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复仇人格 上 第五页 黑暗,与你的手

当做赌博黑白棋会场使用的大厅平常也用来举行大学入学典礼或毕业典礼,是个很普通的场所。名义上虽是黑白棋高手们的聚会,放眼会场,全是些衣着光鲜的大人。会场外观像个大型体育馆,屋顶酷似铜锣烧的皮。

结构上与巨蛋相近,前方设有立体停车场,巢鸭一行人在停车场三楼下车。这天以十一月而言,似乎略嫌温暖、日照强烈了点。白鹭撑着阳伞,巢鸭走在队伍前头。父亲担心蹦蹦跳跳的女儿安全,女儿却毫不以为意。

进入会场时,巢鸭一行人的脸等于是通行证。除了巢鸭的父亲,更重要的是有白鹭在,不必经过繁琐确认程序,一行人立刻被引领进会场。

会场像个巨大的宴会场,天花板上装饰着四座水晶灯,复杂地反射灯光,营造出金碧辉煌的气氛。地上铺着地毯,墙壁涂满温暖的米色,若是冬天也许令人感激,但是像今天这种温度高的日子就不适合。

比巢鸭们更早抵达的观众围成甜甜圈状,注视着中央的桌子。那里似乎就是对战场地,桌旁摆了两张椅子与黑白棋棋盘。

「站在那里说话的男人就是木森高雄。」

巢鸭父亲交头接耳地告诉白鹭。站在桌子旁的四十来岁中年人,一边摸着胡渣,介绍身边的「少年」。由透过麦克风说出的介绍可知,那名胆怯的少年就是本回赌博黑白棋的「奖品」。

说是少年,其实也已接近二十岁。斜斜的肩膀配上低头姿势,给人懦弱的印象。也许是翘毛吧,部分浏海卷起,像是小漩涡。脸孔看起来颇不自然,像是经过多次整形。少年缩着身子,像是对会场喧闹声感到胆怯。

白鹭险恶地看着这名少年。

仿佛想用视线射杀他一般。

「会场?这里就是?」

「是的,向来都在这里举办。」

从车站搭上公车,又摇摇晃晃了数十分钟,蛞蝓与猪狩友梨乃出现在会场的停车场。脚踏在停车场旁的楼梯上,蛞蝓抬头看着会场。

「看起来很像铜锣烧。」

「很像对吧。听说叫做某某大厅。」

「是喔?不重要。」

老实说蛞蝓一点也不想来会场。根据猪狩友梨乃的说法,仓科康一也会在会场中露脸。虽然应该不至于知道蛞蝓长相,一旦碰面还是可能招来许多危险。蛞蝓如此担心,难以拂去讨厌的心情。

「啊!」

「怎么了?」

猪狩友梨乃突然朝莫名的方向瞪视,那边有通往大厅入口的连接桥。

强力瞪了那里一眼,抓起蛞蝓的手。

由于太突然了,蛞蝓来不及闪避。

「我们走吧。」

「等等,怎了?」

猪狩友梨乃拉着蛞蝓的手,快步走出,笔直走向会场。

「仓科康一的车子来了。我不想跟他碰面,所以逃了。」

「啊,原来如此。」

由于早上的过度活跃,疲劳的蛞蝓回答得很迟钝,连快步走都嫌懒。

被猪狩友梨乃拉着,蛞蝓跟着进入会场。也许是因为猪狩友梨乃在这里是人尽皆知,无须经过身分确认。蛞蝓则被猪狩友梨乃介绍为「我的朋友」,也同样轻易过关。蛞蝓小声反驳:

「才不是朋友呢。」

就这样,两人穿过漫长的走廊,一打开进入会场的门,观众欢声迎接两人。此时蛞蝓才总算甩开猪狩友梨乃的手。

猪狩友梨乃对她冷淡的态度以露出苦笑般的表情作为回应。

「哇哇。」

正面的门一打开,巢鸭突然马上蹲下。「蹦蹦。」不知是什么让她觉得有趣,巢鸭双手模仿兔子前脚咯咯笑了。不仅巢鸭的父亲,白鹭也对她的行动感到疑惑。很快地,翠鸟也理解了她的意图,跟着巢鸭蹲下。「呱呱。」翠鸟这边则是模仿青蛙叫。

翠鸟与巢鸭互看一眼,欸嘿嘿地笑了。

因为她们见到跟在对战者之一的猪狩友梨乃身边的蛞蝓从门口进入了。

巢鸭与翠鸟知道蛞蝓对她们两人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说,公然在她面前露脸绝非明智之举。特别是在看见巢鸭的瞬间,蛞蝓肯定会一心一意、失控般地冲过来吧。考虑到这个可能性,蹲下身,躲在客人的脚边。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呢?」

「谁知道呢?」

又是一阵欸嘿嘿地笑,丝毫没有反省之意。他们本来就没有这种意识。

「一定很恨我们吧。」

「对啊,我老是被追杀呢。」

享受着共有秘密的快乐般,两人第三次欸嘿嘿地笑了。

会场内到处是车子,大多是黑头车,甚至让人从中感受到审美观。

「抱歉,我们有点迟到了,时间很紧迫,可以请你快一点吗?」

车子一停,仓科康一立刻催促我。刚刚在车上听仓科康一说木森高雄这位大叔很要求别人要准时。被追赶似地从前座下车。不知道白羊是否真的搭进车子里了?来不及确认就从仓科家出发,我有点不安。

在车内似乎不能使用心电感应。在那之后,完全没有收到。又不是手机的通讯状态,或许有什么规则性。例如说,在车内不能使用等等。

「这边走。」

在仓科康一的引导下,由立体停车场前往会场。要进入大厅入口时,安检人员因为我的脸把我拦下,靠着仓科康一的面子才被放行。我这张脸真的有这么惨喔?

