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月。
少女孤身一人走上昏暗的楼梯。
快要熄灭的应急灯瞬间照亮了她的全身。
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同样漆黑的双眸。
大概是因为受伤,少女宛若白瓷的肌肤毫无血色。她的年纪约莫只有十六,七岁,但五官轮廓分明,看起来稍显成熟。
少女很美。
她穿着朴素的素色衬衫和牛仔裤。牛仔裤右腿处开了个大口子,裤腿上一片殷虹。
(……你想死吗?)
曾在耳边回响过无数遍的低沉声再度在脑海中回荡。少女重新握好武器。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看不到对方,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背后。现在她感觉不到在身后的那个男人的气息。但她绝不认为自己已经完全逃脱。
少女已经像老鼠般在地下通道中来回奔逃好几个小时了。最初她本打算将对手逼上绝路。但在进入废弃的地铁的线路后,她才开始醒悟是自己被引诱进来了。对手的夜视能力远比她强大。
现在,她基本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即便侧耳细听,也只能听见自己散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这次的敌人少女闻名已久,但交手还是第一次。她能勉强保住性命逃到这里,只能说是侥幸。
她的敌人不是人类。
少女的腿右膝以下已经使不上力了。她一上完楼梯就弯下腰,抱着武器蹲坐着。潮湿的的尘埃气味钻进鼻孔。少女摸了下动弹不得的右脚,只觉腿肚子周围湿淋淋一片,似乎并未伤及骨头,但血却流了不少。
(被打到肉身的地方了。)
虽然她感觉上身上还有很多的地方被砍伤了,但只有此处留下了如此严重的创伤。
(你想死吗?)
少女感觉到只要自己一点头马上就会被杀掉。她身体不停地颤抖,将手放到摆在膝上的短剑上,抚摸着装饰在剑柄上的雅致纹路与浮雕在蛇形起伏的刀刃上的奇妙文字。
百视剑——她唯一可以依仗的兵器。
在现在这种精神不稳定的状况下,少女根本无法释放出武器内的“力”。她开始缓缓地反复深呼吸。首先必须要令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我的生日是六月十六日”
她声音低沉嘶哑地喃喃自语•道,这是她在集中精神时的习惯。
“距离上次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三百二十八天了。离下次的生日还有三十六天。距离“最初那天”已经过去两千九百一十八天……”
少女将那“咒语”重复念诵两三遍后,总算慢慢冷静下来了。她抬起头,感觉到从通道前方吹来的风。看来出口离这很近,如果回到地上去的话,视野就会开阔起来,而且退路也会增加。少女将武器拄到地板上,倚靠着武器努力地站起来。、
总之,要到外面去——
“你想死吗?”
因欢喜而颤抖的声音在耳中响彻。少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迈步的了,她已经没有余力去保护伤口和回头看身后的情况。只能一味地往前跑。
突然间,少女看到了前方的光亮。
带有箭头的金属路牌模糊地浮现出来了。在通道的左手边就是出口了,貌似从那里就能出到地面上去——
“新宿”“JR线东口”“歌舞伎町方向”
少女看到金属牌上写着的几个字了。但是,她没有深入地去思考这些的意思。她拐进通道的左边,然后跑上出现在眼前的楼梯。因为不习惯光亮,少女的感觉有点眼花,步伐微微地缓了下来。
在这个瞬间,
“你想死吗?”
少女再次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她反射性地弯下膝盖。下个瞬间,她几乎仅靠着左脚的力跳到地上去,然后她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因为受伤她的身体没能做出想象中动作。但是,她马上就用手把上半身支起,想要爬起来。
总之,如果在车站前的话,那里附近应该会有建筑物。只要跳进其中一幢建筑,就能从再次从敌人追击中隐藏起来——
“……啊”
从她嘴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叫。在上楼梯之前,在看到路牌时就应该注意到的了。记得这里曾经有JR的车站。听说这里曾是日本为数不多的繁华街道。
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她坐在没有起伏的地面上。在她的周围,车站的线路,建筑物,道路,人全都看不见。眼前净是一片如沙漠般宽广的空白地带。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笨呢”
“那个”的身影慢慢地从楼梯处走了上来。那是一个手脚异样地长的男人,他的皮肤,头发和瞳孔都是深深的绿色。不知为何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
“那个”的两手拿着带着新月形的大刀刃的长柄战斧摆好姿势。虽然那把战斧与少女拿着的短剑形状完全不一样,但是刀身上刻着浮雕文字这一点确实完全一样的。战斧与她武器一样都是用黑色的金属做成的。
“你偏偏逃进了“灾厄”的遗迹里,真是太过愚蠢了。看吧,这个风景不错吧”
男人歪着嘴的一端笑了起来。
她咬紧牙关,她不曾想过会这么容易就能从这个怪物——奥弗里斯•佩恩基拉(Ophrys•Painkiller)的手中逃脱。奥弗里斯并不是那种会让眼前的猎物逃掉的大意的对手。
“而且连埋伏的同伴都没有就来了”
男人转身环视着四周。当然是没有埋伏着的人,以现在她们所在的地方为中心,方圆一公里内,都是指定的禁止进入的区域。
“而且,你已经完全变回到最初的形态了啊,在那种程度的攻击下,外壳也维持不了吗?”
男人继续亲切地向少女搭话道。
“虽然听到流言说有个单独行动追击我的家伙,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你真的是雪花铠?”
她犹豫着应该怎么回答——
那个瞬间,在少女的后背一股战栗感涌了上了来。在少女身体倒向右侧的同时,黑色新月形的刀刃斜斜地切裂了她的脸之前所在的地方。
“哎呀,貌似蛮擅长躲避的嘛”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奥弗里斯到现在为止都在原来的地方一步都没移动过。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已经变成了不是人类的手的形态了。他的手变化成了像是扭动的植物的藤蔓般的触手了,那把战斧缠绕在了触手的前端。改变了手臂的形态就能自由地伸缩挥舞武器了。
(明明以前是做不到那样的事情的)
她的身体颤抖着。恐怕,这是这数年间他新掌握的技能。
“想要打倒我,你还太弱了一点哦。在战斗的时候,手不能放开战器。这个是铁则吧?”
