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Case-05 Secret!两人之间的秘密

校庆落幕、红霞满天,夜色逐渐降临。

由斋木恒明带头的骑士团资料室事务员——专司暗杀的男子们正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头套,在皓成大附中屋顶上列队站着。

「……机灵点。大家记住,假如错过今天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是!」」

听到沉重发言的四名斋木小队队员一齐敬礼。在此同时,校庭中央点燃了营火,扩音器也开始播放土风舞配乐,正式揭开皓成联合校庆后夜祭的序幕。

约莫一小时后,高中相关人员与志愿者参加的试胆大会即将开始,趁夜色收拾草剃音音的天大良机就要来临了。

即便实力再强,音音依然是个人类,只要给予致命一击,岂有杀不了的道理。

「她可是能空手接下吹箭的女人,随意攻击反而会暴露行踪。就算她没办法接下子弹,照反射神经看来,或许不难躲开。——大家要静静等待机会,那女人不可能永远绷紧神经,只要一瞬间……没错,那一瞬间就足以让我们成事。」

小队员们全点头同意。斋木放低蕴含些微紧张的视线。校庭中,刚结束校庆的学生们正有说有笑地跳着舞,其中还能看到草剃音音的身影。

「……悠闲的家伙。」

斋木脸色一沉。

虽然位居骑士团幕后且担任还不错的职务,但其实他是个比别人更担心苍穹园,以及骑士团未来的男人。

所以他不允许高层太过散漫。

若单纯只以战斗能力而论,音音无疑是苍穹园最强的战力。

可是看在他眼里,音音却不配坐上骑士团长宝座。老是无精打采的态度、天兵性格、毫无紧张感的声调——这一切,全配不上代表苍穹园武力的领导位置。

若反问田沼上将配不配担任团长,答案又是如何?虽然他的表现也是令人摇头……但只要丢着那个无能上将不管,他很快就会自取灭亡吧。等这两人的势力消灭后,再让真正有实力率领骑士团的人担任团长即可。就现今委员会的阵容来看,最有能力出线的人就是——佐间冈亮禅少将。

无论出线的人是谁,草剃音音仍是最大的障碍。

因此他才会乖乖接下「暗杀」这个短视近利的命令。

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一切——没错,全是为了骑士团着想。

「呃……接、接下来呢?我们也过去跳土风舞吗?」

一听到美须须指着营火询问,在纱和沉音便一同摇头拒绝。

「嗯……我不用了。」

「……我也不想去。」

看到两人这副模样的美须须插腰叹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尽管在选美的闹剧结束后,并没有继续跑去看展览或舞台剧……但一直念驱真念到刚刚才结束的在纱有些疲惫。

虽然好不容易才请大会人员别报警,但她却不明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驱真会做出如此超乎常理的举动。就算本人以「对不起……在纱,真的很抱歉。当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满脑子只想着你……不,其实和平常差不多……但就是不太一样。不知该说是超乎平常的程度,还是身体擅自行动……」来解释,现在却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后还得准备试胆大会,只好要她发誓不会再犯,才无奈地放人。

此时——

「哎呀哎呀,你们不去跳营火舞?」

「哎呀哎呀,这会留下遗憾唷?」

这两句话传进三人耳里,双胞胎少女一声不响地出现了。是六年二班的地宫院姊妹。她们现在身上没有穿着选美时的豪华洋装,而是和在纱等人同款式的制服。

「你、你们什么时候……」

惊讶抖肩的美须须回头一望,但露出笑容的双胞胎并没有理会美须须,而是走向在纱。

「祝福你,鹰崎在纱同学。」

「祝福你,鹰崎在纱同学。」

两人以左右对称的动作掂起裙摆,鞠躬敬礼。

可是在纱却看得一头雾水。

「呃……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恭喜你获得选美冠军。」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打败我们姊妹俩。」

语毕,两人再度微笑。那并非因不甘败北而装出来的假笑,而是称赞实力超越自身之人……应该说饶富兴味的笑容。

「呃……但选美……那个,被中止了,我认为并没有产生一个结果……」

在纱抓抓脸颊回应道。不过天由良与灵由良摇摇头,表示:

「你已经赢了,胜负结果一目了然。」

「还是说,你想从我们身上夺走称赞胜利者的权力?」

「不,怎么会呢……」

一见到在纱面露困扰之色,美须须便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上。

「有什么关系,人家都这么称赞你了。太谦虚反而是挖苦她们喔。」

「嗯……但是……」

看到在纱仍吞吞吐吐的,美须须不禁心急地拉起她的手,刻意对地宫院姊妹比出中指,以高两度的声音(想必打算模仿在纱)挑衅道:

「哦——呵呵呵,如果想赢过我在纱女王,先回去磨练美貌重新来过吧!」

「慢、慢着,美须须……!」

在纱慌忙把手甩开,但双胞胎却毫无怒色,依然微笑表示:

「唔呼呼,你这位朋友真有趣。」

「不过,要记得适可而止哦?」

话声方落,天由良与灵由良退后一步,再度行了一个礼。

「这是个宝贵的体验。」

「我们要感谢你们三位。」

「保重。」

「保重。」

双胞胎各自举起右手与左手,在头上击掌。

「——」

一瞬间,在纱出现轻微晕眩,连美须须和沉音也惊讶地眨眨眼睛。天由良与灵由良确认过三人的反应后,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咦?」

过了一会儿,美须须歪头不解。

「为什么她们明明不是本校学生,却可以参加选美呢?」

「……真不可思议,会不会是特别名额?」连沉音也讶异地蹙眉嘀咕。

想必很快就会领悟到这问题是无解了吧,沉音只好耸肩叹气。

同时操场上的配乐被人关掉,转成广播。

『——现在开始举行后夜祭的试胆大会。想参加试胆的各位小学生与国中生,请大家到校舍后方集合。重复一次——』

「哦、看来要开始了。我们走吧,两位。」

美须须拉着在纱和沉音,朝校舍后方走去。

差点将额头磕出血才得到在纱原谅的驱真,现在正一副失魂落魄的被人化着鬼怪妆。

包含驱真在内,有三位身穿白衣、头戴白冠的少女正待在校舍内的空教室里。一位是帮驱真涂上血浆的槙奈,另一位则是——用力压住驱真肩头,将她牢牢固定在椅子上的音音。

「……音音,能不能放开我?我想和在纱一起参加试胆大会。」

「欸~~那怎么行。之前不是说过,我们要一起当鬼的吗?」

数度哀求却全被音音打了回票。

等驱真脸颊出现微微抽搐,槙奈随即吐了一口气。

「好,这样就行了。你现在可是吓死人啰。」

「我觉得还比不上你。」她看着槙奈回嘴。

槙奈脸上化了白色油彩与鲜艳口红,令人看了心底直发毛,脖子以下则罩着连同天驱机关也一并遮住的大黑布。假如突然在漆黑的夜路上冒出来,可能会被当成一颗飞天人头吧。

现在连驱真的手脚也穿戴着冷冰冰的甲胄。没错,当下明明不是战斗状态,她们却在音音那「飞到天上会更像鬼」的蛮横要求下,全身穿戴天驱机关。就连看上去没什么差异的音音也一样,肯定装备好超小型天驱机关了吧。

「也好,我可以趁机分出选美时就该分出来的胜负。」

「……试胆能怎么分胜负啊。」

驱真不耐烦地丢出这句话,槙奈便理所当然地答腔。

「只要等试胆结束后,问参加者觉得哪一个地点最吓人就行啦。」

见到槙奈自信满满地插胸说道,驱真嫌麻烦似地叹气嘀咕:

