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周一。一大早,在我上学的时候,门口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
并且那里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对石油炉子进行紧急灭火时一般,并且还混杂着尼龙制品烧焦的刺鼻气味。
我追着味道,来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方。那是高二我们班放鞋子的地方,但聚集起来的人也有其他班级的人和不同学年的人。因为觉得奇怪,我再靠近了一些,其中一人发现了我。
看到我的脸的那一瞬间,他“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而随着这叫声,其他人也发现了我,就好像奥赛罗中排成一列的多米诺骨牌倒下了一般,大家接连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向左右移动,就好像摩西的十戒分开了大海一般,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大路。
这条路看来是直接通往我的鞋箱,一边觉得奇怪,我一边走了过去。
然后,等我这样走过去后,在眼前的我的鞋箱——
——被烧焦了……
虽然这是让人无法马上相信的光景,但它的确是被烧焦了。虽然这学校的鞋箱是带着一扇扇门的木制箱子,门是关上的,那刺鼻的气味伴随着黑烟,正从我的鞋箱空间和门的缝隙中漏了出来。
…………
即使这么看着也不是办法,总之我决定去打开门。
在大家的观望下,我慢慢地打开了门,从里面“啪”的一声冲出了一团黑烟,我不禁皱起脸来。
那团烟消失后,在烧得焦黑的鞋箱里的,是我那烧的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型的拖鞋……
啪嗒……
这时,我沉默着关上了门。
而在周围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的围观者们则同样不发一言,这附近被一片沉重的寂静所包围。
我将视线移到自己鞋箱的上一层,在那边紧闭的门上,有用罐装喷漆所写的『火焰魔术师参上!』几个大字。
“…………”
我当场脱下鞋子,穿着袜子就这么进入了校舍。然后开始在走廊上向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来到走廊尽头后,后方的大门处突然开始一片哗然,我没在意,继续向正面的玄关走去。
过了一会儿,从客人用的鞋箱处借用了拖鞋后,我回到了门口,那里有几个老师在,正怒喝着赶人去教室。
其中身为生活指导的男老师发现了我,来到了我的身边。
“化野,你稍微来一下……”
就这样抓住我的手,他强拉着我走了。
我被带去的地方是校长室。虽然两周前也来过,现在和那时几乎没有变化,我依然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地方。并不宽敞的室内被硬塞进漂亮的校长座位和成套的黑色皮制会客家具,墙壁上挂满了历代校长的照片,角落里装饰着不知在什么大会中得到的优胜旗帜和奖杯,是校舍内最符合学校风格的,让人有廉价而豪华感觉的异空间。
我就在这房间的正中央——坐在会客家具中的黑色皮制沙发上,旁边是班主任,而夹着桌子,对面则坐着副校长。校长老师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刚才负责生活指导和各学年的年级主任之类略有权利的老师们则围着会客家具,露出复杂的表情站着。雪村老师不知为何也混在其中,她站在比班主任稍微后边一些的地方。
“化野同学,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我刚在沙发上坐定,副校长就这么询问道。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一来上学,我的鞋箱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烧焦了。我不记得有往里面放过会自己烧起来的东西。”
“……那也就是说,是别人干的吗?”
“——是的。我想就是那样。”
……那是当然的。就算是我,也不会有对自己的东西点火,在那附近涂鸦并得到快乐的奇葩性癖。
“你有什么……头绪吗?”
副校长似乎是在悠缓且慎重地选择辞藻。但是我立刻回答道。
“有啊。”
周围一下子骚动起来。
“但是太多了,无法特定下来。因为恐怕全校学生有一大半看我不爽。”
“化野同学……”这么低语着,副校长垂下头,看上去十分难受地用手指按了按眉间。
“虽然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恐怕问题比你所想的要严重的多……”
“是吗?那还真是糟糕。”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问题!最近好不容易觉得稳定下来了……”副校长抱着脑袋哀叹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谁是犯人吗?过着普通的校园生活,居然还在鞋箱里放火,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再好好想想,绝对是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请等等!”
突然,雪村老师插入了对话之中。
“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吧?这次她可是被害者,不是加害者。而且副校长也……”
“那种事情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从刚才听起来就——”
“雪村老师不知道那个事件,所以才能说这种话!那件事后,我们大家是多么辛苦!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别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三道四!”
以她的性格来说这可谓是出人意料的发言,这次换班主任喝止了还想要极力争辩的雪村老师。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班主任老师先是看向副校长,又将视线移向坐在里面座位上的校长老师。
旁观至今一直沉默地看着事情发展的校长先生,此时转向我,缓缓开口道。
“……化野同学。关于这鞋箱的事情和在这里发生的事,能别对其他人提起吗?对校方而言,不希望这件事被夸大,也更不希望让它变麻烦。”
“但是,有很多目击者……”班主任老师说道。校长看了看班主任老师,再环视了周围的老师们。
“年级主任老师请向各班的班主任下达封口令。然后,如果事情败露到外部,不管被询问什么,都请给出『姑且让警察在调查』,『只是恶作剧』的回答。”
“那要不要通知警察呢?”
“我去通报吧。”
就在我眼前,他们完全不管我的意向,只是不断决定事情的走向。而就在此时,我如同泼冷水般插嘴说道:“不好意思,我有问题。”
“谁都不能说也就是指,父母也不行吗?”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说。”
校长先生像是在叮嘱小学生一般,以缓慢、清楚且沉稳的口吻回答道。
“——不,这就有点伤脑筋了。因为必须买新的拖鞋才行。”
“那,这就由我们校方准备,在今天内就会交给你。钱当然也由校方来出。这样行了吗?”
“是的。”我回答道。没有拒绝的理由。校长老师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环视了老师们。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各位也没意见吧?还有谁有问题……”
“校长老师!”