最近我自己看习惯了,洗脸时已经没感觉了。

人啊,真的不管什么事都能习惯呢,我想。只不过直接这样上场也挺惨的。

「抱歉,请你先去吧。」

走到一半,我对仓科康一说。赶路的仓科康一停下脚步,感到疑惑。

「怎么了?」

「呃,想去厕所。」

我指着厕所标志。自动贩卖机也在附近,只不过如果我说想喝果汁他大概不肯吧。仓科康一脸色不悦地说:「请快一点。」说完迳自走向会场入口。我的对手就在那道门后面等候吧。呜呜,胃好痛。

这种紧张感对我来说很新鲜。参加社团的县大会时也会为这种感觉所苦吗?

对于万年回家社的我来说,过去从来没有机会碰到这些。

例如说,测试真正的自己、与人竞争的机会等等。

等仓科康一也进入大厅后,走廊上只剩下我一人。我猜白羊小姐应该会主动来跟我接触。我在贩卖机旁边等候。不知为何,一名浴衣女子突然由女厕中跳出。

「为什么你都这么神出鬼没啊?」

「我只能说,因为我很酷啊。」

莫名其妙的问答。但是莫名地就是能接受,真不可思议。

「请先去会场吧,我会做好准备的。」

「麻烦你了。」

「那么,就依照预定吧。」白羊小姐说完,消失于厕所里。不知她会依照什么路径进入会场呢?我满腹疑问地目送她离去。我自己不快点走也不行了,对战对手应该已经在等候了吧。「说依照预定,我也……」

计划的重要部分全都得靠白羊小姐,令人不安。虽然她从没明说,由与她接触的气氛我感觉得到,那个人是个杀手。

我真的能信任她吗?虽然她的态度很温柔,用词遣字对年纪比她小的人也很有礼貌……但是如果单纯论对人态度,翠鸟也一样很柔和啊。他则是令人难以完全信赖。

继续在走廊上烦恼也无济于事,该做的我都做了。而且要逃现在也来不及了。我为了自己的目的来到这里。现在逃走的话,将会离白鹭更远。

现在,并不是绕远路的时候。

进入会场的猪狩友梨乃受到拍手欢迎。她身边的蛞蝓对这种虚伪的祝福感到扫兴,很想眼前的一张张脸砍得稀巴烂。

猪狩友梨乃回头,告诫蛞蝓「不行喔。」被看穿心情,蛞蝓更不爽了。但无差别的杀意被看穿,也觉得很不好意思,退缩了起来。

部分观众退后,让出一条通往中央的道路给猪狩友梨乃。猪狩友梨乃俯身,维持低头的模样前进。蛞蝓也在后方几步的位置上跟着,中途发现了一张见过的面孔。新兴宗教的教主白鹭就站在她正面。

宛如立于鸡群的白鹤,白鹭一袭绽放异彩的白衣白袍令蛞蝓想起翠鸟。

没办法吐出臼齿渗出的苦汁,蛞蝓苦涩地咽下。

中央桌子旁有木森高雄与作为「奖品」的少年。少年转头,想逃避其他人的视线,恰好与蛞蝓对上。遭一脸不爽的蛞蝓一瞪,少年立刻又低下头。只不过,少年的眼睛依然注视着蛞蝓的右手。

那是其他观众与木森高雄同样注视的地方。

不管何时都无法习惯这种混合了稀奇与嘲笑、同情的视线,蛞蝓觉得很不舒服。

猪狩友梨乃在椅子上坐下。站在她身旁的蛞蝓确认这点后,打算返回会场入口,立刻背着她离去。

「咦,等等……」

猪狩友梨乃探出身体,手伸向蛞蝓背部,却扑了个空。

「有人在你身边会被怀疑作弊吧?我在外面等到对战结束。」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在

我身边。」

猪狩友梨乃以视线示意,视线指向处,一名脸像变色龙的男人慌忙赶来。似乎不是观众的他走到中央桌子旁,向木森高雄打招呼。

蛞蝓由猪狩友梨乃的表情已经察知他是谁。

——他就是仓科康一吗?

「原来如此,变色龙。」

对于情报的正确性觉得好笑,蛞蝓告别了会场。

将口袋里的零钱投进自动贩卖机。只要是银色罐子都好,我买了不太喜欢的果汁汽水,让自己映在冒着水珠的罐子表面上。

先使眼皮垂下,再用力打开,使眼珠子颜色改变。

我像黑白棋一般切换意识。凝视着金色眼瞳,突然有种感触。

人类真复杂啊。假使人的关系能像黑白棋一样黑白分明就好了,可惜就是存在着灰色。在灰色地带当中有箸烦恼、纠葛、喜悦,与谎言。虽然复杂,却有趣。

也因此,才有我介入的余地,我这个「Repaint」的能力将不会放过这个空隙。

「很好,很~好!」

感觉肠胃在发抖,所以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总之我还是对我自己灌注气势了。抓着汽水罐,一边在沁凉的触感下强烈感受到我以外的世界,我瞪视着通往会场的门扉。距离其实下长,在我看来却异常遥远,像是棒球比赛坐在外野席位观战的心情。

我站在走廊中央深呼吸,反覆数次后,踏出步伐。

别畏惧,别畏惧,别害怕。

每走一步,脚就发麻。以脚尖当做轴心的脚步虚浮不定,像纸娃娃走路,软软的没骨气。仿佛随时会晕倒在走廊上似的,我真是个第一流的胆小鬼啊。

况且,我最近也很少在人潮汹涌的地方行走嘛。

一边苦笑,我不经意地抬起头。

注目在由会场方向走来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只有一只手,榇衫右边袖子空空地,有如蓑衣虫般摇晃。见到我近乎怀疑的视线,她不好意思地砖头。被人注视身体缺陷,觉得不舒服是很正常的,我太没礼貌了。但就算不提右手,她也是个奇妙的女人。

她的头发很湿润,仿佛刚洗完澡直接出来一样。头上跟我一样缠着绷带,让我有亲近感。只不过奇怪的有钱人可真多啊,会场里也有浴室吗?与那女人擦身而过时,「咦!」对方夸张地回望着我。

她的反应很像发现熟人,我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女人近距离凝视我。年纪显然比我大,而且说来也算是个美女,被她这样注视令我有点胆怯。至少我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是五十川石龙子(Isogawa Tokage)吗?」

为什么知道我名字?

