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历一百三十年八月十九日黄昏,亚尔·克欧斯国的桑捷丝王妃愿望达成。
——我必须死掉才行。
如果不这么做,路威斯和自己的计划就会脱轨。
拐杖在前来这里的途中折断了。以往健康的小麦色手臂,现在变得白皙而瘦弱。桑捷丝以这样的手臂在地上爬行,来到了祈愿之泉。
——祈愿之泉。
就死在这里吧。这个地方,同时也是她和以人质身分来到亚尔·克欧斯的路威斯初次相遇的地点。在遇到路威斯之后,桑捷丝的人生也改变了。倘若没能遇见他,现在的桑捷丝恐怕仍只是个弱小、任凭他人蹂躏践踏的村姑吧。
她在这里察觉到了自身的愿望。
——请让这个国家毁灭吧。让这个国家变得残破不堪吧。
那名比自己年轻的少年成为桑捷丝的导师。为了让村姑变身成为王族的一员,为了等待时机到来。
桑捷丝朝泉水的池面望去。
透过被夕阳染得橘红的水面,她看到自己的后方站着一个男人。在找到寻死的方法之后,桑捷丝一心只想着要前来这里,因此完全没能发现。
他已经成长到必须以「男人」来形容的年纪了。
——我的儿子。
只有在心中低喃的时候,桑捷丝会允许自己使用当她还是个村姑时的说话语气。我就是我。就算重建了、学会了如何维持表面形象,这样的我依旧存在。
「……海格尔。」
由占卜师取的怪异名字。然尔,每个人都仿佛将其视为恩典。
或许是为母亲呼唤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开心吧,和水面晃动的波纹无关,海格尔倒映的脸庞扭曲成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相较之下,桑捷丝的表情却因厌恶而扭曲。她从未对儿子表现过亲爱之情,也几乎不曾触碰过他,或是主动开口呼唤他。她如何有办法去疼爱马谢德的孩子呢?路威斯也这么说过。桑捷丝认为这是正确的。更何况,光是想到海格尔身上也流着自己的血,就宛如一场拷问。
生下孩子——而且还是让众人引颈期盼的男孩子时,桑捷丝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因此重获自由。然而,在这之后,她却被迫迁移到克尔纳格离宫。生完孩子的她就没有用处了。这才是事实。但即便已经没有用处,她却也无法回归昔日的生活。
这名村姑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也回不去出生的村子。明明一点都不幸福,却被世人誉为「幸福的少女」而招来嫉妒。
然后,她失去了一只脚,再也无法行走了。是后宫的女人下的手。那个女人原本似乎也怀有身孕,但却在桑捷丝生下孩子之前流产了。于是,她便一口晈定是桑捷丝陷害自己。真是个蠢女人。区区一名村姑,哪有办法极其心计做出这种事?尽管那个女人和下手的侍女都在拷问之后被处死,但桑捷丝完全没有因此感到开心。那只是应死之人死了而已。
那时的桑捷丝宛如一具空壳。
空壳。她从某个受到隔离的遥远地方,眺望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
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她同时也扼杀了自己的其他情感。
在和路威斯相遇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在路威斯告诉她「你的内心深处怀抱着深刻的恨意」之后,一切都在转眼之间改变了。
——毁了亚尔·克欧斯这个国家吧。
桑捷丝不再只是个受到支配者,而开始能理解支配者的思想。
她代替思考能力随着年岁增长而退化的马谢德王,执行着能够让国家一点一滴衰败的政策——当然,其中也有透过路威斯的协助。而察觉到这一点的,大概也只有海格尔而已。这几年以来,桑捷丝可说是亚尔·克欧斯实质上的君王。村姑变成了一国之君啊!这是何等引人发笑的喜剧!
然后,她终于杀死了马谢德。在学习时读过的那本书,之后赐给亚修尔的那本书,里头是这么写的:
复仇不会孕育出任何东西。
——说什么傻话,当然会了。至少,桑捷丝的内心厩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真的成为幸福的女人。心中的那个空洞被填满了。她希望能更进一步感受到满足。
——为此,我必须死掉才行。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完成路威斯跟我的计划!
