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魂成学系统的实验,烙印局出资建设的环境管理中心。
配备有超大型船舶功能,可以单独航行。同时,出于系统的必要,其中拥有治外法权。
——绯原·千寻·兰斯卡特【我一定不会忘记在这儿发生的事情】
1
时间已过深夜十一点半。
十二月三十一日。
一年的结束。
无论是谁都会在今天休息,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开始一个新的轮回,享受转瞬即逝的晚宴。
就在这个时间段的港口上。
阴云已散,群星璀璨。次时代系统普及后,工厂向大气排除的废气明显减少,慢慢地,城市里也能看见美丽的星空了。今天,恰好便是这样的夜晚。
绊行走在无人的港口上。
原本这里应该也有一场盛大的跨年活动伴随着倒计时举行——不过现在除了绊以外看不到一个人。
「……」
他吐出灼热的气息。
步伐沉重。
受伤的肺部就像是不断吐出火舌的炼矿炉。喝下去的抗生素不知道有多大的效果。为了保持身体的感觉,不能服用止痛剂。
每次呼吸都会产生的剧痛或许反而驱使少年动起身体。
「呼……哈……啊」
他喘息着迈动脚步。
将手套按上封锁港口的大门。透过手套布料,认证了少年。
打开第三道大门后,绊总算到了。
他抬头望向成为封锁理由的港口。
自然而然地开口说出了它的名字。
「……」
港湾上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建造物。
全长两千三百米——若包含周围部分则长达三千米,最大收容人数达到四万人的泪滴状海上设施。
这里是世界最大的海洋实验都市。
由于四个月前的恐怖事件而封锁的设施经过后续调查后,将其与这个港口隔离了出去。
绊仰望了很久。
仿佛在等候某人,一直没有移动。
忽然间,他的视线移向侧面。
一辆车突然从别的大门向着绊驶来。
速度不慢。而且还在不断加速着撞向绊。
「制御回路停止……」
绊刚说出口,身体便摇晃起来。
轿车的车灯照到了少年的身上,映出他的身形。轮胎恰似一对张开黑色的牙齿,想要咬碎屈膝蹲地的绊。
「……开始——!」
瞬间,绊的身体压低滚过。
拔出了和泉守兼定。
冲撞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绊斜拉而过,将这辆轿车切开。
以绊为中心,原轿车左右分开,一半在地面滑行,另一半则落入海中。
于是绊看向大门的方向。
啪啪啪。
干脆的拍手声从侧面响起。
「干得漂亮」
老人——站在那儿。
「没想到身体变成这样还这么能干啊。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没必要回答你」
绊将刀架至下段。实际上,他只是没有力气架至上段了而已。
他双眼紧盯老人问道。
「你们的目标……是吗」
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不仅是半年前的事件,就连四个月前对的奇袭他也是幕后人物,所以袭击这里的月城嗣人以及空的数据应该也在的手中。
不对。
比这更甚,的设计本身便是的想法。
网络司掌系统。它的同型机和原型机都被放置在内。
这样一来,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作为目标来说确实是这样。不过事到如今,你赶过来是打算做啥」
老人的表情就这样忽然变了。
「——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没错没错,你来作甚?再来一次也只会让你第三次败北,好了伤疤忘了痛?」
哄笑道。
「……」
更多人影在沉默不语的绊周围冒了出来。
身穿3A级的防弹衣,手持威力尚可的冲锋枪,作为副武器的自动手枪则别在腰间。
烙印局的特种部队。
其中还有绊见过的人。
他们所有人明显都发生了人格改变。冰冷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指向绊,如同昆虫一般的目光捕捉到少年。
然后——还有一个人。
披散着一头绯红色的发丝,在夜里身着一袭白色制服的少女。
她双眼未睁,似是在瞅着远方。纤纤素手上握着一把不相称的狙击步枪。
原来的气步枪被弄去哪儿了,绊还在不得要领地想着。
——绯原·千寻·兰斯卡特。
「千寻……」
绊呼唤道。
他的声音完全不符合这名少年的风格,十分关切。
然而。
「唉……是这样啊」
千寻静静地看着绊。
只是这样,绊就明白了。
她的眼睛虽然还是千寻的眼睛——但绝对不是千寻。
(那么……她是谁?)
