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一会再见,文人。」
菲芙轻轻的招了招手,迅速的转过身去,身影消失在了并排的书架之间。
这是发生在第三天放学后的事了,场所当然还是在学校的图书室。文人没有办法的又被带到了前天刚刚来过的《虚无图书馆》前,但他只被允许同行到此。
「今天要谈些女生的秘密话题呢。」
菲芙话中的意思就是要把文人一个人晾在这里,而且,
「啊!不能一个人先回去哦。用不了太长时间的,在这等妾吧。」
「在这里……?」
文人向四周望去,从心底涌起一阵厌恶感。「咚」,文人胸口处被撞了一下,不禁发出了呻吟声。菲芙抬起头来,从文人的视角来看,菲芙的脑袋完全像是埋在了白色的头发中似的。
「……《机关》要是被撞坏了怎么办?」
「才没有那么不结实呢。」
「嗯」,菲芙离开我的身前。
「这是个好机会呢,可以更仔细的了解图书室哦。这里有很多不错的书,肯定会有文人喜欢的呢。感受着书本的重量并仔细的阅读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世界都在自己手中那般美好呢。」
话音未落,菲芙的身影就消失了。
幸好之前在裙子上挂着的石头起了作用,裙角只是轻微飘了飘没有翻过来,菲芙的动作也因此不至于太过拘束。
(干点什么呢……)
文人的手叉在腰间,在周围来回观望着。
(仅仅是这个味道就有些受不了了,自己肯定无法喜欢上这里吧。我的心脏大概也变成了这种样子?因为我的心脏现在也是《活体书》。做些什么呢……?)
说起来,芙菲也是书啊——但是文人很不可思议的对她没有抗拒感,大概是周围已经完全被书包围了,也就不在意她这一本了吧。由于她无法使用家里的浴室,文人还特意为她制作了浴室的《机关》放进书里。
吃饭的话,本来她回到《书》里进食应该就可以了,但是菲芙总是和文人一起在起居室里吃,不过这也是文人自作自受,毕竟芙菲吃的料理也是文人亲手用《机关》做出来的。
(现在做些什么呢……)
文人把曾经做过的机关的模板都保存在了电脑里,需要的话,只要从菲芙的《书》中剪下几页纸,然后彩色打印出来,再简单的组装后就可以做出机关了。
(昨天吃的是咖喱……今天来点乌冬面怎么样?)
像咖喱和乌冬这种流状的东西,是《机关》里最容易做的一类。
原因就在于完全不用做出立体感就可以完成。只要在平面的绘画中表现出不同的层次,就可以做得让人瞠目结舌的完美。
不过,既使这样,还是在经过了『绘画』、『食品样品』、『真实食物』这几个阶段后,才真正变成可以吃的东西。
(经历这么复杂的过程才逐渐掌握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文人无意间走进了书架间。本来,制作作为菲芙武器的剪刀时一定要考虑增强它的强度和锋利程度,但是剪刀毕竟是剪刀,和刀具是不同的,实际制作过程中总是做不好。
(还是换一种思考的方式比较好呢……)
文人看着周围排列整齐的书籍,找不到一点兴趣。
(我也是可以使用机关的,而且如果使用得当还可以协助菲芙。菲芙看上去对剪刀情有独钟,这也没有什么办法,如果在菲芙战斗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用,岂不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文人如此想着。
「——唉?江本。」
从书架间传来了招呼声,文人瞬间停下了脚步。
「云木……?」
书架对面出现了她抱着书本的身影,眼镜的里面浮现出有些僵硬微笑。她是在紧张吧。云木的眼瞳四处游离着。
「……一个人?」
「怎么会。你觉得我可能一个人来图书室么?」
「嗯——……是来见谁的么?」
云木的眼神中露出了些许期待的神色。文人看到她微微的脸红了,而且从她的校服外侧还能感觉到她加速的心跳。
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了,文人注意到自己手里出了不少冷汗,赶紧在裤子上擦了擦,从云木身上移开了视线。
「虽然很遗憾,你的期待恐怕要落空了。大体上要是特别的把人叫出来,肯定会找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吧?这里又不是没人的地方。」
说着文人随手指向了云木,她笑了笑,「也是呢」。太好了,文人的紧张感终于释然了。之后云木用轻握的拳头抵住嘴唇,向上仰视着文人。
「那么,叫你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啊?我才不是被人叫过来。你是在欺负我么?」
「是在怀旧么?又不是怀旧电视剧。」
「是呢。吵架的地方,在学校里果然还应该是校舍里吧?那才是常规剧情呢。」
云木轻轻的皱着眉头。
「……江本……突然过来,有事么?」
「唉?什么?还是被叫过来的事?怎么会!」
文人摇摇头。
「没有这种事的啦。我没有这么热血。如果是八代到是还有可能。」
「是呢。」
云木扑哧笑了出来。
「但是上初中的时候他待人的态度可不太好呢,感觉有些孤独。」