「咦?不,要念成Ikagawa……」

在我想订正的瞬间,女人拳头飞到我脸上。不至于冒出鼻血的程度,被轻轻地揍了一拳。她的突击令我偷晕目眩,在我眼神涣散不定时,独臂女绕到背后,用小刀抵住我的脖子。鼻子的疼痛陡然消失,背部像是在恐怖中融化一般,变得火热。喉咙里感觉好像有胃液窜升到与小刀水平位置上。

女人浏海上的冰冷水珠滴到我的脖子滑落,颤抖从脖子爬到脚底。

「被不认识的人知道名字时就该小心了,国中生。」

不,我有警戒了啦,只是没表现在行动上而已——本想这么说,但喉咙只会呼噜呼噜叫,无法正确发音。就这样,我被带进厕所里。

呃,这里是女厕耶,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你猜,为什么你会碰上这个危险的事呢?」

女人问话的方式像是在考我脑筋急转弯,声音却完全没有愉快感,太过低沉,连我的背脊都跟着震动。

这家伙的气氛与味道我认识,并感到恐惧。

「因为你是杀手。」

我基于经验,带着确信指出。女人似乎有点佩服,声音也跟着拉高。

「你为什么知道?你听巢鸭讲过了?」

巢鸭?跟她有关吗?不对,应该说「又」跟她有关吗!

「我遇过杀手,也差点被杀死过。」

「是吗?难怪脸那么丑。」

「对啊,别小看我这张丑脸喔。」

该怎么办,现在不是为了被说丑而感到受伤的时候。很想向白羊小姐求救,但她的能力只能单方向传送。我这边没办法对她喊SOS。我该大声求救吗?恐怕我还没叫出声会来,喉咙早就被割穿了。但是我脸皮也比以前更厚了,我还不怕。

我有不会被立刻杀死的自信。

只要还能跟杀手对话,就表示他们还不打算杀人。

如果真心要杀,就会彻底不发一语,也不会做出把小刀抵在喉咙上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一有破绽立刻挖穿喉咙,使之立刻死亡,所以超恐怖。

而且这女人,打一开始就没注意过我的左眼。明明现在是金色的。她早知道我的能力吗?还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呢?不管是哪边,总之左眼对她完全没用。

「也许你有很多话想说,但能不能待会再谈?我必须去对战了。」

我装出从容的态度,但无法隐瞒膝盖发抖的事实。多半已经被察觉了。

「你就是对战对手吗?」

「嗯?难道说,你是我今天的对手?」

「怎么可能。」

对话在此暂停。女人似乎在思考什么。要思考前请先把刀子收起来好吗?「嗯嗯……」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接着……

「好吧,那你就陪姊姊玩个一、二小时吧。」

「嗄?慢…慢着!」

迟到一小时的话,肯定会失去资格。不只如此,等一结束,仓科康一也很可能会杀了我。不,我现在似乎也快被杀了。无时无刻不会被杀!

「你赢了我就没有委托费,所以不能让你去对战。」

「……会吧?」

她是赌对手获胜吗?该怎么办,唉,该怎么办?

「呃,我姑且问一下,结束后你会放我平安离开吗?」

「为什么?」

居然说为什么耶,喂喂,为什么我的每一天都有那么多障碍物啊?

果然别外出,乖乖茧居在家对这个世界比较好。

「与其在外面,躲在厕所个室里应该比较安全吧。」

女人喃喃说着,一起把我拖进个室,让我在马桶上坐下,刀子也一样摆在脖子上。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没被杀是还好,但也太过分了。

很想哭,擤擤鼻涕忍住了。

「还有,你刚才的回答并不正确。」

「咦?」

「正确答案是:因为你是巢鸭凉的朋友。」

竖起的刀刃倒映出女人的「抓狂」眼神。

会场的骚闹并非来自兴奋所带来的高潮,而是近乎沉滞。位在中心的座位与棋盘面前,依然只有一名对战者就定位。木森高雄那边的棋手猪狩友梨乃早已露脸,但仓科康一那边的座位却还空着。

孤单站着的仓科康一仓皇不安,木森高雄干脆当场蹲下,像个等累了的小孩子嘟起嘴唇,眼神仿佛在说「又来了」地责备着仓科康一。

虽然满脸胡渣、瘦巴巴的四十来岁中年男子露出儿童般表情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仓科康一还是深感抱歉地低头。为了寻找石龙子,他快步走向走廊。

木森高雄是个急性子的男人,无法允许别人迟到,但自己却很爱迟到。从对战预定开始时刻经过了十五分钟,他干脆大方地表现出不愉快。整个会场受到木森高雄的心情影响,气氛愈来愈紧绷。

一名和服女子轻巧地在观众间穿梭,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脚边,对着仿佛在玩捉迷藏似地蹲着的少女轻轻点头。

少女也因有人影垄罩头上,抬起头来,张大嘴巴。

「啊。」

「找您很久了,您蹲下的话我很难发现您啊。」

在人群穿梭的白羊终于发现了巢鸭。巢鸭蹲着,手依然在模仿兔子前脚。眼与嘴同时对白羊发出疑问:

「石龙子同学呢?」

好歹说句「辛苦了」吧,白羊感到忿忿不平。

但是第一句就是问这个,也可说很有巢鸭风格。对白羊来说亦算是包含某种安心成分。

她无视于身旁巢鸭父亲的强烈视线,回答:

「不知为何,还没现身呢。说不定逃走了。」

「那,那个人呢?没有右手的那个。」

巢鸭似乎不记得蛞蝓这个名字。

「刚刚离开会场了。」

接获报告后,巢鸭站起身子,踮起脚尖确认会场入口,门没有打开的迹象。她鼓起腮帮子。以这个少女来说算是很崭新的反应,白羊不禁注视着她。

「关于昨晚转达给您的事……」

「嗯,你是说石龙子同学要出场下黑白棋嘛?但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关于这点,等回去后我会再跟您说明。」

「喔,我知道了。总之我会让石龙子同学获胜。」

说完,故意摇摇背包。白羊一脸受不了地望着她,心想:「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吧?」

