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伤痕上的花朵

究竟要经过多少等待,明天才会到来.

.即使彻夜不眠。等到的仍旧只有今天。

即使看到明天的尾巴,却抓也抓不住。

只要伸出手应该就能碰到吧.然而,手中抓住的,已经是今天。

彻夜不眠地等待,只能看着时间流逝。

那么换个方式,就在沉睡中等待吧。

等待明天到来。

在没有终点的今天,等待明天到来。

在沉睡之中,伴随着梦魇.

在空虚后悔厌恶与自虐遗忘中,哽咽呻吟。

记忆会说谎。

真实的谎言。

所以,他作了梦。

恐怖的恶梦,不会醒的梦。

早晨来临,又新的一天.

醒来——很不舒服。

感觉差到极点。

因为做了梦。

其实他还没醒吗?

抑或是,从来没有睡着过?

伤口水不消失的梦,伤口难以抹灭的梦。

伤痕已经隐藏好了吗?

伤痕已经掩盖好了吗?

那就,起床吧.

睁开眼睛,结束梦境吧。

又是——一个今天的到来。

赶快,起床吧。

「——起床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快点,起床了。」

声音越来越接近,也越来越强烈。

「不要再睡了,快给我起来,」

这次还加上震动。

他的身体被剧烈摇晃着。

意识不清楚.

感觉很不舒服.头很重,身体也是。

他知道原因.

是天生的低血压,加上那场梦的关系.

名符其实的恶梦,最糟糕的梦境。

「还不快起来,要迟到了啦,」

声音更加强烈,身体也被晃得更激动。

他也知道该起来了,但身体就是不肯听话。

强烈的疲惫感正侵蚀全身。

「喂,下要睡了,不准赖床,」

了………………」

没办法。

他起不来。

「快点.起床啦!」

就说没办法了啊。

真是顽固的家伙.

「你这死猪.还不起来是吧——」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浮在半空中。

砰——.

「呜呃……:」

发出青蛙摔烂的声音。整的人摔到地板上.

强烈冲击终于让眼睛——稍微睁开一点点。

睁开一条缝的眼睛。

模糊的视线看见一道人影。

「怎么样,醒了吗?」

人影如此问他。

「……大哥……:唔……」

「不准睡!」

始终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他向来自诏是个有原则的男人.

四周香气浓郁。很香,但是——

「暍吧。可以让你清醒一点。」

叶山诚望着眼前的咖啡杯,里面装满黑色的液体。

热呼呼地,不断冒着蒸气。

脖子开始渗出汗来。

这也难怪。已经换季了,夏天即将到来.

真悲惨,还要暍这么热的东西……

算了,既然都特地准备了,就暍吧。不过在暍之前——

……给我砂糖跟牛奶。」

眼皮几乎要闭起来,狭窄的视线从黑咖啡移到煮咖啡的人身上。

「笨——蛋,这是用来提神的,当然要暍黑咖啡才有效啊.」

然而对方——诚的哥哥.叶山贵树。却驳回弟弟的要求。

兄弟雨人在租来的公寓里一起生活着。

家事由两人平均分担,但三餐全部由贵树包办,因为他唯一的兴趣,就星黑饪。

穿着围裙,身上已经换好干净白衬衫搭配深褐色长裤的贵树,走到餐桌旁,在弟弟

对面坐下。

叶山诚驼着背.垂下头去。

刚睡醒的头发蓬松散乱,看起来非常颓废。

一……我不敢嚼黑咖啡……」

「你是小朋友吗?」

一不是啦……我已经高一了……十五岁了啦……可是早上摄取糖分能帮助大脑运

转……这是佐藤老师说的啊……一

「谁是佐藤老师啊?咦,不会吧!难道这是一个笑点吗?你是在讲笑话(注1)

吗?」

贵树以为弟弟在讲冷笑话,憋着笑说好无聊。

「不是啦……佐藤老师是敦体育的.是女篮队的顾问啦……戴着眼镜,还留落腮

胡……」大脑还没开始运作的诚,非常认真地向哥哥解释.

「好了啦,不用讲得那么详细,赶快趁热喝吧。一

注1:日语佐藤踉砂糖为谐音。

贵树只顾着吐槽二愣子弟弟。没注意到现在都快夏天了,自己遗说出趁热暍这种好

笑的台词。两人真不傀是兄弟。

哥哥把砂糖跟牛奶放在弟弟面前。

弟弟边发呆边拿起来加到咖啡里。

堆成小山的砂糖。

叶山诚视甜如命,对他而言黑咖啡根本不是人暍的东西.

