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园艺委员会还是没能重新成立。
而园艺社也遭到废除。这就是我们所获得的结局。
学生会全体会议结束整整一周后的星期五,我好不容易才在午休时间到监委办公室露个脸。香阪学姊一如往常地坐在阴暗房间的文字处理机前独自吃着便当,一看到我进来便大喊「藤岛同学!」看起来很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们两个好像都很忙,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对吧?」
「是、是啊……本来应该要好好答谢学姊的。」
「我没做什么呀。全都是藤岛同学……还有小熏的功劳。」
学姊拉了张椅子热情地请我坐下,原本没打算待太久的我也只好坐了下来。隔着一个书柜,总务执行部的喧嚣传了过来。
「对面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
「嗯,举办全体会议真的辛苦,后续的整合工作也是。对我而言,只有五个社团被废除,所以一下子就处理完了。藤岛同学好像也很辛苦喔。」
学生会全体会议距离现在也才不过隔了一周,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感觉上好像已经过了一个月。
「没有啦,我还好。因为真正在指导的是彩夏。其实我对园艺根本一窍不通。」
也正因为这样,从在温室后门见面后就很少和彩夏说话了。不过看她在教室和我稍微聊天时态度还满正常的,所以应该也不是刻意躲我。她说需要心理准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筱崎同学现在已经是议长了。」
「请问为什么会取哪种奇怪的名称呢?」
我提出了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疑问。
园艺社消失了。那是因为学生规章修正案中,社团最低人数限制被调高为四人的关系。而园艺委员会虽不能重新成立,却出现了名为「中央园艺会议」的神秘部门。今天就是该部门正式活动的第一天。中央园艺会议是由所有班级各推派一名议员组成,工作内容就是管理花圃以及温室里的植物。讲白一点,其实就是园艺委员会换一个名称而已。但为什么叫做会议啊?又为什么叫做中央呢?
变更名称这一点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它过去曾和死亡事件这种大事有所关联,也因而遭到废止的委员会。大概也很难以原本的名称恢复运作吧?
但为什么偏偏要取个叫「中央园艺会议」的名称呢?
「啊——你说那个喔?那是议长自己的要求。」
「……彩夏的要求?」
「嗯。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很奇怪,但也没有其他意见,结果就通过了。如果你想知道原因,就直接去问筱崎同学吧?」
因为她想当议长——之类的理由吗?毕竟她是彩夏嘛……
「藤岛同学,你好像不是议员吧?」
「那当然,因为我们班的代表就是彩夏。」
要负责教导一群门外汉议员如何照顾花草,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做得到。
「这样没关系吗?你不就是为了和筱崎同学一起从事社团活动,所以才这么努力的吗?」
「并不是这样的。」
结果我到底是想要保护什么呢?光是要说明这一点就得搬出死去人们的话语,所以我挥挥手装蒜。
「只要学校有花朵盛开,这样就够了。」
「是喔?」香阪学姊摇头表示纳闷。
「藤岛同学——」当我再次向学姊道谢、正要走出监委办公室时,她突然叫住我。
「什么事?」
「你已经选好社团了吗?」
「啊——不,还没有。」
该怎么办呢?园艺社和电脑社都已经废除了,必须找个地方加入才行。
「是吗?跟你说喔……」
香阪学姊走到走廊上对我说:
「有个职缺叫做会计监委,只要由监察委员指定,就算没有经过票选通过也可以担任监委。然后现在正强力招募中!」
「啥啊?」
「就是说,只要担任学生会的干部,就算你不参加任何社团,老师也不会为难你。像我也是没参加……『中央园艺会议』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就是说……」问我要不要加入监察委员会就是了?