男人这么说道,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少女的方向。少女吃惊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她手中的武器已经消失了。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她的剑插在了离这里有十米远的地面上。貌似是刚才被战斧弹飞的。
必须要去捡回来。但是,奥弗里斯的触手摇摇晃晃地横拦在她与武器连接的直线上。
“我想你还是稍微用一下脑子为好。对我进行突然袭击,或者与同伴组队来跟我战斗什么的……嘛,不过已经太晚了。那么,你想死吗?”
少女差点就喊了出来,但是却拼命地忍住了。
我不能死在这样的地方。我一定要活下来。
突然地,黑色的刀刃在空中回旋着,向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反应晚了——在少女在这样想道的时候,锋锐的刀刃已经无声地撕裂了她的右测腹。
“啊啊啊啊啊!”
炙热的剧痛在伤口处爆发。她一边在地面上挣扎着,一边紧紧地按住伤口。鲜血从她的指间微微地渗出滴落。
“没必要做出那么一副夸张的疼痛的样子吧”
男人眯起那双绿色的眼睛,开心地笑道。
“因为这才是刚刚开始呢,这样的话你的惨叫会维持不下去的哦”
奥弗里斯在那个夜晚脸上也一定是浮现出这样的笑容的,少女如此想到——在很久之前,与她一样年纪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的那个夜晚,他也一定是这样笑的。
在地下的黑暗之中时,这个男人也一定是这样嘲笑着自己的。如果他想杀掉自己的话,随时都可以杀掉。只要自己不回答“想死”,他就会继续击伤自己的吧。她回想起了关于奥弗里斯的基本情报。
这个男人会把嘲笑不论男女老幼的所有的人类作为他最大的快乐。
她微微地抬起头盯着对手的脸。好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会被绝望所淹没。
“……嗯?”
突然,笑容从那个男人的脸上远离。他的眼中露出了像是惊讶般的神色。
“我跟你曾在哪里见过面吗?”
终于注意到了吗。她正要这样回答。但是,剧痛却让她窒息了。
奥弗里斯•佩恩基拉的左手也突然地变成了触手。那个触手的尖端像是奔流般杀向倒在地上的少女。少女的衬衣的纽扣被触手弹飞了
,大大地敞开的前襟被两只手臂强行地拉开,脱了下来。外面冰冷的空气接触到了少女那细腻的肌肤。虽然系带式(挂脖式)的文胸中白皙浑圆的胸部露了出来,她也没有打算遮掩住这个。
奥弗里斯睁大了眼睛,他那二个圆型的绿宝石盯着的是少女的左肩。在那里有一个小小刻着“R-9”的黑色刻印。
“R的成员吗……喂,你,,是黑色的摇篮的幸存者吗。那个可恶的设施的幸存者。”
男人的脸微微地痉挛着,貌似还可以听到他咬牙的声音。给这个魔人带来屈辱了吗,少女这么想到,心情感到有点痛快。
“……是哦”
她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少女拼命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继续接着说下去。
“……那个雪夜,在你背部被砍伤差点死掉的地方……趁在你正忙于嘲笑着杀死孩子们而大意的时候”
“噗咚”伴随着这样的一声响声,奥弗里斯眼前的地面上尘土扬起来了。
奥弗里斯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原样,把背上背着的那个细长的箱子拿了下来,摔到脚边。箱子无论哪个面都配有精细的装饰,总感觉那是个黑色的棺材。奥弗里斯把手伸进了因冲击而打开了盖子的箱子里。
“老实告诉你吧,我最讨厌失败了。对于逃跑过一次的家伙,我会尽可能地更残忍地杀掉。”
少女看到他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的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把金色的大剑。有着附有装饰的长柄与宽大的剑鞘。奇妙的是,那把剑像是自己就是发光物般带着淡淡的亮光。虽然是与少女和奥弗里斯所拿着的战器的设计是一样的,但是材质却是明显的不同。
(那个是……难道是…)
“你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男人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他那睁开的绿色的双眼闪闪发光。可以看到他眼神中带着对少女的怒火的同时,还带着对手中的这把剑的畏惧。奥弗里斯的手只是触摸着剑鞘的那端,身体看起来却尽可能地远离剑的剑柄。
“这是拥有伟大的力量的剑……我们从你们那里夺回来的剑”
奥弗里斯的视线在周围的荒野上巡视着。荒野上只有土黄色的风在抚摸着崭新的地面,没有其他任何活动的东西。
“这把剑里也许隐藏着足以消灭这个街市的力量。”
“……为什么这把剑会在你的手上?”
突然,奥弗里斯那化成成带状的左手缠绕住少女的四肢,把她的上半身强行拉了起来。从受了伤的侧腹和腿部传来的新的疼痛在她的全身游走。
“那样的事情无论是怎样的都无所谓了吧,这跟你没关系,我只知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会死的很惨”
不知何时,奥弗里斯的触手把金色的剑卷到了少女的眼前,剑就漂浮离少女很近的眼前。就像是奥弗里斯要把剑献给她一样,剑的剑柄向着她的方向。
“你要做什么……”
“我想你拔出这把剑”
少女睁大了眼睛,慌忙想把自己的手拉开,但是她的手被触手固定着,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不,你也十分清楚你是“使用不了”这家伙的。因为你并没有被这家伙选中。但是,我想看你拔出这把剑……总之,我是想看到你凄惨地死去,明白了吗?”