「那个家伙?」
「嗯。」
云木拿着书走到了书架旁边。
「我和八代就读于同一个初中,之前他的哮喘病更严重,一直随身带着喷雾剂。而且,小学的时候他还经常被欺负,所以感觉和别人都不怎么亲近。」
「嗯……」
完全无法想象,即使现在病好些了,但居然变得如此开朗。
「为什么会这样呢?中间有什么转机么?」
「现在他的哮喘病大概比以前好多了吧,好像是因为换了一家医院。」
「这样啊。」
也会有这样的事呢,文人想到,所以才不想这么被他照顾,这样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很讨厌的感觉。
「那么……?」
云木稍稍歪着脑袋,声音又紧张起来。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被她注视着的文人,悄悄咽了口唾沫。
文人知道云木期待的答案。
『是来见我的吧?』
她应该希望得到我这样的回答吧,文人的心跳又加快了。说实话,云木的心意让自己很高兴,心里悸动不停。但是现在文人没有过这种轻松生活的立场,他把必须全部的精神都投注到早一点恢复原来的心脏上。
「那个,——是菲芙。」
文人说出了实话,继续编造谎言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吧。
「她说过有想找的书,所以我觉得她可能会来这里。」
「这样啊……」
云木微笑着,她的笑容里透露着失望,但不知为何还混杂着一丝安心。
「小菲芙真的很喜欢书呢。」
「与其说喜欢的话……不如说她就是本书呢。」
虽然这是事话,但云木笑着敷衍道「说什么呢」。
「——在图书室请保持安静。」
一声尖刺似的声音让云木的笑容消失了,文人和她一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书架旁边站着一位女性。和云木以及班里的女生有着巨大的差别,很有实感的肉体让她看上去和『女』这个字十分相配,就是这样一位成熟的女性。
「夏宰。」
听到文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噗的笑了出来,不禁让文人联想到昨天晚上吃的那颗熟透芒果的味道。
夏宰都,是这个图书室的一名司书。今天里面穿着吊带背心,外面披着短外套,下身则是超短裤。长发绑成了马尾辫,和往常的形象稍有不同,最重要的是大大敞着的胸襟让人不知道看哪里。硕大的胸部呼之欲出,深邃的谷底汗光闪动。
「……报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云木用和刚才不同的僵硬声音说道,并且低下了头。
「明白就好了……工作已经做完了么?」
「还差一点。」
「哦。那么快点吧。之后好像又会有新书送过来的。」
「明白了。」
「……」
「……」
大家都沉默着。
夏宰和云木互相沉默的注视着,文人则被夹在了中间。虽说不上是怒视,但也相差不远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也想不出会让这两个人关系如此紧张的原因。
以文人所见,夏宰决不是个坏人,没有理由会讨厌云木,而云木也是如此,对图书委员的工作又十分认真,还很喜欢书。所以现在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文人心里着实焦急,心情从来没有如此糟糕过。
「……对了!」
夏宰很夸张的拍拍手,吊带背心包裹着的胸部随之「砰砰」的剧烈的晃动着,让文人心房一颤。夏宰注意到了么,微微的笑了笑,而后文人有些内疚
似的移来了视线,却无意中看到云木正盯着自己的胸部轻咬着嘴唇的样子。
「唉」,夏宰还在笑着,
「江本,约好的那件事,什么时候做?」
「那件事……?」
「真讨厌。因为那个,所以要请客的约定。」
「啊——」
文人想起来她确实说过这件事,但并不认为这是双方的约定,只是夏宰单方面的说要请客,自己并没有答应她。而且不如说比较想拒绝掉。
「……那个约定,是什么?」
从云木的声音中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心情的动摇。
「啊,那个是——」
「前段时间,云木一直拿着图书室的钥匙吧?」
夏宰抢在文人的面前解释道。和预料的一样,云木的表情看上去阴云满布,文人本来已经向她说起过这件事,但她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了。
夏宰继续说道。
「我拜托江本去拿钥匙,所以约定事成之后要请他吃饭。给他添麻烦了,作为大人当然要有所回报啦——就是这么回事。」
夏宰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是这件事的原因么,云木的脸色像黄昏般的阴暗,牙齿把嘴唇都咬白了。
场上再次沉默起来。
不知为何,一股讨厌的感觉和汗水从脖子周围渗出,文人反复咽着唾沫平复心情,但完全平静不了。
被云木和夏宰夹在中间,
(……快点回来啊,菲芙!)
