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说点什么让你打起精神的话?』
【透】君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那,就把【红色·热裤】的真相告诉我吧。”
听到我这么回应,他“呜!”的一声屏住呼吸。
『……抱歉,这个不能说。就因为你作了多余的事情,最近学校周围都听不到鸟叫了哦?……即使如此还是想听吗?那凄惨的真相会让心变得体无完肤哦,你有这种觉悟吗?』
“那就不听了吧。”
能让宫里老师颤抖成那样,也许是还算有价值的情报吧,但事到如今总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事情,我干脆地退缩了。
『那,要不要听我那【绝妙的人生故事】呢?』
“从工厂上市被卖到了这里,然后站了二十年左右的你的人生,究竟哪里有魅力呢?你觉得会有人想听吗?还是算了吧……”
『什么嘛,真没劲……』【透】君抱怨道。能与他这样说些无聊话,总算有了种回到平稳的日常生活中的气氛。但是恐怕这是错觉。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感觉都有些麻痹了才会那么想。事实上,眼前这奇怪的东西在说话就算是一种异常的事态了……
音乐室的事情发生后的几天。我和警察以及有关人员都被封了口,因此事实并没有被公开,但正因为如此,校内充满了各种臆测,结果情况变得一片骚乱。再加上音乐室被禁止进入,在那里死去的素草学长的事自然不可能隐瞒。很快,他就是犯人的传言就在大家之间流传开来。很意外的是,学长似乎也很受爱戴,不时听到他的好评价,也看到了怀念他并流下泪水的女孩子。
要平静下来看来还得再过一阵呢……
『——你啊。不要紧吗?』
放学后坐到部室中自己的座位上,倾听着【透】君对我说的话,不知何时似乎开始发呆了,而它的这句话让我回过神来。
“是啊,算吧。”给出暧昧的回应,“正如你所见。”我将包着绷带的右手在它眼前轻轻地晃了晃。
“骨头没什么异常。”
『不,虽然右手也算啦。但是不是说这个……』
“轻部刑警的话,他说『不用在意。这种只不过和【送别之吻】差不多』。”
『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这吻也太暴力了吧。你啊,打到的真的是鼻子吗?我是说,那家伙的脑袋还正常吧?真是的,那家伙对着女高中生到底作了怎样的妄想——啊,不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是会不会因为轻部的鼻梁造成伤害罪什么的。我是指你的内部,是在担心你的心啦。总觉得你老在发呆。』
“啊啊,那是……在考虑一些有关素草学长的事情。”
『……这样啊……』
“其实那一天给轻部刑警打匿名电话的是素草学长本人,似乎是在见我之前打的。调查了号码后,知道是学长在几天前刚签约的手机,再通过录音声音的声纹也判定与他一致,这点肯定没错。为什么自己去暴露了秘密呢?真是的,直到最后都是让人搞不懂的人……”
『不过,他在某些部分是非常容易弄懂的家伙哦』
“……喂,【透】君……”
『啊?』
“我如果是心智正常的人的话,你觉得我能阻止这次的事件吗?”