路威斯的身分在那场会谈中曝光,以及自己喝下掺了毒药的圣水,全都跟计划安排的一样。然而,亚修尔都已经死了,那种毒药却对自己的体质无效。
桑捷丝做过相当仔细的确认。她不明白是什么因素造成这样的结果,那种毒药对所有的亚尔·克欧斯人都有效,但外国人就不一定了。
毒药理应也会对自己产生效用才对啊。
——我得死掉才行。
为了让海格尔能够对路威斯心怀憎恨,进而举兵攻打杰斯塔,自己得死掉才行。海格尔,我的儿子。
他的身影仍倒映在水面上,默默地站在自己的背后。
愈是成长,海格尔便和马谢德王愈来愈像。
对桑捷丝而言,这个儿子宛如恶梦的象征。尽管如此,倘若他是个愚蠢的孩子就好了。成为一个能将亚尔·克欧斯导向破灭的愚蠢国王就好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可恨的儿子拒绝了亚修尔欣然接受的教育内容。桑捷丝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憎恨着她。
不过,路威斯告诉她并非这么一回事。她总是受到路威斯的教导,前行之路都是路威斯为她开辟好的。
路威斯告诉她,儿子非常渴望来自桑捷丝这名母亲的爱。所以,海格尔才会出现将女性亲手勒毙的恶习。
为了吸引母亲的注意力,海格尔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基于自己继承了马谢德的正统血脉,海格尔误以为桑捷丝是希望他能成为优秀的下一任国王,因此拼命地磨练自己。没错——不过,结果仍是好的。冷酷、有野心、有恶劣的癖好,同时具备着国王才能的海格尔,还是能对路威斯的计划有所帮助,比起亚修尔当上国王的帮助更大。
而这样的儿子的弱点,就是桑捷丝本人。
——我得死掉才行。
「……母后。」
海格尔开口呼唤她。
——被海格尔杀死怎么样呢?
这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即便如此,海格尔的愤怒和憎恨,仍然会投射到路威斯身上不是吗?
真是个令人鼓掌叫好的方式。
桑捷丝淡淡一笑——
「……如果死的人不是亚修尔王子,而是你就好了。」
然后吐出恶毒的字句。
下一刻,水面从她的眼前消失,视野瞬间天旋地转。
「呜!咳咳!」
海格尔跨坐在桑捷丝的身上,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您不是救了我一命吗?母后……!」
海格尔也发现那些杯子的异状了吗?
「不……对……」
桑捷丝摇摇头。
海格尔的杯子原本就没被下毒,斐兹拉尔德的杯子也是。莉兹公主的杯子则是因为兄妹重逢的结果不如预期,所以才从普通的水改成了毒水。迷惘可是大忌。在重逢的时候,莉兹公主就应该下定决心投靠路威斯这边,但她没有这么做,这等同于背叛。对路威斯来说,妹妹的盲目崇拜是不可或缺的。
路威斯是正确的。
不过,他为什么要在莉兹公主的杯里掺入那种有可能无法对外国人——包括杰斯塔人在内——奏效的毒药呢?如果想确实地杀死她——啊,不过,因为最后是斐兹拉尔德喝下了那杯毒水,所以没有问题。
路威斯果然是正确的。
「不对?您只是被那家伙利用了而已啊,母后!您为何就是不明白呢!因为您是第一王妃,站在坐拥大权的地位上啊!」
不对,和路威斯相遇的时候,自己的地位根本是有名无实。
施加在她脖子上的力道逐渐加强。
「如果没有那家伙的话……!」
那家伙?正是因为有路威斯,才会有身为桑捷丝王妃的自己。对了——桑捷丝在脑中朦胧地这么想着。在斐兹拉尔德来到克尔纳格离宫的时候,海格尔一直出面袒护着她。身为一名母亲,面对儿子这番令人疼惜的行为,理应会对他涌现亲爱之情吧?