文人一心祈祷着。
☆
「……新的《主人》怎么样……?菲芙。」
眼下正在不停把水果蛋糕往嘴里送的菲芙大大的张着嘴巴,一瞬间苦恼着——应该先吃完?还是先回答?——,而后放下了叉子。
「嘛,做得还不赖吧。」
巨大的熊玩偶头套倾斜了下。
「真的……?」
「这个,嘛,现在还略微有些不靠谱的地方。制作《机关》的水平,也仅仅如此而已……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毕竟作为妾的《主人》时日尚浅,哪能这么简单呢。」
「看来你很满意呐……」
「呵呵」,格莉兹在熊玩偶头套里笑着。
「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少年。」
「可不要在文人面前说这种话呦,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可不喜欢被别人这么说呢,会闹别扭呢。」
「你喜欢文人么?」
刚刚没在喝红茶真是万幸,菲芙不禁想道,如果当时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肯定会立马喷出来的。
「喜,喜欢……?」
「唉……菲芙谈论文人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所以,我觉得菲芙说不定是喜欢上他了。」
「那个,那个嘛……只是《主人》呐……讨厌的话就没法共同战斗了……虽然也可以这么说,可是……」
一时间菲芙竟不知道手要往哪放,回过神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桌子上画着『の』的形状,赶紧停了下来,脸上热的发烫。即使身体是由《纸》做成的,但只要是用《机关》将其作为《人》而实体化,也会产生像人一样的生理反应,没有的只是排泄和新陈代谢。
「菲芙真可爱……」
格莉兹再次「呵呵」的笑了出来,菲芙尖着嘴唇,好像不管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的样子。当然,她对文人的事确实很在意,适应性很好,对研究也很热心,但是这和格莉兹所说的《喜欢》是不同的。但是要是被问到有什么不同,她又回答不上来。
菲芙像是要敷衍过去,吃起了水果蛋糕,松松软软的,味道真好。
和文人做的《机关》相比,味道要好得多。
按照格莉兹所说,制作这个《机关》的是十九世纪初的《主人》。即使本人已经从物质世界中消失了,但只要模版还在这本《书》里,就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能够做出如此出色的《机关》的主人,在悠久的历史中也仅有几人而已。
在记录中,作为《禁书》的《他》也是一个同样伟大《主人》的造物。《他》的存在,最初也是在这个点心被制作出来的十九世纪被确认的,所以肯定是在此之前的《主人》所做出来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只有制作人才可以将其破坏掉就问题大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书》是有方法阻止的,切断《机关》就可以停止它的活动。最坏的情况下,还有将其烧毁的方法。
(但妾决不会……)
不。应该说是做不到才对。这个方法对本身就是《书》的自己甚至可以称作是《枷锁》。被水浸泡的话还会留下崩坏的形体,但是被火,火焰烧掉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灰已经不能算是书——连纸都不是了。
(但是,却有人这么做了……)
想到这里,菲芙非常气愤。因为那是《禁书》么,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是禁止事项。
「菲芙……?」
「唉?啊,啊,报歉。稍微想了点事情。」
「文人的事——看上去不像呢。」
「嗯……妾是在想之前《禁书》被烧掉的事。」
熊玩偶头套的里面,格莉兹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菲芙感觉到。她和自己同样是《活体机关绘本》,会讨厌这件事是当然的吧。