「没错!藤岛同学一定很适合!」
「那个……可是我已经被老师们盯上了,而且又不够认真,加上还有侦探助手的打工,有时候可能忙到得跷课……根本不可能当学生会的干部吧?」
「可以的!因为你是侦探,头脑又灵活,让我们一起从蛮横小熏的魔掌中保护这些社团吧!」
「你说谁蛮横呢?」
我转身跳了起来。站在窗户旁的人就是熏子学姊。她用和以前一样凶狠的眼神直瞪着我,接着推开我对着香阪学姊说:
「真被你打败了。明明要求我做了那些事,居然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因、因为监委和总务的关系理论上应该算是敌对,需要互相监视对方啊。所以我才会觉得,为了接下来的战斗必须增加人手……」
「就算是这样,也不需要让这种东西随意进出。」学生会长直指着我说。竟然被称为这种东西,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我。
不过我也算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所以还是得向她道谢。
「感谢你为了我这种东西,在全体会议的时候大力帮忙。」
「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这么做的。」熏子学姊一点也不留情。「虽然结果全都变成如你所说的样子,有点令人不悦。」
没错。学生会全体会议上熏子学姊的「关键一词」,我真想将它录影起来拿给爱丽丝看。一下子就让那些拚命想要删减预算额的反对派闭上嘴巴,并且让全场的气氛大逆转,也让新的修正案也过关了。
就如同香阪学姊所说,多亏有这个人的帮忙。
但这也是熏子学姊自己的抉择,所以或许真的不该由我向她道谢。
窗户下方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熏子学姊往中庭望去,我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在对面校舍正下方、阳光普照的花圃里,卷起袖子的彩夏手上正拿着小铲子。而在她身旁的则是穿着衬衫和紧身裙、老是以这种粗心大意的装扮帮忙整理庭院,现在却已成为中央园艺会议顾问的小百合老师。
已经过世的人和还活着人牺牲许多东西保护的对象。
我想那并非某人或某个地点,而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吧。
因此,我偷偷瞄了旁边一眼。此时看着小百合老师背影的熏子学姊,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温柔;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香阪学姊则是一脸好奇。
﹡
到达「花丸拉面店」时明明还很早,店里却早就热闹不已。
「明老板、明老板。麻烦来一瓶久保田的万寿(注:日本著名的清酒)!我要和少校喝一升。」
「不不不,宏哥。这种时候应该来瓶香槟王才对,而且是粉红的。」
「店里的香槟全都是做冰淇淋用的,没给你们喝的份!」
「喂,也给我喝一些吧?结果我反而输给鸣海,照理说更有理由喝的。」
「阿哲,既然你输给园艺社的,那就代表你的地位在我下面的下面了。」
「你说什么!?给我出来!」
「我押第四代一万。」
「那我也要押、我也要押。押第四代两万。」
「干麻都不押我啦!」
「因为阿哲比鸣海小弟还弱啊。」
「宏仔你也给我过来!我要让你永远无法再开口——」
「你们在干什么……?」
从两栋大楼间的入口探出头来的我,已经懒得说些什么了。
宏哥、少校、第四代加上阿哲学长。四人围着当作桌子使用的木台,上面早已林立着大量的空酒瓶。
「喔喔,你来了呀,藤岛中将?那么马上就来为藤岛中将干杯!」
「干杯!」只有宏哥跟着少校起哄举起酒杯。而阿哲学长则是以将要扑过来般的凶狠眼神瞪着我,害得我很想赶快向右转离开这里。
「你在做啥,园艺社的!想去哪里啊?」
由于被第四代叫住,所以也离不开。
「……这个嘛……有什么事吗?大白天的就开始喝?」
「原本平阪帮那群帮众还不愿意付清赌金的,是我和宏哥将债权打个八折卖给了第四代。光是想到省去讨债的麻烦就觉得很划算。」
「我当然马上就把钱收回来了。」第四代露出肉食动物的笑容。好恐怖……
记得在我和阿哲学长的决斗赌盘中,宏哥和少校都赚翻了。只是我不敢问他们到底赚了多少钱……感觉上他们想要今天一整天就将那些钱给喝光。
「喂,鸣海!再跟我打一次!」阿哲学长发出呻吟。
「我死都不会再打第二次了!」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想打赢了就落跑?」
这有什么不对!?你虽然输了可是几乎没有受伤,而我身上还有一大堆伤口和瘀青耶!
「阿哲,你还是放弃吧。你一辈子都只是只丧家之犬。」由于第四代还煽风点火,阿哲学长差点就要冲了过来。若不是桌
子上有酒瓶,可能真的会那样。
「鸣海小弟的伤不是也还没好吗?我看还是下次吧!」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那就以不会受伤的方式决斗不就好了?我看就在这儿以藤岛中将也会玩的掷骰子来分个高下好了。」
「我不大会掷骰子。」
「喂喂喂,你该不会连碰运气决斗这种事都没有赢我兄弟的自信吧?」
拜托第四代不要再煽动阿哲学长了。
「鸣海,坐下!老板,跟你借个碗用用!」
学长明明没有喝酒,拿出三枚骰子时的眼神却像个凶神恶煞。拜托,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没关系,园艺社的,你就玩吧。爱丽丝不是已经发薪水给你了吗?」
「别这样嘛,鸣海小弟。你就先坐下嘛。」
「别担心,我和宏哥也会加入战局的。」
「什么叫做别担心呀!?明明就增加了更多风险而已!」
我从左右两侧被架住,并被迫坐到紧急逃生梯的座位上。
「来决定庄家吧?」话一说完,阿哲学长马上将骰子投进碗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赢,过了一小时之后,钱包鼓起来的程度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而且我连爱丽丝发的薪水都几乎没碰到耶?