雪村老师以可怕的表情瞪着校长先生。
“请让我这不知道事件详情,也没体会过事后辛劳的新人提个问题。您觉得像这样除了抹消事实意外就没任何用处的手段是最好的解决之策吗?这个学校中难道没有想要保护学生——想要将他们引向正途的老师吗?难道凭这种事——各位就能挺胸说出『我是老师』这句话了吗?”
老师们那边又再次骚动起来。但是只有校长依然冷静,“呼……”地轻轻吐出一口气,朝向她说道,“雪村老师……”
“——我啊,也是从四月起才来的新人哦。我也不知道事件的详情和辛苦。但是啊,我依然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的确也有让人抬不起头的部分,但还是请忍耐下来。因为不仅是学生,保护学校也是老师的重要义务之一。”
虽然雪村老师打算继续反驳,但校长没去管她,说了句“会议结束,请回到工作中去”,便开始催促大家离开房间。老师们都离开了……
“那个,我……”
“化野同学也辛苦了。可以回教室了。”
“……好。那么就失陪了。”
轻轻行了个礼,我离开了校长室。
在离开之际,我瞥了一眼只身留在室内的雪村老师。虽然她低着头,我仍然看见她露出了非常复杂而且难以理解的表情。
放学后,我站在学生会室的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回应,我打开门,走了进去。
我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所以一进去就环顾了室内。没有属于个人的桌子或靠墙的壁柜,取而代之的是在正中间有几张长桌摆成了口字型,角落处摆着移动式的白板。除此之外与普通教室的大小和构造相同。
长桌边摆着几张折叠椅,但此时坐在那里的只有一个女学生。
成熟的感觉,虽然不起眼,但脸还算清秀,是带着半框眼镜,留着短发,是非常干净的女生。即使坐着也能看出她的身高很高,因此给人一种高挑纤瘦的印象。
“
请问素草学长现在去哪里了?”
我找他有事,但他似乎并不在这里。
“素草君今天没来。为了下周末热气球搭乘会的事情,正在与会长进行事前商量呢。”
啊啊,这么说来的确有那么回事。
“失陪了……”
那就没其他事了,我转身打算离开。但是她叫住了我。
“你找素草君有事吧?如果明天也可以的话,要不要帮你转达?我跟他同班的。”
“啊啊,不用了。有点事想要问他……我会再来。”
我这么说着打算离开,但她却再次叫住了我。
“那是有关个人的内容吗?”
“——不。不是的。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有关学校的事吧。如果可以的话,想问问三年级生。”
除了他,我不认识其他可以商量的三年级生,没有其他选择。
“——这样啊。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听你说哦?我也是三年级生,而且还是学生会的一员,对于学校的事情,我有自信比其他人稍微知道的多些。”
她这么说着,轻轻微笑起来。虽然不知道她的真意是亲切心还是责任感,但对我而言这是求之不得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是学生会副会长【辰已铃花】,请多指教。你的确是二年级的,化——”
“叫我【A子】就行了。辰已学姐。”
“诶?但是……”为了压住还在犹豫的她,我再说了一次“没关系的。”
“……那,【A子】同学。你想问的是?”
她搬了个椅子让我坐下。承了她的好意,我将原本想要问素草学长的问题说了出来。
“我想问的是与【连环诅咒】和【抱抱魔】有关的事。听说这些传言是以三年级生为中心传播开来的。人体燃烧事件中的金沢学姐和浮嶋学姐也与此有关……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方面的事。”
今天,我下定决心要开始调查有关这两件人体燃烧事件的背景。要问为何,就是因为我的鞋箱在这个时机被放火烧掉了。也许这与两天前屋顶上的实验成功有什么关系。
人体燃烧与【火炎魔术师】之间的关联,轻部刑警以前说过“正在调查中”,而且在两天前也说了,犯人潜伏在校内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如果在鞋箱里放火,并非校方借口所说的『是借了【火炎魔术师】名字的单纯恶作剧』的话,也许那就是犯人对发现了他犯罪手法的我所发出的“别再深究”的警告。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犯人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只有校方和警方的一部分人才能知道的有关实验的事情呢……谜团越来越多了。
即使干劲十足地想要调查人体燃烧和在鞋箱纵火的犯人,身为外行人,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该以怎样的顺序来进行搜查。因此,总而言之只能从看上去有关的事件为线头慢慢查了,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传言。……我没办法光是坐着等【透】君把情报给我带来。我还是挺性急的。
辰已学姐露出复杂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进行“这些话听起来会让人很不舒服。因此希望你别告诉别人,是从我这里听说的。”的开场白,之后她便告诉了我。
“也许是你运气好吧,没问素草君,而是问了我。这是在两年前——我们还是一年级生的时候发生的事件。素草君是去年四月从其他地方转学来的,对事情并不清楚。”
辰已学姐虽然声音低沉,但还是从正面直直地凝视着我的脸。
“……【环】也好,【抱抱魔】也好,都是别人取的绰号。【环】的本名是【公冢圆】,【抱抱魔】则是【水野透子】……”
正觉得后者的名字好像听过而低头思考,辰已学姐就已经给了我答案,“她是现在的学生会长。”
“明明名字里有透明的【透】字,但却一肚子坏水,是个非常浑浊的人,因此才叫她【浊子】(抱抱魔是ダッコちゃん,浊子是だくこ,发音十分相近)……然后就变成了发音相近的【抱抱魔】。很有趣吧?”