在触手的用力下,她的双手正渐渐地靠近金色的剑的剑柄。冰冷的恐惧感从她的身体深处爬了上来。
在这半年里这个男人残杀了很多的人类。但是,从尸体的形状来看,却连她们是“怎么样”被杀死的都判断不出来——
现在的她清楚地明白了。他应该是让那些人拔出这把潜藏着恐怖的力量的剑,而把人杀死的。
突然,一道黑影从她的脸上掠过。少女抬头仰望着天空。
(……鸟)
巨大的黑色猛禽,展开着宽广的翅膀在天空中悠悠地回旋着。少女从出生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过比这更大的鸟。总感觉,它是来吃死后的自己的吧。
不知不觉中奥弗里斯的攻击停止了。他微微地动了下头,绿色的男人的脸上贴着很明显的焦急的表情,抬头看着天空。
“……雷迪•帕雷托吗”
奥弗里斯用十分痛恨的语气地说道,伸出去的触手收了回去,瞬间两手变回了人形。少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今天就要到此为止了吗……下次肯定杀了你”
奥弗里斯转身往回跑,跳下了通往他自己走上来的地下的楼梯。
少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奥弗里斯看起来好像是从那只被叫做雷迪•帕雷托的鸟手上逃跑了。但是,现在她已经无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了。她就连去想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会感觉到疲惫。
少女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只有失去了血色的嘴唇仍在编织着语言。
“我的生日是……六月十六日……”
受伤的少女倒在了荒芜的大地上。
在这里,既没有她的敌人也,也没有她的战友。只有她一个人。
2
六月。
持续了数日的雨停了,久违的月亮出来了。
一个少年从小路走入到外面的树丛中去。少年大概十六,七岁左右,身材有点高。少年虽然目光锐利有神,但感觉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两方面平均一下,看起来是个与年龄相应的少年。
他借着从树的枝叶之间洒下来的月光走着。土地和空气都还是潮湿的。可以听到混杂着虫鸣的微弱而尖锐的鸟鸣声。
不久,树丛就到尽头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这里有一片原野,那是四面都被树木包围着的一片空白的土地。
原野上茂盛地生长着大片高度刚好能把脚掩没的杂草。风轻轻地吹来,抚摸着这片绿色的毛毯。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用眼就能看出来了。
(……不在啊,糟糕)
他——筱宫拓也突然地叹了口气。
他特意地来到这渺无人迹的山中有原因的。因为最近,他学校听到了“在大半夜的时候有奇怪的人影出现”的流言。那个人影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不清楚,总之就是很奇异,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白天听到的时候,这个流言是不是真的这点才是最可疑的,拓也如此想道——即使真的有,嫌疑犯也一定只是人类。但是,这也不是一件可以放着不管的事情。虽说这里完全没有被使用,但这里既是筱宫家的土地,也是承载着他的一段回忆的地方。
如果发现了奇怪的人的话,就提醒他一句好了,这样想着的拓也就来到了这里。但是
(流言就是流言,吗)
他踏步向草地走去,在只剩下一颗的枯萎了的栎木的旁边站住了。
抬头仰望夜空,在覆盖着天空的一层薄云的对面有着一轮圆月。时间早就过了午夜时分。家里的大家都应该睡了吧。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一声就从家里出来了。
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
(小时候这里可是更加宽阔的啊……)
他也知道这只是错觉。这片原野并没有变狭窄了,只是他长大了而已——与那个雪夜时相比。
筱宫拓也,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的真名。那是捡到他的筱宫和男给他起的。
距离他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八年了。他的记忆就是从这片树林开始的,在那之前的记忆什么也都没有。那个时候与他一起被救的,之后一起生活的少女也是没有任何的记忆。
(记得是在那边的)
他凝视着原野的一个角落。那是靠近一直延伸进山的深处的树丛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在倒下的少女的身旁。
“啊……”
拓也的心脏吓得噗咚地叫了一下。不知何时有一个人站在了那里。是一个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的女孩子。少女的脸庞在月光下浮现了出来。光滑白皙的肌肤,饱含着强大的意志的细长的双眼,那是一个拓也至今为止未曾见到过的眉眼轮廓分明的漂亮的女孩子。
少女的年纪大概与拓也一样,穿着红色披肩的水手服。那是在这附近未曾见过的校服。
她不是幽灵。她的秀发随风飘舞着。
但是,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她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剑。从剑鞘里抽出来的剑刃是黑色的,像弯曲般起伏着。看似是一把外国的剑。
(……那个,是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拓也的出现。大概是认为在这样的深山中是不会有人出现的吧,或者也许是因为拓也站在树的旁边,所以不容易被看到。
少女动了起来,膝盖微微地弯曲,垂直地跳了起来。
“……啊”
拓也情不自禁地从口中发出了声音。黑发飘扬的她跳得比预想中的高很多。在双脚着地后,少女一边左右大幅地摆动着身体一边挥舞着短剑。短剑破空的风声连拓也所站的地方都能听到。少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起来是经过了大量的训练。
如果有奇怪的人进来的话就去提醒他一
下,这个最初的目的已经被拓也完全忘光了,他只是入迷地看着。身体像是跳舞般翻转着,继续舞着黑色的剑的少女很美。
不知不觉间他向着少女迈步走了过去。拓也还没前进几步,穿着运动鞋的脚就“啪”地踩到了一根枯枝。正好是风停的瞬间,那个干脆的声音显得特别地响。
少女像被弹到般回过头来,然后把剑放下,捡起貌似被放在地上的剑鞘,慢慢地像拓也靠近过来。在两人相隔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少女站住了。大概是受伤了吧,少女右脚的腿肚子周围用绷带包着。
“……谁?”
她用清澈透亮的声音问道。少女发着黑光的双眼紧紧盯着拓也。好像是在说——如果看到他哪怕只有一点奇怪的举动就会对他发动攻击。
“这个,正是我想问的”
拓也说道。他的心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了。
“你在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拓也悠然地问道。
少女短暂地一动不动,但不久后就小声地说道。
“好像不是奥弗里斯啊”
她在嘴中小声地嘀咕道。那个名字曾在哪里听过。那是什么?好像最近刚听说过——
“你在这样的地方干什么?”
她说道。貌似她没打算回答拓也的质问。
“……最近,有传闻说在这附近看到奇怪的人影。所以我才来这里稍微看一下情况。”
即使拓也回答了,但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黑色的瞳孔中清楚地显示着不相信的神色。好像她理解不了拓也会只因为这样的理由而特意跑来这样的山中。
“姑且,这里是我们家的土地”
少女看着拓也的背后,好像在搜寻着他的家。
“嘛,我的家在很远的山脚处……”
拓也差点就突然地笑出来了。这和八年前的冬天,他与和男第一次相遇时的对话微妙地相似。拓也咬着舌头忍住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她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拓也。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拓也如此想道。
“不好意思。没什么。”
拓也摇了摇头。突然,拓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带着武器的迷之少女生不起警戒的心了。因为顽固的她的态度让拓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她还在紧紧地握住武器,看来她还没打算解除警戒。
“我是,筱宫拓也”
学着那个时候的和男,拓也指着自己报上了姓名。她眨着那双像是能穿透虚空的眼睛。
“……你是?”
她在一瞬间犹豫了。
“……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
“这样啊”
拓也想没能问道名字真是可惜啊——即使这样他还是出奇地安下心来了。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她是这样回答道的。与自己不同,她是有记忆的。
“在这里看到我的事情,你打算对别人说吗?”