但桑捷丝完全没有这种感受。
不过,现在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爱这个儿子了。
倘若是带着疯狂的眼神,企图杀了她的海格尔的话——
这样的海格尔,想必就会采取符合路威斯期望的行动了吧。总有一天,会毁灭这个亚尔·克欧斯吧。
于是,桑捷丝绞尽力气企图说话。
「母后……?」
咽喉感受到的力道减弱了。
——这个孩子是否以为我要开口求饶,或是对他说些温柔的话语呢?桑捷丝在内心放声大笑。既然这样,我就彻底摧毁你的期望吧。
「我太不幸了!岂能原谅这个国家!我诅咒亚尔·克欧斯……!」
海格尔的表情瞬间扭曲。
来吧,吾儿。杀死自己的母亲,然后
化为恶魔吧。
这样一来,我便能安心地下地狱了。然后,就在地狱里头眺望亚尔·克欧斯毁灭的过程吧。我的心愿将会达成。
——我的儿子会侵蚀、扼杀这个国家,然后再被路威斯吞噬殆尽。
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啊啊,我有生下这个孩子,真是太好了。
在断气的一瞬间,笼罩于幸福之中的桑捷丝打从内心这么想着。
海格尔,何等令人怜爱的吾儿啊。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我想杀死的人一直都是您吗?母后!」
海格尔过去杀死了好几个女人,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懂。但现在,他明白了。
掐着已经气绝身亡的母亲的脖子,海格尔仍持续发出笑声。
这就是母亲所设想出来的结局之一吧。是吗?原来母亲对这个国家恨之入骨吗?同时也对身为儿子的自己深恶痛绝!
「您满足了吗?母后。」
原本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因长年以来的梦想终于实现而感到满足,同时,却也因失去了某个不可或缺的东西而感到落寞。
他从尸体上起身,俯视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然后又有种想打从心底发笑的冲动。
直到最后,她都是个愚蠢的女人。就在遭到路威斯利用的状态下这么死去了。不过,趁虚而入者,跟被他人趁虚而入者,究竟何者较为恶劣呢?
「杰斯塔的……路威斯……」
将原本是个纯朴而令人怜惜的村姑彻底洗脑的男人,以及一个只会眷恋昔日荣耀的国家。他们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没有。」
不过,前往攻打杰斯塔的路上,还有碍事的国家在。克斯泰亚和罗丹。那么,该怎么做?每次率军经过时,都得向罗丹报告,然后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吗?为什么?这么做的话,战争哪里还打得下去?倘若自己的前行之路被石头给挡住的话?
「真是碍事……只好一一拿下了。」
没错。因为那个死老头,使得亚尔·克欧斯的国力不断衰退,此时刚好可以弥补。罗丹这种国家,只要占领它就好了。如果战争开打,赢的必定会是亚尔·克欧斯。
海格尔抱起母亲的尸体,将她扔往泉水里。随着一阵「啪沙」水声,被夕阳染得鲜红的泉水喷溅到海格尔的身上。
母亲的尸体并没有往下沉,而是在水面上漂浮摇晃。
「您说这是祈愿之泉对吧,母后?」
想笑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了。
母亲的愿望是毁灭亚尔·克欧斯。
「母后……莎拉。既然如此,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国家毁灭。我会统一大陆,让亚尔·克欧斯继续繁荣下去。」
以后,自己应该不会再做出勒死女性的行为了吧。
他只是希望能和母亲成为一对普通的母子,就像平民老百姓那样。为何自己必须憎恨这个女人到如此地步呢?
