!)
千寻呵斥了自己。
紧紧咬住牙齿,滑动烙印打开枪袋的锁。枪袋自动打开,弹出了气枪的握柄。
射击最初教导的东西就是不能用枪指着人。在家里和射击场以外的地方也不能打开枪袋。只有遵守这些的人才能拥有空气狙击枪的持有许可。
但是,现在急需可以守护自己的武器。
为了支撑自己消沉思想的道具是必须的。
那样的东西,千寻除了气枪别无选择。
紧紧扣住扳机,用毫不停滞的动作装填弹药后,千寻数起数字。
(3……2……)
一边防止被血腥味呛到,一边尽可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仅仅只是握着气枪,手上就不可思议地渗出汗水。不管心里再怎么动摇,一直持续的练习绝不会背叛自己。
(1……0……)
「不许动!」
跳了出去。
固定住滑动的脚底,几乎是同时地、将气枪的枪口对准了青年。
「虽然这个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用的东西……不过你要是敢动一下的话我就开枪了!」
「啊咧」
感到意外的青年眨了眨单眼。
「不是烙印局的人吗?是谁啊你?」
有些愕然的声音。虽然被气枪指着,不过却并不介意。
「麻烦了啊。不管你做什么,这种样子被看见的话,就不能简单地放你回去了」
「不是说了不许动了吗!」
千寻叫道。
一边忍耐住就要将心脏炸裂的紧张,一边死死盯住青年。
「回答我的问题。你和未冬是什么关系?」
「……啊啊,原来如此」
青年点头道。
「你也在找未冬啊」
「别扯……」
「嗯。既然这样的话——」
下一个瞬间,青年的身姿消失了。
根本看不见。
巷子的墙壁上附着了潮湿的血迹。足迹。通过声音和想象确认的话,青年就在空中踩着墙壁。无视了重力的轨迹。超越了人类的动作。就连通过射击锻炼出来的千寻的眼睛,都没法追上。
「——简直是正好啊」
在空中,青年踢了下来。
嘎吇——!
火热的冲击传遍背部。
背部的骨头或许断了。「嘎啊」一声吐出肺部被压迫的空气。千寻失去了平衡——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倒在了血海中。
「啊、哈啊……」
无法呼吸。
视线一片模糊。
即便如此,千寻依旧伸出手寻找掉落的气枪。
那只手,被青年踩在了脚下。
「好的,结束」
千寻感觉到带着腥臭味的狼的呼吸就在自己脖颈处。这,正是死亡的触感。
「听到了土岐未冬的事情的话,杀了后就吃掉吧。不然就直接生吃吧。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锐利的牙齿相互摩擦着,然后咬入了柔软的肌肤。
(要被杀掉了——)
如此,感到。
不会错的,要被杀了。
无论缘由地,那名青年正在实行他所说的话。
「哈啊、哈……」
还能呼吸。
手被踩住。头上是狼的牙齿。身体被扑到甚至看不到对手。
死了。
我什么都没做就死了。
还什么都没做。
在这种地方,还什么都没做。
「决定了吗?」
千寻充满悔恨地咬紧牙齿听着青年的声音。
(我,在这种地方,还什么都没做——!!!)
「——原来如此,正如的预言呢」
刹那。
从空中,银光画过一道弧线。
「欸——?」
噌地一声,狼的半边脸被切了下来。温热的血流到千寻的脖子上。
「什!——马塔力、马塔力!」
青年放声大喊。马塔力似乎是那匹狼的名字。
嗖——。
紧接着,第二道银光。
青年用宛如野兽一样的速度飞快退离,保护了狼。即使如此也没有完全避开。项链有一半被劈到,落到了巷子里。
千寻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样的光景。
「你、你这、你这家伙——!」
「闭嘴」
『他』朝向叫喊着的青年,静静地摆好刀的姿势。
这是一把漂亮的刀。即使刚刚斩断了狼的头颅,也没有在刀刃上留下一丝污渍。就连完全不懂刀的优劣的千寻都明白,那把刀是柄不得了的利刃。
之后,当她看到握着那把刀的手套时。
害怕、血腥味、全都从千寻的心中消散殆尽。
「为什么……你有……」
黑色的、手套。
『他』带着宛如手铐一样的黑色手套。
年龄和千寻相似。一缕白色的头发混杂在黑发之中。坚挺的鼻梁。毫不松懈地威慑着青年的锐利的眼睛。穿在结实的身体上的,是或许有防弹作用的厚重黑色外套……以及右手的黑色手套。
绝不会、再错了。
「你……是……」
千寻再一次,茫然地轻声说道。
世界一片赤红。
无论是自己还是青年还是大厦的墙壁亦或是柏油路面都被平等地染上鲜血,已经成为日常的过去正在崩坏。
然而。
那名少年,宛如淤泥中的莲花一般,凛然站立着。
千寻所憧憬的,带着黑色手套的少年正站在此处。
5
「…………」
但是,少年——土岐绊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千寻便立刻看向青年。
青年正捂住狼的头颅喊着马塔力。
从额头完全切开,直到白色的头盖骨暴露在外。
染上血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
亲兄弟被杀害也不过如此,就是带着这样充满恨意的目光。
「真敢做,把马塔力给……!