他转过头,她这样问的话,我大概是回答不会说好点吧。
“我不会说的”
他没有什么要对别人说的理由。不过,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必须隐瞒的事情。
“这样就最好。忘了吧”
她把短剑收回到剑鞘中,就这样从拓也的身边走了过去。正要呆呆地目送少女离去了的他突然回过神来了。
“……那个”
她站住,回过头来。
“下次,再来看你可以吗”
这次,她好像从心底里感到吃惊般,她如遭电击般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楞了一会儿。
不久后,她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已经不会再来这里了”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她消失在了树丛中。
后面只剩下拓也一个人。
3
天亮了。
拓也拉开房间的窗帘。太阳的光刺痛着他的眼睛。突然间沐浴在阳光下感觉略微头痛,他皱起了眉头。
他把头伸出到开着的窗外。混杂着鸟叫声,微微可以听到车辆来往的噪音。第一眼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把视野横切的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数栋高层公寓像把高架桥远远地围住般纵向延伸着。在高速公路与公寓的周围是大片的田地和空地。这片的景色的背景是一片被深绿色覆盖着的连绵的山峰。这景色像是没有做出细节的透视画般总感觉不自然。
这个古泷市处于山间的盆地中,即使在神奈川县里也算是比较山的位置。原本这里貌似只是高速公路沿线上的一个安静的城镇而已。但是这个城镇在近十几年来人口不断地增加,已经渐渐变成了靠近东京的住宅城了。
(最后,那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少女的身影在拓也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最终,少女对拓也提出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即使说了要忘掉,但看来是忘不了了。
“小拓”
听到从门的对面传来的听惯了的尖锐的声音,拓也回过神来。
“怎么了?”
“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现在开始换”
如此回答后,踌躇的沉默在两人间流动着。
“……你现在,穿着内裤吗?”
拓也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内裤和之前的衣服一起没有脱掉。因为不穿西式睡衣睡觉的习惯,所以他现在身上穿着运动裤与T恤。
“……穿着”
“那就好!”
突然地,房门被气势汹汹地推开了,一个身穿学校制服的少女出现了。少女身高比拓也矮了一个头,身材窈窕而且手脚修长,淡色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背后。少女长着长长的睫毛和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少女那形态优美但略薄的樱唇上浮现出了绽放的笑容。那是个无可挑剔般可爱的少女——在外表上。
“我想你没有短袜,所以拿来给你了哦。给”
少女带着笑容地把男款的朴素的短袜扔了过去。短袜接在了拓也的鼻尖上。
“啊,接住了”
少女一边“哧”地咂着嘴一边说道。她是——筱宫礼菜。
“干什么啊!”
虽然袜子打到的地方并不痛,但是他也不想被袜子碰到脸上。
“不要把换洗的衣服积着,赶紧拿出来!一口气地洗那么多我的手会发酸的!……刚才的动作包含着这样的信息在里面……”
“用嘴说出来啊”
“之前也说过了!衣服不洗的话只会不断地增加”
“……知道了”
虽然她在性格上多少有点问题,但是她包办了这个家的家务。所以拓也不太想和她顶嘴。
礼菜和拓也一样都是二年级学生。
虽然对于常年与她一起生活的拓也来说,礼菜是个像“麻烦的妹妹”般的存在,但要是敢对她本人那样说的话,她肯定会发怒道“麻烦的人是你吧”。总之,她是那种嘴上不肯服输的性格。
在小时候拓也感觉“保护礼菜”是自己的义务。虽然现在还是那样想,但是只要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礼菜的话,就感觉已经没那样的必要了。
“早饭已经做好了。爷爷也在等着你哦”
她这样说完后正要走出房间。
“礼菜”
拓也有点一本正经地把她叫住,礼菜在房门的位置回过头来,只是“嗯?”地歪了一下头。
“之前就想问你的了,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确认我有没有穿内裤?”
沉默在两人间流动着。礼菜像是有些为难地移开看视线。
“……我,我也有想看的和不想看到的东西的啊?如果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内裤那样的东西的一直都穿着的啊!”
“但是,之前拓也在换衣服时,如果我没敲门就进去了的话,拓也会发很大的火的”
“那你敲门不就好了!”
“……哦,这样啊。有那样的做法的吗”
“还说那样的做法,你平时……”
“那么,从下次开始我就这么做吧。你快点下来!”
她“砰”地把门关了起来之后就吧嗒吧嗒地跑下了楼梯。
明明才是早上,我却突然感觉很累。总感觉像是台风过后一样。
老人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腰背挺直地正坐着。
“那么。开始吃吧”
他说道。听到这个信号,拓也和礼菜都双手合十着。三人围着矮桌坐在面对着庭院的和室里。今天早上的菜单是鸡蛋卷,萝卜酱汤和纳豆。是迎合一家之长的口味的纯和风食物。
拓也瞄了几眼坐在正对面的老人——筱宫和男。老人已经快要到七十的古稀之年了,看起来比起以前更加衰老了。在把拓也他们领回来这里时,还是半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发白了,皱纹也变得更深了。感觉他那瘦下来的身体也变小了。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和男问道,他只是盯着装着酱汤的碗,并没有看向拓也。在他的嘴边浮现出了像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还是说是在数我脸上的皱纹数啊”
拓也吓了一跳。虽
然和男是那种难以捉摸的装糊涂的性格,但是偶尔也会有像是能看透人的想法般敏锐的时候。
“……没,没什么”
这样啊,和男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继续吃饭了。
筱宫家的人只有他们三个。本来这个家是没有小孩子的,妻子死了之后,就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和男领养了远亲的拓也与礼菜。拓也与表兄妹的关系——他们是这么对外人说明的。
当然这是与事实不相符的。拓也和礼菜在这个家附近的山上差点冻死的时候,被和男所救,之后他们就在这里生活着。他们两人都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虽然拓也一直都很在意自己是谁这个问题,但礼菜却是不怎么去想关于这个问题的事情。关于是因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出现在那个山里这个疑问,和男作出了 “两人都同时失去了双亲,因为这个冲击而失去了记忆”这样的解释,总算是把疑问平息了。然后,他们在因失去了保护他们的大人而四处流浪的时候,被和男发现了——。
虽然放在平时的话,这是个很不合理的解释,但是如果是八年前的冬天的话,就并不是那么不自然了。因为那个冬天,出现了很多失去了家人而被人领养的孤儿。
“我吃饱了”
和男说道。不知不觉地和男和礼菜都已经吃完早饭了。在拓也呆呆地想着事情的时候,就只落下他一个人没吃完。
“不快点吃的话就要没时间了哦”
礼菜一边叠起空了的餐具一边说道。拓也慌慌忙忙地开始吃起来。
和男伸手拿起遥控器,点开了放在房间角落的电视机。在早餐之后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新闻是和男每天必做的。拓也也侧眼看着显示出中年主播的画面。
“刚才,安全对策厅公布了这个月的关东地区的城镇的安全指数。新增的危险区域•准危险区域,如下所示”
“啊,是今天公布吗”
和男的身体向电视的方向探了出去。拓也也一边看着电视画面一边继续吃早餐。这个新闻的收视率肯定很高的吧,拓也呆呆地想道。这个瞬间,应该有很多人屏着息看着这个新闻。
主播用单调是声音读完了数个地名,没有拓也他们所居住的古泷市的名字。呼地一声,和男安心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显示在画面的是划分成红色,蓝色与黄色的关东地图。红色的是危险区域,黄色的是准危险区域。画面有一半左右都染上了红色。东京二十三区的红色比率特别高。
为了慎重起见看了一下地图,拓也他们所居住的古泷市的周围还是蓝色。这个城市在关东是少数的“安全区域”。
因为这次公布的重要部分暂且知道了,所以拓也就继续专心吃早饭了。在他吃完最后一口的时候,礼菜突然开口道。
“……说起来,小拓,你半夜的时候去哪里了?”
