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别客气,快点进去吧!」
即使受到催促……鹰崎在纱仍呆站在房门前。
她微微摇晃纯白头发,两只红眼睛左看右看不停地打量四周。
就算出现如此反应也怪不得在纱,因为她被带到中央都知名高级饭店的房间了。
在此之前,她早已穿越过好几个平时鲜少见到,既宽广又奢华的空间。大厅、走廊,甚至连电梯都有造型精致的照明器具、看一眼就知道有多高级的壁材,还铺了令人犹豫是否要穿鞋踩上去的柔软地毯,使得原本就有点紧张的在纱被现场气氛吞没。
「怎么啦?」
「啊……不,没什么。」
她慌忙挥挥手,一脚踏进房内。
「欸嘿嘿,你不需要对我使用敬语啦。」
将在纱带来此处的女性笑着说完,随手关上厚厚的房门。自动锁的喀锵声传入耳里。
「……唔。」
自动锁的作用,当然只是不让别人从外侧开门进入而已。
可是上锁的喀锵声,却给在纱一股无处可逃的错觉。
为了缓和心脏的激烈跳动,在纱捂着胸口轻轻抬头。
眼前有一位女性。
一位穿着汗衫与工作裤,打扮非常随性的二十多岁女性。
也是不久前,将在纱从鹰崎家带出来的女性。
更是自称为——在纱亲生母亲的女性。
她的名字叫做鹰崎冬香。
「来,这边坐。」
冬香一屁股坐到房间中央的大沙发上,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在纱坐下。
「…………」
在纱默默放下包包,坐到桌子对面的沙发上,而不是冬香示意的位子。
「真没意思。」
冬香开玩笑似的嘟嘴说。
可是,就算举止再怎么滑稽,在纱依然不为所动。
因为冬香不久前说的那些话,至今仍在她脑海中回荡不去。
(别在这里聊翅膀的事情会比较妥当,对不对?)
「……绝对错不了。」在纱握起拳头。
这位女性——鹰崎冬香非常了解在纱。
她知道从今年生日起,不停折磨在纱的异状。
以及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器官秘密。
「请问……」
打定决心的在纱开口发问,但——
「啊……我有件事情想先问个清楚。」
冬香几乎同时说出口的话,将她的询问声盖过去了。
「……请问是什么事呢?」
「那位女仆……」
既然提到女仆,想必是指驱真吧。虽然不知个中原因,但她记得冬香如此称呼过驱真。
在纱不可思议地疑惑歪头,冬香立刻目光游移,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说:
「那位女仆……她和宗是什么关系……?」
「咦……?」
宗——听起来好耳熟。那是在纱亲生父亲的名字:鹰崎宗吾。
「关系……吗?呃,他们是……亲属关系……」
在纱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这么告诉冬香。
然而听在冬香耳里,这似乎是个绝望透顶的坏消息。她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过她旋即鼓鼓腮帮子,用硬挤出来的笑容面对在纱。
「这、这样啊……果然没错……哎、哎呀……我不是想置喙啦。毕竟是离家十多年的我不对,况且宗还很年轻嘛。不、不过这该怎么形容?对了,就像人家说的『元配的复杂心情』……」
「呃……姊姊大人并不是那种人……」
发觉冬香有所误会后,在纱出言更正。
这句话却搞得冬香露出惧中带怒的神色,先是抖着双手弓身大叫:
「姊、姊、大、人……?」
接着抽动脸部肌肉,快速往前弯腰问:
「慢着慢着……那女仆到底几岁啊?你怎么会称呼她姊姊大人……她到底是谁生的?该死的宗……居然趁我麻烦缠身的时候,跑去跟小三偷生了……」
「不、不是的!姊姊大人是我的姑姑,就是爸爸大人的亲妹妹。……由于年龄相近的关系,我才会这么称呼她,仅此而已。」
话声方落,顿时愣了一下的冬香苦笑问:
「……真的吗?」
「……是真的。」
一听见这句回答,冬香把头转了一圈,尴尬笑着说:
「啊、啊哈哈哈。听、听你这么一讲才想到,宗曾经说过他有个妹妹呐。也没错啦,宗又不是万人迷。没错,我相信如此,而且是深信不疑唷。」
说完还干笑个不停。
在纱从其中察觉一股微微的不自然。
就对话内容来看,她该不会——
「呃——冬香小姐。」
「啊?干嘛这么叫,直接叫我妈妈不就得了。」
在纱用暧昧的表情来回应挥手说着的冬香。
纵使在驱真等人面前以「妈妈大人」来称呼她……但老实说,要称呼这位连长相都不认得的女性为妈妈,心中难免有些抵抗。
……然而这一点却不能说出口。在纱打定决心似地咬咬嘴唇,继续说:
「那个,关于爸爸大人……」
「嗯?宗怎么啦?难、难道……果真有小三!?」
冬香皱眉嘶吼,似乎仍不相信在纱那番「女仆是我姑姑」的说法。
「不……根本就没有小三。虽然是小时候的记忆……不过爸爸大人曾说『我不曾和妈妈以外的女性交往过唷』。」
「……欸嘿嘿。」
冬香顶着既害臊又开心的脸庞傻笑。
「什、什么嘛,真是个令人没辙的家伙。如果一直死撑,到时保证会忍到精虫冲脑。算、算啦,反正我都回来了……啊在纱,你明天能不能和女仆出门玩一趟?不用担心家里没人,我和宗会好好地……」
「冬香小姐。」
这声呼唤的音量有点大,将冬香的说话声盖过去了。
「呜!在纱,不、不是的,我可没有想着什么下流的事情哦?」
「……不,我不是那意思。」
在纱稍稍低下头。她并非刻意这么做,而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这肯定是类似自我防卫本能的反应。在纱判断,假如对开心地、欢喜地、幸福地提起宗吾的冬香说出这个消息,自己的内心会撑不住打击。