「对了,为什么您的帐

号要取名『婆宿』呢?」

趁这个机会,白羊问了从以前就很在意的问题。巢鸭不假思索地回答:

「因为巢鸭是阿婆们的原宿呀。(注:巢鸭是东京地名,这里寺庙多,有许多年长者来参拜,故有此外号)」

「原来如此。」

太直接了吧,且还是个颇失礼的命名。

在白羊们讨论这些事情时,旁边也有人开始小声对话。

「翠鸟。」

「没问题,我准备好了。」

对于白鹭的尖锐声音,翠鸟轻轻挥手回应。翠鸟半蹲着身子环顾会场,似乎在寻找蛞蝓。

白鹭则是盯着天花板,与木森高雄身旁不安地站着的少年。少年发现她的视线,明显感到恐惧。见到他的反应,白鹭嘴角扬起,眼睛却完全没有笑意。

「咦,那边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白羊』小姐?」

左右环顾的翠鸟发现了和服少女。白羊被人呼唤名字,回头。

在公众面前过于光明正大地被人呼叫,连警戒的心情也没了。

「请问你是?」

「我是翠鸟,请多指教。」

白衣少年走向她,征求握手似地伸出手。心想:「他就是那个……」白羊的紧张感也略为提升。两人握着手,互相牵制似地微笑。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只要想杀对方,彼此都只需一瞬间就能实行。

两人的手心都冒着汗,却迟迟没有机会放开。

不久,又过了五分钟后,仓科康一回来了。没找到人,孤独地低头走回中央桌子。木森高雄拔掉一根胡渣,贴在仓科康一的西装上。仓科康一虽然知道他的举动,但他没有拍掉,只默默忍受。

接着,仿佛一直在等着某人似地、静不下心来的猪狩友梨乃对木森高雄说:

「我去散步一下,等对手回来了再叫我。」

像要逃离仓科康一似地,猪狩友梨乃离席,交错而过地离开走廊。

当两名对战者都由会场中消失后,气氛更陷入沉滞之中了。

调查巢鸭身边时,自然会浮现石龙子这位少年的名字。蛞蝓判断,巢鸭凉能令人感受到人情味的大半部分均是朝着这名同学而来。

所以在会场走廊上碰到这名五十川石龙子时,蛞蝓当然没有理由放过。蛞蝓并不追究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管偶然还是必然,只要有结果,就没必要多问。即使巨大命运耸立于眼前,也无须抬头观望,这就是蛞蝓在和蛇、青蛙一起行动时受到感化的价值观之一。

带石龙子进厕所后约过了二十分钟,蛞蝓烦恼:单纯杀了这名少年真的好吗?

这种方法能算是对巢鸭复仇吗?没有更有效的方法吗?

她心中很挣扎,因为即使切断石龙子四肢,将之抛在走廊上,也无法想像巢鸭受到冲击的模样。

「喂,要不要交换条件?」

「交换?」

一直沉默石龙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

「我提供你情报,这次你先放我走。」

少年摆出投降姿势,跟蛞蝓谈条件。蛞蝓脑中只想着该怎么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回答也心不在焉。

「交换?」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白羊的超能力,如果你想杀巢鸭的话,这件事很重要吧?」

蛞蝓扬起右眉,一瞬有了反应,但很快又沉静下来。

「能力本身我早知道了。」

「我可以告诉你更详细点,她的异能似乎有某种规则限制。」

「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事?」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这句话是骗人的喔。」

来自门外的声音否定了少年的话。不只石龙子,连蛞蝓也紧张起来,身体震了一下,刀子也跟着晃动,石龙子屏住呼吸,无法出声喊叫。

「他不是朋友,对超能力也不清楚。他只是想着要如何靠胡扯突破难关就好。这个人满脑子只想着这些事喔。」

内心全部被看穿的石龙子惊讶,但是那也只是短暂片刻。「果然.」理解到自己的想像存在于现实时,眼神变得锐利。

蛞蝓也立刻想到这名以柔和的断定口吻揭穿石龙子「谎言」的人物是谁。

蛞蝓用力踹了门一脚,受到冲击的反作用力,门往内侧打开,露出猪狩友梨乃的脸。猪狩友梨乃缓缓挥手,蛞蝓也摇摇伸直的脚回敬。

而石龙子则因另一件事惊讶地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下来。

「猪…猪狩友梨乃……小姐?」

对她有如跑错地方似的登场,石龙子感到惊愕万分,猪狩友梨乃也睁大了眼。

「为什么?咦?到底为什么?」

「啊,原来是我的影迷吗?谢谢。因为跟喜欢的女孩子长相相似?喔喔,啊,难道她跟麻衣小姐想杀的人是同一人物吗?这女孩真受欢迎呢。」

心中的事被一一爆料,石龙子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少年不否定是猪狩友梨乃的影迷,但被她本人直接说出口,对一个国中生来说实在太糗了。

蛞蝓用脚压制着因动摇与羞耻而痛苦不堪的石龙子,讶异地说:

「你怎么回来了?」

「仓科康一在现场,所以我逃出来了。你不是跟我约好要保护我吗?」

「……才没约好,是缔结契约。」

对于她仿佛想要求更正的说辞,猪狩友梨乃遮嘴笑了。

像是想甩开这种轻松的气氛般,蛞蝓瞪人了。

「还有,我不喜欢你用我没报上的名字叫我。」

「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好。」

「骗谁啊,叫我蛞蝓就好。」

「蛞蝓小姐?」

「也不要加小姐。」

但已不是三人组了,其实也没有必要自称蛞蝓,虽然发现了这点,蛞蝓有如被叫本名是绝对敬谢不敏般地否定了。不知对她的思考读到什么程度,猪狩友梨乃以怜悯的眼神望着她。蛞蝓无视于此,改变话题说: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因为那个能力?」

「对啊,我只是出来散步,经过这里时听到麻衣小姐的心声所以进来了。那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猪狩友梨乃带着独特的节奏说完开场白,停顿下来等蛞蝓的反应。蛞蝓本想对自己又被叫了本名的事生气,想到用不着说出口她也知道,便只瞪人。