一瞬间,拓也的动作停止了。
“什,什么?”
“因为我起床的时候听到了你开门的声音”
“起床?那么大半夜的时候?在这样的时间起床?”
“嗯……是这样……”
礼菜说话结巴起来了。这么说起来,记起她说过最近很奇怪地很早就会醒。
“……先不说礼菜。你在“那样的时间”出去是怎么回事”
和男插嘴道。
“我曾说过在学校里有流言的吧。流言说在那座山上这个家的土地的周围,有个奇怪的家伙在徘徊。所以我就去稍微看一下”
“啊,那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礼菜向拓也探出身子问道。就拓也所知,她对这个流言最敏感了。也许是因为有些意外而感到不安吧。
“把他打跑了?扔飞掉了?为了我!”
“你这么突然地说什么啊,我和谁在战斗啊。昨天……”
拓也说道,他想起了昨晚遇到的少女。带着奇怪的短剑,穿着水手服的少女。自己和她做了个“不会任何人说”的约定。
“没,没有人在”
“拓也”
和男绷着脸喊道。
“我应该说过,这个流言最近几天我会先去调查一下的吧”
“不用特意去看也可以的吧”
“要是出现了万一的事情呢”
“万一?”
和男向着电视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电视的画面上还显示着刚才的“危险区域”的地图。
“如果是“Terion”,你打算怎么办”
4
简单来说的话,那就是“人类的敌人”
那个的正式名称是“Terion”——他们自己是这样自称的。Terion原本是表示在圣书里出现的“兽”的意思的单词。在现在,这个词是表示的是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人类所认识的生物的东西的总称。
Terion的存在开始被人们私下流传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在日本各地与人相似的异形一个接一个地被人们目击到。他们的形态各种各样,既有与各个兽相似的形态的存在,也有与鸟,昆虫和鱼之类,甚至与植物相似的存在。
虽然他们平时都是与人类一样的姿态,但是他们可以“变身”成本来的形态。他们的本来形态具备着比普通人更高的身体能力及各自不同的特殊能力。
恐怕那是自古开始就存在在人类社会周围的生物群,也许在神话与传说中出现的妖魔鬼怪之类的所指的也是Terion。这样的说法在现今受到最广泛的支持。但是,为什么他们的身影会在进入到现代后才在人类的面前出现,为什么只在这个国家出现,这些问题尚未搞懂。
Terion只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这就是无论怎样的Terion都拿着武器。虽然武器的种类各异,有剑,斧,弓,甚至是枪,但是无论哪件武器都是用雕刻着奇妙的浮雕纹章的黑色物质做成的。这些武器如果不是Terion的话就无法使用。武器的材质,制作方法与制成年代全部都不明。
在人类最初知道他们的存在的时候,Terion还未有进行有组织性的活动。Terion的凶暴性也只是专门指向同族,也有Terion之间的战斗,但发生人类被伤害的事情也是非常罕见的。
因此Terion都是各自独立行动的存在,他们并没带有共同的意志与目的之类的——政府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状况发生了改变。在人类毫无察觉的时候,Terion们一点点地团结起来了,貌似被组织化了。
这样之后诞生的组织名为“Grand Terion”——“兽的氏族”的意思。
最初,这个组织的存在并未被人类所知晓。
那个名字变得人尽皆知是在八年前的冬天——在他们把东京的一部分消灭了之后。
在新宿站周围半径一公里内所有的地面上的物体都被毫无前兆地突然地炸毁了。在圆的内侧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土地,在外侧更是有很多的建筑物都被无数飞散的碎片与像海啸般的爆炸冲击波扫平了。
死亡人数高达十数万,受伤人数更是达到这个数字的好几倍。首都的机能在事实上已经停止了,基础设施全被粉碎了,人类的商业和生产活动完全停滞了。
正当一切混乱与恐慌覆盖着整个东京的时候,“Grand Terion”向日本政府发表了声明。说引发这次灾难的人就是他们。“Grand Terion”是在这个地面上唯一与人类对峙的存在,为了把人类从万物的灵长这个位置上扯下来而开始活动。那个灾难只是第一步——。
人类没有搞明白他们是怎么样引发那个灾难的。但是,在人们之间流传一个传言,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凶恶的Terion搞的鬼。
存在一个拥有着与核爆炸威力相当的破坏力的Terion——这个流言让人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会再次重复发生同样的事情。也许,明天,就会发生在自己居住的土地上。
紧接在政府在那次灾难之后就出台了与“Grand Terion”的全面对决的方针,新设立了安全对策厅。虽然政府拥有着对Terion的特殊部队,但是很难说它能顺利地发挥作用。特殊部队的战斗力只有偶尔打倒底层的Terion的程度,有效地歼灭敌人和追查敌人的根据地都做不到。
因在各地出没的Terion,每年都会造成数百人左右的牺牲者。虽然这远远低于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数,但是“被未知生物袭击”所造成的恐惧与痛苦却是相当的严重。
因被舆论在背后推动,安全对策厅通过分析用各种各样的途径手段收集而来的情报后,推断出Terion的出没区域,并在每个月的月初就会公布这个结果。
“危险区域”指的是最近发生了因Terion造成的伤亡事件,被推断为有Terion潜伏着的城市区域。“准危险区域”是指与“危险区域”毗邻相接的区域,或者是有Terion的目击情报的城市区域。
幸运的是公布的情报
精度还是比较高的,从这些地区危险撤离到其他地区生活于一般人来说,是仅有的几个自卫手段之一。
(Trion,吗……)
拓也想道。这么说起来,那个少女拿着的武器与传说中Terion拿着的武器很相似吧。用像是黑色的金属般的东西做出来的,而且还发现在刀身上有些奇怪的花纹。
“怎么了?怎么感觉你的表情和平时不一样啊?”