通常砂糖都要加个三大匙。

「呼……」

暍完咖啡,虽然不知道佐藤老师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脑子终于开始运作了。

这已经是距离闹钟响完以后四十分钟的事情。

由于他的赖床恶习非常严重,因此闹钟总是会设定提早一小时.几个闹钟同时响

起。然后再多几个相隔数分钟轮流响。不过这些几乎都没有用,最后还是要由哥哥叫他

起来,然后发一阵子呆才清醒。

暍完咖啡,接着便将吐司跟火腿蛋胡乱塞进肚子里.

早上完全没有食欲可百,是因为被迫起床的关系吧。

尤其是最近,爬不起来的症状跟食欲都越来越恶化.

「你还在干嘛,要迟到了耶.」

他吃完早餐还坐在桌前发呆,贵树开始催促。

一知道啦。」

他边回答边伸出手去拿放在旁边的纸袋。

里面是分装成好几徘的药丸。

用纸尖轻压凸起的部分,拿出两颗药来,配水吞下喉咙。

这些药是属于镇定剂的一种。

由于从小就开始服用,已经养成习惯,很难戒掉了。

而且最近或许因为恶梦的关系,用量也逐渐增加。

贵树曾经也需要类似的东西,但只有一阵子而已,下像弟弟长时问服用。看着诚因

为长期依赖药物.已经认为吃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贵树对此感到不安。

虽然没什么药物依存症或副作用,但总觉得养成习惯不太好。

时间下停地流逝。

那些无法抹灭的伤痕,必须永远掩藏吗?

再这样下去,未来是永远也不会到来的.

之后,兄弟俩一同走出公寓。然后贵树前往车站搭地铁上班,而他自己则是徒步朝

学校前进。

尽管才清晨,太阳已经开始散发强烈的光与热。

明明还在夏天的入口处,窒闷的空气却已夺走全身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倦

怠感。

白衬衫穿得很随性。领口敞开着,制服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感觉很下舒服.

「唉……好累……」

一头没整理的乱发,驼着背,他无精打采地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虽然个子长很高,但完全不注意姿势,导致有驼背的坏习惯。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

——铃。

受到铃声的吸引。

柏油路面被阳光晒得滚烫,景物在热气中晃动着。

眼前——有一名少女。

她站在围墙上。

在摇晃的风景中。在炽热的阳光下,宛如一朵冷然绽放的白花。

纯白色的洋装,加上醒目的红鞋以及白发。

如果不是旁边多了一只系着大铃铛的黑猫,简直就跟童话故事里出现的「天使」没

什么两样。

.如此特别的少女,却没有任何人注意。来往的行人都正在赶时间,脚步匆忙地从少

女面前走过。然而就算再怎么匆忙,没有人看她一眼实在太奇怪了。

这里是乡下地方,人口并不多,即使不像大都会那样人潮汹涌。早晨通勤通学的尖

峰时间。人影也不算少。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仿佛少女根本不存在似地。

不,这些人并非没有发现。而是没办法发现.

对一般人百百,少女应该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些人的眼睛看不到她.

只有自己是例外.

啊,原来如此。他心里想,自己看到「那种东西」了。

叶山诚看得到一般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说,已经死去的人的身影——

到目前为止,就算看见了,也绝对不会去靠近.

虽然已经习以为常,还是会害怕。

而且,看得到本来就是一件讨厌的事情。

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人类,而且每次有感应的时候,一定会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所以从来也不想要跟那些东西有所交集。

可是,他不小心跟少女四目相接了。

……:..」

咦?奇怪了。

居然没有头痛。

少女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

「哇,我们都还没主动现身,这家伙怎么看得到我们?」

睁大眼睛发出惊呼的,是那只黑猫.

它以少年的声音。开口说了话。

「咦……它会说话啊?」

真特别。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跟所谓的「灵界朋友」对话,因此心里想着或许没什么

好奇怪的。

少女依然不发一语,只是盯着他看.

仔细一瞧,这名少女其实很差丽。

雪白的肌肤衬着有如涂上腮红的桃色脸颊。

虽然容貌还很稚气,轮廓带着一点圆润,但眼鼻清秀。有股成熟的感觉。神秘的姿

态,令人几乎要忘了呼吸.