「希望你放开这个人。」

「开什么玩笑。」

直接驳斥了猪狩友梨乃。猪狩友梨乃一脸困惑,还是描述理由。

「因为如果他不来的话,对战就无效了。赢不了的话就拿不到钱啊。」

蛞蝓愣住,俨然她没想过这种状况。

石龙子也现在才露出「啊,对喔」的表情。只不过他是因为脖子被刀抵着,没空多想才变得迟钝。

「难道没有不战而胜吗?」

「没有这种规定喔。」

「这种事早说嘛。」

「我说过了呀。」

仿佛要隐瞒不好意思般,蛞蝓踢了石龙子背上一脚。被踢的同时得到解放的石龙子膝盖跪在厕所地上,手摸摸脖子,似乎在确认是否还连着,用手心摸了好几次后,才松了一口气。蛞蝓以黯淡的眼神打量驼着背喘气的他。

「就算杀了你,巢鸭那家伙也不会哭。」

「嗯,没错,真的如此。」

石龙子手按地上爬起身,半弯腰地与蛞蝓保持距离,用手遮住住左眼。

但对他这个装模作样的动作,蛞蝓还是彻底不在乎。

「所以说,你愿意放我走吗?」

「况且只让她哭也没有意义,不杀爆她不行。」

两人对话微妙地对不上。而她话愈说愈多,表情变得愈凶恶亦令石龙子害怕,最后露出的笑脸更是使背脊发凉的主因。

「我们快走吧。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猪狩友梨乃拍拍石龙子肩膀。石龙子本来就对长时间留在女厕有所抗拒.,自然没有理由反对。接着猪狩友梨乃摇晃蛞蝓肩膀,陷入阴沉恍惚神情里的蛞蝓立即回到原本的耍别扭表情,将小刀收进衣服里。

巢鸭是不是不想活了,才招惹这种狂人啊?或者说,这女人被巢鸭害了,才精神不正常呢?石龙子难以理解蛞蝓这个人的心态。

离开女厕,走在走廊上时,猪狩友梨乃对石龙子说:

「你是我今天的对手嘛?但我不会输喔。」

「我也是,我有必胜的……啊,我的计策都被看穿了?」

石龙子开玩笑地装出惊讶模样,但内心觉得一点也笑不出来。

「是的,你的策略我全知道了。没想到也有人能做一样的事呢。」

猪狩友梨乃深感佩服。她冷静的说法令石龙子感到狼狈。

「随便啦,赶快结束赶快走吧。」

跟在后面的蛞蝓冷淡地说。「交给我吧。」猪狩友梨乃回头看她。

卷起袖子,仿佛要炫耀瘦弱的二头肌般弯起胳膊。

策略被人看穿的石龙子在走廊上一直思考着其他策略,但在了解到连这些想法

也被看破时,他放弃找这些旁门左道了。

来到走廊最深处,穿过会场大门,两名对战者总算到齐。

带石龙子回来的猪狩友梨乃自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木森高雄原本嘟着的嘴唇吹起口哨,仓科康一也总算能松了一口气,擦擦脸上油汗。

在观众的喧闹包围下,两人宛如摩西,由自然空出走道走向会场中央。石龙子只做好要在输掉的瞬间马上扑向白羊怀里的准备,其他计划归于白纸,心情低落中。再过不久,这阵喧闹就会转化成对败者的嘲笑吧。

为了能在待会立刻跑向她,石龙子扫视观众,寻找白羊所在位置。他很快就发现了白羊,以及仿佛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边的同学。

「巢鸭。」

石龙子这时还不知道这句不经意的呼唤,背后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巢鸭似乎也发现了石龙子,大大地向他挥手,表情也突然开朗起来。少年心想:「还真的不管到哪儿都有可能出现咧。」对巢鸭的神出鬼没抱着恐惧的同时,也感到佩服。

石龙子也没错过了巢鸭身边的白衣两人组。

两人似乎没想过石龙子会登场,都是一副惊讶表情。

「翠鸟,和白鹭……」

「咿咿咿咿哈啊哈哈哈咿哈啊啊啊啊巢~~~~鸭~~~~~~~~~!」

乍然地。

突然地。

伴随着仿佛要从嘴角吐出白沫般的疯狂嘶喊,蛞蝓探出身子,用力推开眼前中年人的肩膀,朝中央桌子与其周围的空间跃出。

石龙子被她的骤变震吓,连对白鹭熊熊燃烧的怒火也成了不可燃物。

这名像是得了狂犬病般大吼大叫、想捣乱会场的独臂女的出现,使得观众无不感到困惑与恐怖。木森高雄与仓科康一更是被这异常的闯入者吓破了胆。

巢鸭依旧带着微笑,等蛞蝓似地动也不动。跨越放置棋盘的桌子,蛞蝓笔直奔跑拉近距离。她的眼中完全见不到身旁的白羊与翠鸟,只剩下巢鸭存在。蛞蝓的脸颊嘴唇形状变得极为丑恶,跳脱了喜怒哀乐范畴,仿佛是由「人类所不可能具有的感情」所构成。

——杀死她杀死她,杀了巢鸭。

回归野性,像个失去语言的野人,蛞蝓的思考固定在这两句话上。

在众目睽睽注视下,白羊也做好反击准备当中,蛞蝓穿过会场中央,一边砍杀最前排观众的肩膀,终于逼近到巢鸭面前。

朝向天空的一丝哀鸣,撕裂了会场气氛。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掉落下来了。

像是巨大雨滴,也像是陨朽。

这个作为精巧工艺品与美丽装饰物而制作的、充满魅力的照明用具冲击地面,以猛烈速度四散的碎片穿破了衣服,划伤了皮肤。水晶灯的落下地点有几个来不及逃的观众成了肉垫,血流成河。