」
「那匹狼,是你的“伤”吗?」
这样说完后,少年无趣地打量起赤红的地面。
「肆无忌惮地啃完后扔了一地的东西呐。这前后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不过,这样的事情怎样都无妨」
向着受伤的青年逐渐逼近。
(啊……)
连背上的伤痛都忘记了,千寻站了起来。
必须阻止。
那名少年敌不过那个青年的。
虽然给予了出其不意的一击,但是那个青年是怪物。是比她扣下扳机的行为更为迅速地袭击千寻背后的怪物。
更何况如今左手的狼受了伤后,异常的愤怒。
千寻拼命地拿起气枪。
就在勉强握住握柄的瞬间,青年动了。
风猛地吹起。
因为伴随高速移动突然到来的暴风,勉强能够识别出移动的身影。
「马塔力!」
瞬间飞到了头上,青年带着鲜血淋漓的狼向少年的头部咬去。就连人的头颅都能一口吞掉,狼的双颚大开。
狼的牙齿,和少年的刀冲撞起来。
「唔——!」
在空中激烈地交锋后,呻吟的青年翻滚了回去。然后踩在墙壁上,多次用有狼的左手进攻。
青年一次都没有着地。在墙壁和墙壁之间来回跳跃,持续不断地攻击少年的样子,就像是从异次元出现的野兽。更何况,在这狭窄的小巷中,少年挥刀的空间也被限制了。血海十分湿滑,直接踩在上面几乎就站不住脚。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压倒性地对青年有力的战场。
然而。
如果说。
所有的攻击——都被打了回去。
(为什么……)
握住气枪的同时,千寻瞠目结舌。
少年,一步都没动。
仅仅就用带着手套的右手无精打采地挥舞着刀。青年的动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过。就是这样,刀就像是被狼的牙齿吸引住一样不断的操纵着。
「无聊的能力呢」
少年一面挥刀,一面低语。
「可、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青年的速度提高了。
就连普通的不间断的连击都快得没有止境。
由于过快的速度,从狼的额头流出鲜血呈现出雾状笼罩了巷子。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锵、响起一阵拔高的声音。
声音结束的最后,青年退出了极大的距离。宛如本人就是狼一样右手和双足俯在血池中。
颤抖着后背,吐出狂乱的呼吸,然后勉强开口道。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地挤出话语。
「什么情况啊,你这家伙!」
「是同类」
少年静静回答。
「烙印局的家伙竟然带着“伤”吗!」
「很奇怪吗。烙印局并不是为了抹杀“伤”之持有者的机关。——管理像你这样的废物也在工作的范围之内」
青年死命咬住臼齿。
这是最后的了这样说完后,少年开口。
「姑且问一句。为什么盯上了土岐未冬」
「…………」
「你们夺取了土岐未冬的冷冻睡眠设备的事已经被确认了。但是,理由还不清楚。秘藏的最后的数据——你们中间有谁知道吗?」
「……有本事就用拳头撬开我的嘴啊」
青年面色苍白地更加弯下自己的前屈姿势说道。虽然和短跑运动员的蹲踞式起跑很接近,却远比其更低。这就是青年集中了自己必杀意志的动作,就连在一旁看着的千寻都十分清楚。
「是嘛。那么,话题就简单了」
少年将刀架起了下段姿势。
现在不断增强的某种东西,在两人中间压缩着。那是就连肌肤都情不自禁战栗起来的杀意。
——不可以。
千寻脑内的某处叫喊起来。
这种情况,两边都会死的。避不开的。
就算结果是少年的胜利,千寻也不想看到。那位少年杀人的样子——如果说这才是自己不知道的少年的日常的话也——不想看到。
但是,对于这种战斗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膝盖在嘲笑自己。
虽然不情愿,但是在这样强烈的杀气之下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就算这样,我还是讨厌!)