少女实在看太久了,诚不由得心跳加速。

「我……我脸上,有东西吗?一

他紧张地问出这句老套的台词。

一没有……」少女说着便像蒲公英般,轻飘飘地从空中降落到柏油路面上。

黑猫跟着跳下来。

「喂,干嘛一直盯着百百看啊。」它口气不善地说。

百百似乎就是少女的名字。

「啊,没有,我没有一直盯着看啊。」

听见猫会说话,还是有点怪怪的。

他蹲下去,与黑猫视线平行。奇妙的黑猫,只有尾巴末端是白色,可爱的外型,与

说话态度完全背道而驰。他觉得很有趣,但不敢笑出来。

诚想伸出手想摸摸它,结果——

「不要乱来!一

马上被避开了。

啊……这是你的猫吗?」

气氛有点尴尬,只好转头问少女。

「不是我养的猫……丹尼尔是我的工作伙伴.」

少女——百百语气平淡地回答。

果然和第一印象相符,声音稚气但语调相当沉稳。

真下可思议。

「喂,你为什么能看得到我们?明明还没现身.应该是隐形的啊。」

名叫丹尼尔的黑猫讶异地看着他.:;

呃,这个……我的体质好像能看到不想看的东西.比方说像你们这曲一幽灵之类

的……

叶山诚觉得自己在匪夷所思的场合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看到不想看的东西,然后又跟不该看到的少女和黑猫交谈.

结果丹尼尔听了立刻发火。

「喂,你说我也就算了,居然说百百是幽灵!她可是呵死神』耶!」

死神这个字眼,让记忆的碎片,产生一阵刺痛.

「死神……?」

「没错,就是死神.」

「唔……四二得八(注2)——」一

「不是啦,是死神啦,THE.GOD.OF.DEATH,死——神——,」

「真的假的啊,什么死神。少骗人了……」

「才没有骗人咧,真是个笨家伙,来吧,百百,」

丹尼尔卷起尾巴,前脚俐落地抓住白色末端,形成一个圆圈。

百百将手伸入圆圈里,然后像表演魔术一样,拿出类似名片盒的东西。

「按照惯例的开场白——你好,我是死神,请多指教。一

她表情未变。伴随成熟的语调,出示一张ID卡。

看样子似乎是死神的身分证。

「好正式的自我介绍,不过你特别另类呢。」诚苦笑着,搔了搔脸颊。

他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并非因为百百跟丹尼尔看起来不像死亡的使者。

也并非因为已经习惯看到幽灵之类的东西。

而是因为从很早以前,叶山诚就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以前,他曾经看过一次「死神一。

随风飘散的气息,引诱着食欲。

不知道是哪个学年哪个班级正在上烹饪实习课,家政教室的抽风口。传出阵阵咖哩

注2:日文四乘二与死神为谐音

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还吃咖哩……

不过……真的很香啊……

叶山诫坐在学校巾庭的长椅上。吸着铝箔包装的咖啡牛奶。

第三节下课时间.早餐已经消化完毕,胃袋空空如也,达到空腹的极限。

对正值成长期的他而言,这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话虽如此。学生餐厅要到第四节下课才会开放.

只能先到贩卖机买些果汁饮料,撑过这段时间。

可是,咖哩的香味不停地刺激着食欲。

既然这样的话——

「啊,:今天二正要吃咖哩饭!」

他边哀嚎边往后躺。

这时候——

突然与人四目相接。今天已经第二次了,只不过这次是普通人类。

「恩……?」

他维持向上仰望的姿势,发出疑惑的声音。

中庭正对着诚的班级.一年六班教室,从窗户就可以直接眺过来《虽然这是被禁止

的》。

而距离两公尺前方的窗口,有一名女同学正看着他.

不知道是因为他张着嘴表情呆滞,遗是因为四目相接的尴尬气氛,那名女同学微微

一笑。

这样继续发呆很蠢,所以他坐起来。上半身转过去朝着女同学的方向.

长头发。画着淡妆的面容。

诚对她的印象下算差。

整体面百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但并未留下太深的印象。

虽然高中入学已经一阵子了,对班上同学的名字跟长相有时候遗是会连不起来.更

何况自己也没有用心去记。

她的名字……对了——

——是樋浦。

樋浦十色。

很罕见的名字,所以连自己都记得住。

因为开学没多久,就听过各科教师异口同声地说这个名字很罕见。而她每次都会双

颊染着红晕,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或许就是这个小动作,让她博得班上男生们的好

感。

据同学们说,今年是所谓的「丰收年」.