这个冲击也使得蛞蝓停下脚步,环顾周遭情况。此时第二座豪华水晶灯有如流星群般接着落下了。第二座落下地点在中央桌子附近,蛞蝓紧急往侧边闪躲,被落下的冲击与碎片影响,蛞蝓在地上滚了几圏,但随即爬起,蹲在地上瞪着巢鸭。

巢鸭还是一样带着微笑,单纯地低头望向蛞蝓。

接着,第三座水晶灯在蛞蝓与巢鸭之间落下,有如一道无法超越的障碍阻挡在她面前。

四座水晶灯全部落下了,惨叫声随着碎片扩散开来。

黑暗造访,我在汹涌的人潮中被堆挤来推挤去,肩膀被推开,被拉扯。似乎有好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跑,还摔倒了。

我尽可能待在原地不动,拚命思考该怎么行动才好。

对黑暗的恐惧心不停阻挠我,我拚命摇头,试图甩开。

没人碰却自行掉落的水晶灯,我在人群中见到有能力实行这件事的家伙。是翠鸟干的好事。一定是那家伙用超能力使水晶灯落下。

我不知道他有何目的,但现在用不着管这件事情。

重要的是逃跑。

这次我能平安逃走吗?跟翠鸟碰上的话,我甚至有自信立即昏倒哩。

我面向前方,一直线倒退走。因为我怕乱转头可能会搞错方向。所以我朝着正面,以恰好位于我后方的大门为目标走去。此时,惨叫声的性质变化了。

因水晶灯落下的骚动声仿佛爬上了楼梯一般,化为尖锐的嘶喊。类似我被砍杀时的凄厉哀号在直线上发了出来。

我的额头被某人乱砍人喷出的血液沾湿了。一开始我还没发现,在闻到剌鼻的血腥味时我才理解。真难以置信,会场里甚至出现了杀人魔。

我不知道那人是顺便的还是有计划的,总之不赶紧平安逃出的话,很可能又会被卷入危机之中。抱着可能摔倒的觉悟,我加快了倒退走的速度。

有人想趁着赌博黑白棋大会实行某种计划,这场骚动就是他们的行动。

而我,则很偶然地与这位计划首谋者相遇了。

「去死!别碍事!」

蛞蝓在黑暗中像只无头苍蝇般突击,不断挥舞小刀前进。只要是挡住蛞蝓去路的东西,不管是桌子还是人,都被她乱砍一通。随着砍杀肉体的触感,她直接感受到对象的血腥与哀号,但什么也无法阻止她失控的情感。

踏碎水晶灯的碎片,斩断肉体、斩断、切开。如字面所示,她杀开了一条血路。蛞蝓现在除了直线,别无其他路径。扎上绷带的头部伤口又开始噗吱噗吱地出血,甚至比刚受伤时更严重了。

无法顺利前进,使得蛞蝓愈来愈焦躁。不知为何,人潮像是有意志地朝着蛞蝓前进的反方向而行。蛞蝓感觉到这个集团在黑暗中似乎没有迷惘,而是抱着目的行动。蛞蝓想凭着小刀撕裂人群逆流而上,但效率实在称不上好。被难缠的群体耍弄着,蛞蝓忍不住咬了出现在眼前的肩膀一口。

龇牙咧嘴地咬住对方,扯下肉片,踩着牺牲者不停往前、往前,穿过人潮中产生的小小缝隙,一口气突破正面。

胡乱挥舞小刀,像只山猪般突击的蛞蝓总算穿越人群了。

但结果却是一刀砍在会场墙壁上,手臂被弹开,重重地一屁股跌在地上。蛞蝓对这副平衡极差的身体气愤不已,对找不到巢鸭一事抓狂,大声地对世界吼叫。

「到哪儿去了!巢鸭~~~~~~~~~!」

女人的大叫响彻了会场内,近乎咆啸的怒吼声到处寻找巢鸭。

一边听着右侧方向传来的吼叫声,白羊忙着用巨大卡式收音机扫开人群。她无差别地一一击倒周围的人们,努力保护身为契约对象的巢鸭父亲。

虽然这股骚动对白羊而言是场意外,但她并不慌乱,只冷静地保护着必要对象。被水晶灯的碎片割伤手臂的巢鸭父亲对着白羊背部大声喊叫。在这场骚动中若不大声叫喊,实在没办法进行对话。

「你找到凉了吗!」

「正在呼叫。」

白羊淡然回答之后,又用收音机扫开挤过来的人潮。白羊的脚边有好几道人影趴倒在地动弹不得,堆成了一座小山丘。她没有节制力道,又直接瞄准头部,这群人恐怕凶多吉少了。白羊并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如同父亲的叫喊,巢鸭凉从白羊眼前离开了。她明明刚才还站在附近,不知不觉间移动,从这附近消失了。既然远方那个独臂女蛞蝓还在吼叫,所以应该还没被杀死吧。白羊乐观、漠不关心地如此判断。

而且白羊也想像得到巢鸭的去向。

她为了确保那名少年而行动了。

「哎呀,这不是废渣男吗?平安。」

「没想到真的有人用『平安』打招呼耶。」

倒退走当中,跟我并肩而行的白影嘴角露出微笑。

「嗨,在黑暗中相见真令人怀念啊。」

在她身边更有一道白影蠢动,见到他,差点连我的脸色也跟着苍白。但翠鸟已经用了四次能力,如果他的声明没有骗人,今天已经没办法使用了,且周遭也一片黑暗。别害怕,别害怕,挺起胸膛吧。

「把你那对翅膀张开,好歹可以充作紧急照明灯使用吧?」

「喔,就跟你现在的眼睛一样吗?嗯嗯。」

「嗯?」

对喔,我都忘了改过眼睛颜色,只不过一时想不出改成什么颜色。

「先不说别的,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这只是会场整备很差而已呀。」

「说归说,你们脚程倒是很快,是为了什么目的移动吧?」

怎么看都像事先就知道会场会陷入一片黑暗。

「真抱歉,我没空跟你啰唆啰。」

「明明是你先找我的,一被问到麻烦问题就装忙,你是大人吗?」

「好歹比你大多了,死小鬼。」

白鹭最后比起中指跑开了。她的目的果然是会场里的物品。如果我能先抢到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可惜我办不到。

「请别在意,今后也请跟那孩子交朋友吧……咳咳。」

不知为何,没跟着离开的翠鸟装出中年人声调,开起玩笑来。

好久不见了,这家伙一点也没变啊。

「你啥时变成她老爸了?」

「那孩子是本村之中最有姿色的喔。」

「呃,现在不是装老头开玩笑的时候吧?」

不早点逃不行,那个在远处鬼叫的女人来这里该怎么办?