浮现出严峻的表情。
两人一动不动。
如同被石化了一样。强烈的紧张感让巷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和扭曲。
但是,这也就是数秒的事情。
千寻看见了。
两人的脚用力从柏油路面上弹起的那一瞬间。
朝着那一瞬间。
——千寻无意识中开出一枪。
嘭!
「「…………!」」
没有丝毫的差错,气枪的子弹在两人交错的中间点穿过。
对于两人超人的战力来说,这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子弹。但是,确确实实向势均力敌的战斗中投入了波纹。
无法保持互相对峙的集中力略微动摇起来。
「……可恶!」
正是这略微的慌乱让青年的意图由攻击转变成了逃走。急速移动的方向从前方变为上方。
青年跳上墙壁,如同密林中猿猴的样子一口气上升了三十米。
少年就从巷子中看着这一姿势。
大厦的屋顶与地面——无论是少年还是青年都触及不到双方的距离,两人的视线交错了。
「恰巴」
青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给我记好。我的名字是恰巴。弄伤马塔力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然后,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就消去了身影。
「…………」
少年没有要追的样子。
向血海慢慢走去,拾起青年——恰巴掉落的项链。
之后,向着身后挥刀。
即使被气枪击中后依旧锐利的刀刃停在了向后跌坐在地上的千寻的鼻尖上。
「————!」
「你,为何,在找土岐未冬?」
少年询问道。
「——那、那个——」
说不出话。
掌握不了头脑中的重点。看见那样非现实的战斗之后,不管是脚底还是哪里都松软下来。
就连眼前的刀刃,都像是在遥远的梦中一样。
「回答我。为何,再找土岐未冬?」
少年再一次询问道。
虽然脑袋很迷糊,不过意识还在。他是『这一侧的人』。犹豫不决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吧。
「要说——为什咩——」
不好。舌头打卷了。
明明知道自己必须要说出来,意识和身体却不协调。
不行。
就在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
——啪嗒。
从刀刃的尖端有什么滴了下来。
(欸——)
血。
不是自己的血。那是从少年的手套流到刀背上的血。
一看到这个样子,千寻头脑的中心突然冷却下来。
「受伤了吗?」
连刀的事情也忘了,就这样向手套伸出手。
「别碰!」
少年喊道,收回右手隐藏在身体后面。
千寻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影像。
「因、因为……那只手,没问题吗?没有被那匹狼咬到吗?」
一看就是个奇怪的伤口。
手套上没有一丝伤痕。然而,从手套内侧却渗出了血。虽然谈不上是大量的出血,不过还是必须及时止血。
「不行啦。如果不马上进行处理的话会化脓的」
「行了别碰。我没有受伤。——这是激活“伤”的反噬」
「诶……?但、但是至少用绷带……」
吱、舌头打结了,少年用左手按住黑色手套。至此千寻都没有察觉到,那只手套溢出了几条微弱的光之线。
「结束。制御回路启动」
低语后,那些线条消散。
略微的延迟后出血也止住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啊……嗯」
千寻用眨眼的瞬间点了下头。
「那么就告诉我吧。为何,在找土岐未冬?」
少年第三次询问道。
「那是因为——」
千寻思考起来。
还不知道这名少年是什么人。仅仅用黑色手套就判断是千寻憧憬的少年,是不是同一个人还不清楚。就算是同一个人,这也不等于就能放心(被刀指着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再说,为什么自己——不对,未冬会被卷入这样的战斗之中啊。
「啊啊,真是的!」
对着刀尖闭上眼睛,千寻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痛快地说道。
「因为是朋友啦」
「朋友?」
「对啊」
胸口十分紧张。
千寻在心中悄悄地对未冬道歉。
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朋友的关系。未冬带着苍白的脸色离开时,千寻就只能愣在原地。
即便如此,也不想在这里退缩。这样不确切的事情,本来就不可以退缩。
「你的名字是?」
询问后看向了千寻右手的。示意随时都能通过终端调查身份。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艾莉雅娜女子学院高中二年级学生。你呢?」
「烙印局的搜查官。和她是朋友的事情,现在说给我听听」
少年放下了刀。
但是,千寻并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啊,等下」
「什么事」
「你的名字,是什么?」
正在她询问的时候,微弱的月光射入了小巷中。
「…………」
短暂的停顿。
对于千寻来说却感到十分漫长。是那么奇怪的问题吗?