简单讲,就是新生当中出了许多漂亮女生。

原来如此,他对某些特定的女孩子没什么兴趣。而对可爱的樋浦十色也没什么印

象。

「下课时间结束了喔。」十色说。

「喔。」他离开长椅。

走出树荫,强烈的阳光很刺眼。

伸手攀住十色旁边的窗框,金属制的部分已经吸了不少热。

他不想一直抓着高温的铝窗,于是迅速翻入教室里。

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还会想吃咖哩啊。」十色说。

「呃?」

他反问,随即又想起来。

「啊.刚才……被你听到了?」

在长椅上的喃喃自语。

没想到会被听见。感觉有点难为情。

「对啊,我听到罗.你说『今天要吃咖哩饭』」

说完她笑了笑.

和课堂上紧张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开朗语调。

而且。笑起来比想像中更可爱.

学校俗气的制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不那么俗气了。

虽然赏心悦目,却也没产生多大的兴趣。

一切都还处于未知的阶段。

第四节上数学课的时候,肚子里不停在演奏交响乐,却只能努力忍耐饥饿感.一到

下课时马上就冲出教室.平常都会跟班上几位同学一起用餐,但今天他只想赶快吃到

饭!所以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

冲进入潮尚未聚集的餐厅.立刻走向餐券贩卖机。投入课堂上预先准备好的零钱,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咖哩饭。

将餐券交给柜台的阿姨,盛好的咖哩饭随即端出来,

一太好了!」

感动地欢呼着,将咖哩饭跟汤匙放上托盘,端到餐桌就坐。

「开动……啊——」

忘记拿开水了。,

「可恶——」他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开水是咖哩的好朋友。

但饮水机前面已经有几个学生在排队了。

「不会吧……」

又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跟着排队.

结果排在他前面一位的女学生拖拖拉拉地,让他很不耐烦.

而且那女学生还倒了五杯水,似乎是帮其他同学拿的。

拜托,真是够了,

话虽如此,又不能给她一拳叫她快点。只好乖乖地等,好不容易才拿到自己要暍的

水。

真辛苦。

回到位子上,咖哩已经等候多时。

终于,可以好好享用咖哩了。

「开动——,」

用汤匙挖趄刚好的份量,放进嘴里。

就在此时——

「一年六班叶山诚,请立刻到办公室找丰田老师。

校内广播平板的声音。正在指名他。

半田是刚才教他们班数学课的老师。

比实际年龄老成,身材微胖,总之是个不起眼的男人。

恩?找我?我怎么了吗?。

想不出自己为何会被叫去办公室。可是——

一装作没听见……好像也不行……那我的咖哩饭怎么办啊!一

他依依不舍地,对晚一步来到餐厅的同学说——

一世界和平跟咖哩的命运就拜托你了!一

交代完遗言,立刻赶往办公室。

.「——你刚才,根本没有在听课对不对?」半田仰起下巴,开头就来个下马威.

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听老师说教。

看来他在课堂上因为肚子饿而低着头坐立难安的模样,令半田很不高兴。

对了,之前好像也有被警告过…….

而且最后连敬礼都等不及,就直接冲出教室……

唔……这下麻烦了……

「叶山诚,你是为了什么来上这所高中的?」半田间他。

「因为学费比私立高中便宜,而且从我家走路就可以到了。很方便。

回答得很干脆.

他是说真的。这是事实,因为顾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所以选择公立学校而非私立

高中,离家近也是理由之一。

在乡下地方,公立高中比私立学校程度好。而且这间高中拥有最顶尖的实力,因此

他拼命用功,努力考进来.,

可惜这样的回答被半田以为是在开玩笑。

「不要乱开玩笑,听好了,你们这些新生都还很浮躁,自己注意一点.」

「是……」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心里想的都是咖哩饭。

然而半田的攻击还没结束。

「叶山诚,我看你是自以为有点受女生欢迎,就得意忘形了吧.」

伸手推了推被汗水跟油脂滑落的眼镜,半田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受女生欢迎?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呢。

尽管本人完全没感觉,但其实这是真的。不只女生,今年的男生也被称作『丰收

年』,而叶山诚也是其中之一。他身材高瘦,长相也不赖,个性开朗健谈,散漫的一面

反而赢得好感。半田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受欢迎的事情,顺便拿来训话。

「给我听清楚,你们作为学生的本分——」

接下来,半田的说教继续没完没了。

、等到训话结束,午休时间也已经结束了。

铃声大响。半田终于说句「你回去吧」,好不容易才得到解脱.