那双眼睛冰冷刺骨,仿佛能够穿透地狱。
到底经历了多少风雨,才会有此眼神。
少女缓缓看着绊,然后说出了如同长叹般的奇怪话语。
「你就是——土岐绊吧」
「怎么……回事」
绊没有管周围的包围,朝少女问道。
「你……是谁……把千寻怎样了……」
这原本应该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却因为千寻的一句话而变了质。
「我是——的……没错,树干」
少女如此说道。
「树干?」
「随便啦。反正我当时创立魂成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到“伤”之持有者的诞生」
千寻忽然引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我很清楚系统的副作用会产生“伤”。将『灵魂』在三次元下表现出来后,若是发生让『灵魂』受伤的事情,肯定是会产生什么波及现实的影响的。
更何况——这人在系统制作出来以前就是个“伤”之持有者」
「……!」
最后一句话让绊大为震惊。
——是“伤”之持有者?
而且还是在创立魂成学,完成系统之前!?
「既可以用超能力也可以用魔法来称呼。那么就如所言直接喊我怪物不就好了。总而言之,我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能力了」
千寻的声音平淡无味地穿过港口。
可是她的音色和原来的千寻一模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话虽如此,现在的你,和被你抓捕的“伤”之持有者都不是超自然的现象。唉,该怎么说,我这也是微不足道的能力。或许要将这称为超能力大家都不会相信吧。
就算是我自己,自己能力的本质也是在我死后才知道的」
千寻苦笑着眯细了眼睛。
绊回问道。
「本、质?」
「嗯,没错」
千寻点了点头。
「如今我的“伤”是。我可以让所有刻上了的人类灵魂感染上名为的病」
「……!?」
绊总算理解了这个情况的含义。
然后——被她那致命性的力量给震惊了。
「感染……灵魂……」
「没错。我可以通过侵入灵魂的波形」
千寻笑着。土岐绊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温柔。
「作为附赠品,我可以实现他们的可能性。我的能力就只有这点。没错,只有小小地帮他们提纲契领的能力而已。真的是十分优秀的学生。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一定无法再组件一个那样的队伍」
千寻——继续说着。
「现在倒是知道了的几种类型。首先,是像这附近的士兵一样,侵入对方的意识并将其夺取后将我的复制品导入进去的类型。我将他们称为树枝。还有一个便是像那样保留有自己的意识,只有有才能的人才能让其开花。我叫他为树叶」
和可以和绊打白刃战的原因就是这个么。
与绊的一样,他们也是通过使『才能』开花,将自己的身体和处理能力结合到极限。
「发生在烙印局里的人格替换也是这样吗」
「那个稍微有点低等。我只是利用和创造出的『灵魂的数据化』将我的“伤”的数据导入进去而已。不过还是很艰难。结果,虽然很容易接受我,不过却变成了低劣一点的我。要是和这里的人直接会面的话,还得花点时间才能确认啦」
千寻指向包围了绊的士兵。
「你就放心好了,唯一无法被的就是“伤”之持有者。毕竟他们的灵魂都由于欠落而变质了。原本就是利用公约数原理,所以不能侵入」
「……是吗」
然后绊便不再询问。
他将和泉守兼定架在下段,与刀同化。
千寻——再一次眯细双眼看着绊。
最后。
「哦,对了」
仿佛刚想起来一样添上一句。
「这也意味着,只要千寻没有崩溃,我就还会活着。当然,这也要多亏你,土岐绊」
「……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吧?那个公园里的事情。万一……千寻变成了“伤”之持有者……千寻体内的也会随之死亡」
没错。
九年前,千寻在那个公园哭不出来,心理即将崩溃。而绊将玻璃风铃还给了坐在秋千上浑身是泥的女生。
『难受的话……不能默不作声』
千寻对他的话道了谢。
在游乐园里想起这句话时还有点开心。
(但是……)
绊回想。
(成为“伤”之持有者的话……就能救出千寻……?)
唯一一个自己去做的事情。
唯一一个足以表扬自己的事情。
然而却做错了?