礼菜一边帮拓也倒茶一边说道。
“……没什么”
拓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般低声嘀咕着。大概,是看错了些什么吧。
“真的吗—。因为小拓,感觉有点奇怪呢。我担心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啊”
虽然不想被礼菜这么说,但是感觉礼菜也有说中的部分。如果看到那样挥舞着武器的人的话,一般人会更加地害怕的吧,即使是当场逃跑也并不奇怪。
“……看起来是遇到奇怪的人,我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奇怪之处。”
拓也吃了一惊。
刚才,电视上新闻的声音穿入了耳中。紧接着“危险区域”的发表之后,报道员开始读与Terion相关的新闻。
“关于上周在神奈川县川崎市发生的,SET——特别排除部队与被认出是奥弗里斯•佩恩基拉的Terion的枪战的时候,步行者被卷入其中的事件,安全对策厅在例定记者会上,公布了关于对死者家属的补偿与今后的对策。”
“……啊”
拓也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看来不是奥弗里斯)
昨天那个少女的话在拓也的头脑中回响起来了。
奥弗里斯•佩恩基拉——是“在这数年间最凶残的Terion”。
从大约半年前起,在各地都发现了全身像爆炸般凄惨的尸体。虽然不知道杀死他们的手法,但是牺牲者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女性。从目击情报和遗留品来看,是名为“奥弗里斯•佩恩基拉”的Terion搞出来的。
奥弗里斯的特殊能力是“化身为人类”。其他的Terion只拥有一种人类形态。但是,这个Terion却例外地拥有特殊的变身能力。他可以变化成任何一个人的形态。
奥弗里斯是一种花的名字,这种花开出的花能拟态成雌蜂,从而吸引雄蜂来授粉。这个Terion有着与植物相似的肉体组织,为了杀死人类而“拟态”成人类。貌似就是因此他才被赋予奥弗里斯这个名字。
虽然安全对策厅与警察都竭尽全力地追捕这个Terion,但是因为他的这个能力,所以搜查很难进行,就现在所知的就已经有近二十个女性牺牲者了。
在上周,安全对策厅拥有的对Terion的特殊部队终于与奥弗里斯遭遇了——但是,结果不仅让奥弗里斯轻松地逃跑了,还有行人被流弹伤到了,出现了死伤者,遭到了媒体的批判。
那个名字曾从那个少女的口中说出来过。
(……也许与Terion有什么关系吧)
拓也没去喝茶而是这么沉思着——他突然抬起头,看到礼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小拓,真的没发生什么?……昨天夜里”
拓也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吃惊的表情。礼菜对拓也的异常之处感觉很敏锐。
“……什么都没有啊”
“骗人!我知道你在撒谎!区区小拓还敢有事瞒着我”
这个时候,轻微的引擎声的从远处靠近过来了。
“……今天来得好早啊”
和男一边抬头看着放在衣柜上的钟一边说道。
“啊,手提包还放在房间里,稍等一下”
礼菜站起来向二楼跑去。拓也如释重负。
引擎声在靠近筱宫家门前停住了。拓也站起来把面对着庭院的拉门和玻璃窗拉开。
一个高个少年,推着一辆满是伤痕的小型摩托车走进了筱宫家的庭院。少年穿着和拓也一样的制服。向上竖起的颜色光亮的头发与带着肌肉感晒黑的身体,无论怎样看,都感觉这外表相比于这里的大山,他更适合大海。
“早啊,拓也”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他的名字是东堂友典。是礼菜与拓也的青梅竹马。
“啊—。那边的冲浪运动员。这里可不是海上人家”
拓也如此说道,友典急忙回过头来。
“都说了我不是冲浪运动员。黑色的只是身体而已。”
“这样啊”
“真是的,不要以貌取人啊”
友典一边抱怨着一边把小型摩托车停在柿子树的旁边。每天早上都会重复上演的对话,像是代替了两个人间的问候的对话。
“你们可以走了没?”
“我是没问题的,但是礼菜还”
突然,一看到和男从拓也身后露出脸来,友典就马上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早上好。不好意思,今天也请准许我把摩托放在这里。”
和男脸上现出苦笑摸着下巴道。
“每天都停这里,没必要特意向我请示。”
礼菜他们三人上学的东堂学园在筱宫家很近的旁边。因为东堂学园是禁止学生骑摩托上学的,所以友典每天早上都会开着小型摩托车到筱宫家,然后和礼菜他们一起步行去学校,这已经是每天的日课了。
“一直都在想,其实即使你一直骑到学校也没问题的吧?”
拓也这么说道,友典撅起嘴道。
“不想在学校受到那样的特别对待啊”
友典的名字与学校的名字相同,这并不是偶然。私立东堂学园是友典的父亲•刚广在五年前设立的,现在友典的父亲也在担任学校的董事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讨厌受到特别对待,还是是因为原本的教养的原因,友典对周围的人的态度和善,无论对谁都很圆滑。总之就是与按自己的规则来行动的拓也完全不同。
“啊,对了。筱宫伯伯”
友典说道,这要离开窗边的和男转过身来。
“今天早上经过诊疗所的前面时,看到了世津子姑妈”
诊疗所,说的是在古泷站旁边的东堂诊疗所。以前在这城里唯一的一家医院,由友典的祖父经营。这个诊疗所后来有友典的姑妈世津子继承了。拓也和礼菜从孩提时起就跟她很亲近的了。
“她说有些话想跟您说,所以下午会来这里打扰一下。”
“小世?”