而咖哩饭.也没办法吃了。

肚子饿过头,开始感觉胃痛……第五节课的英文老师留着一脸大胡子,今天突然觉得看起来很像印度人。正在解说

文法的声音。听起来像另一种语言——

来吃咖哩饭吧。.

是咖哩鸡好呢?

还是咖哩牛腩?

咖哩猪肉如何?

或是海鲜口味?

蔬菜咖哩怎么样?

要不要来盘咖哩饭?

又香又辣的咖哩饭喔.

印度人是不会骗你的。

幻、幻听……幻听开始来袭。

包着头巾的印度人。

诡异的大胡子,骑着大象朝我走过来.

不知说些什么。

嗯……什么?好像是「叶山诚你在干嘛,给我起来」?

起来?给我起来?

哈哈哈哈,这句话好像大哥每天早上说的耶,印度佬。

下对。

「——叶山诚,给我起来——,」

印度人,不。是英文老师的怒吼声。响遍午后的教室。

「你怎么了?诚同学.」

第五节课结束后,叶山诚依然趴在桌上,樋浦十色过来问他。

这也难怪,刚才实在很惨,不但课堂中断,而且还『继半田之俊再度』被狠狠训了

一顿.

「没……没什么……」

他不能说自己肚子饿到看见印度人的幻觉。

然而十色却是个第六感敏锐的女孩子。

「你该不会.是肚子饿吧?」

「唔……这、这个嘛……是有一点,也不完全是啦。只是觉得有点.有点……」

「哈哈,诚同学,你这人真有趣耶。」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原来如此。啊,刚才

午休时间你被广播叫去办公室,该不会没吃午饭吧?一

她这么一讲,叶山诚只能哈哈苦笑。

一想到没吃饭的事情,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哀嚎.

结果樋浦十色成为他的救世主。

「那——如果你不介意……呃,不嫌弃的话,我的便当没有吃完……

「真的吗!」

这种时候,管他是剩饭剩菜。管他是下是咖哩,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够安抚哀嚎的胃袋.什么都好。

「啊,对了,饭团我也完全没碰。」

「没关系没关系!什么都好.」

「思,我知道了,那就请用吧。一

「太好了,得救了,」

从十色手中接过便当袋,解开黄色餐巾的包裹,打开印着可爱图样的便当盒。

里面有一半以上都还没吃,甚至有些菜色连动也没动.

「喔————,」

他没说话,只发出野兽股的叫声。

一口气狼吞虎咽.瞬间就把便当扫空了。

「呼……被我吃光了,不好意思,」

诚一直点头道谢,结果太用力不小心撞到桌子。

「啊哈哈——」十色好玩地笑着。

她真的很可爱.

似乎能明白班上那些男生为什么会被吸引了。

原来如此,他边想着边将筷子放回盒中。

思?筷子?为什么我会拿着筷子?

谁的筷子?啊.这是……,

糟糕!

「对、对不起!擅自把你的筷子拿起来用!」

他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刚才饿得要死,完全没注意。

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对自己的个性和教养感到懊恼。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而且……」

「而且?」

「而且既然是你,就觉得还好。」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然后拿着便当袋,跑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小跑步的背影,比其他女生稍微长一点的裙子,轻轻飘起.

恩?.

不可以看。心里这么想,却还是看了,这就是男生可悲的天性。尤其对方刚刚才说

出那种暧昧的话来。

也正因如此,诚才发现到她大腿上有块紫色的「胎记」。

是因为这样,才刻意穿比较长的裙子遮住吗?他猜想。

然而,不知为什么,记忆却发出不协调的杂音。

吱——吱吱……吱……

——快想起来吧.,

伤痕还留着。不是吗?

对了,今天早上……遇到了死神。

这已经是。第二次的经验。

第一次是在父亲去世的时候。

当时那名死神全身都是黑色的,感觉非常恐怖。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看得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如今,又遇到这名少女死神.

她——百百,是个奇特的家伙。

「因为我是不及格的死神啊。」她自己这么说。

白色衣服配红色鞋子,虽然稚气却充满神秘魅力的美丽容貌,一点也不像死神。

确实跟以前见过的死神——跟那名将父亲带到天上去的死神截然不同。

「你是来接引我的吗?」他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

结果百百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不在这次的名单当中。」

丹尼尔补充说明。

「喔,这样啊。」他只能苦笑.