「之后又有什么新情报么?比如被烧掉的《书》是什么?」
格莉兹点点头。
「今天早上,收到了新情报……被烧掉的怎么看都像是一本题名『断头台法官故事~安德烈•亚路•路易~』的《禁书》……」
「没听说过呢,是本什么样的书?」
「那个……」
格莉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哗啦哗啦的翻着。看上去很厚实的笔记本不知道已经被翻过多少次,纸页都变得皱皱巴巴。
「……『断头台法官』不是《故事》的主角。安德烈•亚路•路易是十九世纪法国的杀人鬼,记录中他总共砍掉并带走了二十八个人的脑袋。」
「这么混蛋!那么为什么起名断头台?说话,断头台又是什么?」
「断头台是法国发明的执行死刑的道具……在两个柱子间,斜置的刀片向下滑落,将被固定在下方的死罪犯的脑袋切下来……法国大革命期间,这个刑具结束了数百人的生命。」
「真残酷呢。那么,这个杀人鬼使用这个道具,将牺牲者的脑袋?」
「不是……只是因为发现被害人的时候都没有了脑袋,所以在被冠上了这个名字……」
「嗯,常有的事情呢。这个家伙是《禁书》?」
「似乎是……但是记录中犯人在被逮捕的当天就从刑务所消失了,然后下落不明……一百年后《虚无图书馆》的《禁书》中就有了他的名字。」
「这就是『断头台法官故事』么?」
格莉兹点点头。
原本是《人类》的《书》——并不能因为如此就将其烧毁。《书》就是《书》,应该在永远保存在这个图书馆里,不管曾犯过怎样的罪孽,现在都不能再要求它赎罪。
「那么,是谁干的呢?」
菲芙不禁问道,但并没有期待能够得到答案。格莉兹再次哗啦哗啦的翻起笔记本,纤细的手指突然停在了某页上。
「……fenshugui,我记得好像是。菲芙……?」
「fen……什么?」
「焚书鬼……烧毁书籍的魔鬼。无法允许《禁书》和《活体机关绘本》这样踏入神之领域的存的,有着这样立场的魔鬼组织。」
「是真的鬼?」
格莉兹摇摇头。
「不……是人类。但是这个组织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消亡了的说……」
「是哪里弄错了吧。和妾等不同,人是无法活到一百岁。不对,虽然也有可能活到一百多岁,但是已经不可能还有和《禁书》为敌的力气了吧。你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虽说组织自身消亡了……但这次的手法却很相似……」
「嘶」,菲芙有些没礼貌的喝了口红茶,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心情一阵舒畅。
「手法?」
「是《龙涎》。」
格莉兹如此说道。但是,
「只有这样的记载……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我知道的情报只有这样的只言片语……」
「和其他的房间还联系不上么?」
「是的……这个房间的门也有八成在关闭着。虽然还可以用信件联系,但一天能也只能联系几次……而且传递的信息也不完整……」
「只有《龙涎》这个线索,什么都搞不懂呢。话说回来,这次的焚书事件是在哪发生的?考虑到这本名为『断头台法官故事』的《禁书》是在法国出生的,难道是在欧洲么?」
格莉兹摇摇头,然后指向了地板。
「在这个国家?」
「是的。『断头台法官故事』收藏在《虚无图书馆》北馆,第五亿八千七百八十五万个书架上,编号是项目分类A的第八行二百六十一
本。在骚乱中遗失后,北馆的管理司书似乎一直在寻找。」
「嗯……」
「然后前几天,在西边的方向发现了线索,但是已经被烧毁了……从『断头台法官故事』被烧毁的残留物中发出了类似《龙涎》这本《禁书》的声音,之后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但经仔细辨认后似乎是《qitianjiemei》这样的词语。」
这个词完全搞不懂,连从哪分断都看不出来。《qi•tianjiemei》么?或是《qitianjieme•i》?还是《qitianjie•mei》?是名字?地名?还是某种咒语?