它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回答。
『从结果来看,你想拯救的只有素草有纪一人。那么就不可能阻止。别人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阻止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并能笑着死去的家伙。乱加干涉只会让他更加暴走。』
“……这样啊……”我喃喃自语的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轻。
『你现在恐怕是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吧……』【透】轻声说道。
『在短时间内见过好几次面却什么都没能明白,你是这么觉得而感到不甘心吧。不过,会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没关系的,谁都不懂他人的真心啦。真正差劲的是,不去改变【不明白】的这个事实。不去为理解而努力。因此你是以自己的意志去考虑那家伙的事,并想要理解他,绝不可以忘记这个事实哦。』
以强硬的语气如此断言,之后它又自嘲似的轻轻说了句『这话真不适合我说。』
“【透】君——”我再一次转向他。
『——啊?』
“谢谢你。”
我深深地低头行礼。
“虽然一直没能对你说,但在音乐室那时候受到了你的照顾。正因为【透】君那时候破窗而入,我现在才能全身健全地在这里。真的非常感谢。”
『什、什么嘛。真让人恶心……』
“我听说从音乐室上方——三楼的美术室阳台那里找到了一端被绑在栏杆上的绳子。恐怕【你里面的人】是从屋顶上将绑着绳子的你向着正侧面用力抛上了天空吧。扶手作为支点改变了力量方向的圆轨迹,于是砸破了二楼音乐室的玻璃窗。也许绳子松了,你摔进室内这一点是在计算外的吧。大概本来只是想让站在窗边的学长稍微分一下心。这样一来就能给轻部刑警他们创造捕获学长的好机会……”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
『怎么了嘛,喂……』
“……【透】君。其实我有事想要问你……”
听到我一本正经地这么问,【透】君却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我却继续说了下去……
“进入室内的你重复着相同的台词吧?那是和以前在雪村老师面前所说的完全相同的台词。难不成你身上装有可以重放录音的装置吗?而那是用远程遥控一般的东西来切换成现场LIVE的……在那时因为撞破玻璃的冲击而坏掉了,所以才会擅自放出了录音内容。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那是为了演【里面的人】和你说话的戏吧……”
而从一定程度上了解现场状况这一点来看,【里面的人】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是当时在校内,并且不在音乐室的人物。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特定了。而且,从那个人离开音乐室直到【透】君撞进来为止,还是过了一定时间的。跑到第二理科准备室,抱着【透】君和绳子跑到美术室,完成准备并进入实行,时间上是十分充裕的,对于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啊啊,抱歉。那时候我也糊里糊涂的。其实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
这次轮到我没反应了。
『……【A子】,你啊。』
过了一会儿,【透】君以低沉的声音向我问道。
『……你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
“——不。倒也是无所谓啦。”
两人一起沉默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忧郁,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真面目不管是妖怪、机器还是女性——对我而言你都是个麻烦的不良人体模型。就算知道了【里面的人】是谁,那也没有任何意义,【透】君就是【透】君嘛。”
『——哼,别把让人不爽的话和让人高兴的话同时合在一起说啊!想生气都生不起来,真不愧是我的【A子】。』
“谁是你的啊?请不要说出这种让第三者听到会误会的话。”
但是,总觉得它那有些高兴的口吻让我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对了,作为友情的证明,我把真面目告诉你吧。』
“不,不用了……”反正它肯定会说些无聊的事情。
『哎呀,你听着嘛。我的真面目就是,以前在第二理科准备室神秘死亡的男化学老师的灵魂啦……』
“啊—是是……”
『要说我为什么会像这样作祟呢?当时,我作为班主任的班上有个女孩子总是独自一人,我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十分在意。但是结果,我没能看到她和朋友们闲聊谈笑的样子就死了。于是抱有遗憾,然后就这样留在了这里……』
“…………那个女学生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成为了出色的成熟女性哦。』