然后百百又说——

「难道,你想死吗?」

「不……我并不打算死.也不想死。」

他还有想做的事情,还有要做的事情。

「思,这很正常啊。」

百百用手拨开垂到脸上的白头发。

「最近自杀的家伙莫名其妙地增加,我们工作量爆增.真的很累耶。

丹尼尔双手,不,是双脚交叉在胸前抱怨着,尾巴灵活地保持平衡。

看到它奇妙的姿势.诚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

「你也很与众不同啊。」百百对憋着笑的他这么说。

「哪里与众不同?」

「很多地方都与众不同,不是吗?思,看看自己的周围吧。」

「周围?

他四下张望。结果——

「啊……」

路上行人冷淡的视线都朝他投射过来.

热气一下子被驱散。突然很想吹暖气。

每个人只要跟他四目相接,都立刻撇开视线,加快脚步离去。

糟糕,他忘记只有自己看得到了……

「啊.那我差不多该……咦?」

一回头,百百跟丹尼尔早已不见踪影.

全身无力,感觉有点虚脱。

路人一定都把他当成热昏头神智不清的家伙了吧。

那就真的如百百所说。变成「与众不同」的人了。

于是,他再度遇上。

掌管死亡的少女,以及召来不祥的黑猫.

印度人也赞叹的好味道。

这句广告辞让诚买了手中的咖哩面包。

是打工的便利商店刚进货的新商品,莫名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来中午没吃成的咖哩还留下后遗症。

跟面包一起买的饮料是可尔必思,买了才有点后悔,可惜已经来不及。

总之终于可以吃到咖哩了……虽然只是面包。

放学后立刻接着打工,现在时问已经快十点了。肚子空空如也。

打工的便利商店,距离他住的公寓并不远.与都会区不同。街道不会杂乱拥挤,马

路也很宽广。虽然路灯太少是个缺点,但快步走五分钟就到了。

而他连这点时间也不想浪费。从塑胶袋里拿出咖哩面包,准备边走边吃。

「好——我开动了——」

啪地一声打开包装袋,里面传来油炸面包的香味.

「恩……:咦?」

第一口吃不到咖哩馅.

直一是够了。没想到连这种时候都还要捉弄他。

没关系,再吃一口,马上就可以吃到咖哩了,YES。

然而,那一刻始终没有到来.

「——不、不要过来!」.

前方隐约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

究竟怎么回事。他眯起眼睛仔细看,黑暗中浮现一抹白色水手服的身影,是他们学

校的制服。

再看得更仔细一点——

「汪!」

有狗,而且是体型庞大的,德国牧羊犬。

他对那只狗有印象,传闻是附近一个暴发户养的宠物,有血统证明书的名犬。

之前已经发生过几起小朋友被晈伤的事件,据说每次饲主都恼羞成怒地辩称「因为

那些小孩子欺负我家的狗才会这样」。

看来那只笨狗是在散步时跑掉的,后面还拖着瞎狗的绳子。

「讨厌啦,哎呀,」

笨狗似乎对女学生手中的塑胶袋虎视眈眈,里面大概装着食品吧。

这种时候,整条路上除了叶山诚以外,一个人影也没有……无论如何.必须先设法

转移那只笨狗的注意力。低头一看,自己手中正拿着香味四溢的咖哩面包。

不、不会吧……

「汪——汪汪汪,」

笨狗的咆哮声越来越激动。

女学生似乎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事到如今,他非出手不可了。

可恶的暴发户笨狗!那么爱吃就吃个够吧,

早知道中学时代就不要参加剑道社,应该加入棒球队的——

「混、混帐东西,笨狗——!一

心里一边祈祷能正中红心,一边瞄准笨狗,将手中的面包尽全力丢过去。

啪。

不确定的声音。

在空中描出抛物线的咖哩面包,很争气地命中了.

「汪呜!」

而且正中脸部。

好,趁现在!

女学生已经快虚脱了,叶山诚迅速跑过去,抓住她的手。

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笨狗.摇头晃脑地,随即发现掉落地上的咖哩面包,鼻

子凑过去闻味道。

然后。叼到嘴里。

大口大口地咀嚼,残渣从嘴角掉下来。

好像真的很美味,不愧是连印度人也讲叹的好味道。

可、可恶——那是我的面包耶!