……的确很有趣。这绰号与她真是绝配。但是,虽然我没资格评论他人,但她居然被同级生说成这样……
“她做了什么?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我的提问,辰已学姐问道,“A子同学你与水野会长见过吗?”我给出了“就一次”的回答。她紧接着问“说了什么?”于是我老实地回答了。“她单方面地说总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很讨厌。自己的容身之处什么的。还有金子和水之类完全没弄明白的话。”
“原来如此,那就好说了……”辰已学姐这时候微微松了口气。
“……她——水野透子和素草君一样,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人。是从两年前入学的——虽然是从四月份起啦。因为中学是在其他地方上的,所以一开始,她理所当然的没有朋友。但是,她却利用了亲切向她搭话的一个女学生,陷害她,将她弹出了班级的圈子,并凭此得到了容身之处。这是在她把这件事比作【阿基米德原理】,并到处炫耀的时候听到的。你知道【阿基米德原理】吗?”
“应该是『浸在液体里的物体受到向上的浮力作用,浮力的大小等于被该物体排开的液体的重力』……之类的吧。比如说在放满水的水缸中放入铁块的情况下,铁块所排出的水的体积与铁块体积相等,而洒出的水的重量与铁块在水槽中得到的浮力相等。”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她对这种原理和定理十分精通,并把世界和人类关系也以这些定律去考虑。装满水的水缸就是人类的集团,自己是金块,而由于自己介入而被推挤出来的人的大小和重量——也就是价值之类的东西吧——越大,自己在集团中的地位就越高……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说真的,还真是扭曲的见解,太强硬了吧。但是,如果以这种想法去做的话……
“但是这样一来,那个作为牺牲品的亲切女学生应该是相当有价值的人吧。毕竟水野学姐在学校这个集团中,都已经爬到学生会长这个位置上了。”
“…………也许就是这样吧。如果是那个女孩,学生会长这种程度恐怕是轻而易举的吧。”
辰已学姐的表情比刚才更加消沉。然后喃喃低语道,“那根本就是耍手段……”
“……水野透子啊。在把那个女学生从圈子中弹出后,还继续打压她,把全班的人都拉进来,做的很绝。结果,在那一年冬天的某一天,那个女孩子上吊自尽了。而大家之间则留下了后悔、罪恶感,和对水野透子的恐惧——也就是说,那个女人使用了让被泼出去的水增加体积和重力的手段……”
我觉得那个水野学姐看上去的确做得出来。但是听了这些话,也有些难以接受的部分。
“我想这应该已经不用多说了,自杀的女学生是公冢圆——MADOKA的汉字写作【圆】,因此【环】就成了大家之间的隐语。而打压她的中心人物就是【水野透子】、【浮嶋枣】和【金沢朱实】三人。这就是『接下来被【连环诅咒】杀死的是【抱抱魔】』这个传言的真相……我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如此。基本上能够理解。也就是说,那个人体燃烧,是留下怨恨死去的公冢学姐对把自己逼死的人物进行了【诅咒】,接连进行了报复——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们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我知道人体燃烧的真相,疑问……应该说无法理解的有二点。于是我决定询问辰已学姐。听了我的请求,她点了点头,“可以啊,如果是我知道的事的话。”
“——首先是第一点。【火炎】和【红外套】,这两个关键词与公冢学姐的自杀有什么关系吗?”
即使对辰已学姐他们是【诅咒】,对我而言,这件事依然是【有犯人实际存在的杀人未遂事件】。犯人为什么要以这么迂回的方法来进行犯罪,甚至还要穿那么醒目的红外套呢?如果只是想杀人的话,应该有其他更有效率,更不惹眼的方法和打扮。我认为应该还有什么没有得到的情报。
“……有关联呢。她们对公冢同学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在她头上浇了一整罐可燃性的红油漆,并点了火……就是这件事。那之后过了几天,公冢同学就自杀了。我想,大家会认为是【诅咒】而慌张,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犯人是熟知这些事情的人物……不过,从辰已学姐的口气来看,这恐怕是当时人尽皆知的事情。
“第二点……”听了刚才的话,这是让我有些无法接受感觉的部分。
“刚才辰已学姐似乎对公冢学姐的评价很高。『如果是那个女孩,学生会长这种程度恐怕是轻而易举的』之类的。那就是说,她是能力很高,受到大家信赖的人物吧?那为什么大家没有帮她呢?为什么要照水野学姐所说的去做呢?不管水野学姐是多么狡猾,我无法相信在这个学校里没有公冢学姐的朋友。因为这所学校没有宿舍,来上学的大多应该都是这里的原住民才对。对她而言,这里是通过中学时代积累了信用的主场,而水野学姐是从其他地方来的,这里对她而言应该是客场。就算班级孤立了她,也应该有中学时代的朋友在其他班级。这
些朋友没有人伸手帮她吗?”
听了这些,辰已学姐低下头。恐怕这个问题的内容对她而言是不太想去碰触的吧。
“……是啊……没、没错呢。一般都会那么想。但是没人帮她……而我就是在其他班级的朋友之一……”
“…………”
“我啊,小学中学都与她同校,一直都是死党哦。虽然进了这学校后变得疏远了……”
“……为什么没去帮她呢?有什么理由吗?”
辰已学姐也想了很多吧。但是,我依然问了出来。不知为何,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点。
“……她是个好孩子。是个太过完美的人。做什么事都很努力,对谁都很温柔,性格温和,待人处事上也做得很好……再加上外貌也很完美——可爱又干净秀气。无论男女,大家都对她充满好感。我也对她感到憧憬,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但是啊,就像我对她抱有敬慕之情那样——不,也许比那更强,我的心中也有种与之完全相反的感情。当听到她在班级中遭到过分的对待时,比起可怜,我却更觉得『活该』。在小学时代,我曾向单恋的男孩子告白,但他却喜欢着她,我就这么被甩了。『绝对是我更喜欢他。为了他我什么都会去做』——我都曾经这么想过呢。而抱有这种想法的女孩子恐怕很多……”
不知为何,我的心灵深处一片混乱,总觉得有什么黑暗的东西积压了起来。
“如果无法得到女生的支持,就不行了。我想你也该明白,同年级的男生是不愿意得罪女生的生物,派不上任何用场……”
心中的那份黑暗越发浓烈了……
“——也就是说,你没能帮助她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嫉妒】?”