「……这样啊。算啦,你好好加油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我还得准备很多东西,先走了。」

或许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吧,槙奈自顾自离开教室。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就位了。驱真,你好像负责在我隔壁的地点吓人?」

等说完这句话,音音终于把双手从驱真肩上移开。

驱真转头看着音音的脸庞。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特殊化妆技术,但模样挺吓人的。音音半张脸宛如腐烂的僵尸,一颗眼珠子掉在外面晃呀晃的。

「…………」

驱真在默默压低身子的瞬间启动天驱机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进走廊——肩膀却在下一个瞬间再度被抓住。音音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唔呼呼,我知道你等不及了,但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呜。」

牙关咬得吱嘎作响……看样子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来,我们抬头挺胸前进吧!」

音音说完便半强迫地拖着驱真,从最近的鞋柜区离开校舍。就在此时,扩音器传来宣布试胆大会正式开始的广播。

「哎呀,看来我们得加快手脚了。反正机会难得,干脆直接飞过去好了。」

她终于失误啦!驱真在心中暗暗握拳欢呼。在瞬间反应速度方面,虽然自己的能力不如音音,但只要是用上天驱机关的长距离飞行——

可是打着如意算盘的驱真却被音音两手用力抱住。

「好,那我们走吧。」

「音……音音?」

「什么事?」

「……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有什么关系。」

——完蛋了。驱真在心中不甘心地抓抓头,因为心思全被她看穿了。

音音双手抱着失望呢喃的驱真,蹬地升空。

槙奈比驱真早一步来到森林后,走进分配位置附近的林子里,左顾右盼地出声呼唤。声音不大,却能传进目标耳里。

「喂~~阿丝堤娜~~」

重复叫了几声后,金发少女从草丛后方探出头来。

「啊、我在这里,槙奈……啊、呀啊啊啊啊!?」

大概是被槙奈吓到了吧,阿丝堤娜一见到她便失声大叫,身子还往后翻倒。

「搞什么……啊、反正我没资格说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吓了一大跳。」

阿丝堤娜整个人跌在草丛中、发丝夹杂着几片叶子,摸摸仿佛钉在地面上的屁股起身。槙奈伸手拉她起来,还不忘左顾右盼地注意四周。

「话说,你应该准备好了吧?」

「啊、准备好了……这边请。」

阿丝堤娜拨开草木,带槙奈来到一小块开阔地,该处地面划了一个发出淡淡光芒、仿佛大型魔法阵的图案。这是选美泡汤后,槙奈找阿丝堤娜帮忙准备的东西——当然,全是为了赢过驱真。

「嗯,做得很好。……嗯,只剩下启动对吧?我该怎么启动它?」

「啊、是这样的,只要像昨天一样,收集幻素并放入方阵中央即可……但、但是,假如可以的话,还是由我来会比较妥当……」

「……有那么难吗?」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召唤』系统的盟术只要出现一点小差错,就会叫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来……」

垂下柳眉的阿丝堤娜怯声说道。

是的,槙奈请阿丝堤娜准备的正是召唤术。她打算召唤既狰狞又可怕的异世界生物,把参加试胆大会的人吓到屁滚尿流。

当然,阿丝堤娜已经事先确认过,召唤出来的生物不会危及生命了。外表虽然狰狞吓人,但身体却仿佛雾气一般,根本碰不到人类的一丝一毫。

「这点程度算不了什么,况且全部丢给你做的话,那就没意义了。」

「这……这样啊。不过你得当心点哦?」

槙奈用鼻子哼了一声,站到方阵前,接着举起右手,集中精神。

「——聚集吧、聚集吧、聚集吧。」

她嘴里不停念着咒语,接着握起手掌,手心随即发出淡淡光芒。

接着往前踏出一步,把手伸向方阵中央。

「——精灵啊,回应我意……」

正当辅助咏唱到一半时,有东西突然掉到槙奈眼前。虽然她不耐烦地蹙眉,继续咏唱咒语——

「——呜呀!?」

一发现那是人类眼珠子的瞬间,槙奈尖声惨叫,吓到全身缩成一团。

「怎……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她战战兢兢看着在地上滚动的眼珠子,但仔细一瞧便发现那是橡胶制的假眼珠,这下才安心吐气,放松全身紧绷的神经。

「搞什么……你别吓——」

「槙、槙奈!?」

槙奈的话被从身后传来的惨叫声盖过去。满脸战栗之色的阿丝堤娜伸出发抖的手指,指向槙奈脚下。

等一脸不解地看看她指的地方——

「……啊。」

由于整个方阵洒满从槙奈手上掉出来的幻素块,导致她惊声尖叫。

「快、快点过来!」

「呃——什、什么!」

当场愣住的槙奈被阿丝堤娜拉走,一把推进草丛里。原本想出声抗议——但是一见到全身发抖的阿丝堤娜望着方阵瞧,她便说不出口。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槙奈压低声音询问,阿丝堤娜则是目不转睛的回答:

「……盟术失败了。这、这下连我也不知道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正当两人躲在草丛后面默默观察方阵时,被幻素块碰到的部分发出强光,还慢慢化成某种东西的形状。一开始是朦胧的剪影,接着逐渐化为清晰的形状——

「……!难、难道是……」

在阿丝堤娜惊慌失声的同时,高大成熟男性的外表成形了。

不——他不是普通人类。该男性拥有浅黑色的肌肤、化上奇妙隈取的左脸颊、黑白对调的眼珠子,以及——长在侧头部的弯角。

身穿黑衣的男子一脸狐疑,等巡视四周后,看看画在地上的方阵,低吼似地喃喃自语。「……原来是『召唤』盟术。这里……似乎不是雷宾休艾兹。哼,那票该死的盟术师竟然耍这种小手段。」

说完便不停梭巡四周的情况,以大大的步伐走向森林深处。

「喂——他走掉了。我们得趁参加试胆的人过来前善后才行!」

震惊的槙奈站了起来,准备朝那位离开魔法阵的男子身后追上去。既然「召唤」失败了,她当然不知道那男子会不会危害到其他人。

不过,由于被阿丝堤娜紧紧拉住衣角的关系,槙奈才走了几步就得停下来。

「阿丝堤娜,你又怎么了?若不赶快把那家伙送回去——」

「……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魔——」

「……魔?」

「魔王……伦·罗巴兹……!」

许多小孩子聚集在皓成大附中校舍后方,听着高中生说明内容。由于试胆大会采取自由参加制,尽管不是全员到齐,人数依然很多。实际上,每年期待试胆大会胜过校庆的学生不在少数。

『——好,以上就是试胆路线。各位同学,请先找中意的对象组成双人组。』

拿着大声公的高中生如此宣布。在纱、美须须和沉音一齐「啊!」地叫了一声。

「原来……试胆只能组双人组啊。」

「哎呀~~我忘了。」

「……伤脑筋。」

等闻言的三人僵着身体低吟后,美须须微微耸肩说:

「你们一组好了,我去找其他人组队。」

「可是……」

「怎么?你有意见?除了我和在纱之外,还有其他朋友愿意跟你组队吗?」

「……呜。」

一见到美须须笑了起来,冷汗流过脸颊的沉音便不再出声。即便现在跟在纱和美须须很要好,班上同学仍将她当成沉默寡言的怪同学看待。

「唉,就是这么回事啰。假如拥有跟我一样的广大人际关系,你对我有意见就可以尽管讲出来。」

「哇哈哈!」愉快笑着的美须须转过身去,为了寻找落单的学生而眯眼梭巡。同时间——

『呃——快没时间了,现在请准备好的同学先出发。已经组好队的同学请到前面来。』

高中生透过大声公如此宣布。美须须闻言,拍拍在纱和沉音的肩膀。

「来,你们先出发吧。反正越早出发,那些扮鬼的学生就会吓得更投入,也比较有趣嘛。」

「嗯……好。」

「不用对这种事情太投入也没关系……」尽管在纱没这么想,却拗不过美须须催促她们先出发的气势,结果和沉音一起被她拉到前头,排在第一组的位置上。

「哦?你们是第一组吗?那么,这支手电筒给你们拿着。因为只有一支,记得别走散啰。别紧张,照路线走就不会有问题。」

「啊……好的。」

在纱从担任相关人员的学生手上接过手电筒,和沉音一起来到高中校舍后方的森林入口处。

「好,开始试胆啰!」

在纱和沉音的肩头被高中生推了一下,举步踏入森林。

即便是铺好的道路,这条路却不是水泥道或红砖道,再加上正值所有植物蓬勃生长的夏天,因此在两侧草木的侵袭下,原本就不宽的路更显狭窄。

为了不跌倒,两人小心翼翼地走着。

其实她们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到这个时节,班上就会来此处进行采集昆虫、观察花草等等校外教学。尽管称不上非常了解,脑子里却大略记下森林的地形。

话虽如此,当下的恐惧感依然没有减轻。即使熟悉路线,两人却不习惯走夜路时,只靠手电筒的微弱灯光。

忽然间——

「……在纱。」

约莫走了三分钟之后,沉音从后方出声攀谈。

「嗯……沉音有事吗?」

「……突然这么问非常抱歉。请问你还记得我转学第一天的情况吗?」

真挚看着在纱的沉音这么问着。即便对沉音如此举动抱持疑问,在纱仍点头回答「当然记得」。

「……那么,还记得当天放学后,我曾经有话想告诉你吗?」

「嗯,我还记得。」

「……我可以趁现在说清楚吗?」

「……咦?」

「……因为我们没什么机会独处。」

这句话让在纱苦笑起来。的确没错,最近虽然老是在一起,但美须须也一定在场。

想必发觉在纱的想法了吧,沉音赶紧慌忙摇摇头。

「啊……不,我不是想说美须须的坏话。我真的很感谢美须须,假如没有她,我大概没办法和你好好聊上几句。」

「嗯,这个我知道,沉音。」

一见到在纱微笑回应,沉音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但随即绷起脸庞,继续说下去。

「……但这些话绝对不能让美须须听到。这是为了美须须……在纱,还有你着想。」

「…………?」

在纱歪头不解。老实说,她猜不出沉音到底想说些什么。

可是,既然沉音一脸认真地表示,在纱便没有摇头拒绝的道理,只能点头同意,加上句「好的」。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看,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呃……跑出既定路线会很危险哦?」

「没关系,不会跑太远。……我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而已。」

在纱被沉音拉着,往草丛后面走去。

约莫走了五分钟之后,两人来到一块空旷地。沉音先环顾四周,确定没其他人影才重新看向在纱。

「呃……你想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经在纱这么一问,些微紧张的沉音先是深呼吸一口气,客气地说了声「……失礼了」,然后一把抱住在纱。

「——!什么……!?」

无论驱真也好、沉音也好,今天真容易被人抱住啊——如此悠闲天真的想法闪过脑海。纵使脑子有些混乱,在纱却意外冷静。

可是,假如沉音把手从衣领伸进去,甚至在她背上找东西似地乱摸一通,那就另当别论了。

「————!沉音,快点住手!」

在纱不加思索地双手推开沉音,结果害娇小的她往后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

「啊……沉音对不起。但、但是你刚刚的举动有点奇怪。」

想拉她起身的手伸到一半便缩了回来。在纱很怕沉音一抓住自己的手,到时又会抱上来。

在纱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意思,但是远超过害羞,害怕身上异状被朋友知道的不安,却重重压在心头上。

——沉音刚刚肯定发现了吧。

发现在纱背上长出类似翅膀的器官。

坐在地上呆愣了一会儿的沉音突然以手捂嘴,眼角簌簌地掉下泪珠,接着全身缩成一团,哽咽而泣。

「沉、沉音?你怎么了?跌疼屁股了……吗?」

「……没有,我只是……」

沉音语带哽咽地回答后,随即动手脱起制服。

「你、你做什么……」

「……请你看清楚了。」

话一说完,上半身脱到只剩内衣的沉音转身背对在纱,缩起身子。

接着屏息使力。

「…………!?」

——啪哩。

娇小背部的肩胛骨附近稍稍隆起了一些。

「……沉音?」

沉音没有回答,继续在背部使力。

「啪哩啪哩!」随着听起来疼痛万分的声音响起,「它」慢慢地、慢慢地露出形影。

仿佛从肩胛骨延伸出来的巨大器官出现在眼前。

当骨头般的剪影缓缓张开,立刻化为带着薄皮,且是在纱不曾见过的形状。

「翅……膀。」

翅膀。

没错,这位娇小女孩的背部——

——长出翅膀了。

「总算找到……和我……一样的人了。」

沉音背对着在纱,哽咽说道。

「呃……到、到底怎么回事?抱歉,我完全不懂……」

在纱呆站着,抱住发抖的双肩出声询问。

沉音把背上的夸张翅膀露给在纱看了一会儿后,用手背拭去泪水,站了起来。

然后弓起身体,细细吐气。

接着,展现在沉音背上的双翅逐渐缩小,慢慢地、确实地缩回她白皙的肌肤里。

「…………」

沉音默默穿上方才脱下的制服。

状态回到数分钟前的沉音终于转过头来,以哭红的双眼看着在纱。

「……在纱,你背上的——虽然还很小,但是它和我的一样吗?」

「…………」沉音的问题令在纱屏息。

她果然发现到了。从刚才把手伸到自己衣服内……不,其实很早就发现到了吗?

可是对当下的在纱来说,这一点根本无关紧要,因为脑海正不停重播刚刚那难以置信的光景。

「刚刚那是……什么?是……翅膀?」

「……对,就是翅膀。」

「呃……但是……因为……」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舌头就是不听使唤。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但舌头就是不听使唤。

一见到在纱双手烦躁似地抖动,沉音便缓缓走了过来。

「……假如不介意的话,这个给你。」

说完,沉音从口袋掏出一个塑胶容器,交给在纱。

「这、这是……什么东西?」

满脸不安的在纱接过容器后,用手电筒照来照去,想藉此确认内容物。不管怎么看,里面放的东西都像一些药锭。

「……简而言之,请你将它当成消除体内翅膀的药。——虽然只要透过训练,翅膀即可收放自如,但是在训练好之前,倘若没这款药的辅助,翅膀就会妨碍到你的日常生活吧?」

「那我……」

「……一次一颗,睡前服用就行了。如果药效够快,一个晚上就能得到抑制的效果。」

语毕,沉音柔柔地笑了。

沉音平时老是一脸不开心的模样,现在却似乎真的很高兴。

为了压抑不知是受到害怕或不安的影响,因而抖个不停的膝盖,在纱挺直身子,坚定开口询问:

「……沉音,你……不,我们——到底是什么?」

「我们是……」

就在沉音阖上眼睛、站直身子,打算继续说下去的瞬间。

「————!?」

突然察觉后方气息的在纱猛然回头。她用手电筒四处探照,想找出这股气息的主人。

很快就找到了。

「……总算发现能够理解语言的生物了。」

高挑男子仿佛藐视在纱与沉音似地,由草丛后方现身。

他身上穿着夸张的黑衣,头上还长着弯角,看起来就像负责扮鬼吓人的学生。

「女孩,我问你们,这里是——」

男子一看到在纱的模样,立刻停止问话。

「喝——!打飞那些臭怪物!皇华荣禅的科~~学力世界第一!」

皇华荣禅的魔人乌塔哼着五音不全又古怪透顶的歌曲,走在夜路上。

今天虽然也跑去身为主人的驱真家打扰,却不知怎地没人在家。到这时才想到,驱真侄女在纱和朋友前几天曾说过,今天学校要举办校庆活动。突然——

「…………嗯?」

就在来到快看见校舍的地方时,她的鼻子动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

「……这味道——似乎在哪闻到过?」

她说着说着,朝味道的来源走过去。

「嗯……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呢?好像曾经在哪……闻到过?但总觉得最近好像又闻过一次?」

等越过眼前的围篱,一脚踏进学校腹地内时,乌塔敲了一下手心。

「啊!对了,想起来了!哎呀~~人家怎么会忘掉咧。」

她总算从记忆底层找到这味道的主人,爽朗地笑着点点头,但随即又歪头不解,满腹疑问地说:

「……咦?那么,为何侄女小姐的朋友身上会有这股味道?」

「哎呀?到底跑哪去了。」

「……音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容憔悴的驱真歪头看着在森林上空待命的音音,问了这么一句。

「嗯,不知黏好的外露眼珠刚刚跑哪去了。」

「会不会是飞过来时不见了?」

「嗯……应该是吧。真可惜,我很喜欢那颗眼珠呢。」

音音遗憾地摸摸上了吓人妆的部分,只不过,光是妆容就足以把人吓得屁滚尿流啰。

「算啦……这也没办法。来,我们快躲起来吧。第一组差不多快到

——」音音突然陷入沉默。

当下并没有出事,至少驱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但音音却露出仿佛发现了什么,又像接收到信号似地微微抬起头,开口说:

「小姐……?」

笑口常开的音音脸色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下一个瞬间。

「碰!」音音胸口随着一声轻响迸出血花。

「————!」

驱真震惊地瞪大双眼。

一切全在刹那间发生。音音的胸口恐怕被狙击枪子弹打穿了。

「啊——」

音音发出茫然的声音,缓缓降落地面。

「阁下——」

驱真原本想跑到她身边,却因为附近草丛跳出三个手持大型刀械的人影,只好转向迎击。

「呜……」

再怎么说,驱真都不能放任刺客撒野,她启动天驱机关拉开距离,重整好态势便赏了其中某个人影一记脚跟踢。

「嘎——!」一个人影随短暂哀号倒地。

人影剩下两个。驱真摆好架势,低身冲向下一个目标——

这时驱真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因为正当她专心对付眼前两个人影时,其他方向又冒出另一个人影。

「————!」身体瞬时一僵。

可是新冒出来的第四个人影对驱真不屑一顾,而是直直跑向倒在地上的音音。

「糟糕……」

慌忙转向也来不及了。第四个人影把手中的钢丝缠在音音脖子上,一割下她的首级便再度消失在黑暗中。眼看达到目的,袭击驱真的人影也跟着逃离现场。到头来,现场只剩下被驱真撂倒的其中一人,等于吃了一记大败仗。

「阁下!」

驱真急到忘了要称呼「音音」,赶紧跑到血如泉涌的音音身边去,然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确认她的状况。

心脏被打穿,头部也跟身体完全分离。就算草剃音音再怎么厉害,也绝无存活的希望。

「可恶!」

驱真咒骂一声,朝人影消失的方向狠狠瞪过去。虽然不能丢下音音的躯体不管,但既然已经没有急救的必要,先逮住犯人才是第一要务。驱真在冷静判断下,极为合理的放弃了音音遗体。

她用力蹬了地面一脚,将天驱机关设定为「翔」的瞬间——

「噗哈——!哦哦,主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呀!」

注意力被从附近草丛冒出来的乌塔吸引住了。

「乌塔,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啊啊、啊啊、人家原本是来找您,半路却受到怀念的味道吸引……」

「……算了。我要你好好保护那具遗体,听到没?」

「咦?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晚点再解释。总之,遗体先拜托你了。」

简短交代后,驱真再度启动天驱机关的「翔」——但双脚却在升空前被乌塔抓住,再次踏到地面上。

乌塔并没有移动半步,而是从背部伸出长长的电线,再以前端的「手」紧抓住驱真的脚。

「……你想干嘛。我现在——」

「呃……您说的遗体,应该是指死掉的人吧?」

「这还用问。快点放开我,继续拖下去的话,我再怎么厉害都会追丢犯人的。」

「请问您说的遗体在哪里呢?」

「就倒在那边吧。」

「咦?不不不,您在胡说什么呀,这女孩是……」

乌塔用背上长出来的第三只「手」抓住驱真的脚,走到头身分家的音音遗体边蹲下,接着动动鼻子嗅闻味道,然后用力点点头,抱起音音首级。

「……乌塔,你想做什么?这举动未免太无礼了。」

即便听到两眼发直的驱真这么说,乌塔仍歪头不解。

「就算说人家无礼也……」

乌塔说着说着,抱起躺在地上的音音身体,将首级放回原本的位置。

——霎时间,音音首级和身体长出宛如细微电线的东西,复杂地缠绕在一起,慢慢接回被切断的两个部位。

「嗯……」

轻声低吟的音音转转脖子,让驱真看到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阁、阁下……?」

「哎呀~~要称呼我音音啦。」

等一如往常地笑笑之后,音音看向乌塔。

「好久不见了,乌塔。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如果脑袋搬家了,光靠自我修复也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呼呼,人家是不知道你遇上什么事,不过你也太大意了。」

「别这么说嘛,都要怪小姐害我分心。」

说毕,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驱真看着眼前这不寻常的光景,愣愣开口问道:

「阁——音音……?你到底……不……」

驱真问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她对音音异常的身体构造得到一个答案了。

「那身体——和乌塔一样……」

想必是知道驱真发现这一点了,音音笑了笑,一把站起来。

「……哎呀,等等再解释吧。我们得赶紧追捕嫌犯……而且小姐似乎和某个不明物体接触了。对了,你侄女也在场呢。——或许得加快手脚才行。」

驱真闻言,再度全身一僵。

「你、你玩真的吗?藏田……」

「说什么废话!我可是被女人看扁,还被弱鸡修理了一顿,就连三人一起拿刀子上,最后还被工友大叔打趴……我的面子全没啦!哪能继续任人宰割啊!」

皓成大附中自夸的天然记念物——番长藏田手持带钉球棒,领着两位小弟走在夜路上。至于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对跑来森林扮鬼吓人、身为特别观摩生的音音还以颜色。

一击,一击就够了。只要对那个目中无人的辫子女使出必杀一击,让她跪趴在地上道歉求饶,即可保住他的自尊心。

为此,他才会忍受自己怕鬼的缺点,跑进入夜的森林里来。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跟在后面的一位小弟突然出声。

「嗯……?藏田,那是什么东西?」

「啊……?」

藏田一眼看过去,奇妙的光景顿时映入眼帘。

那想必是扮鬼的穿着吧,奇装异服且头顶弯角的男子正跪在小学女童面前,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