和男转过头,即使和男喊她作“小世”,但其实世津子也已经是三十五岁的阿姨了。
“……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很清楚。因为姑妈只是说让我帮她传句话”
“这样啊。那么,我就今天不出去了”
(干什么啊)
拓也在心中轻声地嘀咕道。
听到了跑下楼梯的脚步声,拓也正在想礼菜跑进厨房做什么时,握着藏蓝色的运动包的布带的礼菜已经跑到了起居间了。
“早上好,友典!等很久?”
礼菜朝气蓬勃地向友典打招呼道。
“没,没。我才刚到……话说礼菜,在包里藏了什么吗?”
礼菜手中的包比平时拿着的包要大很多,她那娇小的身体看起来像要是去平衡一样。礼菜不知为何抿嘴一笑,说道。
“这个啊,你们就期待着今天午饭吧。走吧!”
礼菜向着玄关走去,拓也也立马跟上。
5
拓也三人沿着道路步行着。姑且,虽然这是通向学校的上学的路,但是学生的身影却是稀稀落落的。
东堂学园的学生很多都是住在校园中的学生宿舍的。因为学校后面是林立在城市北部的公寓群,所以也有很多学生是坐巴士来上学的。像拓也他们这样从附近的地方步行来上学的学生没多少。
“话说,今天早上的公布看了吗?安全指数”
友典问道。
“看了啊。这里是“安全区域”啊。总感觉这里真的是运气很好呢。像是避开了Terion一样”
礼菜回答道。友典叹了口气道。
“看来父亲的酒店又得忙碌起来了啊……话说,客人貌似已经开始增多了”
他的父亲在经营者在古泷站前面的名叫“东堂酒店”的大酒店。
每个月,安全指数公布之后在全国就会发生小部分居民的移动。新的被准危险区域和指定为和危险区域的一部分居民,就会想搬到安全区域去。这十年里,一直都是安全区域的古泷市就是个相当好的去处。
特别是那些压抑不住不安的人们,会在决定新的居所之前,不管怎样,都会先离开原住城市。那样的话,他们眼下的临时住处首选就是像东堂酒店这样的住宿设施了。
“额—,客人已经增加了?安全指数才刚刚公布啊”
礼菜说道。
“最近好像在内容在公布前就泄露了,数天之前就已经有客人到酒店来了。今天早上就有感觉是匆匆忙忙地从学校回来就直接过来这边的,还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还有没带换
洗衣服的穿着西装的工薪族也络绎不绝地来到酒店的前厅……大概今天之后会增加更多的人吧”
这样来到这个城市的人们虽然会住宿在酒店啊旅馆中,但是办完与房地产公司的手续后,他们就会入住建筑在这个城市的北边的新建的公寓,这种模式很常见。这么一来这个城市的人口又会继续增加了。
“父亲又能够大赚一笔了啊”
友典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还住在酒店?”
拓也问道。友典轻轻地耸了耸肩。
“父亲一直都住在家里,我不太想和他碰面”
无论对谁的态度都是很和善的友典只有与他父亲是一直都相处不来。这也许与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也有关系。虽然小学的时候友典经常在拓也家或是姑妈世津子的家住,但是现在他多数住在东堂酒店的空房间里。
这个时候,一辆跑车开过了三人的身旁。车体高度异常的低,尖尖的前挡板,这些特征表明这是这是款海外制造的名车。
虽然无法清楚地确认驾驶员是谁,但是在这附近能开这样的车的就他们所知只有一个人。
“……父亲”
友典说道。开过去的是友典父亲的车。
“友典君的父亲不用配有司机的车的吧”
礼菜目送着远去的跑车。
“也许是因为他很喜欢车吧。他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碰他的车的”
“啊咧,他是去我们学校吗?”
拓也说道。
“记得我们学校有车用的入口的吧?”
“是有个专门的入口。那里是可以让车出入的哦。用一张董事长专用的卡,不用经过其他检查就可以进去了。”
“哇,好厉害啊”
礼菜说道,友典露出苦笑。
友典的父亲东堂刚广,是在古泷市拥有总公司的综合房地产公司的经营者。
Terion出现之后,他的公司一手在古泷市周边的“安全地带”上包一手包揽了公寓的开发•建设•分售。虽然他所建造的分售公寓比起其他的公寓市场价格要高,但是,被不安所驱赶着的人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去求购。靠着这方面得到的利润他积极地发展其他各种各样的事业——经验酒店,学校,和对Terion的专门警备公司之类的。
他的这些业务绝大部分都是抓住了人们对Terion的恐惧的心里。有不少人怀疑他的这些业务的实效性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他的警备公司里甚至连与Terion战斗的武器都没有,只能做到与顾客一起“逃跑”的程度。
刚广被人背地里骂做是“靠Terion赚钱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太忙吧,他貌似不经常回自己的家,拓也也极少很他见面。他是个态度和打扮都很体面给零用钱很大方的人,拓也对他只有这样的印象。
三人拐过岔道,离开了道路。在右手边出现了一堵很高的混凝土围墙。为了防御入侵者而向外翘棱的围墙最高处上还拉有铁蒺藜,每隔数十米就设置有的警备摄像头摇着头扫视着下方。
拓也三人慢慢地前进着,穿着制服的警卫警备着的大大的“正门”出现了。“正门”的入口有并列着的金属制的门组成。各个门的前面都有穿着与三人同样的制服的学生并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走进去。
拓也他们也各自在门前排着队,一边等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ID卡。如果没有这个的话就进不去学校。
在门上装有一个带着小屏幕与键盘的终端。首先,把ID卡塞进卡孔后,指纹对照装置就会接通电源。然后,把自己的手指按在指纹传感器上。最后在传感器的旁边的终端上输入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密码。
通过三重安全系统之后,通向里面的门终于打开了。在拓也通过了门的同时,门发出了声音,再次关上了。
进入了里面的拓也,停住脚步,安心地舒了口气。在运动场的对面有一栋五层高的建筑物。拓也看了一眼大时钟确认了下时间,离homeroom还有时间。
“每天早上都这么麻烦。感觉像是某个基地一样”
通过了同一个入口进来的礼菜说道。
拓也含糊地点了点头。确实从外面看这是个异样的地方。但是,进入到里面的话,就与普通的学校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这是为了阻挡以“Terion”为首的“外人”的入侵,而配备了过剩的安全系统的,最“安全”的学校——这个就是拓也他们上学的私立东堂学园。
抱着至少能让孩子避难到安全的土地的愿望的家长有不少。来自“危险地带”的希望入学的人络绎不绝。
像拓也和礼菜这种从本地入学的人大多数都只是因为“离家比较近”这样的理由而参加这个学校的入学考试的。在人口快速增加的地区,上学的学校的选择很有限。
拓也他们进入到出入口后就走向二年级学生的鞋柜。虽然一年级的时候三人都是同班,但是今年只有礼菜被分到别的班去了。
礼菜一进入学校就引来不少目光。虽然她是一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样子,但是几个男学生停住了脚步目送她离去。
可能是她很聪明吧,礼菜的成绩一直都处于上游。而且进入了今年之后,她还担任了学生会的副会长。因为在旁人看来礼菜是个精力充沛的优等生美少女,拓也也不是不知道她很有人气。虽然拓也认为她的精力充沛,是有点太过要强了,不过毕竟这样的事情不好公然地说出来。
“小拓?”