我说出的,是让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嘲讽口吻。
“……是呢,我想恐怕就是那样吧。因此我才对她抱有罪恶感。”
“真是令人作呕……”
我轻声丢下这句话,站起来转身背对辰已学姐。
“已经够了。非常感谢……”
就这样走到门口,打算说一句“失陪”再离开的时候,我第三次被叫住了。
在我转过身的时候,抬起头来的辰已学姐的表情已经恢复到最初平静而成熟的感觉。
“虽然说是作为告诉你传闻真相的谢礼有点奇怪,但我希望你能听我的一个请求。”
从正面直视着我的脸的那双眼睛中,我能看出她并没有在开玩笑。我个人的感情先放在一边不谈,她的确有这个权利。这种状况是等价交换,也称为GIVE&TAKE。
“希望你不要再接近素草君了。”
…………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呢?”
是误会些什么了吧。今天只是特殊情况,平时我绝不会主动靠近他或是缠着他的……
“最近,他总是很高兴地在说。说是交到了有趣的朋友,还有关于你的事情。但是啊,我们今年就要升学考了。这是重要的时期,因此我不希望你把他卷入麻烦事中。虽然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但他是因为家里的情况才借住在姑妈夫妇家的。这些方面也请为他考虑,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的确,那倒也是。在重要的时期与让人讨厌的人扯上关系,今后就不会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了,再加上立场问题就更是如此。本来我就觉得自身是不能和任何人扯上关系的人类。因此才能理解这一点。
“明白了……”
我行了一礼,转身背向她。这次她没有再叫住我,我离开了房间。不知为何,我不想再多看辰已学姐的脸一眼,也不想让她再见到我的脸,因为这奇怪的心情,我自然走得很快。
从学生会室和她身边离开,即使离开,心中那黑暗的东西却依然没能变淡……
“呀,你好。”
第二天放学后。班会结束后,正打算离开教室时,素草前辈向我打了招呼。
“…………”
我无言地从他面前通过。
“等、等等啦。”
他慌忙追了上来,与我并排在走廊里走着。
“昨天你到学生会室来找我了吧?我听辰已同学说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没有理由需要见你。而且……”
“你在介意辰已同学说的话?其实我是来就这件事道歉的,就因为觉得会让你感到不愉快。她是为人处世非常认真的女孩子,稍微有点爱操心和爱管闲事的地方……但绝不是什么坏人哦。”
“我知道。她夹在你和水野会长之间一定非常辛苦吧。”
“算吧,正因为如此。你不用在意她说的话。这是我的问题。应该说,是我愿意这么做的……”
“…………”
没有对单方面说个不停的他进行任何回应,我只是继续前进。走下楼梯,向着门口走去。终于到了门口,即使打开被烧得焦黑的鞋箱,他依然跟在我边上。
“咦?已经要回去了?社团活动呢?”
“翘掉。今天我打算去公冢家询问一下情况。”
“啊啊,就是那个女生的……嗯,原来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吧。”
“——啊啊?”
“是没去过的地方吧?而且等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让女孩子一个人去我会不放心。”
“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吧……”
“不,不行。如果你现在不带我去,从明天起一到休息时间我就去教室找你。直到你承认我是你朋友为止……”
虽然很土,但这真是最糟糕的行为……
“所以我也一起去。”
虽然不知道这所以是哪里冒出来的,但觉得如果是他,也许真的会做得出来,无奈之下,我只能允许他的同行。
“谢谢。那,能稍微等我一会儿吗?必须给原本打算在回家路上去的朋友家打个电话……”
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高兴地笑着,打算去玄关那里用公共电话的他。最近双亲太爱操心,所以让我拿着。
他一边说着“诶?要借给我吗?我没有手机。不好意思哦,谢谢。”一边走到门口角落处打电话。
如果有事的话以那边为优先不就好了……依然是那么让人搞不懂的人呢。
“话说,那个叫啥的人的地址你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图书馆的仓库里保管着过去几年份的年级名册。而且管理不善,能很轻易地借阅。”
“呜哇,真随便啊。”
在去公冢家的路上,我和素草学长一起走着,一边说着这些话。
“——随便。”我叹了口气。
“素草学长有恋人吗?”
“诶!?”
因为太过唐突了吧,他对我的问题表现出过分的讶异。
“诶……不,没有啦。但是,这难道是……这个问题,这个展开……”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有的话,那个人就太可怜了。”
“……………………这样啊。”
从慌慌张张无法平静的样子一口气变成了拖着肩膀的丧气样。这落差还真是让人瞠目结舌。而在一边看着学长的样子,我再一次觉得他是个让人搞不懂的人。
“这么说来,之前你说你有个暗恋的女孩子吧?给你手链的那个来着。——啊,今天没带呢。”
突然我发现,学长今天左手上没有那个曾经在音乐室见过的手链。
“啊啊,手链啊。现在放在口袋里啦。虽然一直都带在身边,但要戴在手上,还是只有特殊的时候。……啊,不。我不是在说与【A子】在一起的时间就不是特别的哦。不是那样,对我而言这条手链是,那个……”
学长不知为何慌慌张张地解释了起来,但看来这进行得并不顺利。
“那个人后来怎么了?”