「好——好美啊。」

刚见面便口出此言的男子当场跪下,一和在纱四目相接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叫做伦·罗巴兹。女、女孩,请问芳名是?」

「呃……我叫鹰崎在纱……」

「原来你叫在纱!真是个好名字!对了,假如要比喻的话,宛如一条从充满许多人类惨叫的刀山上,蜿蜒流下的血河……」

「……听起来好可怕……」

「哦、哦哦,原来听起来很可怕啊。真是抱歉!」

说完,罗巴兹便焦躁抓抓长在侧头部的弯角。仔细一瞧,还能看见他面染桃红、目光游移的反应,完全不见刚登场时的严厉面容。

「可是……你真是美丽绝伦啊。就连被世人称为绝世美女的雷宾休艾兹公主,在你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对了,在纱,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我可以实现你所有愿望!对了,即便要我把雷宾休艾兹送给你,我也愿意!」

「呃……咦!?」

在纱发出惊呼,但男子听了却毫不退缩,颜色颠倒的眼珠反而闪闪发光。

「呃……我只有十二岁……」

「那、那么,你不答应我也行,先以结婚为前提——」

男子仍不死心地合掌哀求在纱答应。突然间——

「…………?」

在纱似乎听到有人草丛中奔跑的声音,随即往后瞄了一眼。她猜中了,就在观望几秒后,四名戴着头罩、身穿黑衣的人影拨开草木,出现在她们面前。

「欸——」

当在纱愣住时,其中一人先是环视在纱等人,接着举起手上那把大大的刀子……但立刻被另一人伸手挡下。

「……他们没看到我们的长相,不管也不碍事,先走再说。」

其他三人点头示意,立刻丢下已经吓傻的在纱,压低身子准备离开。

不过他们的行动被一句话打断了。

「……你们这些家伙是打哪来的?难道想妨碍我?」

于在纱面前跪下的罗巴兹面露不悦,当场站起来。

「…………?怎么回事?」

长角男子与众黑衣人隔着在纱和沉音陷入对峙。

当罗巴兹眯起双眼,四周空气瞬间为之凝结,气温瞬时降了几度。众黑衣人似乎感受到这压倒性的紧张感,全部战战兢兢地举刀散开,将罗巴兹团团围住。

当然,位在罗巴兹前方的在纱和沉音也跟着被包围了。

就在这时——

「————!」

在纱双眼圆睁。

「在——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她看到嘴里发出惨叫、披头散发的幽灵正从空中飞向自己。

在天驱机关设定为「翔」的情况下,驱真

朝森林全力俯冲。

烦人的幽灵服已经在空中撕破丢掉了。驱真将轻盈几分的身体拉直、减低最大风阻后,全速冲向目标。

视线所及之处,有疼爱的侄女和其友人,身边还有方才见到的杀手,以及——

「啊!」

驱真发出尖锐吼声,扭转即将触地的身体,还不知怎地全力踢向在纱面前的魔王伦·罗巴兹。

「呜……」

魔王的身体随闷声被踢飞,重重撞在后方的大树上,发出一声巨响。拜强健身体所赐,毫发无伤的魔王立刻站起来,对驱真冷冷说:

「臭家伙……原来是勇者!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我想问的话,魔王。你想对在纱做什么!」

在偶然的情况下,驱真曾以勇者身分受到召唤,因而去过位于异世界的国家:雷宾休艾兹。当时国王请她打倒的魔王正是眼前的伦·罗巴兹。当时驱真虽以回到原来世界做为条件,进而放任魔王横行胡来,但只要为害到在纱,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驱真架起戴上天驱机关的双手,仔细注意魔王的一举一动。当然,她还得另外注意分散在四周的杀手,不过——

「唔呼呼,你们最好别乱动,不然我会瞬间把你们全解决掉唷。」

「哦哦?这票家伙是坏人吗?」

晚驱真一步落地、骑士团最强的女性,与被女性抱着飞过来的魔人准备对付他们了。杀手们一见到刚刚才杀掉的少女和另一位奇异少女出现在眼前,全惊讶地瞪大双眼。

因此,驱真才能专心对付眼前的异形男子。

「你……是在纱的朋友?」

魔王没有发动攻击,反而满脸惊讶之色,甚至交互指向驱真和在纱,抖着声音问道。

「不准你叫得那么亲密!——在纱是我的侄女。」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段奇妙的因缘啊。不过,光是在异界邂逅此等美少女就足以令我吃惊了。」

「哦……?」

魔王最后那句话令驱真扬起嘴角。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无药可救的败类,不过我要称赞你的好眼光。」

「我很想说自己非常荣幸,但那么说是不解风情吧,勇者。难道有人见到在纱会不觉得她美丽吗?」

「一点也没错。假如被问到全世界最尊贵的人是谁,不秒答在纱就——」

驱真说到一半,便因为脸红的在纱戳她背部而停了下来。

「……总、总之,不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不能放任对在纱出手的家伙不管。乖乖滚回雷宾休艾兹去吧,魔王。」

「哼,我不可能轻易对在纱死心,我要用武力把她抢到手。」

语毕,露出无畏笑容的魔王张开双手。

「这下正好。碍事者们,我赐给你们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吧。」

魔王弹了一下手指,背后忽然出现一团黑雾,将分散在四周的杀手们罩住。

「这……这是什么东西……!」

「呜——」

杀手们发出惊呼——等黑雾散去的同时,全数低下头来。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被驱真这么一问,魔王无畏地扬起嘴角。

「没什么大不了。这里没有我的部下,只好临时调派啰。」

这句话刚出口,杀手们便缓缓抬起头来。他们有着迷蒙的眼神、毫无生气的表情,但身体却摆出临战架势。不仅如此,全身还莫名散发出淡淡黑光。

「——给我上,但是不准伤害到在纱。」

等如此发令的魔王轻轻挥手,原本和他敌对的杀手们便一齐蹬地冲刺。

「呿——」

驱真小声嘟哝,躲过前两人的攻击并退往上空。幸运的是,杀手们似乎没穿戴天驱机关。她在空中转身——

「呜……!?」

两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并纵身一砍。驱真用双手的天驱机关挡下对方的斩击后,再度落到地面上。紧接着,两个人影仿佛追击似地掉了下来。这不是飞行,恐怕是——单纯的跳跃。

「哈哈哈!勇者你怎么啦?若以为被魔力强化过的士兵仍是普通人类,到时准备吃大亏吧。」

「……呿。」

驱真不悦咂舌,再次以毫发之差躲过刀子。刚刚承受过一次攻击,所以驱真知道对方的力道有多强,方才用来防御的双手依然麻麻的,手指头也不听使唤。

拉开一段距离后,驱真偷偷瞥了音音和乌塔一眼——看来她们也遇上同样的情况了,即便实力再强——

驱真一边躲过杀手的追击,一边在心中摇头否认,她认为——这点程度的敌人不可能撂倒音音和乌塔。

仿佛想立刻证明这一点,听到音音发出撕裂风儿的声音,两个倒地声随即响起。

转眼望去便看到音音脚边躺着两名杀手。

异于前一刻的地方还不只于此。缠在音音脖子上的头发伸得老长,有如蛇一般扭动着,前端甚至长出一只宛如人工制品的「手」。没错,就像长在乌塔背上、形似电线般的器官,其实音音也有。