“明明还无法从玩娃娃游戏中毕业吗?”我的低语似乎没能逃过【透】君的耳朵,『你说啥?』它问道。“不,没什么。请快点成佛吧。”我回答。
『——那么。虽然有些偏题了,不过你心情好点了吧?』
“是啊,有点……”
“但是,其实我还有点事比较介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素草学长非死不可呢?虽然当时也问了本人,既然复仇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要被捕,然后偿还罪孽就行了。我觉得原本就没有要特地自杀的必要。”
『不,所以说啊……』
“我大致知道【透】君想说什么。但是,我觉得并不是那样的。”
『——?怎么回事?』
“其实那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我把自己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学长那一连串的行动不是始终如一的。定了细致慎密的计划并付诸行动,明明是个擅长掌握人心之术的厉害角色,却犯了在我手机里留下履历的初级错误,甚至明明没被发觉,却自行打电话去叫警察,而自己还特地穿着容易辨认的红外套出现……就好像是一
切都颠倒过来了。但是,如果这些行动是为了让我和警察的视线移向自己的话,这样一想我反而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是为了保护某个人,自己独自背负了一切踏入墓穴,为了掩盖【共犯】的存在……”
『……喂,你有证据吗?』
我向着战战兢兢讯问的【透】君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我想这可能性很高。”
虽然素草学长的计划毫无阻碍地成功了,但其实还是有很多不确定要素的。全部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会有即使如此却依然相信他,并把风险丢在一边,全身心投入的人吗……说真的,我有这种疑问。但是,我还是认为有【共犯】的存在。
会让我这么认为的理由有好几个是因为这几天得到的新情报。
“其实学长在打匿名电话的时候,除了犯人的所在之地外,还简单叙述了一下事件的大致情况。而在此之中,隐约表达了【犯人是单独犯案】的意思,但其实那是骗人的。金沢学姐燃烧时那通自公共电话打来的通话,虽然他给出了『给了在隔壁镇的游戏中心认识的男人并拜托他打的』的说明,但昨天,公冢学姐的祖父母来警察署自首了。是自己帮助了素草学长,到国道边的超市门口打的。——还有,学长的手腕上除了手链什么都没能找到。在屋顶上袭击了我的哪个红外套手上应该有个乒乓球大小的痣才对……”
『——喂喂,【铝热剂】的高温最高能达到2200度哦。溶解了的金属碰到手上的话,那种东西就会被轻易盖掉了吧。』
“我直接问过来认领学长遗体的双亲了。似乎从来没在他手腕上看到过类似的痣。”
『真的假的……』
“这样一来,加上祖父母和学长,犯人至少有四人。但是,我觉得应该还有更多。那样一来就能想明白了。从屋顶撤退的速度也好,增火器设置的区域广泛也罢。这些虽然也许靠学长一人花时间和精力就能做到,但是,要那么迅速、正确、切不引人注目,光凭一两人是很难的——”
其实还不仅如此。还有许多让人怀疑的小小谜题。
“——还有在浮嶋学姐燃烧时那个【掉了钱包的女孩】。虽然学长在电话中号称是和金沢学姐那时一样『花钱雇女性来做的』,但很可疑啊。现在仔细想想,从保健室帐篷与操场里学生直到出场竞赛为止休息的地方之间夹着跑道,遥遥相对。而在保健室帐篷这边的,应该只有为数不多,仅仅几个负责运营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多的女学生聚在一起去集合地点,我觉得这很不自然。目击者的证言也暧昧不清,这点也很奇怪。这么一想,也许热气球搭乘会那时,不知情并抱着增火器来的女孩子也并非偶然——”
『喂喂,别开玩笑了!』【透】君的紧张起来。
『——那,你想说什么?校内还有为数众多,没有被捕的【共犯】留着,而他们的脸和名字都不知道吗!?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去做什么的必要,反正所有情况都不明朗。姑且我决定先看看情况。素草学长在所有事件当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还有本人的证言和动机。而且身为学生会员,在委员集会、田径竞技大会和热气球搭乘会的安排和日程时间等方面也有着决定权,从立场上看能够轻易下套。因此警察才会以他单独犯案这条线,以嫌疑人死亡来结案。而我只要将自己没能掌握所有情报,并没打算告发的意思传达出去,我想那些人也不会来夺走我的性命。……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想和希望啦。”
『……你啊,这也太乐观了点吧?情况可更加严峻了。这里是学校,你以为有多少人在啊?如果不知道真面目就无法警戒了吧!不知何时也许那个【共犯】就会站在你身后,举起小刀——』
咚、咚……
『呜哇啊!』
突然,部室出入口的拉门从走廊那侧被敲响了,因为【透】君大叫了一声,我也连带着有些吓了一跳。因此,我先轻轻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然后