虽然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但我姑且还是问了一句。原本只是打算拉拉家常,但这个问题让学长的表情阴沉下来。
“——被甩了,就在不久之前。明明一直都很喜欢她,却打破了约定伤害了她。然后就被讨厌,被舍弃了。虽然不对的是我啦……”
说出如同低语一般的话,学长寂寞地笑了起来。
“啊啊,是个超可爱的女孩啊。头发十分清爽柔软。一碰就会『呀』的一声害羞地叫起来……”
学长从旁边直直地凝视着我的脸。
“和你的头发非常相似……”
这么说着,他就伸出手来,我身子一扭,躲开了。
“所以说请不要碰我的头发。”
学长露出很想摸的表情,我则冷冷地质问他,“你对谁都会这么做吗?”
“——什!才不会对谁都那么做呢!我只对自己觉得可爱的女孩子这么做。”
“你觉得可爱的女孩子有很多吧?我认识的人中也有会说这种话的人。”
“……啊,那是指上周在保健室碰到的刑警?”因为学长这么询问,我给出了“对”的答案。
“——果然。我就想着那人有与我相同的气味。”
“是啊,也许就是那样吧。最近会积极想要与我扯上关系的人类
,都尽是怪人嘛。”
“那,雪村老师也是吗?”
“…………”
因为这名字出现得太过突然,我不禁无言以对。
“……为什么雪村老师的名字会在这里冒出来?”
“不,因为,你们关系好到之前一起开茶会嘛。所以……”
“那是她擅自做的。是擅自,每次都是强加于人……”
“……难不成,【A子】你讨厌雪村老师吗?”
“是的,没错。我非常讨厌。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火大,我肯定了他的说法。那是带刺的口吻。但是看着学长吃惊的表情,我又很快恢复了冷静。就算迁怒于他也没用……
“……啊,那个,对不起。其实昨天听辰已学姐说了有关公冢学姐的话后,我就发现了从以前起就一直看不惯雪村老师的理由……她有着许多我没有的东西。但是她却毫无自觉,也毫不在意,连自己的行动十分危险也不知道,这份糊涂让我觉得火大。简而言之就是【嫉妒】的一种吧……这很丢脸。即使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那也是无法做到的,因此我并不打算抱有羡慕的感情。明明如此,但我心中却还是有着这种感情,并且受到了它的影响……”
“我觉得……不甘心,而且很羞耻……”我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不,才不丢脸啦。那种感情谁都有。而且你能成为雪村老师那样的人的。如果是【A子】的话,一定很快就能……”
学长说出安慰性质的话语。
“谢谢。但是……”
我摇了摇头。
“据某人所说,我这种人是从水缸里【泼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似乎是无法再次恢复原状的……”
公冢家在住宅区的一角。按响玄关的门铃后,一位白发苍苍的女性出来应门。虽然也有担心过突然冲上门询问已故人的事会让家人感到不快,打听不出有关她的情报,但这一点被素草学长轻松的搞定了。我是公冢学姐原来的后辈,而素草学长是她原来的同级生,两人与生前的她非常要好,今天是来拜祭她的云云,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些设定。
多亏了他,我们比较顺利地进入了家中,然后被带到灵堂向着牌位合手拜祭。而趁此机会,我终于通过遗像第一次看到了名叫【公冢圆】的女性的脸。根据白发女性——公冢学姐的祖母——所说,那似乎是高中入学仪式时拍下的照片,但比起现在的我,看起来要老成许多。正如辰已学姐所说,有种美丽且保守的感觉。
而公冢学姐的祖父也在那里,我听他们说出有关她的回忆。她自幼因为事故父母双亡,是祖父母养大的,因为她是独生女,于是遗族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因为被叫到学校好几次,祖父母也发现公冢学姐被欺负了。但是她自己说『不要紧,没事的』,依然每天去上学,在家也装出很开朗的样子,因此他们都没能理解她已经被逼到要自尽的地步了。
“我们从那孩子小时候起就一直告诉她『我们不管何时都是站在她那边』的……但却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没能为她做任何事。而那孩子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才勉强自己……”
祖母含着眼泪,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公冢学姐直到最后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心中所想,而按祖母的话来看,似乎也没留下任何被欺负的证据。
所以结果就——
“……最近发生事故的学生,是欺负圆的学生吗?”
“——诶?”
突然,祖父询问道,我不禁反问了一句“事故?”
他点了点头……
“之前在电视新闻中放过一次。因为没说详细情况,不是听得很明白,但说是文目沢高中发生了事故,学生被卷入其中,受了重伤。而之后没多久,一个年轻的刑警说是要进行『确认』,上门来打听了有关圆自杀事件的事情,我们就想着难不成是她们——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说了句“正如您所想”。虽然基本上不太一样……
我不太看电视,也对传闻不太在意,因此我不知道一般情况下流传的新闻内容。的确,如果不知道那个机关,从广义上而言,就会认为是『事故』那样的情况吧。——但是,比起事实来看,这报道还真是内敛啊。我发生事件的时候媒体可是非常厉害的,从昨天副校长那态度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明白这点。处于漩涡中心的我,那时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此完全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不过——
“——是报应。”
祖母突然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一定是那孩子在天上看着呢……”
“………………”
【诅咒】之后是【报应】……第三者和遗族即使有所不同,但希望是公冢学姐所做的这份心情看来是一样的呢……
我没能回应祖母的话语。不知为何有种什么都不想说的感觉。
我是无法理解三年级前辈们的罪恶感和遗族那不甘心感情的人类。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活着的时候无法做到的事,死了就能做到吗?』
死去难道就能变得坚强吗?——我这么想着。
【诅咒】或【报应】,这些只不过是第三者个人的意愿罢了。
这样一来,不管她是生是死,情况也没什么大变化……
她在天上看到这情况会怎么想呢……
我将视线从祖母身上移开,公冢学姐的遗像越过她的肩头闯入了我的视野。
与我四目相交的她,正露出淡淡的柔和微笑……
离开公冢家的时候,周围已经昏暗到路灯全开的地步了。虽然被素草学长“我送你回家”的话语所打败,但我还是把它改为了送到车站为止。
我们并肩走在住宅区的路上,突然,学长向我询问道。
“【A子】为什么要调查那个公冢同学的事情?”