第四代因为输得太惨烈,中途就已经离开了。而少校和宏哥则受到战败的严重打击,迅速地将酒给喝光,目前正趴倒在桌上睡觉。现在明明才下午五点而已。
目前没事的只剩下脸色铁青却一直掷出四五六和豹子的我,以及就连小小一滴酒都没有喝的阿哲学长。
「为什么鸣海掷骰子都不会输呢……?」
「不……不知道耶?」
感觉上会在某个时间点来个大翻盘而破产。好恐怖,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算了,我知道了,我是丧家之犬,而你是很强的。」
学长「呼」的一声对着天空叹气,仰躺在紧急逃生梯下方的水泥地上。感觉学长好像是真心在说这些话,害我连他的脸都不敢看。
因为我是用那种乘人之危的方式获得胜利的。
「别太在意了。你呀,最好再多学一点不择手段的心。掷骰子也是,都已经赢钱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就单纯地高兴吧。真的很介意就简单地请请这些家伙就好。如果真是那种在乎同伴之间赌博输赢的人,我们也不可能来当尼特族了。」
学长仰望着天空说明。或许真是这样没错。
即使发生了那些事,学长还是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我玩耍。就如明老板所言,在这条后巷里潮湿的温暖和随性,也是我的世界的强度。
但我还是无法那么随性地处理。所以我和阿哲学长望着同一片天空说:
「小百合老师,她现在正担任新成立的园艺委员会顾问老师。」
「……嗯。」
学长暧昧的回答。
「学生会长她——其实就是羽矢野友彦的妹妹,她很努力帮忙争取。温室和花圃都保存得很漂亮,现在由彩夏教大家有关园艺的知识。所以说……」
所以说——什么呢?我到底该和阿哲学长说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记忆中的彩夏告诉我:藤岛同学也做得到。生气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怒吼,高兴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就好了。
可是彩夏,这些事一点都不简单耶。
正当我无法找到任何话语而逐渐丧失意识的时候,阿哲学长轻轻捶了我的侧腹部一下。我知道啦,笨蛋。他的拳头好像是这么样说的。
所以我也就继续躺在水泥地上,让话语的尾巴飘浮在空中。梅雨季中难得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感觉异常刺眼。
「哇、哇、哇,这是怎样!?」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害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只看到在两栋楼间有个身穿我们学校水手制服的人影。偏咖啡色的短发、只用夹子夹住一边头发、看似坚毅的眉宇之下和蔼可亲的眼眸……虽然很熟悉,但却又令人感到怀念的脸孔。
「明老板、明老板,四个人都醉倒了耶!太夸张了,店都还没开张耶!」
彩夏正对着厨房后门说话,门就打开了。明老板看了我们四具尸体一眼。
「彩夏,在你还没洗手前,先将那些家伙丢进可燃物中。还有麻烦你洗一下酒瓶。」
「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但如果将向井哥丢入可燃物,应该会引起连环爆炸吧?」
向井其实就是少校的本名,会这样叫他的也只有彩夏而已。
……咦?
感觉有点怪怪的?彩夏发现我慢慢地爬了起来,于是一边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瓶,一边跟我说话,也使得这种怪异的感觉都被冲淡了。
「真是的——好累人喔!园艺会议的议员全部加起来有二十四人耶!很难一天就教会大家,况且温室里面也还有很多地方是我也不懂的……」
「啊……喂,对了。」
我忽然想起香阪学姊所说的话,于是撑起上半身询问彩夏:
「为什么要叫中央园艺会议呢?」
「嗯?哦,那是因为……」
彩夏回答时吞吞吐吐的,脸上也露出害羞的笑容。她犹豫了一下后再度开口:
「英文就是『CentralGardeningMeeting』吧?就是CGM。你看,我打算把藤岛做的臂章拿来再次使用。我想数量应该会不够,就麻烦你再多做几个吧?」
啊啊,原来如此。是那枚臂章呀。由于彩夏的口气实在太过理所当然,我也差点就不假思索地再次躺了下去。
「……啊,彩夏?」
当我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彩夏双手抱着满满的酒瓶正要走进厨房后门。「明老板,这些要拿去哪里丢呢?」「就先放在走廊吧!」「了解~」隔着门听到类似的对话,我又将原本打算开门的手停了下来。
刚才彩夏称呼我——她是怎么叫我的?