「我所得知的只有这些了……」
格莉兹看上去一幅非常报歉的样子,菲芙朝她笑了笑。
「足够了呢。如果这个组织存活了下来并与我们为敌的话,妾就接受挑战!烧毁书籍的事,妾决不原谅!要和文人一起好好工作了呢!」
「但是……请千万小心……如果真的是我所说的焚书鬼,肯定会很强大的。根据图书馆的记录,之前已经有十二位战斗司书因此牺牲了。」
格莉兹结结巴巴的话中流露出了这样的事实。
菲芙感到腹部一阵凉气,心情也愈加沉重了。将那十二名战斗司书烧毁的家伙和这次事件的犯人应该是同一个吧。面对十二位战斗司书,恐怕比真正的鬼可怕十倍的家伙也会被打倒吧。
「啊,对了……」
由于被刚才的话题岔开差点忘了,「砰」,格莉兹双手合在熊玩偶头套前面,然后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本笔记。
「这个……」
「嗯。」
没有问是什么的必要,菲芙拿到后马上就站了起来。
「已经要回去了么……?」
「嗯。再不回去的话,文人会因为在图书室里无所事事而迷茫吧。那个家伙还真是讨厌书呢……」
「是有些麻烦呢……」
「那么,妾也绝不能输!绝对会让文人认同书籍的美好!」
菲芙握着拳头说道。格莉兹不疼不痒的「哇」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手。
☆
事实上,文人现在确实很迷茫,但并不是由于菲芙所说的理由。
云木和夏宰一直沉默着,被夹在中间的文人也因此心情沉重。
(饶了我吧……)
好想逃跑。
但是,说句「那么我要走了」然后真的逃离这里的话,之后肯定会被菲芙发火吧。现在只能边盯着天花板边叹气了。
「啊」。自己不小心发出的叹息比想象的声音要大么,夏宰和云木突然间分别和文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为了掩饰周围的尴尬气氛故意咳嗽了一声,梳理了下头发。
文人松了口气,周围的气氛明显好像了一些。
可是即使这样,两个人都还没有回去工作的意思的,似乎还在计较着谁先离开这样的问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差不多快到极限了,三个人像被放置Play一样突兀的站在这里太奇怪了。
「那么,我——」
先去那边等菲芙了,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
「对了!」
焦急的夏宰打断了文人的话,与图书室极不相称的超大声音吓住了文人和云木。云木一瞬间有些不屑的吊着眼睛,但夏宰还没来得及觉察到,
「关于过路魔鬼的事情,听说了么?」
文人被吊起了兴趣。
(过路魔鬼?)
云木也「咳哼」,咽了口唾沫。
哪个过路魔鬼?最近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大概三前天北边就有女高中生的脸被砍伤的事件,一时间成了新闻。
犯人很快就被逮捕了,作案的是男初中生,动机是自己对配餐中肉量太少了的建议没有被接收,因此砍伤了毫无关系的女高中生。这件事还在电视上媒体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文人曾怀疑这个初中生有可能是被《禁书》操纵了,但菲芙却断然的否绝了。问她理由后,还被菲芙嘲笑「这太容易看出来了」。被《禁书》操作的人类通常最初只会引起一些没有道理、无法理解的事件,菲芙随后解释道。
按照文人的看法,因为配餐的肉量太少这样的理由而伤害毫不相识的女高中生已经很没道理了,但是被《禁书》操纵的人类最初引发的事件似乎应该是更加奇怪,甚至连意图都推断不出来的事情。
而之后引发的事件就会越来越合理,这也说明被操纵的人类已经离变成《禁书》越来越近了。所以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在初期阶段就找到并加以封印。
「不知道么?」
面对夏宰再次的问询,文人轻轻的耸耸肩。
「与其说是不知道,还不如说最近太多了,不知道你想说的是哪个。」
云木也点点头。
而后,「啊,是呢」,夏宰也点了点头。
「真是让人感叹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做出这番像是上了年纪似的感叹后,夏宰叹了口气。从她的举动来看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但略带忧郁的表情——同年级的女生脸上少见的表情——让文人心中不禁有些骚动。当然,这是不会表现在自己的态度和脸上的。
「嘛。我并不是想说这件事。」
夏宰一幅像是要揭露什么秘密似的表情——向大概文人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越来越近了。是化妆品么?还是洗发水或护发素?从夏宰身上飘来了桔子味甜美的幽香。
云木的脸上浮现出了怒色,但是夏宰装作没有注意,无视着她。
「听说了么?昨天发生的北鐘公园事件。」
是这样的话题展开啊。
文人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北鐘公园是在区立医院前并不很大的一个公园,以前经曾骑自行车经过,那正好在某条通向学校的路上。作为知识掌握的只有这些。昨天虽然也看了报纸,但没有注意到上面有关于这个公园特别的报道。
「云木知道么?」
她转向了云木,看到其摇了摇头。「我消息灵通吧,而且接近男生还有依靠情报的这样路线」,她是在向云木如此挑衅吗?还是说考虑到北鐘公园就在学校旁边,经常有学生回来经过,因此为了大家的安全?