含着泪水向咖哩面包道别,他牵着女学生的手离开现场。

走了一小段路,再回头看看,笨狗已经消失。

看来他们成功地脱身了。

「可恶的笨狗!我要打去卫生所检举!」

心里正想着要报咖哩面包之仇,这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诚同学,谢谢你.」获救的女学生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樋浦!」

刚才因为太暗了一直没看清楚。

原来女学生——就是樋浦十色.

「樋浦。你家就住在这附近吗?一.

两人到路旁的公园稍作休息,诚坐在秋千上,随口间道。.

「思,我打完工顺便去买点东西。附近有问超市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时间只有那一

家还在营业。」

同样坐在秋千上的十色,似乎已经恢复平静了。

「咦.你也在打工啊?一

他踢一下地面,秋千开始摆荡。

其实他们学校,基本上是禁止学生打工的。.

这是升学高中理所当然会有的校规,但诚要帮哥哥分担家计,便向学校提出申请获

准。因为这样,中学时专精的剑道也没再继续,反正他觉得无所谓。也差不多腻了。

不过樋浦十色的情况不见得跟他一样,据说校内有不少学生都偷偷在打工.是因为

现在的女孩子想要的东西实在很多吧。

他决定少管闲事,不要去探问人家的隐私。

吱——吱——吱——只剩下秋千摆荡的声音在夜晚宁静的公园回响着。

夏天才刚开始.这个时间气温微凉.而且快跑过后会出汗,感觉有点冷。

真羡慕十色,虽然穿着夏季制服,上衣却是长袖的。

很多女生明明穿着超迷你短裙,上半身却像怕晒黑似地穿着长袖。

她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诚觉得身体微微颤抖,而晚风彷佛恶作剧般。从两人身旁吹过。

樋浦十色的长发随风轻扬.

啊……

白皙的后颈和飞扬的乱发。忽然觉得有种清艳而魅惑的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无意间。又在她后颈上发现一抹痕迹。

白皙肌肤上有一抹浅浅的红痕。

是吻痕吗?他连忙移开视线。

心情有点失落。

也对啦。以她这样的外型,有一、两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嘛。

真是的,我在干嘛,难道是在期待些什么吗?

也许是因为下午那句暧昧的话,让我胡思乱想了。

这时候.十色注意到他的视线。

「啊……」她慌张地以一手遮住后颈那抹痕迹。「刚才打工的时候被油溅到,不小

心烫伤的。」接着露出笑容说。

诚觉得那个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不太自然。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

彷佛有什么不太对劲……

究竟是什么?

还没找到答案,十色就先开口。

「我已经没事了,回家吧。」.

「啊,是吗,思。」

他停下秋千。

「如果觉得那个的话,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那个是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担心她。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谢谢你喔。」

「没什么啦。」

「明天我再好好答谢你.」

「不必谢啦,小事一桩.」

她摇摇头。

「我想要好好表达谢意,真的。」

「好吧。」

虽然觉得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但又怕她会一直耿耿于怀。

「那我回去罗,明天见。」

「掰掰.」

他挥手目送十色离去.

十色手腕上挂着塑胶袋。里面的东西随着脚步规律地摇晃。

有马钤薯跟洋葱还有让印度人也赞叹的咖哩块。

…………什么嘛……居然是咖哩。」

说到咖哩——

「肚子好饿啊……」

脆弱的心灵。容易破碎。

冰冷的朦胧光晕。

碰触脸颊的温度。

少年眼中映入,血的颜色.

深红——

带走重要东西的影子。

黑暗——

不要走.

不要走。

都是我不好.

不要走。

不要带他走。

黑色身影。

红色鲜血。

冰冷的声音.

颤抖的声音.

不要走。

都是我不好。

然后。突来的清醒。

又是,一个早晨.

醒来的感觉一如往常。

——不舒服到了极点。

「起床啦.要迟到了。」

是大哥的声音.

今天又将开始。

然而,恶梦尚未结束。

这个给你,当作昨天的谢礼吧。」

「啊,真的吗?」

午休时间才开始没多久。

刚才她说「有点不好意思耶,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吧」,让他莫名地紧张起来。

原来十色为他做了一个便当,作为昨天的谢礼。

两人在校园一角的樱花树下,打开便当盒。

「哇,好丰盛喔;」

对老是吃学校餐厅的诚而言,这是最棒的回报了。

而且,菜色相当丰富.