因为自己多事,才让现在千寻被上这个人格……?
「……」
绊呆立当场。
士兵们举着冲锋枪逐渐逼近。
他们所有人都通过打开了自己的可能性。
虽不及和,但他们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更何况,敌方备枪,而己方只有刀。
既然技巧上差别不大,那么就算是绊也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逃出生天。
「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放弃了吗?绝望了吗?老实点让我们抓住你就帮大忙了」
老人嗤笑道。
确实,正常来想的确如此。
「……嗯,是啊」
绊也承认了。
自己赢不了。
就算驱使将身体发挥到极限,在游乐园里都赢不了和。
不是运气。
那是在所有可能之下拼尽了全力后的——完败。
就算是土岐绊,就算是从和泉守兼定,也赢不了他们。
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拜托了未冬的一件事。
即便这是无法挽回的手段,即便这可以称为是自暴自弃的手段,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
况且,若是这样就能补偿的话——
(……这并不是那么正经的东西吗)
绊苦笑起来。
他从外套的内侧取出了那个。
外形扭曲的——木雕三角尺。
「?」
轻轻地。
绊发出嗫嚅声。
「制御回路停止。第二阶段限定解除——!」
2
——吱吱
有什么在叫。
——吱吱吱
声音如同密集的虫鸣。
不知为何,身边传来这般令人厌烦的声音。
——吱吱吱吱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而这声音是从少年的身体发出来的。
「你……!」
起疑的一名士兵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背后。
嘭!
绊的拳头打中了他的枪。
打中的只有他的枪。
然而男子的身体却连同冲锋枪一起被打飞。
并不算瘦弱的身体与地面平行着滑行,直到撞上大门压瘪。全身已经变成了软糖的样子。
「……开枪!」
即便如此,士兵们的判断仍旧明确。
他们架好冲锋枪,立刻扣下扳机。
扫射、扫射、扫射。
大量硝烟充斥了港口。
然而。
然而——少年动都不动。
「……」
子弹被他全数接下。其证据便是外套的碎片飘洒在夜空中到处都是。可是,只有少年没有动。
少年一边承受着子弹,一边抬起手。
然后曲下膝盖,手臂如榔头般敲下。
仅仅如此。
地面便被打开一道大裂口。
龟裂的半径超过十米,甚至将士兵们站立的混凝土全部打碎。
扫射因为如此难以想象的情况停了下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
他的异变。
手、脚、喉咙、胸部、腹部——全身的肌肉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密集。少年脱胎换骨。
体型几乎没有变化。
样子也和原来差不多。
然而,土岐绊却呈现出鬼神般的变化。甚至贯穿肺部的伤口如今也被隆起的肌肉填上。
「鬼……」
有谁发出了声音。
「不对」
低着头的少年否定道。
就连他的话都如地狱般沉闷。
「我是……夜叉」
——。
那是半年前的时间,可以说是最强的“伤”之持有者的亚克西亚所使用的“伤”。
它的『力量』便是将肌肉强化到极限。
浓缩至变异的肌肉足以承受手榴弹的直击。不对,是足以击溃战车的鬼神铁锤。
「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原来如此。这就是……土岐绊的第二阶段限定解除吗」
嘟哝道。
能够猜到。
烙印局的制御回路对于使用者而言是为了防止抑制使用致命性的“伤”的东西。
在此之上。
第一阶段限定解除是再生物体残留的记忆。
那么,第二阶段限定解除就更进一步——『灵魂』的再生。
就算是剜下人格也要让“伤”再现——!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绊怒吼。
即便射击再次开始,也没有打断他的咆哮。反倒是冲锋枪的射击声被毫不留情地蹂躏。
绊跳起。
仅轻弯膝盖就跳了将近十米的距离。
士兵们没有看漏他跳起。由于而开花到极限的『才能』足以应对这突然跳起的动作,近百发子弹射向空中。
——事到如今,这还有什么意义?