海格尔当场双膝跪地,泪水从他的双眼泛出。
在茫然地预感到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的同时,亚尔·克欧斯的新国王以单手掩面,放声痛哭。
随后,一名士兵来到了自国的新国王身边。
「陛……陛下?」
海格尔缓缓起身。他要说的话已经决定好了,要做的事也已经决定好了。
「——对罗丹发出宣战布告。」
「您不是刚把即位许可状给罗丹的新任国王吗……?」
海格尔笑出声来。
「——那个啊,撤回它。」
走近泉水之后,士兵发现了浮在水面上的桑捷丝的尸体,不禁发出惨叫声,然后对海格尔投以恐惧的视线。
我杀了母后的行为有这么奇怪吗?真是碍眼——海格尔这么想。
这个世上,碍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罗丹历一百三十年八月二十一日深夜,杰斯塔国的第一任女王莉兹·菲茵菲塔于王座上啜饮美酒。
祝贺之酒带着些许苦味。
深夜,在点着灯的谒见厅,于王座上喝了一口祝贺之酒后,莉兹「呵」地笑出声来。
想也知道会是苦的。
——里头下了毒。不过,这是莉兹已经熟知的味道。就算喝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同样喝了一口的卡杰尔则是板起面孔。
「才刚即位,城里就出现很多敌人呢。」
正确说来,应该是「身为女王的莉兹」的敌人。
「……看来似乎是这样。」
莉兹毫不在意地继续享用杯中的毒酒,但卡杰尔似乎不打算再继续碰自己这杯祝贺之酒。
「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吗?」
「不……王子——不对,他应该已经不是王子了。总之,吾主要我在杰斯塔多留几天。」
「嘴上说『敌人的敌人就是伙伴』,但实际上仍然是敌人呢。他是想光明正大地打采杰斯塔的动向吧?」
卡杰尔苦笑着回答:
「这我无法否认。」
而在敌人的敌人之中,卡杰尔是背叛自己的可能性最低的人物。
——我得多招揽一些同伴才行。能够宣誓效忠于我,为我奔走的家臣。
倘若不这么做,在和王兄或外敌决战之前,自己就有可能在王城里头溺毙。
另外,还有伴侣。亦即女王的丈夫。
昔日,在户外剧场聊过的那些关于女王的话题,竟然也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要选择杰斯塔的贵族,或是其他国家的王族呢?
「雷恩菲尔德,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没想到女王陛下会对我做出爱的告白啊。」
「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可以让你永久恢复雷恩菲尔德的身分,而不只是暂时性的。这样一来,你也能够重振自己的家系。」
「做为交换,您要我成为名为『女王的伴侣』这样的头号家臣吗?请恕我郑重辞退。我会被吾主杀掉的——要再补充说明的话,您这句话来得太迟了。现在的我是卡杰尔。」
「……说得也是。」
眼前这名男子不是「雷恩菲尔德」,而是「卡杰尔」。名为卡杰尔的他,已经有了宣誓效忠的君主,不会因为这点诱惑就动摇。莉兹的邀请为时已晚。
「看来选择伴侣会很辛苦呢。」
莉兹以左手紧握住王座的扶手。历代国王都曾坐过的这张王座,扶手处已出现些微磨损。
「您会感到后悔吗?」
面对卡杰尔唐突的提问,莉兹不禁皱起眉头。
「这么问实在很抱歉。只是,毕竟我是杰斯塔出身,所以无法完全理解王子的想法。」
她明白卡杰尔的意思了。
「你是说,成为斐兹拉尔德的妻子——成为罗丹的王妃,会比较好吗?」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这个意思吧。」
「倘若我选择成为王妃,斐兹拉尔德会因此感到开心吗?又或者会对我感到失望呢?」
莉兹闭上双眼。
「卡杰尔,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吧。我没有后悔。我会成为那个男人的敌人。然后,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为了自己曾经协助我当上女王而后悔。」
成为让斐兹拉尔德心生恐惧,必须使出全力排除的敌人。
卡杰尔笑了。
「我原本认为两位相当匹配呢。」
「——是这样吗?即便斐兹拉尔德和我是真心相爱,但如果我选择成为王妃,那个男人的爱情会不会也瞬间跟着冷却下来呢?」
看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卡杰尔摸了摸后脑杓。
「这我就无法回答了,请您找机会直接询问本人吧,」
只要斐兹拉尔德还是罗丹的国王,而自己还是杰斯塔的女王,两人总有一天会再见面。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我会的。」