「在怀疑我?」
表情被读出来了么?夏宰和我拉开了一些距离后说道。但和她的话正好相反,她的嘴角还保持着笑着,像是很享受这种状况。
「上学的路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班会上老师应该会加以提醒吧?」
「没有。」
文人很肯定。之后夏宰「嗯,嗯」连续点点头,硕大的胸部无防备的像波涛般摇曳着,真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从旁边的云木身上不时传来一阵寒气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为了不看向他们,文人装出了思考的样子。
「过路魔鬼呢。」
夏宰再次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没有人因此事而受伤。应该算是器物损坏?」
「这是怎么回事?」
「被害人是位OL。昨天晚上在路过公园的时候遭到袭击,被做了奇怪的事——嘛,对本人来说肯定是很恐怕的事吧——是个谜呢。」
文人点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被做的奇怪的事情是——胡乱涂写。」
「胡乱涂写?」
「也说不好。因为被袭击的不是本校学生,所以老师们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那个OL,身体上说是被胡乱涂写,似乎更像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线条。」
「好可怕啊」夏宰双手抵住脸颊,「呼」,长叹了口气。
话的大概内容已经了解了。但是搞不懂为什么她要对我们说出这番话。
北鐘公园确实是在某条通向学校的路上,但文人和云木上学时走的都不是这条路。简而言之,就是和两个人都没有关系。
云木也是在想同样的问题么,微微向中间挤着眉头。
「怎么了?」
夏宰注意到了文人和云木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刚才的话很没趣么?」
「不是……话说这本来就不是用来消遣的话题吧……夏宰,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话?」
「什么?没明白么?」
「完全不明白。」
「啊,……这样啊。嘛,虽说是对你们说的,但主要是想让江本知道呢。」
「我?」
文人指着自己,夏宰笑了笑。
「因为我回家要从那个公园旁边路过。所以很报歉,今天能送我回去么?」
夏宰闭上了一只眼睛看着文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文人终于理解了。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才说出想让自己送她回家的请求,是为了消除我的警戒心吧。确实在现如今的社会里,被年长的女性要求「能送我回家么」会想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呢。但是,如果是这样的理由——
「不,不行!」
在文人拒绝之前,云木大声喊了出来。夏宰一瞬间脸上浮现了惊讶的神色,但之后马上就消失了
,似乎有些发怒,露出了和往常有些不同的表情。
「……嗯?我又没有拜托云木。」
「但,但是,不行!」
她的口气很强硬。
「江本还是学生!夏宰虽然不是老师,但也是学校的雇员吧!所以怎么能把学生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中!」
「没问题的。」
夏宰「啊哈哈」夸张的笑着。
「两个人的话就肯定不会被袭击的……大概。」
「居然说大概!」
夏宰把手指抵在嘴唇中间,
「云木,在图书室里请保持安静。」
「但是——去拜托其他男老师不是比较好么?」
夏宰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不懂呢——云木。男老师产生奇怪的误解我到不讨厌。可是大多老师都是开车上下班的,乘坐味道那么重的车,而且还像是密室似的,太讨厌了。」
「嘛,确实我在这种意思上是无害的呢。」
文人说着笑了笑。
而后,
「所以?」
夏宰不知为何露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表情。
「因为这样,所以才想拜托江本的。怎么样?」
向文人求助的夏宰就不用说了,连云木也用殷切的目光看向了我,即使想断然的拒绝掉也说不出口了。不过也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说不定。
(怎么办呢……)
送到北鐘那边确实有些绕远,但也还没远到去车站的那种程度,大概就像是散步一样的感觉吧。但是『毫不在乎』真是件残酷的事情呢,文人不禁觉得,自己知道了云木的心意,所以对她的表情和举动所表达出来的意思装作毫不在乎就会伤害到她。
(麻烦了……)
冷淡的拒绝掉逃离这里,这个方法想想都觉得困难。现在《虚无图书馆》的入口只有这里,为了紧急时候图个方便,和这里的司书搞好关系才是正确选择。
文人正如此苦恼着的时候,突然,
「哇!」
膝盖从后面被踢了一脚向前弯去,失去支撑的文人四脚着地了。不会是云木吧?——文人这么想着转过头来,发现了自己弄错了。
「小菲芙?」
云木惊讶的说道,眨了眨眼。
文人明白她的心情,她绝对想不到名为《虚无图书馆》的出口就在后面的书架处这个设定。菲芙面前的书架的指示牌再次像二重摄像一样模糊起来,最终合成一个。
(要是暴露了不就糟糕了么!)