绊狂暴着,犹如一阵风暴。
动一动手指,士兵们便崩溃了。跺一跺脚,士兵们便被击垮。血肉飞溅而出,骨头碎裂搅拌在身体中。少年沐浴在枪林弹雨中,皮肤上迸散出奇特的火花。
而且,他这种状态下剑招依旧炉火纯青。
拉开距离就以『缩地』的步法绕至背后,以器材作为盾牌就用『斩铁』砍断。
和亚克西亚那时不同,绊不止是为了改变外观。为了活用剑术的战斗情报,将绊塑造成了一名可以活用力量和瞬间爆发力的人。
极限的暴力,和极限的技巧。
这两者在少年的身体上毫无矛盾地融合在一起。
殴打。
踢飞。
斩断。
剜去。
碾碎。
摧毁。
破坏。
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
无数的选择用少年的身体表现出来,将士兵破坏殆尽。
近代兵器和战术在他面前如同蜡烛和暴风雨一般毫无意义。绊所走过的地方,被的士兵全都看不见身影,变成了肉块。若是这样还不死亡那可就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
这份力量却让少年无比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绊吼叫出声,嘴角流下鲜血。
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为了再现“伤”当然需要再现成为“伤”的『欠落』。
亚克西亚为『愤怒』。
为了复仇,即便摧毁一个国家也难解心头之恨。
由于愤怒,亚克西亚曾一度发疯。为了自己的复仇,牺牲了成千上万人最终咽下『愤怒』自我毁灭的“伤”之持有者。
如今,这份怒火正在侵蚀绊的灵魂。
(这么……)
他想。
并非是单纯的破坏冲动。若是只想将映入视野的东西全都破坏的冲动,他还能忍住。
问题是与『欠落』一起对自我的侵蚀。
记忆的混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思考的混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自我的混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些全都一刻不停地动摇着绊的人格。
(你就……这么愤怒吗……亚克西亚……!)
所以。
无论绊看起来有多么强力,都是虚幻的。
宛如蜡烛燃烧到最后一瞬间的耀眼后消逝一样。绊的敌人反而是自我完全崩坏的时间限制。
即便士兵已经全都倒地不起,绊也没有停下。
而另一个人影出手阻止了他。
「这家伙真厉害。有点意思。我懂了,你了的,然后闯进了你要死
亡的地方——也就是这里。嘎嘎嘎嘎,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嗤笑着将拐杖敲向地面。
从那儿可以看到细剑那冰冷的剑刃。
「……让开」
「不让,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跑了。再说了,我和不同,就是喜欢这种乐趣的人」
老人架起细剑,歪起嘴角。
他的表情瞬间变化了一下,只说了一句话。
「——,你的话虽然不中听,不过这次就听你的把」
老人再次改变了表情,大笑出声。
「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这真是稀奇。连都同意了。看来你真是个恐怖的家伙。哎呀哎呀我懂的,我相当害怕。站在这种怪物面前,我的小腿肚子都在颤抖。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好开心,好高兴,按捺不住了」
他大笑着拉出细剑。
「……」
绊也将刀架上中段。
这个老人已经看透自己无法赢过的蛮力。
两人只停顿了一会儿。
下个瞬间,夜空中炸开光点。
就在他们策身奔出的同时,0.01秒都不差,并非偶然,嗤笑狐和绊的身影重合了。他的目标是从绊的手上将刀夺走。
在和双重夹击下,老人毫无胜算。
所以就用第一手打飞刀刃,终止。他用左手拔出Parrying dagger,双剑齐出对阵和泉守兼定。
剑刃跟随他的企图划出。
——三把利器相互交错,在夜晚回响。
完好无损地架开了绊的攻击,老人露出了快意的笑声。
这也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原本架开了和泉守兼定的细剑和Parrying dagger碎裂成粉尘消散在夜空中。
「……什么!?」
只是这样还没完。
一瞬间的交锋中,的双手被卷成了螺旋状。他卸下了九成九的蛮力,可是即便是百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击溃老人。