「哎呀哎呀,真是难看死了。」

「啊~~你在做什么!要记得留下人家的份啦!」

「果然……」

驱真挡掉杀手的攻击,小声嘀咕。

接着轻轻转身,猛力踢击两名杀手的小脑。就算魔王再怎么强化身体能力,只要本人失去意识,自然无法继续支配下去。挨了重击的两名杀手应声倒下,一动也不动了。

「哼,真不愧是勇者。算啦,如果才这么点程度就被撂倒,那也只算得上余兴节目了。」

想必魔王也认为这几名杀手收拾不了驱真吧。他无畏地笑了笑,放下插胸的双手,接着全身缩成一团,大声说:

「我不认为你是只三脚猫,但假如用这副隐藏实力的身体跟你打,应该会觉得不过瘾吧……!」

「……!」

驱真一听,连忙挺身护住在纱。

魔王的身体发出白光,身影越变越大。驱真虽然见过魔王的第三形态……眼前的模样却远比当时更强、更可怕。

「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

魔王发出尖锐笑声,身形越变越诡异。他的肩膀、背部长出好几根弯角,等腰部以下的衣服扭成一团后,立刻如气球般膨胀起来,形成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球的滑稽模样;接着,下半身胀成仿佛某种器官的球形表面出现许多裂痕,好几个龇牙咧嘴的血盆大口同时张开。

「呼哈哈哈!看到我的第三十五形态『杀戮怪球』了吧!」

魔王高声笑道,再度弹了一下手指,瞬间建构一道垄罩在纱与沉音的发光圆顶。

「什——你这家伙对在纱做了什么……!」

「哼,别大惊小怪,只是一道护壁罢了。毕竟我可不想伤害到在纱。」

驱真听了稍稍放宽心——却立刻重新思考:他对在纱施加护壁的用意到底是——

「给我连骨髓都烧个精光吧,勇者!」

魔王大叫一声,长在球状下半部的嘴巴,立刻朝驱真与音音吐出大量热线。

「什——!」

虽然反应慢了半拍,驱真仍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退往空中。不慎被业火扫过的头发飘来一股烧焦味。

「真是乱来。」

不知不觉间飞到驱真后方的音音悠闲说道,乌塔则是紧紧抱在她的脚上,勉强逃过火焰的攻击。

眼前的情况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魔王前方的森林被烧掉一长条,火焰甚至延烧到四周的草木上了,假如置之不理,很可能会演变成森林大火。

驱真慌忙朝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看去,发现被半圆形光壁保护的在纱和沉音毫发无伤。看来魔王所言不虚。

驱真放心地叹了口气,重新看向魔王——在视线扫过化为灰烬的森林另一端时,她好像还看到由于火烧屁股,正在慌忙帮长学生服灭火的番长小弟三人组。

「哎呀?那不是番长他们吗?他们跑来这里做什么?」

「天晓得,他们会不会也想扮鬼吓人?」

驱真敷衍回答音音的问题,再次瞪向魔王。

「乌塔,你先去引导附近的学生避难,记得顺便尽可能灭火。」

「喔喔、哦哦!人家了解啰!」

「音音,能不能请你帮忙打倒这家伙?」

「当然行啰。假如要跟实力强劲的人交手却不让我参一脚,我反而会生气呢。」

像开玩笑似(或许本人并没有认真起来)说完后,音音笑了起来;驱真轻轻点头示意,缩腿踢了天空一脚。接着,乌塔为了完成驱真的交待而往后跳走,音音则是冲向魔王。

「被躲过啦——哼,躲不掉就没意思啰。」

魔王从容扬起嘴角,将双手指向驱真与音音,长在球体上的血盆大口立刻发出数条光线。

「——哼!」

方才是受到偷袭才差点让魔王得逞,但这次的光线数量虽多,轨道却直得很,根本不难躲。驱真以毫厘之差避开热线,继续朝魔王飞去。

然而音音更是技高一筹。她在空中动也不

动,硬是以长在发梢的「手」打掉来袭的热线。

「魔王——!」

「哦哦!?勇者,有你的!」

驱真漂亮躲过所有攻击,等逼近魔王上半身便一脚踢在他头上。

——不,踢击被魔王以毫厘之差挡下来了。他刹时让双手包覆硬如装甲的鳞片,挡下这一踢。

「呜——」驱真低鸣一声。

由于全力一踢被挡掉的关系,她当下的姿势非常不自然。

「你太轻敌了。」

魔王笑了笑,马上挥出化为可怕形状的拳头,猛击驱真毫无防备的腹部……却中途停止动作。纵使惊讶,驱真仍立刻重整态势,朝魔王脖子踢上一脚才抽身后退。

一时间驱真以为魔王故意放水,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见魔王脸上夹杂着惊愕与痛苦,还仿佛压抑吐意似地按住胸口。

「——音音。」

「会不会揍得太用力了?」音音仍一派悠闲地回答驱真。

在不知不觉间降到地上后,音音拉近与魔王的距离,然后用发梢的「手」重击球状下半身一拳。这一拳打得宛如脏器的表皮破裂,紫色血液随之迸散。

「你——是谁……?竟能轻易打伤我的身体……原来是勇者的同伴……战士啊。真碍事,我要把你们一起收拾掉!」

「唔呼呼,要说我是不可思议的女孩才对。啊、不过当你口中的『战士』,也似乎挺威风的呢。」

一边是魔王的痛苦说话声,一边是音音的愉快发言,但驱真完全不管两人之间的对话,朝长满无数尖角的魔王上半身发动连续攻击。

「呜……!」

双手被驱真踢开的魔王皱起眉头。

「臭家伙……我原本就认为你不会看情况行事,但这也太过火了吧,勇者!」

「谁管你,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

魔王先是无法接受似地面露落寞,随即摇头打起精神,再度缩起身子。

「没想到第三十五形态还不够力……我很不愿意这么做,但为了得到在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现在更不会轻易死心了!」

魔王身体再度发光,身形变得更加巨大。

——不过此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身形急剧变化的魔王身后。

紧接着——

「——遣返!」

当不明人影的手摸到魔王背部,如此大叫时——

「什……你这家伙是盟——」

魔王身体化为无数光粒消失,垄罩在纱与沉音的光之圆顶也同时化为一阵雾气,不见踪影。

「……什么?」

一切全在瞬间发生。

当驱真傻傻的双眼圆睁时,送走魔王的人影慌忙转身,一把跳过草丛逃之夭夭。在那一瞬间,驱真似乎看到对方脸上化着油彩和口红……这是看走眼了吗?

音音用指尖玩弄伸到数十公尺长的发丝后,轻轻抬起头来。一整条长辫子仿佛自动收回的吸尘器电线般,迅速缩回原本的长度。

「…………」

她的身体明显异常,连一旁的在纱也看得目瞪口呆。

但音音却不理会驱真和在纱的视线,迳自走到沉音面前跪了下去。

「小姐,您有没有受伤?」

「——音音?」驱真讶异地问。

会讶异也是必然的,因为草剃音音贵为草剃家当家,同时担任苍穹园骑士团团长,并没有向一位小学女童低声下气的理由。

不过沉音却瞪了她一眼,还用膝盖顶了音音垂下的头部。

「沉……沉音!?」

尽管有程度差异,驱真和在纱仍一齐露出惊讶之情。

但是音音没有发怒,沉音也没有道歉——而是以宛如相处已久、习惯成自然的眼神相对。

接着,沉音开口责备音音。

「……你动作太慢了,欧特。」

「非常抱歉,因为我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该死的臭木偶。我就算了,假如在纱受伤的话,你要怎么负责?」

「我无话可说。」

「那就别顶嘴,垃圾。」

一脸疑惑的在纱插话问:

「那个……请问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

「啊啊!」沉音与音音几乎同时回了一声,对驱真和在纱浅浅点头表示:

「说到这里才想到,我忘了告诉你们呢,在纱、驱真小姐。

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草剃昌玄的女儿草剃沉音。」

「————?」

「咦……?」

一听到这番自我介绍,驱真微微蹙眉,在纱则是双眼圆睁。

草剃——沉音?