那女人巢鸭巢鸭的吼叫声从左右敲打在我头上。

巢鸭太受欢迎了吧。对我来说也无法置身事外,心里七上八下。

虽然我觉得她应该早趁着黑暗开溜了,但如果被抓到的话……想到这种情况,总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去救她。可是就算我去了,又能怎样?

反而被巢鸭拯救更合乎我的本色。

「嗯,放心吧,你的王子快来了。」

「咦?」

「早知道你会出战这场赌博黑白棋的话,我就会等对战结束再引起骚动。唉,真遗憾。那么,再会啦。唉唉,好忙,究竟要砍多少人啊……?」

一股脑地述说完毕后,翠鸟跟在白鹭背后离去了。

「再会啦」吗?我才不要跟那家伙在明亮的地方碰头咧。

……唔喔,我自己也不快逃不行了。虽然我很在乎翠鸟说的王子是谁。

抱着疑惑,我继续移动,当我的手快抓到门把的瞬间。

有人从侧边抱住我。

差点随着发出惨叫声也被某个柔软的物体压扁。

「catch。」

与当前状况不搭调的女生悠哉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我对这个声音与我脸埋着的胸口的香气有印象。

但柔软感则是未知领域。

是巢鸭。

「好,get石龙子同学了。」

「咿呀~~~~!」

「为什么要叫呢?」

明明有无比的安定感,却难以置信地没有安心感丨.

「乖乖喔,石龙子同学。」

巢鸭似乎误会了什么,摸摸我的头。话说回来胸部好柔软……不对不对!……啊~但是,跟巢鸭在一起的话,我就不那么怕了。我太倚赖她了。

王子就是指她吗?嗯,我当公主就好,这样比较自然。

「你还真有办法在黑暗中找到我耶?」

「因为你的眼睛金闪闪啊。」

「嗯?啊,对喔。」

刚才也有人提到。本来只是想耍帅才用了闪亮金色,意外地发挥功效。

等摸头告一段落,我抬起头来,是巢鸭没错。甚至还觉得有点怀念。

来拯救我的勇者,近距离看起来还是一样一身肤色。

肌肤裸露部分太多了吧?简直像《勇者斗恶龙》的舞娘嘛。

「原来你没事啊。」

「石龙子同学也是啊,太好了。」

「嗯嗯。似乎有可怕的人在追杀你耶。」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捣碎水晶灯的声响,也许是那女人在抓狂吧。由这超有骨气的失控音色听来,甚至让人感受到只要是能解体的东西什么都好的气概。超不妙的啦。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很多人恨我呢。」

以前她在医院也这么讲过。原来如此,难怪需要护卫的白羊小姐。

只不过那位白羊小姐现在似乎不在身边,这样没问题吗?

「能在这种地方偶然相遇,真的很像命中注定呢,啊哈哈。」

「是——啊——」

这家伙的偶然实在可疑过头,反而让人觉得好笑起来。

「……顺便问一下喔,你跟这场骚动的关联有多少啊?」

「嗯?完全没有喔。」

骗人的吧——

仿佛在凿切巨大冰块一般,神志不正常的蛞蝓专心地解体水晶灯。「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即使手受伤了也还是用小刀凿个不停。那个声音令周围惶惶不安,使骚动无止尽地扩张。

此一异常的状况下,谁是谁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也不明朗。

在这当中,有人前来阻止蛞蝓。宛如被人群吐出似地,那道人影跌跌撞撞地赶来,伸手触碰蛞蝓肩膀。蛞蝓反射性地挥出小刀,幸好勉强停了下来。手臂感觉就像被那道人影的独特气氛感化,自然地停下。

「麻衣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你……!」

猪狩友梨乃撩起侧边的头发,在蛞蝓的身旁蹲下。蛞蝓恢复神智的同时,左手感到一阵剧痛。

「在那里吗!快点!」附近有一群男人吼叫着,往别处去了。

蛞蝓周围似乎被画出一道与喧嚣隔绝的界线,四周变得寂静。

「你愿意守护我吧?」

猪狩友梨乃再度拿起蛞蝓的左手,以手心整个包住。不仅没有抱怨沾满血糊的手令人不舒服,猪狩友梨乃更紧紧地握着蛞蝓。蛞蝓对血糊以外的温暖感到不愉快,同时也像是吞进了某种令她不自在的感受。温暖感渗透到胃里。

蛞蝓环顾周围,比其他人更早适应了黑暗,虽然还无法分辨人脸,但已能鲜明看见人影。她见到有许多人基于某些目的行动着,在这充斥旁观者的空间里,究竟有多少这种人呢?巢鸭无法分辨蛞蝓在哪儿,但反之亦然。从身边通过的男人踢到蛞蝓的背,整个身体震了一下。

背部的疼痛使得蛞蝓驼着背,她眯上眼。

经过几十秒的苦思,蛞蝓决定暂时放弃追杀巢鸭。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这个现况,也不想下这个决定。

「要跑了,跟上我。」

「是,请让我跟随你。」

蛞蝓与猪狩友梨乃一起站起,接着猪狩友梨乃放开蛞蝓的手,蛞蝓踢了一脚水晶灯的残骸,「混蛋!」大叫,声后,「往这边跑。」推了猪狩友梨乃的背部,调整方向。

蛞蝓奔跑着,为了汜卜她,猪狩友梨乃也拚命动脚。蛞蝓笔直朝着其中一个会场入口奔跑,在人潮中用小刀砍杀推挤,挖出一道能让猪狩友梨乃通过的途径。途中撞到了某人,立刻踉跄了几步,虽然差点跌倒,勉强还是站了起来。在砍了五个人之后,总算抵达南边门口。