沉默之后,少年回答了。
「绊」
就在少女低头的时候,少年说道。
「土岐绊。土岐未冬——正是我的姐姐」
6
深夜,一个人影跳过商业街大厦的屋顶。
是恰巴。
跳跃的同时,左手的狼还在不断流着血。
和狼融合的恰巴的“伤”共同拥有异常的再生能力,但是逃走的途中没法完全愈合伤口。
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跑起来。
哪怕一瞬也想和那名少年离远点。
持续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都在全力奔跑和跳跃,恰巴总算是在地面上屈下膝盖。
「回来,马塔力」
一面整理气息一面低声说后,狼返回了他的左手。
由于反噬右手的流出黏稠的血液。
“伤”有反噬作用。
超出了所引出的力量,“伤”强行对进行不合理的使用,会变成这样也是必然的。滥用“伤”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会受到致命的影响。
可是。
那个使刀的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称是“伤”的持有者。但是,就恰巴所见,少年的举动完全看不到使用。少年的速度和腕力虽然都有很好的锻炼,却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
那么,就是没有使用“伤”而是只凭技术超过了恰巴吗。
否。
那不可能。
自己的运动能力已经超越了人类。压倒性的速度不是靠技术就能追上的。就算是少数的,仅存的达人也不可能。
——吱啦,左手疼了起来。
「啊啊,马塔力,很痛吧」
抱起自己的身体。
狼的痛楚还残留着。那份疼痛的感觉十分可怜。如果可以的话,想全部替它承受。
他和马塔力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亲似家人。
情同手足。
爱如恋人。
只要是两人什么都会分享着活下去。
然后,就在两人都要死掉的时候,被那个人救了。
……啊啊,还记得。
第一次被杀的那天,第一次杀人的那一天,和马塔力变为一体的自己把那个人迎入家中。
『那个“伤”是你的荣誉』
这样,被认可了。
所以。
自己是那个人的狗,恰巴如此想到。被豢养的狗也无所谓。自己和马塔力即使死也要待在那个人的身旁。
如果那个人有所求的话,什么都会做的。
就是对上,也要做的看看。
就是对上烙印局的“伤”之持有者,也要打倒。
——『依存』。
这就是,恰巴的“伤”之源。
与其说是“伤”,不如说是心的欠落。(译注:这里翻译过来应是心灵的缺陷。不过考虑到这类幻想小说弄个不明觉厉的词语会极大的增加带zhong入er感,于是「欠落」不做翻译。请各位读者当成专有名词来看待。)是对谁都有的做出误操作,将幻想的『力量』引至现实的,足以侵蚀灵魂的重病。
恰巴的『依存』融合了他和狼。没有狼就活不下去的青年由于“伤”全部『依存』于狼活了下来。然后现在,『依存』了那个人。
「……呵呵呵、唔呵、唔呵呵呵」
符合“伤”之持有者的笑的方式。
缺少什么的,狂乱的,被弄坏的灵魂的残骸正是“伤”。
「那么,那个用刀的人的“伤”是……?」
舔舐起嘴唇。
正如自己使用的“伤”是『依存』,那个少年应该也有什么欠缺。那是,怎样的“伤”?
想起那个少年的姿态。
那把刀。黑色手套。俯视自己冷静且透彻的目光。如冰一般冷澈的剑技。削掉自己肉的清冽一击。
「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唔呵呵」
漏出了声音。
那个少年是有多么的疯狂,多么的污秽栖息在灵魂中啊。
一想起这些,恰巴就激昂起来。
「刀使的……“伤”」
——看一下就行。
就让自己和马塔力把他的“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吧。在苦涩和痛苦之中断绝他的性命吧。
只是想想胸口就悸动不已。
左手的疼痛也变得微弱起来。
如往常一样——恰巴的嘴勾起难以形容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