「要不然是什么意思?」
冬香疑惑问道。在纱等吞吞口水才开口表示:
「……你先冷静听我说。爸爸大人他……已经不在了。」
「啊?」冬香挑起柳眉,一脸惊讶。
「宗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跑去哪出任务了吗?」
「——不,爸爸大人他……在五年前过世了。」
「…………蛤?」
冬香顿时哑口无言。
「宗过世了?他死了?」
在纱迟疑了一会儿,默默点头。
看到她的反应,冬香先是思考了数响,接着说:
「欸嘿嘿,你在说什么傻话。不可以说谎骗妈妈唷。」
说完还耸肩大笑。
「不然你说宗是怎么死的?可别说你随手杀了爸爸。」
「…………」
应该发现在纱完全不发一语的情况了吧,尽管继续怪笑了一会儿,冬香却渐渐收起笑意,弯腰盯着低头的在纱。
「…………此话当真?」
「…………」
她没有像方才那样,用「是真的」三个字来回答,只是默默点头。
冬香见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连在纱也默默无语。
气氛之尴尬,连平时不会注意到的时钟声与心跳声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冬香慵懒的声音才传入双手置膝、弯腰咬唇的在纱耳里。
「嗯……」
她受到吸引似的偷偷往上瞥了一眼。
冬香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眯眼看向窗外。
「这样啊,原来他已经死了。」
「……」
这句冷淡发言让在纱猛然抬头。
然而冬香却毫不在乎她的眼光,迳自从沙发上站起,指着随意置于桌上的一些卡片。
「在纱,你还没吃午饭吧?肚子饿不饿?叫客房服务也是可以,不过机会难得,你要不要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那么你……」
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了。
因为非住嘴不可。
「我现在还不饿,你自己去吃吧。来,记得带上这个。」
「…………」
写着餐厅名字的卡片被塞到在纱手上。似乎是餐券的样子。
「那个——」
「别说了,快点去吃饭。现在刚好是午餐时间,当心好位子被抢走哦。」
冬香将在纱拉到门前,催促她尽快动身。
「慢慢吃没关系。房门有自动锁,回来时记得按门铃。」
就在迟疑之际,在纱已经被她赶到走廊去了。
尽管事出突然而困惑不已……在纱却无可奈何。为了前
往冬香说的餐厅,她先确认餐券背面的餐厅所在楼层与位置。突然间——
『…………呜、呜啊、啊……』
房门另一边传来呜咽声,使得在纱肩头猛然震了一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她咬着下唇,踏着沉重脚步离开。
「不想让在纱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冬香并不是以这种理由赶在纱去吃饭。
而是在纱若看到自己哭泣,肯定也会跟着伤心之故,所以冬香不想当着她的面落泪明明伤透了心,却拼命忍住泪水长达数十秒。
在纱毫无根据地如此认为。
——因为她深信若处于相同的境遇中,自己肯定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为一家之主的驱真,目前正在鹰崎家客厅沙发上大肆扭动挣扎,嘴里发出犹如广范围空兽警报的怪叫。
她顶着因愤怒不安而扭曲的姣好脸蛋,身卷及腰长发,整个人在抱枕上面滚来滚去。
「咕嘎!」驱真发出一声响亮的怪鸟叫,随即无力地手脚一伸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咕奴奴奴奴……」
即便这么做,在心中不停翻腾的怒火和后悔依然没有减轻。
这也怪不得她。因为驱真最爱的侄女、天上最闪亮的星星、天上天下唯在纱独尊的鹰崎在纱,突然被自称是生母的女人带走了。
「咕奴、咕奴、咕奴——!」
驱真气到连续出拳殴打排在沙发上的抱枕,使得灰尘随碰碰碰的殴打声飘扬飞舞。
「……你冷静点。」
眯眼说出这句话的,正是坐在她对面的三谷原雄一。他苦笑看着驱真这一连串失控举动,抓抓有如杂草的乱发。
「我哪里冷静得下来……真、真真真真真的没问题吗?在纱一定会回家吗……!?」
由于在纱自己决定跟冬香走,因此驱真没有置喙的余地。若是冷静思考,她更想不透那判断是否正确。
「没问题啦。都说明天一定会回来了。」
「我打死都不信!」
冬香的确说隔天就会带在纱回家。
可是,光听了如此随便敷衍的说词,就乖乖把在纱交给陌生女子的话,那真是蠢到不行。驱真后知后觉悔恨挣扎着。
「什么打死都不信……她好歹是在纱的亲生母亲唷?」
「那臭女人都抛弃在纱十年了,现在还有资格说自己是亲生母亲吗!!」
「……你未免太不通情理了吧。」
三谷原摸摸长满胡渣的下巴,轻轻叹气。就没有继续和驱真争辩这一点来说,或许他能够体谅驱真的心情吧。……当然,以三谷原的角度来讲,单纯嫌麻烦的可能性居多。
「话说回来,她真是在纱的妈妈?个性既鲁莽又粗暴,和在纱一点也不像啊。我甚至不相信哥哥曾经娶那种女人为妻。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驱真不悦嘟嘴,对三谷原投以充满疑问的眼光。只见他将原本弯腰的身体往后一倒,躺到沙发上才答腔。