我蹲在水泥地上,有点害怕再次去确定。感觉好像一旦打开厨房的门、看见彩夏的脸,奇迹就会消失一样。
莫非彩夏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因为刚才她叫少校也是用本名。
不不,但是……
这样也太奇怪了。如果说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如果彩夏已经想起大家的事情——
她就会知道那枚臂章上的字样其实是由内到外念成MGC的。
这么说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失去过的、已损毁的、受过伤的一切依然没有改变,但我们现在的确仍待在彼此身边,所以才能像过去那样,再次渐渐地靠近。
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眼前的门再次打开。
「藤岛,这个……」
彩夏确实是这么称呼我,接着将摆着大碗公的拖盘交到我手上。
「说是要拿去给爱丽丝的外卖。」
即使接下了拖盘,我还是紧盯着彩夏那熟悉又令人怀念的脸孔。当门正要关上时,我不自觉地叫住了她。
「……什么事呢?」
彩夏害羞地从小小的门缝间探出头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面想说的大概是「生气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怒吼,高兴的时候就像一般人一样大笑,有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就好了。」但好不容易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成——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躲在爱丽丝那边?」
彩夏瞪大了眼睛后,将门缝关得更小。
「那是因为……!」她突然发出差点吓死人的大声量,接着又缩小了音量。
「为、为什么你那么想知道女生之间的秘密呢!?」
「什么秘密……」是和爱丽丝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那个……」彩夏为了掩饰害羞而不断把门开开阖阖的。「我从爱丽丝那儿听说了很多事,例如藤岛的事、『花丸拉面店』伙伴们的事……」
关于我的事?
彩夏突然将门整个打开说道:
「因、因为藤岛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样很不公平。而且这种事也只能问爱丽丝而已——为什么你要逼我说这些呢!?」
整整两天。原来她和爱丽丝一直都在聊这些啊?
是为了找回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吗?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的嘛!」彩夏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为什么藤岛每次都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呢?我只是想和藤岛更……」
「咦、啊?对、对不起……」
彩夏说得没错。管他过去的记忆怎么样,其实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的。
只要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就好了。我向着彩夏、彩夏向着我,正一步一步接近当中。所以现在才会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左手端着拖盘,试着在现实中向彩夏伸出右手;彩夏也怯怯地伸出左手回应我。两人的指尖似乎轻微地触碰到对方。
我该说什么呢?想了老半天后我终于开口:
「……欢迎你回来。」
彩夏带着腼腆的微笑回答:「我
回来了。」
我看着厨房的门关了起来之后,接着往紧急逃生梯方向走去。
彩夏透过爱丽丝找到了答案。既然如此,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不安了。
「听说园艺委员会从今天开始活动了是吗?」
爱丽丝一边用筷子夹起一根根葱段送入口中,一边以Dr.Pepper将它们冲下肚。她不知为什么一直都背对着我,紧盯着房间最里面的萤幕用餐。或许是我多心了吧?床铺上的布偶感觉好像也是屁股朝我的比较多,冷气也很冷。
「啊啊,嗯。虽然名字不大一样。」
「是吗?那么这次的委托案件就完全终结了,可以这么说吧?」
「嗯。」
我心想,为什么她一直不愿意看我这边呢?
但我却无法询问爱丽丝。既然爱丽丝和彩夏聊了整整两天,或许不只彩夏向爱丽丝问了许多事情,爱丽丝会不会也向彩夏问了些事情呢?
