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满三十三岁的冬天,我和许多街友聊过。
我住在池袋,这里并不如众人想像般的都市化。尤其是车站东口的办公大楼区,只要到了深夜就半个人影也没有。当我在夜晚遇到写作瓶颈时就会离开家到大街上晃晃,这种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修马路的工人、警卫、练习街舞或滑板的少年和躲在纸箱里睡觉的老人。
“总之就是很冷。”
其中一名老人紧握我送的咖啡说道:
“地板是全世界最冷的东西了,不管铺什么都没有用。睡觉的时候,体温就是会一点一滴被吸走。”
我试着躺在老人离去后的地上,发了一会呆。那天是连头发都会黏在柏油路上的寒冷夜晚,我头一回发现池袋的夜晚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那年冬天是我搬来池袋的第三个冬天,我直到那时都还未抬起头仰望夜空过。
第七集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结尾也是在同样的地方。每次都是这样,直到回到家都是小说的一部分。
距离我开始写《神的记事本》系列,已经过了五年。
五年之间许多事物消失殆尽,成为第七集舞台的公园就是其中之一。我是以实际存在的公园为舞台,但是它现在已经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当年身为街友村的模样。
当我看到改建计划的新闻时,就想说有一天要写篇关于这个公园的故事。情节的构成比以往更为难产,直到今年初才统整好。我想应该有读者明白,这是和我至今写的不同领域事件。
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时候,现实生活已经追过小说的进度。几乎就在完成第七集的初稿同时,公园的改建工程也结束了。所有帐篷小屋都遭到拆除,地面铺设了水泥,设置了五人制足球场、溜冰场和攀岩墙。公园过往的景象消失的一干二净。
只有公园的名字照旧留了下来。
刚好和我在系列作中反复强调的主题一致,觉得很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我期待这种结果,才会受到那个公园的吸引。当然现实生活是没有小说这么罗曼蒂克就是了。
第七集是描述失去“家园”之人的故事,而我出生的家也在这五年间消失了。
我是在多摩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出生长大,家盖在悬崖边。就连我父母亲也在几年前搬离那里,把房子跟土地都卖了。
因为那里的交通真的很不方便。我想大概没有好事的人想去开发那里,后面的山、农田和房子应该都跟我小时候一样吧!我前一阵子怀抱这种心情回到出生的故乡去晃晃,结果景色都焕然一新了。上小学时的必经之路原本是暗淡狭长的坡道,现在已经铺设成水泥阶梯。以前当做秘密基地的竹林现在已经整地完成,南瓜田也变成林立的房子。我以前的家也被切割为两块土地,两栋新房子肩并肩地挤在一起。以前种满蛇莓、与野猫玩耍的茂盛庭院和白玉兰树也全都消失无踪了。
我虽然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回去的人,建筑物本身当然也不可能一直存在。人和建筑物并存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
结果我并没有感到很寂寞,尽管房子消失了踪影,我的家园却没有因此而消逝。我心中永远都有当年鲜艳的夏日景色。
我该回去的地方现今也在回家路上的终点,只是那条路比童年时代长一些,一路延伸到池袋。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我最近都窜改记忆,主张我是在都心出生长大,从来没走出过山手线内侧。完全缺乏爱乡的情感对吧!我会好好反省。
这一集出版的时候,电视版动画应该已经上映了(日本于二○一一年七月上映)。请大家一同享受小说和动画的乐趣。这部作品领域能不断拓展,多亏了责任编辑汤浅大人和负责插画的岸田··老师等众人的协助。我在此向各位表达诚挚的感谢之意,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二○一一年五月 杉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