「这个嘛,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连你也不清楚?那我问你,那女人为何离家十年!?」
「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说什么?」
这些可疑到不行的回答让驱真更加怀疑,进而抱头苦思。
「……算啦,不管你再怎么哭喊也只能乖乖等人回来。——我差不多该告辞啰。后面还得将这些玩意儿拿去换成现金呐。」
三谷原一说完,立刻动手将桌上的金币和宝石收进皮袋里。
这些贵重品是驱真和在纱打倒异世界魔王后,国王赏赐给两人的奖金。想筹措这个月出门旅行的旅费,才会拜托三谷原帮忙变现。
「……啊啊,麻烦你了。如果在纱平安回来却没钱去旅行,到时就头痛了。」
一见到驱真完全将冬香当成坏人看待,三谷原只能苦笑以对,就此离开鹰崎家。
驱真目送三谷原离开后,再次气得咬牙切齿。
毕竟是兄长好友所说,恐怕这位自称冬香的女性真是在纱的亲生母亲。
这个事实却无法消弭驱真内心的担忧。好几个最恶劣的情况接连闪过脑海,然后消失。内容有:
「说不定那女人是为了敲诈旧爱宗吾才带走在纱,想拿她当谈判筹码。」
「说不定那女人在某处开了家妓院,因此想回来拐跑在纱,将她推入火坑。」
「说不定那女人是披着在纱过世母亲皮囊的宇宙人,想上门带走容易到手的生物样本。」
无谓发挥所有想像力、有如恶梦般的各种幻想,彼此游走于可能与不可能的灰色地带,大肆蹂躏驱真的思考。
「呜咕咕咕咕呜……」
好后悔啊——脑海涌起一股想立刻将在纱带回家的冲动。
可是她无法如愿。目前距离在纱随冬香离家约一个小时了,既然不知道两人下落,纵使追出门也是枉然。
「难道……难道无计可施了吗……」
正当驱真不在乎弄乱一头秀发,用力胡乱抓头呻吟时——
「哎呀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哎呀。」
「……!?」
躺在沙发上的驱真猛地感受到一股气息,转头望过去。
「是天由良和灵由良……?」
「正是。」「你在做什么?」
宛如回应驱真呼唤似的,样貌相同的两位少女歪歪头。
两位身穿豪华洋装的女孩不知不觉间出现在客厅里,甚至还并肩飘浮着。
「……你们何时现身的?」
「哎呀,有什么关系呢。」
「更重要的是驱真,」
「你差不多该正式就任神明之位啰?」
「神事课的神明不停地催促我们呐。」
双胞胎一说完,立刻以大到几乎翻起裙摆的动作,摆出「伤脑筋」的姿势来。
地宫院·天由良与地宫院·灵由良是统管世界大地的神明。
苍穹园流传着如此传说:
只要找出位于世界某处的永久迷宫并加以突破,即可得到神之称号。
数个月前,驱真曾无意间闯过地宫院姊妹掌管的迷宫,进而得到神明的名号。由于得办理数项手续才能担任神明之故,所以这对姊妹最近常跑来缠着驱真。然而就她们来说,其实还蕴含了观察驱真周遭事物的兴趣。
「干我屁事。快滚!我很忙。」
驱真哼声撇头,对两人置之不理。
「哎呀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哎呀。」
纵使后方依然传来说话声,驱真仍充耳不闻。反正跟她们打交道又没好处,在纱也不可能回……家……。
「……!」
就在此时,想到一股可能性的驱真瞪大双眼。
天由良与灵由良是大地神,其力量远超乎人类的智慧范畴。
假如由她们出马,或许能将在纱平安带回家——
「……喂、你们两个!」
可是——等发现这一点而转头呼唤时,双胞胎早已消失无踪。
「呜——」
尽管是自己要她们滚蛋……现在却觉得那做法太乱来,只能继续咬着下唇忍受悔恨,在沙发上痛苦挣扎。
「啧,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将在纱救回来的手段了吗?」
突然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有如被怪叫呼唤过来似的,走廊传出低沉的男性说话声。
「……唔!魔王!」
驱真眼角闪过一道光芒,立刻以仰躺姿势猛力一撑,摆出类似下腰的姿势来。
颠倒的视野中,可以看到一只由兔子和狗狗合体、头部长出一对弯角的不明生物站在前方。
那是异世界魔王伦·罗巴兹附身于在纱的布偶「苍Q」后的外貌。
「……勇者,你这是什么怪姿势啊。」
魔王一脸疑惑地看着驱真。明明是布偶,他的表情却很灵活。
驱真兴奋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以下腰姿势爬下沙发,迅速来到魔王面前。
「你、你想做什么?」
「对了!魔王,还有你在嘛!」
最后在吓到往后倾身的魔王面前恢复正常姿势,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魔王,我有事相托。」
「哼,干我屁事。」
「这件事和在纱有关。」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告诉我。」
魔王挥动苍Q那对短短的前脚催促驱真。
「好!」驱真满足地嘀咕一声,简短说明约一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内容有自称在纱母亲的女性出现,然后将在纱带走的一切。
当说明告一段落,魔王立刻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就是这么回事。你能不能把在纱带回来?就算带不回来,能找到目前位置也