突然礼菜的脸出现在了拓也很近的眼前。歪着身子从下面仰视着拓也的脸。
“什,什么啊”
“今天,一起吃午饭吧”
“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便当”
礼菜摇了一下挂在肩上的撑大了的运动包。大概是里面放了便当吧。
“你做了便当?”
“因为起得早有空闲,所以就试着做了一下”
“这样…….”
虽然礼菜喜欢做家务,但是做出来的料理却大部分都不怎么样。那是因为她有突然挑战未曾做过的料理的癖好。但是,因为食物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扔掉。所以失败作的处理经常是交给拓也来办。
(没事的吧……)
对她说“能让我先尝一下味道吗”是行不通的。总之感觉事先避开她是最好的办法。
“啊—,不好意思。今天和友典约好了要去吃古泷亭的拉面的……”
“啊?你在说什么?”
拓也一开口,礼菜的目光就变得锐利起来了。友典插入到拓也两人的对话中。
“拓也,难得礼菜做给你吃,你就吃了吧”
“没问题的。我也准备好了友典君的那份哦”
“这样啊,那么,大家一起吃吧”
友典的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已经逃不了了。拓也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嗯,那么中午见。我有事去一下学生会室”
“我,可以不去吗?”
友典问道。被礼菜强行邀请,友典也进入了学生会,在里面担任书记的工作。
“嗯。我一个人可以搞定。再见!”
礼菜一边挥着手就离去了。
“……不要说多余的话啊”
拓也嘀咕道。友典摇了摇头,他是很清楚礼菜的料理水平的。因为以前礼菜就逼着他和拓也两人吃她的失败作。
“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老实地吃掉了吧,死心吧”
拓也叹息道。
三人从小就一直都是一起行动的,关系从前开始就一直没变。礼菜做事喜欢强行地把他人牵扯进来,对此拓也努力地按照自己的步伐行事,而友典则一直都是态度老实地听从着。
拓也两人向着教室走去。
走上了楼梯后,拓也两人走进了“2-B”教室。友典马上就热情地插入到了在黑板前的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的四,五个人的谈话圈子中。貌似是在讨论住宿生间的恋爱话题。一个女生画了个图来说明道“于是就变成了这样的关”,拓也从旁边走过,瞥了一眼那图,貌似是三角关系。
二年级B班的学生们,有一半都是住在学生宿舍的。他们原本都是从“危险区域”来的,又离开了亲人,也许因此很容易就会造成精神上的不稳定,所以他们经常会因分手•不分手的事情而发生争执。
拓也一边与同班同学——主要是男生随意地互相打着招呼,一边坐到在窗边正中附近的座位上。坐在后面座位的学生问拓也要日本史的小测验的范围。虽然拓也的成绩一直都是班上的最中间,但因为他上课不打瞌睡,所以笔记一般都会记得很准确。拓也把一直都放在桌子里的笔记递过去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桌子的位置比起平时要靠前了一些。
“……嗯?”
拓也回头一看,看到在这一排最后面加了一张新的桌子。
“那是什么?”
拓也向后面的同学问道。
“有转校生要来我们班
哦”
“转校生?”
在拓也正要详细地询问的时候,友典“砰”地坐在拓也前面的位置,把谈话中断了。
“各种纠纷啊,宿舍那群家伙”
拓也沉默了,因为那是与自己完全没关系的话题。
“就没有除恋爱之外的话题了吗……我真是想不明白”
友典像是厌烦般嘀咕道。拓也吃了一惊,看着友典,友典脸上突然地露出了一副像是很老成的成熟的表情。
“是你特意去听他们讨论的吧”
“在那种场合你不表现得热情点,会给人一种看似很高傲的感觉的吧。所以没办法啊”
“没必要连那样的事情也去在意吧?”
拓也说道。
“连不想听东西也得去听啊”
友典瞄了一下周围,用越来越低的声音说道。
“因为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所以没你那么想得开”
“但是……”
拓也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友典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是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的吧。但是,其中也不是你所判断的那样的家伙在的。作为董事长的儿子,即使很讨厌,但是我对这些还是了解不少的。既有在人背后说坏话的家伙,也有听到这些,看似很高兴地来向你报告的家伙。所以,无论怎样我都得要处处留神啊。”
拓也无话可说了。虽然友典说他自己是“胆小怕事的人”,但是这也算是友典对自己的担心吧。友典与自己的立场不同。也许友典能看到是每天都悠闲地过着日子的拓也所看不到的东西。
友典像是停止话题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他就回复到平时的友典了。
“你就没有哪个喜欢的女孩子吗?我对你恋爱方面的事稍微有点感兴趣”
“现在没有……”
“那让你有些在意的女孩子呢?”
突然,拓也想起了昨晚遇到的少女。他想不出其他的让他在意的女孩子了。拓也确实是想再次和她见面说话。
“这样的话,……姑且有一个……虽然只是稍微和她说过几句话”
“这个学校的学生?”
“她的名字,学校,住所我都不知道。她说已经不会再去我们相遇的那个地方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么,就是说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大概是这样吧……”
拓也无意间把视线移向了操场——
然后他的身体就一动都不能动。
在操场的正中,站着一个穿着半袖水手服的少女。少女黑色的长发与面容都似曾相识。在走向校舍的人流中只有她一个人是穿着不同的校服的,只有她一个人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拓也所在的窗口。
是那个拿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