门似乎被封锁了,怎么推也纹风不动,不仅如此,门旁还有一名男子拨开蛞蝓的手,装成仿佛在这阵混乱之中偶然拨开似地。

但是蛞蝓并不在乎男人是谁,即使是一般人也无所谓。

蛞蝓的左手一转,小刀在黑暗中一闪。

在这人影模糊的黑暗里,挥出的小刀精准地撕裂了男人要害。

那个独臂女刚刚与巢鸭的肩膀相撞了。

我吓得浑身僵硬,屏住呼吸。幸好她没发现注意到我的脸。而且幸运的是,我左眼的光芒也恰好埋在巢鸭的身上。

巢鸭好像也发现对方,微妙地用螃蟹步移动,跟女人保持距离。

那个撞上体格较差的巢鸭就差点跌倒的女人,朝向我原本目标的大门离去。如果没被巢鸭抱住,我现在恐怕已经在门旁被砍死了。似乎只要待在巢鸭身边,就能分享她的超级幸运哩。

……只不过,嗯.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还没有任何人去打开会场大门呢?

只要能打开大门,会场就不至于这么暗了。

「那么我们回去吧,去我家嘛。」

巢鸭用邀我去玩的口吻轻松提议。我的头与肩膀依然还在巢鸭怀里,我似乎被她当成布偶了。

「你家?为什么?」

这种状况下,多么突然的提议啊。

「没有理由啊。今天爸爸也在喔。」

「我不怎么想被介绍耶……喔?」

脑中闪出一道光芒,与察觉危机的能力连线。

「等…等等。对喔,我想起来了。」

「怎么了?」

想起差点忘记的白羊小姐的忠告。她说欠我一份人情,而且还与巢鸭有关。

如果乖乖地去了她家,不就等于一脚跳进危险之中吗?

「你想说什么?」

「不,没事……我只是有点好奇,鸭鸭最近热衷什么游戏这样。」

我兜了一大圏子剌探,只不过太变化球,听起来只像是在问她的兴趣。

「嗯~最近迷上了养成游戏。」

「养成?」

「在游戏中养育宠物啊,很有趣喔。还有,我也喜欢黑白棋。」

「喔~咦?唔…唔喔!」

突然有人拉扯我的手。我被那只细瘦的手强硬地、求救似地抓住拉扯。

由于出其不意,我又没站稳,我跌跌撞撞地被那只手带走。

又是绑架吗!

我拚命想抓住巢鸭伸长的手,无奈扑个空,抓到空气而已。

就这样,简直像悲剧女主角与恋人的别离,我们两人渐渐埋没于黑暗之中。即使睁大了眼想看清拉住我的手臂的真面目,在深渊里什么也看不到。

「放心,小姐还活着,也还在这个会场里,我能传送声音。」

一边推开满头大汗、急得凑上前问话的巢鸭父亲,白羊以冷漠语气报告他女儿的平安。黑暗降临后,白羊不停对巢鸭传送「请待在我身边」的讯息,一不小心真心话很可能会掺杂在里面,所以白羊也不敢松懈。

只不过就算白羊真的不小心暴露真心话,巢鸭也只会笑而已吧。

巢鸭依然没打算回来,此时会场里似

乎产生了变化。女人吼叫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传来有人撞着墙壁的声音。白羊仔细一瞧,似乎有人想冲开入口大门。总算有人要为这场骚动的气氛带来新鲜空气了。白羊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了有东西从那方向跑来。

有两道人影朝门的反方向奔跑过来,其中一人眼睛里闪烁着金色光芒。那名拉出一道金色轨迹的人物不就是石龙子少年吗?白羊感到诧异。这么一来,拉着他的手走的应该是巢鸭吧。白羊站着不动,眼睛继续观察。

白羊的超能力有几个限制,在这种状况下无法发挥万全的机能,要确认也必须靠着肉眼,白羊不由得咂嘴。

但此时又发生新的怪事。出现一名想把两人带走的第三者。白羊发现那人的身手明显不同于两人,应该是同行。第三者很快地逮到两人,又来了一群人团团包围他们,将之带到别的入□。

白羊准备动身追上那群人,却被巢鸭的父亲抓住手,声音尖锐地喊,,「快去把凉带来!」被打乱企图的白羊狠狠瞪着雇主,只能将他推开,目送那群人影往会场外迅速神秘地消失。

杀死封锁入口的男人后,蛞蝓踢了被封住的门一脚。蛞蝓体重太轻,用身体冲撞很难得到成效。差点因踢的反作用力跌倒。

「帮忙啊!我会守护你的!」

蛞蝓大叫。失去手臂后,这是第一次向别人求援。

应和这个呼喊似地,一道人影用肩膀撞门,但脚没站稳,冲击力不够大。蛞蝓配合人影的动作,又用流氓踢法踹门。

这一击使得门锁开始松动。这次虽然也差点跌倒,蛞蝓踩稳脚步后,改用身体冲撞。与人影的时机恰好配上,承受了两人份的体重,门被撞歪,就这样固定住。蛞蝓毫不迷惘,身体钻进下方新增的缝隙,逃出会场。

冲出外头后蛞蝓没有回头,一心一意地在走廊上奔跑,穿过自动贩卖机前时,蛞蝓喘不过气,单膝跪地停下休息,背后的人影也在这里停下来喘息。

由于不是停电,走廊跟刚才一样明亮。蛞蝓低头看着沾满衣服和身上的回喷血,明明已经几乎不能呼吸却还是笑着,想笑出声却喉咙干涸喘不过气;蛞蝓咳了好几次,心想:「浑身酒臭味的女人跟浑身血腥味的女人,不知道哪个比较臭喔?」想到这个讽剌的心境被读取了,蛞蝓不好意思地回头。

「……咦?」

蛞蝓惊讶地愣住了,很少有冲击能使她如此讶异。

「你……是谁啊?」

她回头见到跪着在地上大口喘气的人物并非猪狩友梨乃,竟是被木森高雄介绍为「奖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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