“因为有必要。”我回答道。
“她的自杀与人体燃烧事件有相关的可能性。而且那犯人与烧了我鞋箱的犯人也有是同一人物的可能性。因此我要找出来,给予一定程度的制裁。放着不管的话会越来越嚣张,也许又会做出相同的事情呢。这是为了我那平稳的日常。”
“原来如此。”学长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只要抓到那在鞋箱纵火的犯人就满足了……”
“——诶?”
“……诶,啊啊,不是。没什么奇怪的意思啦。只是在担心你。今天总觉得气氛有点阴沉……”
素草学长似乎又在掩饰着什么。虽然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但我必须承认今天的我的确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因为对于名为公冢圆的女性,我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那个。还是别管麻烦事会比较好……吧。”
“谢谢。”
我坦率地行礼道谢。
“但是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想要挖掘过去的事情,冲动地与水野会长进行正面对决啦。我只不过是在努力保护自己罢了。”
“这样啊……”素草学长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微笑起来。
“——啊!”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般停下脚步,而我走了两步后也转向了他。只见他直直地盯着我背后看。转身看去,在距我们所走的道路几十米前的十字路口处,有个侧脸似曾相识的女性正跨在自行车上。
学长轻轻吸了口气,正打算向着她喊出来。
“喂~~~——呜咕!”
我赶紧冲了过去,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就这么将他推进了隐蔽之处。
然后再从那里偷偷观察十字路口的情况。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从前进方向上一下子移动到左手边位置的我们的存在。而且看起来还在听音乐的样子,带着耳机,学长的声音幸运的没被她听到。
“等等,【A子】……”
就在她——松本友美的身影消失在十字路左边的几乎同时,学长靠自己的力量扳开了我的手。
“距离很近哦。非常近。”
听到他说的话,我才发现我们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失礼了。”我离开他身边,而他则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笨蛋吗?”
向着还没能理解状况的他,我不禁丢下了冷嘲热讽。
“『别管麻烦事比较好……』这不是你自己刚说的吗?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不,只不过想打个招呼而已啦。作为足球部的一个成员,向经理打招呼。”
“你这个脑袋里都是肌肉的家伙。”
昨天听了辰已学姐的话后,我发现的并不仅是自己对雪村老师的感觉。还有松本同学看到我与素草学长在一起时的尖锐眼神……我也察觉了这个理由。因此为了不被卷入麻烦之中,我只能那么做。不过……
“奶奶曾说过。『运动社团的人因为太过锻炼身体,导致连脑细胞都变成了肌肉。因此想法会非常热血、陈旧,思考被单纯化,很容易钻牛角尖,不听别人的话』……”
“好过分
啊。这算什么……”还没搞懂状况的素草学长不满的抱怨。但是突然喊了声“咦?”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这么说来,松本同学在这种时间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她家应该不在这一带。是去朋友家后再回家吗?”
“她没有朋友的。”
松本同学虽然与我并不同班,但多少有点因缘,还是能听到某种程度的情报的。而且那是连金沢学姐都知道的,非常有名的事情。
说真的,我并不想在意她,但的确,在这种乡下小镇,还是在这历史悠久的住宅区正中央,这里因为被征地而没有任何商店。日近黄昏,并非住民的一位少女会在这里倒也挺奇怪的。但是,学长为什么只有对这种奇怪的事情会那么敏锐呢?
“——嗯。的确对她的评价并不好呢。不过和她聊了一下,觉得其实还是个好孩子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但是真让人担心啊,她有不好的传言。你知道绯守北高中吧?就是那个在市内评价不怎么好的高中。她被频繁目击到每晚都与那里的几个男生出来走动。希望她没被卷入什么麻烦中就好了……这么一想,总觉得担心起来了。要不要现在追上去跟她打声招呼?”
“请你一个人去吧……”
他也太过干涉别人的私事了吧。完全没资格说辰已学姐,他自己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而且,如果和我走在一起的话又会被误会的,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会被卷入多余的麻烦事里…………
“——啊!”
我突然灵光一闪——应该说,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被填入了正确的地方吗——我有这种感觉。
——但是,难不成是她……不,这还不知道……
但是总觉得有去确认的必要呢。
“——学长。要去追松本同学吧?但是不能向她搭话哦,只能看着。”
一说完,我就跑了出去。
往左拐过十字路口,那是分叉较少,比较单纯的路,我们很快就远远看到了松本同学的身影。已经不再身处住宅区,没有路灯,那是昏暗且宁静的田原风景,在这一条直路上,她的自行车灯宛若鬼火一般忽明忽暗。
松本同学在山脚下看起来像是仓库一般的腐旧建筑前停下了自行车。只身一人进入了其中。我们则一边小心地躲在暗处,一边不发出任何声音,迅速移动到她停自行车的地方。而放眼望去,除了松本同学的自行车,那里还有另外三辆。从贴着的标签上看就能明白是刚才所说的绯守北高中学生的东西。……好了,今天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学长,回去吧。”
果然还是不明白状况的素草学长“诶诶?”的一声发出了惊讶与不满并存的声音,但我依然还是半强迫地把他拉回了原来的路上。
“说真的,到底怎么了嘛?”
“我想没有焦急的必要。”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太过深入为好,我作出了这个判断。而且我也不愿意把素草学长卷进来。
“——学长。刚才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决不能对别人说,好吗?”