无妨。」
「嗯——在纱的母亲啊。勇者,看来你又被卷入棘手的事件中啰。」
「什么?」
「……无妨。我也不希望把在纱交到那种女人手中。我答应把力量借给你。」
「你有好法子吗!?」
呼吸急促的驱真掐着苍Q脖子,猛然站起。
「呜!?奴!奴!」
「奴?奴是什么意思?难道需要某些东西吗?魔王,快回答我!」
「奴!?奴——!」
魔王挥动短短的手脚不停挣扎。驱真至此才知道自己正紧紧掐住魔王的脖子。
「啊啊、原来是这样。」
「碰咚!」魔王身体随搞笑声响跌落地面。
「你、你这家伙想杀了我不成!」
「我没恶意。立刻采取行动才是重点。当我们在这里拌嘴时,在纱可是大难临头啊。」
「你……」
魔王用平滑的玩偶眼睛怒瞪驱真。然而他好歹分得出轻重缓急,即使气到竖直耳朵,也只能藉着插胸压抑怒火,继续说:
「我是有几个方案可选……对了,这方法如何?」
魔王说完便竖起手指。其实苍Q并没有手指,但是动作却神奇地散发出这样的感觉。
「什么方法?」
「暂时把你和在纱的意识替换过来。」
「……替换意识?你做得到吗?」
「哼,你这人类最好别小看我。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过去让雷宾休哦哦哦!?」
驱真听到一半,抓住魔王耳朵上下摇动说:
「废话少说,快点继续说明。」
「……你给我记住……」
魔王恨恨回瞪驱真。不过他似乎也同意这个提议,马上清清喉咙继续表示:
「总之,就是用我的魔力将你和在纱的意识交换过来。后面只要趁隙逃离在纱生母身边,用在纱的肉身一路逃回家即可。」
「……原来如此。」驱真扶着下巴沉吟一声。
即便后半段比较倚重驱真的逃脱技术,却不是个坏点子。若是能够将在纱的意识迅速移回名为鹰崎家的安全地带,其实再理想不过了。因为这么做,可以大幅缩短在纱暴露在冬香那些污言秽语中的时间。
而且……
「勇者。」
「干嘛?」
「你怎么流口水了。」
「……!」
驱真连忙擦掉嘴角在无意间流下的口水。
她能暂时支配在纱的身体。这股没来由的喜悦似乎令唾腺产生过多反应,导致口水溃堤。
「没问题,就用这个方法吧。」
「你这家伙想对在纱的身体做什么!」
「做什么?说得太难听了吧。除了如何趁隙脱逃外,我什么也没多想。」
魔王用鼻子哼声,赏她一记白眼。
其实驱真并没有动歪脑筋。毕竟目前以平安带在纱回家为最优先,无暇思考其他无聊事。
……只不过,即便前提为不可抗力因素使然,在替换过来的期间,她可能会不小心碰到在纱身体的许多部位;若是流汗,到时还得细心擦掉所有汗珠,而且是每个地方都要擦干净,万一产生接触性皮肤炎就糟了。没错,这全是迫于无奈而为,并非驱真的意志呀~~
「你的脸怎么一副痴相!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真失礼。认真点!」
「只有嘴巴认真而已嘛!」看不下去的魔王出声大吼。
驱真双手捧着脸颊,硬是绷紧早已垮到犹如烂橘子般的五官。
「……勇者,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你认为我是如此不纯洁的人?」
「你身上很难找出纯洁之处呐。」
「讨厌……居然要进入在纱的身体,真是羞死人了……」
「想耍蠢也得等擦掉口水再说!」
「呜。」
驱真连忙用袖子擦掉再度溃堤的口水。
「……啧,算了,这也没办法。快去帮我准备发动术式的必需品。」
「啊、对了,魔王——」
「什么事?」
「舔汗水还算在容许范围内吧?」
在驱真说完瞬间,魔王旋即甩起长耳朵,朝她的小腿发动攻击。明明是软绵绵的布偶,这一下却不知怎地痛到不行。
「……呜,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变态勇者给我闭嘴,快点去准备。为了捕捉在纱的意识,我需要她的贴身之物。」
魔王说完还一脸不爽的插腰站着。
「贴身之物……可以用衣服之类的东西吗?」
「嗯,不过,若是长时间接触肌肤的东西更佳。」
「……更具体一点的说法是?」
「比如还没洗过的内衣裤——」
话还没说完,魔王脸部便吃了驱真一脚,直直往后飞去。
苍Q身体碰地撞击墙壁,掉到走廊上,承受冲击的脸部还奇妙地凹了一圈。
「勇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啰嗦,到底是谁的思想肮脏?你想拿在纱的内衣裤做什么。」
「毕竟是术式所需,我也是出于无奈啊。即便要我碰触、嗅闻,甚至将内衣裤戴在头上,全都是不可抗力吧。」
驱真默默踩了苍Q那软趴趴的身体好几脚。
「…………」
「喔……!?快、快住手!我的身体强度可是依容器而定啊!」
「我听到一个好消息了。现在就把你身上的缝合处全数拆开吧。」
说完便拿起桌上的断刃菜刀。尽管看起来不起眼,它却是能封印魔王之力的传说圣剑。
「哼……勇者,这样妥当吗?假如没有我,你就不能带在纱回家啰!?」
无法忽视圣剑的魔王死命强调这一点。
大大咂舌的驱真取来架子上的枪套,将它系在腰际,然后把菜刀插在枪套里,强烈暗示「我随时能拔剑砍了你」。
圣剑可是魔王眼中的大麻烦,倘若随意坐视不管,到时可能会被驱真给拆了,或者被抓出去丢掉。
目光摄人的驱真抓住那对长耳朵,硬是把魔王拉起来。
「没办法,现在只能先留下你的狗命……但是我不准你使用内衣裤,给我用其他东西代替。」
「呜……也好,那就给我在纱的头发吧。」
「头发?」
「没错,如果要形容的话,头发就是本人留下的碎片。正确捕捉在纱意识的效果,应该比贴身之物来得好一些。」