菲芙没有注意到文人的焦急,双手叉在腰间,
「绝对不行!」
突然大声喊道。
呜——呜——,话的回声被周围的纸吸收掉了,云木和夏宰,还有文人全都惊呆了。
「大人的话,就要自己解决问题呢!」
话音刚落,菲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了文人的胳膊,用难以相信是来自一名少女的力气强拽着文人,文人以向后摔倒的姿势被带走了。
「对,对不起,夏宰!我先走一步了!」
文人大喊大叫着,而后听到夏宰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打车的话……」。
就这样,在云木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文人已经被拖出了图书室,菲芙关上了厚重的图书室大门。
文人的脚被门夹住了。
身体向后仰倒,视线随之向正上方看去的文人,
「哇!」
大叫了声,挥舞着四肢慌张的从地板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呢,真是的……有这么疼么?」
菲芙尖着嘴唇。
虽然刚刚摔在地板上的时候是有些疼,但现在疼痛感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要解释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文人刚刚摔在地板上的时候,菲芙裸露的大腿就在他脑袋上方。
(看不到,看不到……)
文人对自己进行着催眠,事实上好像是没看清楚。裙子厚实的布料完全阻挡住了周围的光线。
(对啊……我的眼睛可没有夜视能力……)
文人把手贴在胸口,心脏终于冷静了下来。文人可没有测试一下心脏一时间能够输送多少血量的心情。
「你这个!」
「啊!」
突然间,文人的脑袋挨了一拳。
「你在做什么呢!」
「闭嘴!」
菲芙声音中的迫力一下子就打散了文人刚刚聚起的怒气,连图书馆从古屋搬来的大门也「吧啦吧啦」的晃动着。
「文人!汝做了什么尼!汝是什么人尼!」
「问我是什么人——」
「是尼!确实汝是学生尼!高中生尼!但是,但是尼!但在那之前,你是妾的《主人!》!不是么!」
在学生身份之前么,文人本想小声嘟囔了一句,但在像烈火般盛怒的菲芙前完全说不出口,只是反射性的点点头。
「不仅没来迎接妾,还和那两个人开心的聊天尼!妾回来了也没注意到,不踢你的膝盖就注意不到尼!」
「稍,稍等一下——」
脑袋终于冷静下来的文人把手掌立在了菲芙面前,削弱下她的气势,虽然有时候也会被她打回来,但至少也能让她冷静一下。
结果正如自己料想的那样,菲芙的话一瞬间停了下来,文人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我不是好好的在那等着吗?说什么不去迎接你,不让我过去不正是菲芙么?」
「嗯——」
「搞不明白,你刚才发火的理由不是很奇怪么?」
「虽说是那样……」
菲芙皱着眉毛,眼睛像是无法冷静的转来转去,似乎自己也烦恼着为什么刚才那么激动。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额头上还渗出了汗珠,明明是纸做出来的,居然能流汗、流泪,真是不可思议。虽然还没见过,肯定也能流血吧。
「呼——」,文人长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是有什么不爽的事吧?这种事情常有呢。」
「是,是这样么……?」
你还真是不理解人类的心情啊,文人没有说出已经到了嘴边的这句话,只是耸了耸肩膀,然后转身走下楼梯。菲芙沉默的跟在后面,裙子上挂着的石头「叮叮」的互相碰撞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人扭着脑袋走在前面。没有察觉到菲芙回来可能是自己的不对,但也不是该发火的事吧。
(和格莉兹•彼会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应该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心情不好的回来后却没人注意自己所以才会生气——是这么个剧情吧?
(嘛,就这样吧。诚实而言,这也帮了大忙了。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只有被强行带走这个选项了。夏宰怎么也是个大人,不会对我摆架子的吧,不过真是个美人呢——过路魔鬼,么?)
(……有点在意呢。)
虽然也可能单纯是为了娱乐而进行的犯罪,但在别人身体上胡乱涂写这点还是让文人有些在意。详细的调查下,说不定能找到和《禁书》相关的线索。
「呐,菲芙。」
文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用没有表情的脸对着文人,倾着脑袋,白色的头发剧烈的晃动着。
「什么呢……?」
「稍微,顺路陪我下行么?刚刚听到了有些在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