我准备好第二罐Dr.Pepper并坐在床铺前头,仔细地聆听着断断续续的键盘声响。老实说,根本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你是不是觉得不安?」
爱丽丝头也不回地询问我。
「……不安什么?」
「没问题的,彩夏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仔细地回想爱丽丝所说的话。这样真的叫做「没问题」吗?我不知道。
「所以说,那件谜团已经沉入茫茫大海,沉到我碰不到的地方了。」
在冬天发生的那件事中,推动着爱丽丝的东西。「彩夏为什么要从学校顶楼跳下来?」
真实尚未凝聚成事实之前便已遭埋没的谜。
「而且啊,以后大概也不需要那件事的答案了。看着现在的彩夏就知道。」
我心想,这家伙好像也有点改变了。
以前的她是个为了将真实变成事实不惜伤害任何人——就算会伤害自己也无所谓的侦探。
「所以我和你的合约期限也到此为止。」
我其实很想知道爱丽丝现在的表情如何?合约期限。我之所以会担任侦探助手,是为了支付冬天我委托那件事的酬劳,期限则是到爱丽丝厘清真相为止。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因为爱丽丝放弃了。因为爱丽丝也透过彩夏找到了答案。
我已经——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了。
爱丽丝终于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将摆着拖盘的活动桌推到旁边,转身看着我。她以紧抱在胸前的小熊布偶遮住下半部的脸,只看到她的眼睛里盈满许多星星。
「爱丽丝,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
不自觉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叫这样就好了?」
爱丽丝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的慌张。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因为少了一个像你这样无能的助手而惋惜吧!?不要太高估自己了,我正在猛力反省怎么会给一个只会运送Dr.Pepper的家伙如此高的薪水!既愚蠢又迟钝,骑脚踏车的技术很差,抱怨又多,而且还自作主张让自己受伤!迟钝到丝毫察觉不出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请少校帮我做一台机器人都还比你——」
「那个……对不起我太迟钝了。所以……爱丽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无所谓啦!反正契约都已经结束了!」
爱丽丝坐在床单上暴跳如雷,气到整张脸都红了,头发就像是被强风吹过一样紊乱。呃……好像真的很生气的样子耶?可是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我真是个迟钝到不行的人吧?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无论如何!我要向你收取这次的费用。你不是有带现金吗?我刚才把薪水交给你的。」
「咦?啊,嗯。」
我垂头丧气将手伸进身后的口袋,钱包里的现金多到已经快满出来了。
我还以为自己对爱丽丝至少还有一点帮助。虽然就侦探的能力而言,我远远不及她,但我总觉得只要陪伴在她身边,应该能成为一些小助力吧?
但那却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那是什么时候呢?我和爱丽丝约定「会一直待在她身边一结果被她骂得很惨。啊啊,对了。我终于明白了。爱丽丝到底是怎样想的,根本就不重要。
是我自己想待在爱丽丝身边。
是我想继续担任侦探助手,而现在却要面临结束,所以感到难以形容的不安与寂寞。
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接着将原本打算拿出来的钱包又塞了回去。
「那个……刚才我和大家一起掷骰子。」
爱丽丝皱起眉头。我吞了一口口水后继续说下去:
「结果输得乱七八糟。你刚才给我的薪水都输光光了,没办法支付调查费。所以——」
侦探的脸色大变,并且试图用手里的小熊布偶遮住脸。
「我会再以当侦探助手来支付的。可以……吗?」
爱丽丝开口不语。过了一会儿,就在布偶的头上面一点点的地方,两颗眼睛里的星星开始荡漾。接着她甩动着长长的黑发,再次背对着我。接着传来的是一阵阵带刺的话语:
「真是无言!为了让你不至于成为尼特族而给你机会体验正常的主雇关系,结果居然跟我说把钱给赌掉了!?你真是个打从骨子里没救的尼特族,以后我再也不会将大笔现金交给你了!」
「对、对不……」
咦?她刚才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这样也好。我会让你晓得欠我两次人情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我会以让你恨不得成为共产主义者的微薄薪资奴役你一辈子,你最好给我有心理准备!」
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还差点往后跌倒。好不容易用手撑住床铺边框才没有真的摔下去。
「那个……谢谢!这、我,真的……」
「那你就先去那间LAWSON超商买个两箱Dr.Pepper回来吧。我不是经常跟你说,库存少于一打时就要记得补充吗?到底要我说几遍!」
爱丽丝依旧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我高兴到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走出事务所之前还不断地回头看那身穿睡衣的背影。
走出门外、穿上鞋子,正要站起来时,我看到了吊挂在遮雨棚上的小小黑影。那是爱丽丝遍及这栋大楼的监视器之一。
监视器。我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爱丽丝应该透过萤幕看到了才对。看到我和宏哥、少校以及第四代掷骰子,而且还大获全胜的样子。握有我骗人的证据,她却——
我回头一看。
写在NEET侦探事务所招牌上那段文字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唯一值得一试的办法
It'stheonlyNEETthingtodo.
虽然这可能不是很好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爱丽丝为什么没揭穿我的谎言。
但对我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而爱丽丝现在也依然在我身旁。
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事物都恢复原貌,即使如此——
还是要努力活下去,继续靠着自己的双脚向前走。
所以这样不就好了?
我用手指沿着招牌上的字描了一遍。这句话没有体温,但也不是死者的话语。是她以鲜血所撰写的、生命的话语。
不是真实也不是谎言,幸福、绝望与现实的雏形——
这是爱丽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