「……既然如此,你为何一开始就指定要内衣裤?」
「快、快点拿来给我!慢了我可不负责!」
一见到驱真故意亮出的圣剑,魔王立刻惊慌大叫。
「哼……可是,就算突然要在纱的头发也不一定有。如果可以从枕头上找到就好了……」
驱真平常会特别将在纱房间打扫到一尘不染的地步。听到这个要求后,她只好祈祷自己能幸运找到在纱的毛发了。
一见到驱真失落呻吟的模样,魔王便嘲笑似地抬起下巴。
……当然,由于受到绝望的身高差异影响,他不可能俯视驱真就是了。
「真拿你没辄。」
「什么?」
「——在纱的毛发被我用纸包起来,放在我平常坐的篮子下面好好保管了。既然情况如此紧急,只要愿意磕头恳求的话,要我好心分一根给你也———」
驱真使劲抬起右脚,赏了苍Q头部一记脚跟斩。
◇
——胃好重。
重到不知所以然。
甚至连肺、肠、肝……大概连胰脏等等非主要内脏,以及不曾听闻的肾上腺皮质固醇(类固醇)也沉重不堪。
在这股宛如内脏想和重力紧紧黏在一起的错觉中,鸢一槙奈勉强用双腿支撑身体。
连双手和肩膀也重到快脱离身体似的。这是因为槙奈目前正提着两个装满水的水桶。顺道一提,她还不知怎地穿着濒临绝种的三角短裤型运动服(短袖运动衫还扎进运动短裤里),脖子挂着一块「我违反命令了,非常非常抱歉」的牌子,一副被人罚站反省的模样。
「…………呜呜。」
平时充满挑衅的上吊眼角霸气全失,绑成Two Side Up的茶色头发仿佛满是分叉,全都失去了光泽。
话虽如此,让她连内脏都深感不适的原因并非前一天饮酒过量(毕竟还没到可以喝酒的法定年龄)。
理由单纯到不行。
——因为从前一刻起,槙奈便沉浸在国内最恐怖的女性视线里。
「咕哦……」
沉重压迫感使她叫了出来。哀号声跟路边被车子压扁的青蛙几乎没两样。
「……然后?话说这一个星期内,你到底跑哪去了?」
忽然震动鼓膜的冰冷声音让她冷汗直流。
话语中毫无怒气可言。不,不仅毫无怒气,声音主人脸上的笑意甚至没有任何动摇,只是不停玩弄环在脖子上的麻花辫。
可是苍穹园最强的女性:草剃音音却没有动怒的必要
。
「那……那个,我、我去鹰崎家……说服……」
「如果说谎骗我,我会生气唷?」
「咦……」
音音那歪头不解的可爱动作,把槙奈吓到停止呼吸。
「其实我很喜欢槙奈唷?能不能老实回答我?别让我失望嘛。」
「遵……命……」
槙奈认命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无论如何掩饰说词,依然会被眼前的少女轻易拆穿。
——距今大约一星期前,槙奈从音音口中接到一项指令。
内容原本是「将突然辞职离开骑士团的鹰崎驱真带回来」,结果槙奈却把这些时间花在处理私事上面。
这完全是违反上级命令的作为,即使被送去关禁闭也不奇怪。
「那个……我想解释一下……但不知您会不会相信……」
「有话直说无妨。至于相不相信,我自有定夺。」
「遵、遵命……」
槙奈怯懦缩肩开口说:
「其实……我跑去异世界打倒魔王了。」
「……去异世界打倒魔王?」
这句不含任何欺骗的发言让音音疑惑不解。
「看来您果然不相信……」
「没人说不相信你,继续说下去。」
「呃、啊……属下明白了。我和鹰崎的侄女、异世界盟术师与名叫乌塔的娇小女孩前往异世界……而魔王就是鹰崎。啊、还有,空兽好像就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这是一番连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解释,但除了照实禀报之外,别无他法。
即使槙奈认为音音不可能相信,仍然尽可能钜细靡遗地说明在异世界发生的遭遇。
「…………」
音音摸摸嘴角沉思了一会儿,等吐了一口气之后,脸上的笑容随即柔和几分。
笼罩在槙奈身上的压迫感霎时消散无踪。
「……!」
音音明明没对自己做什么,身体却瞬间轻盈不少。槙奈惊讶瞪眼,紧紧盯着因兴趣盎然而摸摸下巴的音音。
「嗯看来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呐。」
「您、您相信我吗?」
「哎呀,难道你说谎骗我?」
「属下不敢!」
槙奈不停摇头否定说谎,音音则是开心地呵呵笑。
「哎呀,无妨,这次我就不追究了。」
「真、真的吗!?」
「是真的。只不过你必须在今天带驱真归队才行唷。好了,快点动身出发吧。」
「——属、属下明白了!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内心不满什么的,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啊。槙奈矫健地提着水桶敬礼后,逃命似的离开音音办公室。
◇
「哦~~回来了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大饱口福?」
即使因为在餐厅说「小孩一位」而受到异样眼光看待,在纱依然用完午饭,接着到饭店内四处闲晃打发时间;等回到房间时,冬香早已恢复原本的平静模样。
——其实仔细一瞧,还能看到她充血的双眼与一头乱发就是了。
「怎、怎么啦?有东西黏在我脸上吗?」
「没事……」
在纱假装没发现,再度坐到先前坐的沙发上。
冬香也随即在她对面坐下。
等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后,冬香忽然开口说:
「啊……先从哪个地方开始聊起好呢。不过我的脑袋非常混乱。」