“诶……”
“很抱歉,拜托了。我有些想法。”
然后我深深地低下头。
“知、知道了……”虽然学长有些困惑,但还是答应了我。
“但是,你能答应我不去做危险的事吗?如果被卷入了什么纠纷中,我希望你能立刻找我商量。”
“好。我绝对不会做危险的事情。”
“——嗯,那。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好。啊,对不起,居然让你陪我到这个时候……”
“没事啦。今天姑妈他们出门了,没人在家,就算晚点也不要紧。不过相对的,我得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啊啊,对了。要不要一起吃?我请客。”
“不,不用了。”
“没关系的。今天我的钱包可是鼓鼓的……”
这么说着,素草学长露出笑容拍了拍放着钱包的制服裤子口袋。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的笑容僵住了。然后视线游移起来。
“怎么了?难道钱包……”
“——不,钱包在。但是一起放进去的家门钥匙没了……”
“诶!那不就回不了家了吗?”
“嗯……”
“请冷静想想。最后看到钥匙是什么时候?”
“早上出门的时候,因为没有挂在钥匙圈上,所以就和钱包一起放进了口袋,然后就没管过了。啊,但是今天只拿出过一次钱包,是在公冢同学家的厕所里……”
“诶?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拿钱包……”
“去厕所的时候想起今天家里没人,于是就确认了一下钱包里的钱。如果掉了的话就是在那个时候了——绝对是那样!得回去取才行……”
“总之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如果那里没有,回去的话就会浪费时间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和便条。在图书馆抄下学年名册上的地址时,我也趁机留下了电话号码。因为没自信能和遗族通过电话顺利交涉,结果并没有用上。
打开对折的便条,接下来看了手机的画面,我发现有好几条邮件的通知。
有些在意而打开一看,全是家里的母亲发来的,内容都是『因为你回来晚了我很担心。希望尽快联系我』。确认了一下时间,离回家门限只剩下两分钟了。如果不联系的话,等过了门限时间,母亲就会打电话来。她原本就爱操心,我在冬天引起事件后,这更是变本加厉。等她打电话来就麻烦了……
“不好意思,学长。请稍微等我一会儿。”
我优先处理了自己家的事情。因为记得几天前给自家打过电话,因此我打开了呼出电话履历的菜单。于是……
“——咦?”
我不禁喊出声来。我的手机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怎么了?”
发现我的样子不对,素草学长向我问道。我无言地抬头凝视他的脸。
“……诶?什么?”
“——啊…不。没什么……”
我没把那现象说出来,只是选择了自家的电话号码……
结果那之后,家门钥匙如学长的预料一般,在公冢家的厕所里被发现了,他平安无事地将其取了回来。
在部室——第二理科准备室的一角,放着上次打扫时没能整理完的还能使用的实验器材。但是,其中也混杂着绳索、塑料盒之类的用途不明,看起来是垃圾的东西,那里还是处于一片混乱的地方。
『喂!你在干什么……』
我正在那里物色些什么的时候,背后传来了【透】君的声音。
“我打算去见以前认识的人,所以在做准备……”
我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转身,只是这么回答道。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都不来社团活动露个脸。我和雪村都很担心哦。因为是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
“这样啊。”对着只丢下这句话的我,它喊了声『——你啊』,就暂且把话吞了下去。
『——你啊。没什么话要对我和雪村说的吗?』
“……烦死了。”
『——什!你这家伙……』刚开了个头,【透】君再次把话咽了下去。
本以为它会真的生气,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留下几个呼吸的空白后,它缓缓开口了。
『——喂,你啊。果然讨厌雪村吗?被强迫退出美术部,又被丢进化学部,会不满吗?』
“……没有。”
我停下手,转过身子。
“我讨厌雪村老师。虽然最近终于明白了讨厌她的理由,但还是喜欢不起来。不过,关于进入化学部这件事,我并没有不满。我认为,现在的我是喜欢化学的。”
『——这样啊。……那么,这样就好。』
【透】君如此喃喃道,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奇怪。
『……但是真让人意外。【A子】会喜欢化学啊。既然原本是美术部的,我还以为是以艺术家为志愿的怪人呢。——如果可以的话就说给我听听吧,你喜欢化学的什么地方?』
“谁是怪人啊,我可不想被身为怪异现象的你说。——不过,理由……总之,一言而括的话就是『符合我的个性』吧。化学实验的结果已经被事先预测或确定好了,一般不会偏离理论。之前的我是不会对这种事产生兴趣的。因为总是在不停盲目寻找着答案嘛。但是现在的我不再是她了,我无法做到那种事……”
『——喂喂。又是【之前的我】,又是【她】的,怎么回事啊?你不就是你吗?』
“不,不是的。【之前】和【现在】的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明白。你能以我能理解的话解释给我听吗?』
【透】君看起来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透】君知道我在去年冬天引发的事件吧?很有名的。【之前】和【现在】就是指那件事发生【以前】和【以后】啦……”
我无奈地进行了说明。反正事到如今就算被知道,也不是什么会让人困扰的事。
我慢慢的,且久
违——虽然只是几个月前的事——地回想起以前的事。
我、松本友美同学,以及另一个叫做【渡部阳子】的女学生,直到几个月前,我们还是美术部的部员。虽然美术部是小规模的社团,但也因为如此,高年级的人都关系很好,部员在社团中的气氛也如同对等的朋友一般。去年新入部的只有我们三人,而我与另外两人在不同的班级。一开始,我们度过了相安无事的时间。
我原本就喜欢绘画,似乎也多少有些才能,中学时好几次获得了大赛的授奖。高年级的人们认同了我的才能,对我也很好。因为被赞美了,我非常高兴,于是便不断地画画。但是,那个叫做渡部阳子的同级生似乎看不惯这点。事实上她有个同是美术部员三年级生的姐姐,可能是觉得我抢走了她的姐姐吧。她很快拉拢了松本同学,开始了对我的报复。一开始还是瞒着高年级生,暗中做的,但很快她们开始放在明面上做了。而看到这些,原本还劝阻的高年级生中也开始有人加入了这个欺负我的圈子。看来高年级中也有看我不爽的人存在。明明这是不讲理的行为,我却因为恐惧而什么都做不到,即使如此,也无法因为『无可奈何』就老实放弃,只是过着强忍痛苦的日子。而那之后几个月,也就是去年十二月寒假前的事了。