一鞠躬之后,卡杰尔离开了谒见厅。
独自留在原地的莉兹开始思考起明天的事情。她得主导被王兄杀害的家人葬礼才行。父亲……母亲……回想起两人遗体的模样,莉兹像是要抹去这段记忆似地喝下杯中的酒。
「连心痛的时间都没有呢。」
她淡淡地低喃。
不只是为了家人之死而伤感的时间。就算现在想哭,她也无法为家人流下半滴眼泪。
想必现在还不是这么做的时机吧。
「…………」
莉兹将酒杯举高。
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点带有强烈苦味的祝贺之酒,然后,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罗丹历一百三十年八月二十一日深夜,罗丹国的第七任国王斐兹拉尔德,于王座上啜饮美酒。
深坐进王座,并翘起一只脚的斐兹拉尔德,细细观看着手上这张才刚取得的亚尔·克欧斯的地图。
这是他率领援军进入亚尔·克欧斯国内时,趁机命令部下弄来的东西。虽然斐兹拉尔德很想暗中进行实地测量,但他们并没有如此充裕的时间。不过,他也因此趁乱留下了几名伪装成旅人的人员,以及能替自己卖命的老鼠。
——这样的安排马上产生效用了。
听令于他的老鼠以特别训练过的老鹰,在大半夜从亚尔·克欧斯捎来了某个通知。
海格尔打算举兵攻打罗丹的消息、亚修尔染上怪病身亡的消息,以及——乍看之下虽然没有可疑之处,但报告中也提及了桑捷丝王妃病死的消息。而且,虽然是病死,却不是因为染上那种怪病。真正的死因很有可能被隐瞒了起来。
「……亚修尔是个和平主义者。就算他即位了,不管旁人如何进谏,他恐怕也不会萌生主动侵略他国的念头。」
斐兹拉尔德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让海格尔突然改变心意,决定和罗丹为敌的理由。不过,倘若酝酿出那理由的是路威斯,就不难理解他为何会在会谈时推举海格尔为王。为此,他和桑捷丝王妃联手,假扮成「艾拉克」——或许,不是从这阵子,而是在很久之前,路威斯就埋下了战争的导火线。他会选择亚尔·克欧斯做为藏身之地,其实有着更深远的理由。
「亚尔·克欧斯那边的情况,似乎完全照着路威斯的安排发展呢。」
斐兹拉尔德在地图上摊开了另一张东西。
那是王城里头的士兵发现的。
上下颠倒,而且多处受损的手绘国旗。那是罗丹和杰斯塔两国的国旗。
——这八成是路威斯的宣战布告吧。
尽管他已经下令扫荡国内的害鼠,但路威斯的部下仍潜入了王城里。对方将莱欧特从牢里释放出来,引发了一场骚动。最后,这场骚动因莱欧特之死而划上了句点。
而在这段期间内,原本应该交给卡达利解剖的某具尸体不见了。
外貌和路威斯十分神似的那名黑发青年。他以服毒的方式自尽,身体没有其他外伤。尸体并不会复活。然而,倘若他只是喝下了能暂时呈现假死状态的药物,那尸体就有复活的可能性。
不过,那名黑发青年——只是一名替身的他,真的会在被逼入绝境时做出这种伪装吗?
那么,难道那具尸体是路威斯本人?
斐兹拉尔德不禁哼笑出声。
虽然他成功阻挠路威斯即位,但后者也为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战争。
此刻,能露出笑容的究竟是谁?
「路威斯。所谓『时机』的问题,其实也适用在我身上呢。」
斐兹拉尔德从旁协助莉兹即位,让她当上女王。倘若路威斯仍执意将杰斯塔占为已有,就会演变成路威斯和莉兹之间的战争。不对,应该说一定会变成这样。如果让路威斯即位成为杰斯塔国王,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不过,要让杰斯塔陷入纷扰,路威斯便是最理想的人选。能够杀了他的时机尚未到来。而且,无论这场兄妹之争如何发展,都会让杰斯塔的国势趋于颓败。内乱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其中一人死亡之后,战争就会结束。活下来的则会成为我的敌人。」
这点不会改变。
因为,罗丹将会胜过亚尔·克欧斯,和杰斯塔对峙。
「就让你以一介家臣的身分,在成为女王的我的面前低头致敬吧。」
这是莉兹在离宫图书馆对斐兹拉尔德说的最后一句话。回想起这句话之后,斐兹拉尔德举高了左手所捧的酒杯。
「——我求之不得呢,莉兹。」
活下去。
然后,我也会为这样的你致上敬意,并使出全力来对付你。
坐在王座上的斐兹拉尔德,将酒杯朝杰斯塔所在的方向举高。
「——敬新女王的诞生。」
这是罗丹国王聊表心意的祝福。
「而我——」
将会踏上下一个战场。
斐兹拉尔德笑出声来。
罗丹历一百三十年八月,罗丹、亚尔·克欧斯、杰斯塔这三个大陆上的国家,同时诞生了新一代的年轻君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