说完便抓抓后脑勺,目光则很不自然地四处游移。
「唉……就提那个好了。我先把回来的目的告诉你吧。」
「目的……吗?」
「对,我——在纱,我想带你走。」
「————!」
心脏因冬香轻松说出的这句话揪成一团。
在纱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微微抖着双唇勉强回问:
「那是因为……爸爸大人去世的关系吗?」
冬香被问得霎时皱眉——却立刻摇摇头,恢复原来的表情说:
「这个嘛,我认为无论宗是否活着……结果都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不停发问的在纱漠然置之,她依然理解冬香的话中含意是什么。恐怕——和发生在背部的异常有关。
可是,即使直觉猜到这一点,在纱仍未打破砂锅问到底。「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也许冬香不是那个意思」她只能将希望投注在这些细微的可能性上。
然而——
「既然肯跟我来,就代表你已经发现……翅膀了,对不对?」
「…………」
现实却火速将幻想打个粉碎。
冬香突然起身,走到在纱身边去。
她用手碰碰在纱背部,轻蹙柳眉说:
「可以让我看看吗?」
「啊……好的。」
察觉冬香意图的在纱稍稍往前弯下身子。冬香见状,立刻把手伸进衣服底下,在背肌部分摸了好几次。肌肤感受到一股冰凉触感。
「嗯……」
「啊?真奇怪……」
满脸疑惑的冬香把手抽回去。
「你没长出翅膀吗?不,毕竟没有固定的生长时期,这情况也不算异常……可是……」
冬香双手插胸,自问自答似的歪歪头。
为了解答冬香的疑问,在纱从包包拿出一个塑胶药盒,出示给她看。
「我认为是它的功劳。」
「嗯?这是什么东西?」
冬香从药盒取出一颗药细细打量。目前里面放的并非胶囊,而是一颗颗外形扭曲的绿色药丸。
默默舔了一口后。
「呜!这是——」
冬香霎时脸色大变。
「生体调整用的咒药!在纱,这种东西是从哪得来的?」双眼还露出讶异目光。紧张不已的在纱缓缓回答:
「——雷宾休艾兹。」
「…………!」
这名字让冬香肩头震了一下。
雷宾休艾兹——异世界国家之名。
若是生活在这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名字。
「在纱,你……」
——为何知道那名字?
她的问题全写在表情上了,可以轻易猜出来。
在纱吞吞口水,缓缓抬头。
「你是——空兽吗?请你回答我……『女王』。」接着把自己从魔王处听来的情报说了出口。
数天前,在纱曾因故前往异世界讨伐魔王。
尽管旅行平安落幕——她却在当时得知许多情报。
得知支配苍穹园天空的野兽——空兽的原种存在于异世界。
得知那些野兽的统治者——通称「女王」的个体之存在。
以及——
「我身上真的流着『女王』之血吗?」
于冒险之际,在纱曾一度被魔王附身。
当时魔王发现在纱体内流着非人之血。
那是继承自「女王」的血脉。
「…………」
冬香默默抓脸,细细吐了一口气。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就早点说嘛。」
说完便稍稍往前弯腰。
冬香的肩胛骨附近忽然隆起,长出一对长度和她身高相近的翅膀,尾巴跟着从工作裤腰际探出头来;额头长出一根直直的角,侧头部则朝后长出两根角。
「啊……」
——恶魔。
率先浮现于脑海的正是如此失礼至极的字眼。
冬香可能发现在纱的反应了。只见扬起笑意的她当场跳起——仿佛脱离重力枷锁一般非常轻盈地降落在眼前的桌子上。
没错,看起来就像穿戴天驱机关的驱真一样。
「——你猜对了。其实我并不是人类。我的本名叫芙洁希卡·亚修·库琳,是人们口中的空兽『女王』——正确来说,我是直系子孙。」
「……」
一阵轻微晕眩感袭来。
视野出现摇晃的在纱轻轻扶额。
——直到数秒前,在纱的担忧只称得上是猜测,抑或是推敲而已。
可是现在,眼前却出现了不动如山的铁证。
「不过在纱,你可别误会哦?我想带你走,并非我不希望你待在人群中生活。」
「欸……」
在纱半惊愕地回腔。
「即便是最近的经验也无妨。你有没有遇上空兽主动靠过来的情况?」
「呜——」
这问题……使得在纱屏息不语。
在最近数个月期间,在纱的确多次遇上遭受空兽袭击的异常情况。而且攻击她的全是大型种的飞龙级空兽群或传说中的帝亚玛特级等等,平常鲜少目击的超级怪物。
「……果然没错。」
「这是……怎么回事?」
当在纱抖声发问时,冬香马上往后弓起身子,身上那对非人器官随即配合这个动作,一口气收回体内。
「嗯……这个嘛。简单说,目前被称为空兽的生物分成继承旧魔兽军血脉,以及过于适应这个世界,结果导致野性化的部分。
前者多少还会听从我的命令,但后者根本充耳不闻。唉,就是宠物和野生动物的分别。」
冬香说着说着,还把手伸到后面去。好像是露出翅膀时,顺便把汗衫给撑破了。
「最麻烦的是,那些野生空兽依然残留着魔兽的特性。」
「特性——」
冬香「啊啊」回了一声,继续愤愤说:
「继承『女王』血脉的我们会散发出微量的诱性物质,让我们随时随地都能受到空兽的保护,不过却会连那些野生空兽也吸引过来。就算来了也讲不听,真是烦死了。」
「……!」
看到说完话还伤心叹气的冬香,在纱轻轻倒吸一口气。
她不知道爸爸和冬香在哪里认识。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哪些阻碍,自己才会出生在这世上。
可是——为何冬香要把年幼的自己交给父亲,然后音讯全无整整十年呢?