肌肉断裂,手肘扭曲到骇人得程度,从中可以看见红色的肉和折断的骨头。
「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这痛楚,痛得我好开心猛烈好剧烈!」
笑着,然后心口有被打上一拳。
他水平飞起,和无数士兵一样猛烈地撞上墙壁。随着恶心的声音响起,老人的背后慢慢滑下墙壁。
3
夜晚重归寂静。
一段时间的枪声和咆哮已经渐远。原本在大门之内就基本不会有普通人察觉。而原本应该要赶来的烙印局也一直没有过来。
留下来的只有绊和千寻。
只有这两人。
「流了很多血嘛」
「……」
绊没有回答。
然而海风却混杂着血腥味。
从绊的手套中流下巨量鲜血。这边是让未冬解放第二阶段限定解除的代价。
这时,鲜艳的光向着高空奔走。
烟花。
缤纷彩色在夜空扩散绽放。随着轰鸣声一同散去。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欢呼声。
迎接新年的倒计时。
「……又是一年了」
顶着千寻的样貌的东西如此说道。
她的声音如同慈母对孩子的教诲般。
「一个时代过去了,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这不过就是标准上有所区别——不过,很快就会改变的」
「什么意思?」
「我的树枝——我的劣化复制体所编写的程序就要将“伤”的复制数据扩散到整个网络之中。时间正是这个国家过年时」
千寻无比温柔地说着。
「拥有成为“伤”之持有者的人类不足全体的1%,只有这些人会被我改变。即便如此,也足以改变世界了」
年初。
那正是人们使用系统最为频繁的一天。
所以才会在那一天设下陷阱吗。
绊说道。
「你之前说过你是树干吧。你的“伤”是将树枝的自我意识夺走」
「嗯」
千寻做了肯定。
「那么……只要阻止你就可以防止这个现象发生了」
「姑且是这样啦」
千寻略感困扰地微笑道。
「但是那也必须得杀了我才行。虽然说是很老套的说法,不过你——土岐绊杀得了绯原·千寻·兰斯卡特吗?」
绊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
「……杀得了」
绊断言道。
一阵风刮过。
绊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下和泉守兼定。而且还是朝着千寻的死角、颈部迅速划下一道弧线。
千寻优雅地错开了这一击。
制服裙摆随着海风翻飞,红色的头发在黑夜中飞舞。一口气跳出几米远,千寻和绊拉开距离。
然后,她和蔼地笑了。
「当然,我的才能——这个孩子,千寻的『才能』也觉醒了。比枝叶更强」
她拿着狙击步枪,将手放上胸口。
银色坠饰在血光下熠熠生辉,转瞬间便装成了少女的模样。那时千寻身上唯一一件装饰品。
嘭!
烟花再次升空。
千寻仰望着烟花,轻轻说道。
「时间不多了」
「……嗯」
绊也承认。
言外之意是下一击结束的时候便结束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绊的精神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体之上。
右肺已经溃烂,背部肌肉和胸部肌肉由于的发动而撕裂。流出的血液已经超越了致死量,体温已经无法计算。
即便如此,他还能动。
(……千寻)
右手灌注力量。
神经细胞融合、一体化后,肌肉进一步变质。
那是亚克西亚称为『魔之一刺』的亚音速攻击。
绊打算与自己的刀合为一体,看准一点攻击,最大限度保住千寻的性命。
(……回来吧,千寻)
四个月前,空曾经用过这样的秘剑。
避开重要的血管和内脏,让对手陷入假死状态的技术。
毫无疑问会让她重伤,不过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只有祈求这一击可以让占据千寻身体的产生自己已经死亡的错觉。
「……我说,土岐绊」
千寻呼喊道。
「你是怎么看待绯原·千寻·兰斯卡特的?」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接着。
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哎呀,有必要哦。因为——我就是千寻的母亲」
「什……!」
绊双眼圆睁。
「我的“伤”其实是九年前那个时候开放的。对了,你也是这样」
千寻、那个借着千寻名义的东西如此诉说道。
「我记得那是在勒达-117坠毁后那个洞窟里的事情。我在那里曾经死了一次,在几乎要死掉的瞬间开放了自己的“伤”。然后,了远在故乡的女儿」
「……」
绊无言以对。
九年前。
救下了年幼的绊的五个人。
其中,有一对直到绊入睡一直唱着摇篮曲的夫妇。
她说千寻的双亲,她的母亲——是?