这姓氏只代表一个意思:草剃家,那是苍穹园最有实力的望族,以及——现任苍穹园骑士团团长所属的家族姓氏。

驱真很自然地看向音音。

「前任团长之女……这么说来——」

音音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轻轻摇头。

「呵呵——哎呀,驱真刚才应该发现我不是人类了。其实我是从皇华荣禅时代便侍奉草剃家至今的魔人——欧特。这个嘛……我算是你们家乌塔的妹妹?老实说,我不过是为了保护真正团长的影武者(注12:由于欧特(オト)原文为日文汉字的「音」,将两人名字中的汉字结合在一起就成了音音(ねおん)。音音的读音为NEON,其中有「霓虹」的涵意,由欧特担任对外的影武者,沉音负责指挥,音音这个名义字则是一个烟雾弹,藉以瞒过众人眼睛。)罢了。」

「影武者——」

驱真再次看向沉音。

「是的,这位才是你们真正的统帅,也就是苍穹园骑士团团长草剃沉音元帅本人。」

「啊——?」

即便没听清楚音音的说明,依然可以听出她的意思,但驱真却回问了一句:「沉音——在纱的朋友是苍穹园骑士团领导人?」

「沉音,这是真的吗?」

在纱询问沉音,不过沉音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回道:

「……正确说起来,我算是骑士团长的『头脑』,能做的只有作战指挥和处理文件而已。老实说,假如当初是我闯进委员会,就算想抢团长宝座也抢不到。必须和拥有超乎常人范围的『身体』结合起来,才能成为草剃音音——由沉音和欧特结合起来的音音。我们正是两人一体的骑士团长。」

「…………!」

虽然在纱又吃了一惊,但驱真却迅速、冷静地抽丝剥茧,进而理解当下的情况。最重要的是,这些论调全出自音音——欧特口中,她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而且……若是从欧特为沉音侍从的角度切入,许多事情就变得很合理了。

「那么音音——欧特你突然想去高中上学的原因是?」

「当然是为了保护小姐。倘若让至今足不出户十二年的小姐独自出门,我会不放心到——」

沉音踩了欧特的脚一下,打断她的话。

「哎、哎呀,就是这么回事啰。只要待在探测范围里,我就能立刻赶到小姐身边。」

「……结果动作却慢了好几拍。」

被沉音瞪视的欧特满脸尴尬,搔搔脸颊。

「那么……」

驱真不在乎地想继续问下去。没错,她已经知道欧特上高中的理由了,但原本的目的——

可是,就在朝沉音发问前——

「……喂!喂~~那边有没有人在!?」

校舍方向传来老师的呼唤。若是倾耳聆听,还能听见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看来刚刚的骚动已经传开了。

——算啦,毕竟纸包不住火。

「……看来时间到了。如果可以,我们并不想泄漏身分。在纱、驱真小姐,你们愿意帮忙保密吗?」

驱真和在纱互望了一下,随即深深点头答应。

「对了,还有——」

沉音继续发言。

「驱真小姐,你曾说——最喜欢在纱的一切……对不对?」

「我的确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驱真理所当然地点头同意,令在纱看得羞到低下头来。

沉音转过身去,继续表示:

「——假如你知道在纱的一切,依然会继续喜欢着她吗?」

「咦——?」

驱真因这道无法理解的问题蹙眉,身边的在纱则猛然吃了一惊。

「那是什么意——」

当她正要询问时,拿着手电筒的老师们从草丛后现身。

「哈啊哈啊哈啊……」

槙奈拉着阿丝堤娜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等一把坐到森林内的草丛上,才终于露出安心的神色。

「啊……幸好顺利把他送回去了。」

槙奈全身虚脱往后一躺,再次大大叹了一口气。

不过,当她看了阿丝堤娜一眼便歪头不解。明明顺利把魔王送回去了,阿丝堤娜却莫名其妙地抱着头,还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低吼。

「你、你是怎么了?……难、难道又出问题了!?」

等槙奈战战兢兢问完,阿丝

堤娜才无力摇摇头说:

「不、不是的……!啊啊啊啊啊我真是个大笨蛋怎么现在才发现啦……!只要把魔王留在这个世界,我就能拯救雷宾休艾兹了!」

「我说你啊……那做法虽然行得通……但是会害这个世界被魔王搞得乱七八糟喔!」

「但、但是这世界有勇者驱真大人在吧!?她一定会拯救自己的国家吧!?话说回来,驱真大人说不定可以帮我打倒魔王耶,你干嘛选在那时候把魔王送回去啦!」

「嗄!?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没、没关系,请你再召唤魔王一次!拜托拜托!」

「打死都不要!而且他又不是我刻意召唤过来的!」

两人响亮的争吵声,在月光下的森林里回荡了好一会儿。

「好了好了,来到这里就不要紧啰。」

「这、这样啊……」

藏田和两位小弟被满是缝伤、头发鲜艳的女孩用背上的「手」抱着,来到远离事发现场的地方。

「人家还有工作要处理,先失陪啰。」

少女说完就飞也似地跑走,三两下便不见人影了。

「…………唉。」

藏田等趴在地上调整呼吸、确认两位小弟平安无事后,才没力地躺到地上。现在他身上的学生服和一般款式没两样——这是因为他自傲的长学生服下摆部分被烧成灰,结果长度大减的缘故所致。

「刚、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有只很不得了的怪兽……应该是一种空兽吧。」

没错,仿佛角色扮演的男子一突然变成浑圆的怪物,就马上朝藏田他们发出奇怪的光线了。即便死命逃开,但假如他们当时的位置只要差上一步,想必连骨头也会被烧成焦炭吧。

「…………」

藏田默默脱下学生服,拿在眼前。

「……别当不良少年好了……」

「藏、藏田……!?」

「你在说什么啊!」

「该怎么说呢……我对自己已经没自信……也害怕跟别人往来了……那票家伙……到底是何来头……」

泫然欲泣地说完,藏田便一把用力抱紧短了许多的学生服,无力叹气。

试胆大会结束后,驱真、在纱、泄漏草剃音音秘密的欧特、沉音,联手把杀手们绑起来,交给随后赶到的骑士们发落(当时松永卫二还莫名地难听嘶吼:「筱原,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然后一起回到草剃宅邸。

「小姐,这样真的妥当吗?」

「……什么意思?」

「把我们草剃音音的真面目——泄漏给那两人知道。」

「啊啊。」

沉音声调不变地回了一句,接着在椅子上伸个懒腰吐了一口大气。即便这里是放眼望去全是荧幕、键盘与管线的房间内,起码还留有让她伸腿放松的空间。

现在虽然没有操作电脑,不过和一楼的宽广客厅相比,这个狭窄沉闷的空间反而更令她自在些。——老实说,除了父亲以外,所有家人全忌讳长了翅膀的她,因此打从大家还活着开始,沉音便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不介意,反正迟早都要告诉她们。……更重要的是,假如只有我单方面知道在纱的秘密,未免太不公平了。」