在纱理解到冬香离家的理由了。
「所以连你也在这十年间……」
「……欸嘿嘿,哎呀,我也没办法嘛。假如我停留在一个地方,空兽就会聚集而来。我可不能眼睁睁看宗喜欢的这个城镇被空兽毁掉。」
冬香困扰苦笑。
在纱全身起鸡皮疙瘩,心揪成一团的感觉立刻窜遍全身。
「啊……」
老实说,在纱对这位名叫鹰崎冬香的女性没有好感。
因为她的言行举止粗鲁到不行,还是一位抛夫弃子长达十年,毫无责任感可言的女性。
可是……在纱将握住的拳头放在膝盖上。这举动并没有任何意思,她只是觉得,如果不想让翻腾于脑海内的奇妙感情散发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负责任的女人?
在纱摇摇头。
有谁能对感情即使隔了十年以上仍未消失,甚至为了宗吾和自己着想,因而离开苍穹园的她骂出这句话?
可是她的崇高却让在纱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至今以自我意志离开的冬香,当下回到苍穹园的理由。
——就是逼在纱做出她十年前的那个决定。
冬香发现在纱已经理解现状后,缓缓放低视线问:
「欸、在纱,你喜欢那个女仆吗?」
「咦——?」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在纱眉头挑了一下。
「你喜欢她吗?」
「……是的。」
答案?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在纱深深点头回应。
冬香霎时心痛皱眉——随即顶着原本的表情往前弯腰,撑桌靠到在纱面前。
接着在能够感受到呼吸的近距离下开口说:
「我想说得更无情一点——在纱,假如你继续待在这里,那女仆早晚会没命。」
在纱顿时哑口无言。
在冬香认真的目光注视下,光发出吞咽唾液的声音就得出尽全力了。可是又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只好半勉强地透过干渴喉咙说:
「但、但是姊姊大人很强——」
「她打得赢一百只空兽吗?」
「……打、打得赢……!」
听见笃定回答的冬香稍稍瞪大眼睛,接着叹息问:
「那一千只呢?」
「肯、肯定打得赢。」
「一万只呢?」
「……呜……」
「倘若遇上十万只呢?」
她再次说不出话来了。
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看来冬香正在轻抚自己的头。
「……苍穹园骑士团非常优秀,应该能顺利解决才是。不过空兽的数量会年年增加,早晚挡不住。」
「但、但是——」
在纱仿佛弹开那只手似的猛然抬头,扭着五官回望冬香。
然而她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或许是大脑的某部分已经理解话中含意了吧。
她不愿意和驱真分开,打死都不要。
——假设她因此害死驱真呢?
「…………」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在纱出现一阵轻微晕眩,扶额低头。
「在纱……?」
莫名其妙的是,冬香那声担心的呼唤似乎离她很远。
——头痛不知怎地停不下来。明明得做出决定,头却好痛,痛到无法忍受。视野越来越狭窄,意识越来越朦胧。奇——怪,有点怪——
至此,在纱的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喂,在纱?」
冬香摇着突然跪下的在纱肩膀,出声呼唤她;全身瘫软的在纱并没有回答,似乎失去意识了。
「昏倒了……吗?」
冬香嚷着「这下不妙」,从在纱肩头抽回一只手,抓抓后脑勺。这是因为过于刺激的内容接踵而至的关系吗?
突然间——支撑在纱肩头的左手传来抽动颤抖的感觉,这才知道在纱已经睁开眼睛了。
「哦,你没——」
话才说到一半,在纱便拍掉冬香的手。
「……啊?在纱,你怎么了?」
「给我放尊重点。我不记得曾允许你这臭女人呼唤那名字。」
「……蛤?」冬香张嘴惊呼。
这也怪不得她,谁叫在纱突然口出惊人之语。
仔细打量才发现,在纱不只遣词用字,甚至连举止和气势都变了一个样。简直就像第一人格在她失去意识瞬间诞生似的。
「怎么了?你突然间怎么了?」
「喂,在纱,你有没有听到?」
「怎么?原来你这臭女人还活在这世上啊。好,我就允许你火速从我的视野中消失,到街上大喊『对不起,我不该出生到这个世界上』跑完一圈后,全身绑着鲜肉冲进饥饿的空兽群里去吧。有没有很开心?快点动身吧。我只能默许你在这房间多待〇.〇〇〇五秒。」
一听到在纱连珠炮似的发言,冬香微愣地抓抓脸。这到底怎么回事?莫非她在难以下定决心之余,真的创造出另一个人格了吗?