「所以……才会是千寻」
「没错,因为是女儿。这个孩子的灵魂和我的非常适应。以至于跨越了那个洞窟和日本的距离她。只有她可以成为我的树干——虽然濒死的我用这个孩子的身体醒来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啦」
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绯原·千寻·兰斯卡特被老人盯上的原因。
绯原·千寻·兰斯卡特不断遭遇“伤”之持有者的理由。
结果,偶然的只有一件事。
只有半年前,土岐绊和绯原·千寻·兰斯卡特邂逅的事情才是唯一的偶然。
「……」
绊停下了思考。
他将多余的想法一点点剔除出脑海。将之力倾注于自己的右臂,将自己的存贷融于冰冷的刀刃。
「我要……杀了你」
绊缓缓将和泉守兼定架于下段。
「好吧」
千寻点了点头,静静地唱起歌来。
「……Baa,baa,blacksheep,(黑绵羊咩咩叫)
Have you any wool?(你有没有羊毛?)」
烟花第三次在天空绽放。
「Yes,sir,yes,sir,(有有有,先生)
Three bags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这次的烟花连续绽放,不断装饰着夜空。几分钟后便要迎来新年,烟花祝福着这一切,不断回响着。
「——One forthe master,(一袋送给男主人)
And one for the dame,(一袋送给女主人)
And one for zhe little boy(一袋送给巷子里)
Who lives down the lane(住着的小男孩儿)」
在歌声的最后,绊跑了起来。
速度之快,就连残影也不曾留下。仅凭步法无法踏足的急速领域。少年如今加上超越了技术的肉体,移动便等于消失。
下半身不断加速,右手放定和泉守兼定。
迅速。
比任何时候都迅速。
已经不能称之为斩击,而是迅雷。观察者看不见绊,只能知道结果敌人的败北。
看着这无比迅速又华丽的一刀。
「……」
千寻再一次笑了。
*
——然后。
光与枪声跃于夜空——
*
光与枪声跃于夜空。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钢片滚落地面。
「……」
绊看向自己的刀尖。
锐利的眼睛不留声色地虚脱了。
也已结束。
和泉守兼定从中央碎裂。
「怎么,感觉不可思议吗」
千寻——如此询问道。
「即便寄托了诸多思恋,即便饱经风霜,它充其量也就是把刀而已。只要击中特定的地方就会折断。这种事情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
绊答不上来。
直到最后,狙击步枪一次都没有指向自己。
也就是说,在视野之外,她荒唐地用单手扳动狙击步枪,利用大门打出跳弹击碎了自己的刀——这种难以置信的现象竟然在现实中发生了。
然而,它也让绊的心屈服了。
自己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的意识终于屈服了。适才所开放的和的反噬让少年的身体凄惨地痉挛起来。
硕大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绊同时倒在了地上。
这个烟花是倒计时结束的证据。
「……结束了啊」
千寻凝视着远方,轻声说道。
现如今,世界应该已被自己的复制体所淹没。虽然正确地来说还需一些调整,不过先这么说问题也不大。
「就算世界已经变革,今后才是重点啊。只有树枝统一行动还没有意义」
千寻闭上双眼,想起今后的道路。
但她立刻又睁开了眼睛。
「那把你也带走吧」
千寻朝着因为绊的力量而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几个士兵下令道。
士兵们听从命令,步履蹒跚地走着。
这时忽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枪林弹雨朝着混凝土地面注下。
「——好险。要是让你把那个笨蛋带走就麻烦了」
一个高昂的声音从大门另一侧传来。
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出现在了那里。
只不过单手拿着单分子匕首。
另一只手上的FN Five-seveN仍冒着硝烟。
头上戴着一顶鲜艳的桃红色帽子,左耳穿上了一个牙型的三连耳环。
千寻只需一眼便明白了那个耳环是烙印局的制御回路。
「你是——」
「叫我空就行了。我不是很喜欢真名——我姑且是来保护这家伙的。因为没说清楚地点,所以来迟了。真的和以前一样,是个乱来的家伙啊」
空转动起匕首和手枪。
少女的嘴唇浮现起不符她的狰狞笑容。