“门开着哦。”
我回答道。紧接着,门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被打开了。
“你好。咦?只有你一个?刚才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
进来的人物环视着周围,然后微微歪了歪脑袋。
“——什么啊。是辰已学姐啊——是的,只有我一个人在。”
那是学生会的辰已铃花学姐。是因为进入六月后换了衣服,上半身穿着半袖衬衫的关系吧,比上个月见她的时候感觉更加清爽和整洁。但是她却以不太高兴的语调回了我一句“说什么『什么啊』。”
“今天是社团的部长会议。你虽然是二年级生,但也是化学部唯一的部员,因此有出席的义务。明明偷懒没去,居然还在部室里堂堂正正地休息,胆子很大嘛。”
“啊啊,抱歉,是今天来着吗……”
虽然记得几天前有收到过联络,但因为最近很忙,完全忘记了。
“比起这些,辰已学姐。你似乎就任了学生会长呢,恭喜你。”
说真的我是打算拍拍马屁减少些说教的气氛……
“谢谢——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这只是因为会长和另一位副会长发生了那种事,我才会被提上去的,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反而有种抽中下下签的感觉。”
学生会看来也发生了很多事。我只能在心中说一句“真是让人伤心”。
“算了。下一次可不能再偷懒,要好好出席哦。给,这是资料……”
她将手中卷成筒状的纸向我递了过来。道了谢,一边对轻易得到原谅的事感到意外,我也伸出了手。但是那些纸在还差一点就碰到我手的时候向上被抬起,然后从正上方“啪”的一声敲打了我的头顶心。
然后,纸张才被放到了我的手上,我只是傻傻看着她缓缓缩回手去的样子。……这真是意外的展开。但是比起我来,辰已学姐看上去要更加惊讶。
“这么一看明明是普通的女孩子啊……”
“——学姐,我有做过什么让学姐怨恨的事吗?”
听到我低沉的声音,学姐则不满地回了句“干嘛?又不是敲的很用力。”
“……这次虽然是这样啦。但是之前在屋顶上也有敲过吧?那时候可是恶狠狠的哦。”
“——?你在说什么呀?”
“……我看到了。”我指向学姐的右手,她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用左手遮住了右腕。
“我见过右手上的那颗痣。学姐是【共犯】吗?”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我从公冢学姐去的钢琴学习班听说了。当时,辰已学姐也在那里学钢琴对吧?虽然在素草学长搬家后就立刻放弃了……”
她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反而问道:“你从素草君那里听说什么了吗?”我摇了摇头。
“——那么,我也不能说。关于这些我一概不能说。你想怎么样呢?”
“……我也不打算对任何人说。”
听到我的回答,学姐说了句“是吗……”然后点点头,就这样走向了出入口。
但是她在拉门前被我叫住,这与某个时候完全相反了呢……
“但是,我有个问题要问学姐。”
她没有回头,只是问了句“什么?”
“辰已学姐觉得素草学长的计划会全部顺利进行吗?我觉得这是个不确定要素很多,风险很大的计划。能成功简直称得上是奇迹……”
这是我想在遇到【共犯】时问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学姐在那里回过身。
“……比如说,什么地方呢?”
那是十分坦然的态度和口吻。
“所有地方。但是,特别是【热光线】那件事……”
我将自己对【热光线】的看法简单地说了出来。学姐则只是默默听着。等听完后,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陈述了自己的感想。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有多少风险都无所谓吧。”
“…………诶?”
“据说火似乎有净化作用。会把一切邪恶之物都烧干净。因此她们才会受到报应。一定是那孩子在天上如此期望吧……”
“……学姐,你在说什么……”
“那孩子如此希望,而他则回应了她。……因此才引发了奇迹。这就是一切,只是这样罢了。这样就好了吧?除此以外,我们还能怎么想?那孩子和他——在他们之间,该怎样……”
学姐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而是寂寞地笑了起来。
“——恐怕是被糟糕的东西附身了吧……”
如此低语后,她闭上了眼睛。
……………………
“——学姐?”
有些在意她的情况,我叫了她一声,而她抬起眼睛看向了我。
“呐,小【A子】……”
她与我视线相交,露出了淡淡的柔和微笑。
然后静静的,但却口齿清晰,以非常清澈的嗓音叫出了这个名字。
“我们无论何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
沉默了一阵后,我只能以一句“——多谢”来回应。
因为奶奶曾经说过。
『人就算不在世界的中心也能活下去。就算在世界的外侧,只要想活,就能活下去。』
还有…………
——『要去选择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