当冬香愣愣看着在纱之际,房内的电话突然响了。
「嗯?」
她紧紧盯着举止怪异的在纱,伸手拿起话筒。
「喂?有事吗?」
『打扰了,这里是大厅。……有鹰崎小姐您的访客。』
「找我的?对方是谁?」
『对方……自称是骑士团的人……』
透过话筒传来的这句话叫冬香扭起五官。
「嗯……」
这么回了一声后,她便挂掉电话。
「在纱。」
「…………」
「在纱~~」
「…………」
「在~~纱~~」
冬香气到用双拳夹住不肯回答的在纱太阳穴,使劲扭了几下。
「咿叽——!?」
「妈妈有事出去一下。冰箱里面的东西随便吃,想叫客房服务也没关系。记得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痛痛痛……你、你在做什么啊!」
「回答呢?」
「是……」
「很好。对了,顺便考虑我刚刚说的事。」
一听见冬香这么说,在纱按头蹙眉回问:
「……刚刚说的事?」
「就是我要带你走的事。」
「啥……」
在纱双眼瞪得老大,透露出惊讶之情。
「难道她刚才没听清楚吗?」如此想着的冬香搔搔脸颊,留下在纱离开。
「带走……在纱?」
冬香离开后数十秒,终于解除全身僵直状态的驱真抖着双手说道。
她的担心果然成真了。什么明天就送人回家,倘若没有出手援救的话,说不定在纱会直接被她拐跑。
「开什么玩笑……我哪能让她如愿!」
刚刚被使劲扭了几下的侧头部隐隐作痛。
「……呜,那个臭女人竟敢对在纱的身体……!」
驱真一面咒骂冬香,一面温柔轻抚侧头部。
「啊……❤」
手指突然缠到细细绢发,令她不禁叫了一声。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她勉强压抑快速跳动的心脏,调整呼吸。毕竟心脏不可能无限次跳动,一次心跳都不能浪费掉啊!
此时,驱真已经进入在纱的身体里面了。
「总而言之,术式似乎成功了……」
她双手摸摸脸颊,确认那柔嫩的触感。啊啊,错不了,驱真的触觉一定不会出错,这正是在纱的身体呀!
……如此举止使得心脏再度快速跳动。为了压抑激动的心脏,驱真捂住胸——立刻发现会得到反效果,进而停止动作。
「现在可不是做蠢事的时候。」自言自语的驱真深深点头。
因为一切宛如算计好般,当驱真进入在纱身体不久,冬香便立刻离开房间了。只能认为这是被神明帮了一把……不,其实驱真自己就是神明。
「好,赶快趁机会……」
说完便起身——
「咦!」
大大失去平衡的驱真发出短短哀号,往前跌倒在地。
甚至连比较高的桌子
也遭了殃,被她的头部狠狠撞了一下。
「呜……怎么回事……?」
呻吟嘀咕的驱真扶额坐正,随即猛然想到什么似的全身上下摸个不停。
「太好了,幸亏没受伤……」
吐出放心的气息后,她立刻趴地爬行到墙边,缓缓撑墙站起来。
「呼……」
是精神和身体还没融合在一起吗?抑或是手脚长度突然改变许多,因而失去平衡感?光是想站立都觉得双脚不听使唤了。虽然勉强撑墙走了几步,但脑袋仍然晕眩不已。
「……啧,只能花点时间适应了吗……」
驱真愤愤嘟哝,迅速环视房内一遍。
此处似乎是饭店房间——而且是非常高级的套房。
可是她能得知的情报仅仅如此。先习惯这副身体,然后趁隙离开此处才是当务之急。
忽然间——
「……啊!」驱真在房内发现某样东西。
她吃力靠墙行走,勉强走到那面大大的全身镜前。
「呜啊……」
喉咙很自然地发出陶醉之声。
然而这也怪不得驱真,毕竟自己的手脚和脸蛋,都跟她全世界最喜爱的少女一模一样。
「这、这真是……远远超乎想像……」
红脸嘀咕的驱真先环视房内一遍,确认没有别人在场后,稍稍收起下巴,刻意露出往上看的撒娇视线,对着镜子说:
「姊姊大人,我最喜欢你了。」
「哈啊……」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全身血液瞬间沸腾……不,血液为之汽化的感觉立刻窜遍全身。……不妙,这会令人把持不住啊。
驱真压抑差点自然上扬的嘴角,换成双手在胸前交握的姿势,再次朝镜子轻声说:
「……我只要有姊姊大人就够了。」
「……!」
欲罢不能的驱真拉开衣领微露胸口,然后微微红着脸对镜子说出「姊姊大人……没关系哦……?」这句话来。
「奴哦呼……!?」
仿佛烧干脑浆的冲击忽地袭来,人中与嘴角随之湿濡。看来驱真把自己搞得兴奋过度,结果流鼻血了。她赶紧把头往后仰,以免鼻血滴到衣服上。
「卫、卫生纸卫生纸……」
这真是糟糕透顶啊!在纱血液的价值可是高过同等重量的黄金,怎能无谓浪费掉。驱真转身找起面纸盒——
结果双脚打结,再度重重跌了一跤。
「哦啊!?」
为了撑住身体,她迅速抓住棚架上的花边布……却无法抵消跌倒的力道。摆设的花瓶经这么一拉,全数翻落到地板上,砰地砸个粉碎。
更惨的是,甚至连一旁的衣架也被衣角勾倒,结果搞得房间角落仿佛刚遭受轰炸似的乱成一团。假如饭店要求赔偿,金额肯定是一笔天文数字吧。
「……算了,反正那家伙会赔钱,没什么好担心的。」
驱真摇摇晃晃地扑到大床上。床单被鼻血弄出好几个血迹,散发出奇妙的色色的感觉。
她从棚架拿来卫生纸,揉成纸团塞进鼻孔里。
「……好。」
尽管有点难看却莫可奈何。驱真躺在床上休息,等恢复足以走路的体力才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