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对,是两个人,西服男和身穿修女服的少女出现了。
他们是工藤义鹰和土岐未冬。
「总算是赶上了吧?好久不见了」
工藤行了一礼。
「嗯,好久不见,,还有」
千寻微微张开嘴唇。
似乎已经掌握了工藤便是的事情。
「情况从藏在绊外套上的窃听器已经了解了。网络就在刚才已被封锁」
「封锁?你是怎么拿到那个权限的」
对于千寻的质问,工藤只是耸了耸肩。
「没什么,不过是打进病毒而已。借由坎贝尔财团自豪的从外部黑了进去。我毕竟是设计者之一。后门还是知道那么一两个的。虽然无法分辨你的部分,不过停止它还是能办到的——唉,当然也借助了的帮助就是了」
「我也……留下了给自己使用的紧急代码」
未冬按住修女服的胸口。
「……」
静静盯着工藤和未冬。
又或是和。
盯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
「……是我疏忽了。不过我马上便能修复。现在的世界已经太过依赖。只要一周内不用网络,世界不知会牺牲多少东西」
「对,我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工藤苦笑起来。
「拖时间拖到最后,或许便有可能阻止你吧?」
千寻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略感不可思议地说道。
「说实话,没想到你会变成敌人啊,。反倒是在中,除了之外你是最让我给予厚望的人」
「谢谢了,不过我很喜欢现在的世界」
工藤张开双手,横在空和未冬身前。
「被管理,被束缚,即便如此确实正确的世界。感觉有些美妙的疯狂。创造出那么美好的世界不会觉得很浪费吗?说起来,我可是深爱着这个世界哦,深爱着这个谁都有可能会跑去自杀的世界」
说完,他微微一笑。
让这个男人行动起来的绝非职业意识,更不可能是那种肤浅的伦理和正义感。
对上疯狂的只有疯狂。
拥有俯瞰世界、嘲笑世界的精神。
「原来如此,我懂了」
千寻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你打算今后怎么做?要阻止我们乘上吗?」
「不,很遗憾,我们并没有准备可以阻止你那样做的战斗力。总之现在只要把土岐绊带回去就行了。要是过得时间太久,说不定我也会被」
「真遗憾,明明那样做我会很开心的」
千寻转身走向的正门。
「嘎嘎嘎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确实是啊」
忽然笑起来的老人——和士兵们也紧随其后。
千寻将放上感受器后,正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最后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
千寻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现在,还在寻求『和平』吗?」
「嗯」
千寻按着自己的胸口。
「我所寻求的是这个孩子至死都可以平稳生活的世界。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对其他事情都没有兴趣」
说完这些,大门便关上了。
瞬间变为了核弹也无法突破的要塞。
「好了」
工藤叹息了一声。
那是一声漫长的叹息。
「绊——!」
已经按捺不住的未冬跑向了倒地的少年。满身伤痕让她情不自禁地呼吸一窒,然而她甩了甩头,将他抱了起来。
工藤俯视着被未冬抱在怀中的少年——取出手机。
按下按键后,立刻传来一位青年的声音。
「我是托尔——你们那儿结束了吗?」
「是的,和计划一样麻烦你了」
说完后,他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想亲眼见证。我就是想将你那儿的创造出的谜题看到最后。愿望就是想和这个迷扯上关系……就只是这样」
青年的声音中混杂了意思笑意。
「为此,至死不悔?」
「嗯」
「为此,可以痛下杀手?」
「嗯」
托尔·坎贝尔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就算是要毁灭这个世界,他的主张也毫不动摇。他就是这种“伤”之持有者。
「我也是这样想的」
从心底同意他的看法。
他切断了电话。
然后轻声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土岐绊」
4
运输直升机降落在港口。
这时,的身影已经从港湾消失不见。
它已经驶向外海。再加上外壁的特殊玻璃和应用了光纤维的光学迷彩。隐身技术中,同时使用和的信号扰乱技术应该也实施了。一切雷达和卫星都会发现失踪了。