说完便伸手打开武斗会的纪录影片。

令人莫名其妙的是,那段影片为佐间冈少将曾非常关注,且拍着观众席的影片。在画面中央附近,可以看到两名约莫小学生年纪的女童、金发少女以及戴着鸭舌帽的魔人。

「……刚开始,我以为这是恋童癖使然,幸亏后来有找佐间冈少将『问』个清楚。……真应该好好感谢你那位变成疑点的姊姊。」

老实说,假如没有魔人——乌塔的话,沉音根本不会对这几位少女起疑心。到头来,她也不会知道在纱的存在。

「我只是稍微『问』了一下而已啦。没想到他居然吐出那么多情报,真是难看死了。」

「你玩人的手法跟杀人鲸和熊没两样啊。对方若没有佐间冈那么壮,肯定受不了。」

半眯眼的沉音叹了口气,再次看向画面。其实,倘若没有这段影片跟佐间冈的情报佐证,沉音根本找不到这位少女。

鹰崎在纱。

和沉音一样,拥有翅膀的少女。

继承迪亚布罗之血、活在人群中的同伴。

「不,应该有些差异。」

父亲草剃昌玄在受精卵植入迪亚布罗空兽的基因,沉音才会出生。但是在纱不同,恐怕是如假包换的混血儿。

即便如此在沉音眼中,在纱——以及其姑姑驱真是一个非常耀眼的存在。

一个是继承异形血统却生活在人群中的少女,一个是打从心底疼爱她的姑姑。

——无论如何都想和她们见上一面。

仔细想想,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耍任性。

「啊啊、还有……」

「……什么事?」

一听见待在后方的欧特想起什么似地说道,沉音回以讶异的神色。

「从今天中午起,亮禅便用电话和电子邮件联络过我好几次了。」

「佐间冈少将联络你?」

沉音挑了一下眉梢,单手操作滑鼠,打开数百个电子信箱中的其中一个,找到附上好几张相片的邮件。

看过内文、照片的沉音瞪大双眼。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意外。『女王』芙洁希卡——我记得是佐间冈少将提过的迪亚布罗级吧?难得他会慌成这样。难道对方非常危险?」

「连亮禅也——慌了手脚吗?欸~~这还蛮有趣的。」

沉音的发言让欧特笑得更灿烂了。在委员会中,佐间冈亮禅是沉音最器重的男子。若是芝麻小事,绝不可能让百战沙场的他惊慌失措。

「……毕竟还有『城堡』的事情要解决,我差不多也该回来处理正事了。反正骑士团里的败类也刚好被揪出来了。」

「这样妥当吗?难得您交到朋友了耶。」

「……这也莫可奈何,而且私事已经处理完了。」

沉音露出前所未有的开朗微笑。

「多亏你拖住驱真小姐,我才有机会和在纱单独谈话,也终于让同类知道我的存在了。光得到这些成果,我就满足……不,我不应该追求更多收获。我可是『草剃音音』的头脑。既然身为保护苍穹园的骑士团元帅,自然不能老是撒娇耍脾气。」

「这些话听起来很逆耳呢。」

沉音看向苦笑说着的欧特。

「——这个嘛,我可以请最强的身体帮忙,向佐间冈少将传话吗?要尽可能施压,将『假如想利用鹰崎在纱进行作战,到时得做好人头落地的觉悟』这番话传过去。」

「明白了,我立刻去威胁他一番。」

欧特一如往常地投以悠闲微笑后,举手敬礼。

「——那么,我先趁今天联络所有高中那边的随扈吧。……尤其驱真和槙奈已经决定纳入特务小队了,更不能忘了联络她们。在发动『城堡』攻略战之前,我会好好『操』她们。」

「好,那就拜托你了,音音。」

「好的,包在我身上,音音。」

两人四目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完后,沉音看向荧幕,再次端详「女王」的脸庞。

「唉,现在只能祈祷『女王』不会把『城堡』带过来了。如果可以,真希望芙洁希卡这件事能够和平落幕。——我可不想把在纱的亲生母亲给杀了。」

「草剃沉音和魔人欧特——草剃元帅是两人一体啊。」

驱真和在纱一起走在从高中回家的路上,喃喃自语。

最后,由于试胆大会因火灾而中断的关系,无论参加试胆还是扮鬼吓人的学生,都只能早一点踏上归途。

尽管乌塔还在努力灭火……却被嫌麻烦的驱真抛下了。反正她很快就会回来,而且驱真不希望和在纱一起回家时,旁边还有电灯泡在。

两人靠街灯帮忙照明,走在漆黑一片的住宅区路上。

当下时间为十点,距听到等同国家机密的自白后一个小时。尽管想理解,但是「在纱的朋友是骑士团领导人」这等情报实在太过出人意表,导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而且——她还有不解的地方。

「……欸、在纱,沉音——为什么要转学到小学来……」

没错,这一点令她费解。

驱真也是乌塔的主人,对魔人的习性多少理解。若是为了保护主人,魔人肯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吧。

沉音的头脑很好,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肯定也知道自己耍任性的话,保证会害骑士团陷入混乱。

尽管如此,她仍然选择上学。驱真不认为这是她打着「单纯向往小学」的胡来理由,进而做出的举动。

听驱真自说自话且沉默了一会儿的在纱,紧握不知不觉间拿在手里的塑胶盒,开口说:「……我认为她是不甘寂寞。」

「——咦?」

等驱真回问,在纱才轻轻抬起目光继

续说下去。

「……无论再伟大、再怎么随心所欲——若知道自己与众不同,肯定会满心不安吧。想必我也一样……假如第一次见到和自己相同的人,肯定会希望对方多了解自己。」

「在纱……?」

在纱到底在说什么……驱真根本听不懂。

可是,在纱忧郁的侧脸——

实在是漂亮到不行,令驱真看到不禁垮下脸庞、扭起身体。

不过——

驱真重新思考。

现在的在纱确实很可爱。更正,现在的在纱「也」很可爱。

然而到头来——她依然不知道令在纱一脸忧郁的原因为何。

虽然数度思量……很丢脸的是,她真的不清楚。

吞了口口水的驱真下定决心,将不曾问过的问题说出口。

「在纱,你——有事烦心?」

「………不,没什——」

在纱中断发言,咬了咬下唇,接着——

「……就算对姊姊大人撒谎,也很快就会露馅了吧。嗯——我……有一点点……不安……」

「…………」

补上这么几句。

即使早料到了,一旦从本人口中说出来仍会大吃一惊。驱真霎时停止呼吸,双眼瞪得老大。在纱见状,困扰似地苦笑开口说:

「……拜托,别问得太深入,好不好?」

「但、但是……」

驱真突然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抬起头来。就算她不耐烦地瞪着口袋……但是连在纱也听到震动声了。驱真见到在纱歪着头,露出仿佛询问「不接吗?」的表情,只好无奈接起电话。

「——喂?」

『啊、鹰崎吗?我是鸢一。』

驱真极其不耐烦地回应隔着话筒的槙奈。

「……有什么事?给我几个字说完。」

『啊——嗯,对了,你——快去异世界打倒魔王。』

「我拒绝。」

既无慈悲又毫不留情地说完后,驱真挂掉电话,顺便关掉电源。

虽然等过了一阵子,才浮现为何槙奈知道异世界魔王的疑问,但脑袋却立刻判断那不是当务之急,直接抛诸脑后了。

「……谁打来的?」

「——打错了。」

驱真用这番说词回答在纱。

等她阖上手机并放进口袋后,在纱随即继续迈开步伐前进。

「在——」

尽管想出声呼唤,但静静前进的在纱背影散发出拒绝回答的气息,驱真只好默默跟上去。

毫无来由的不安,以及槙奈害她无法表达意思的怨恨,在心中不停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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