患了大病,不断重复住院生活的一个关系很近的亲人死去了。
而事件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那是在服丧的我暂时休学了一段时间后,再次上学的第一天。
放学后,渡部阳子给去社团活动露了个脸的我取了个名为【秃子】的奇怪绰号。恐怕是改变了我的名字【化野(ADASINO)】的读法变为BAKENO——然后再变形了秃子(HAGE)吧。很快,她开始说明明是秃子却长着头发很奇怪。她发现为了制作剪贴画而从缝纫室被借来的裁布剪刀正好在那里,便拿了起来,逼近过来,剪断了我大把的头发。
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会作出那种行动呢……虽然现在的我无法理解,但我记得头发被剪断的瞬间,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被弹飞了出去。
我从上方用力握紧并固定住她依然握着裁布剪刀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当然,大量的血液从我的喉咙喷洒了出来。地板、墙壁、窗和门上……总之周围都被从我身体中喷出的那充满铁锈味的红色所沾染。
渡部阳子当然也在最近距离下被喷溅了大量血液。但一开始她只是傻傻地看着我的脸。不过当松本同学发出惨叫后,她也白着一张脸大叫了起来。
很快我的意识就变得模糊……然后消失了。
等我醒来,自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脖子被器械所固定,手上也插着吊针,放在一边。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虽然我无法说话,但因为受到警察的逼问后,松本同学和高年级生她们就将至今为止的事情经过毫不隐瞒地老实说了出来,于是也就没有询问我的必要。
渡部阳子的精神似乎错乱了,虽然当初莫名其妙地大叫不止,但很快闭上了嘴,然后再也发不出声音了。现在似乎是被当成失声症患者,偷偷转到了某个山间医院进行疗养的样子。等过了一阵,听负责调查事件的轻部刑警说,在我失去意识后,似乎还是继续紧紧握着她的手,也许就是这个举动起了相当的作用吧。这件事后来在电视中广为宣传,因此,她也与我的【A子】一样,被取了个名为【B子】的绰号。
之后,我经过了几次手术后,总算是取回了声音,不过因为声带受了伤,因此变成了沙哑的声音,然后因为双亲强烈要求,学校也给了许可,于是我不得不常年带着围巾遮掩伤口。
但是,我的变化却无法因为这些而得到改善。感情、感觉、记忆……很多东西都变得奇怪了。
首先,我变得不管看了什么还是摸了什么,都不会特别高兴、生气、伤心、享受……明明是自己在走路,有时看着眼前流动的风景和事情,就有一种仿佛自己正在看电影或电视影像一般的感觉。即使回想过去的事情,现在也完全没有实感。已经无法区分那真的是自己的体验还是妄想。因此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实际上有些奇怪。
按心理顾问的话来说,事件的打击——也就是有着很大的压力,把我的感情和感觉大部分逼入了心底深处,因此才会觉得大部分事情都事不关己。
虽然那也许过段时间会慢慢变好,但也有一辈子治不好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A子】,是虽然活着,却只是个空壳一般的东西。而以前的我——【化野结果】,在我看来她已经是别人了。毕竟,构成过去的我那【人格】和【个性】的【感情和感觉】,现在已经几乎不存在于我的心中了。我觉得和死了也没什么不一样。她的死应该算是自杀。但因为她与我是同一人物,也许该说是现在留下的我杀死了她吧……”
『………………』
【透】君默默地听着。我结束了独白,然后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活着真是件难事啊。如果是化学实验的话,只要仔细将素材和道具准备齐全,按照正确的步骤进行,无论是谁都能得到预料之中的结果。因为化学原理的基本绝对的。但是,人生和人际关系则不行……不,其实也许有的吧。虽然有,只是我也许没能发现它,并做错了而已。最近,我知道了有关某个与我有同样遭遇的人的事情。该说那人也和我一样做错了吗?如果是我们错了,那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该准备怎样的材料和道具,按怎样的步骤来做才是正确的呢……”
『——那还是有的啦。能够得意说出答案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五万以上……』
听到我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疑问,【透】君开口说道。
『……事实上,我的脑袋中也有自己认为的最佳答案。但是啊,我并不想把它告诉你。我不愿意那样,也不希望你像那样活着。而且,那答案并不是靠别人来教你的,而是靠自己寻找。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找到的方法又是怎样,都要相信那是正确的,并去实行,不管结果好坏,全部都接受下来……那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同的,绝不可以去模仿别人的做法。』
“……原来如此。”
我轻轻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有你风格的出色意见呢。就让我作为参考吧……”
然后我走到了放书包的地方,将物色出的战利品放入包中。我借走的是——应该是在与有关的实验中使用的东西吧——薄薄的耐火手套和百元打火机。虽然还有其他要找的,但看不到像样的东西,没办法,剩下的只能去百货中心买了吧。大型商场应该会有玩具店或园艺用品店吧……
『喂,喂,干嘛?你已经要走了吗……』
“是啊,我还有准备工作要做。麻烦你告诉雪村老师我要早退。”
然后我拿起包向出入口的拉门走去。
……但是,我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雪村老师桌边的衣架,那里挂着白衣。我决定把白衣也借走。
“——喂,【透】君……”
而此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转向了它。
“……【透】君对从【水缸】中【泼出的水】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