接着,绊被抬上直升机后,总算恢复了意识。
「你是…………」
听完事情原委,他咬紧牙关勉强说出这些。
「我也是在不就之前才弄清楚……包括工藤先生是的事情」
工藤对未冬的话点了点头,说道,
「嗯,再深究的话,让勒达-117坠落的也是我」
绊——和初次听说的未冬同时大为震惊。
「!」
「你……」
「你想杀了
我?不过就算你想这么做,也先听我说点再做行吗」
工藤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那里仍旧被黑暗包围。
「从过去开始,所说的『和平』就和我相性不合。虽然不清楚她在现实中真正的身份,不过根据她在网上的动作,我找到了她那时乘坐的勒达-117。也找到了袭击那架飞机的恐怖分子」
「为了杀掉……你就让勒达-117坠毁了吗」
「正确来说,是对其见死不救」
工藤架起手臂,继续说道。
「如果下手的话,就会有所察觉。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为恐怖分子提供协助。即便如此,若是没有我,勒达-117坠毁的可能性确实要降低不少」
「……!」
未冬握紧了双拳。
然而,在她挥出去之前,又咬牙切齿地询问道。
「你所说的『和平』……是指什么?」
「别问这么细的部分啦。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啊。只不过,她从很久以前就说过——『一个没有一个人吵架、永远开心的世界』。哼哼,经历过事件的你应该明白其中意思吧?」
「……嗯」
未冬明白。
从介入灵魂的程序引发了四个月前的事件。
那项研究限制了人类的思考、为其划定框架——随心所欲抑制或促进人类的强烈欲望。
与洗脑无异。
「所以……在事故发生之后我进入了烙印局。我想近距离观察创造的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说实话,超过一半时出于兴趣,另一半则是监视。直到最近我才确信,就是半年前的事件发生」
「亚克西亚……吗」
「没错。他的事件中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了」
工藤点头继续说。
「就算战斗能力再怎么强,也就是一个单独的恐怖分子而已。而这样的他为什么会知道勒达-117的前后呢。就算要进行灵魂的数据化,那么他为什么可以准备那种无比精密的实验仪器」
运输直升机划破黑暗。
听说目的地是坎贝尔财团的大楼。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烙印局,而且至今也弄不清这个男人的人脉究竟是从何而来。
「调查这些的结果恰好是我调任这里的支部长得到的」
工藤说道。
「结果……就是这个吗」
「没错。最后,手段上是我输了——他们进入了世界上最为坚固的要塞。很遗憾,全世界都找不到可以进入那里的手段吧」
工藤的话,绊亲身经历过所以十分清楚。
四个月前,少年能够进入那里,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彻底封闭。
「你的刀也折断了,已经不了那样的剑术了」
绊的战斗力并非是“伤”,而是依靠记录战斗情报的和泉守兼定。
若是这把刀折断,便不可能再通过它再现剑术。
尖牙被拔下,爪子也全被折断。
「没……关系」
然而,绊依旧羸弱地摇头。
「喝」
工藤挑起一只眉毛。
「说得虽然不错,不过烙印局应该会全体人员修复网络吧。这次的事态十分隐蔽,再加上要考虑系统停止期间的赔偿问题,我们便无法擅自行动了。原本知道和真正含义的就只有。
而且,这次的行动中,我能使用的人基本都已经用完了……考虑到敌方的兵力,简直就是蚂蚁对上大象」
「要是蚂蚁和大象就好多了。就算是蚂蚁,至少同伴还有很多。我们这里的人只有我、绊、他姐姐还有你。没了!唔哇,朋友少得我都颤抖起来了」
这时至今为止都没有开口发言的空所说的俏皮话。少女似乎很愉快地不断转动匕首和手枪。
然而。
「……一直都是如此」
绊轻语。
他的呼吸十分轻柔。打入了所有能打的抗生素、止痛剂和消炎药的身体真的就抓住了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就足够了。
「不需要拜托谁……这是复仇……无所谓……」
土岐绊现在还活着。九年前的回忆对于自己已经十分遥远。
可是。
可是。
他还记得那座游乐园。
红发少女在下雪时哭泣的样子还鲜明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千寻……由我来……」
绊没有说下去。
窗外,是波涛汹涌的黑色海面。
距离天亮——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