「味道我不敢保证喔。」

十色害羞地笑着,期待他的反应。

好吃——,」

他将迷你汉堡排送进嘴里,然后大声赞叹着。

大哥自称是为兴趣学做菜的,所以手艺比一般简陋的外食美味许多,而十色的料理

也毫不逊色。

平常吃学校餐厅的时候,都是重视份量跟价格多过于味道.

十色谦虚地说=坦是用冷冻库现成的材料做的」,但学校餐厅根本完全没得比。

转眼问便当已经被扫空了,十色拿出水壶,将自备的茶倒进杯子里。

冰得刚刚好,没有任何怪味的甘醇麦茶。

「你该不会每天都做便当吧?昨天那个便当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恩.我要帮爸爸准备便当,所以就顺便一起做了,这样比较经济实惠嘛。」

「咦,:真不篙单耶,你这么年轻。」

明明两人同年纪。他却玩笑似地说。

真意外,樋浦十色的外表跟动作.怎么看都像个高贵又娇弱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实

际上如此生活化,让人油然而生亲切感。

「我跟大哥一起住,所以都自己做家事,大概能够体会你的辛苦。」

「你没有跟父母亲住在一起吗?」

十色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呃,可以这么说吧。」

「没有父母亲的生活,感觉如何?」她身体向前倾,继续追问。

究竟是对叶山诚这个人有兴趣,还是对同年纪却离开双亲的人有兴趣,他不得而

知,只觉得她态度异常地认真。

面对对方认真的疑问。不回答也下行.他稍作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才说——

「……感觉有点……寂寞:吧……一

.这是真实的感想。

「不过,还有大哥在,已经算下错啦。」

「为什么说已经算不错了?」

她察觉到诚的转变,语调也随之降低。

「我啊。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喔。一

「咦——?」

「我爸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死掉了。我跟大哥在亲戚间流浪,最后进了育幼院。就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那家育幼院叫做气油菜花园』,里面有几十个跟我相同遭遇的同

伴,大家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现在只剩我跟大哥两个人,才会觉得有点寂寞啊。」

说完他笑了笑。

十色一脸惊讶。

也难怪她会惊讶。

平常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不想被施舍怜悯,而且外界同情的眼神

会让人很不舒服,所以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开朗,活泼,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不想让周遭的人承受他的悲伤。

也不期望任何人了解。

最重要的是,也没人会了解。

伤口有多痛,只有受伤的人自己知道。

所以.叶山诚选择微笑。

隐藏起伤口。

「说到这,最近都没回去看他们,下知道大家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他自言自语着。

唉——又来了。

干嘛要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

而且还是对自己在意的女孩子。

结果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通常这种时候,大家都会说声「对下起,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然后用同情的眼神

看着他。

其实他并不想要任何道歉,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然而,没想到,她却不一样。

「其实我……我妈妈,已经离家出走了,跟男人一起私奔的……在我快上中学的时

候。」樋浦十色没有道歉,反而开始诉说自己的事情。「那一天……新制服做好了,我

跟爸爸一起去拿.我非常兴奋,直接穿着制服回家.想要让妈妈也看看,迫不及待地赶

回去。可是……她不在,我到处都找不到妈妈……她离开了。

「……樋浦……」

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诚不知所措。

究竟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呢?

也许他已经习惯被同情了,却还下习惯去同情别人。

不,其实根本不需要去同情。

因为她也没有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啊.

「谢谢。」

十色这么说。

然后.缓缓伸出手来,以食指轻触他的胸口。

指着心窝——

「谢谢你.愿意让我看你的伤口.」

她深深地,微笑着。

眼眶含泪,却努力地微笑着.

为他展露笑颜。

仿佛,刻划在伤口上的笑容。

这个女孩,也许可以让自己敞开全部的「心

他默默地想.

感到很高兴。

樋浦十色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也能感到安心。

日子一天天平稳地过去,然而诚的恶梦却变本加厉.

原因不明。

可以坦然让她看自己的伤口,只要跟十色在一起,就不曾看到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但那些东西绝对没有消失。

于是,越来越严重的恶梦,使得用药量与日俱增。

究竟为什么呢?明明笑得如此开心啊。

贵树很担心,但他依然笑着说不要紧。

这天,真的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一起床就觉得头晕目眩又反胃。

贵树要他跟学校请假,可是期末考将近,实在不能缺席。

况且那个半田一定又会冷嘲热讽地说他偷懒,万一期末成绩太差,就更让半田有话

可说了。.

对诚而言。这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努力克制反胃,将加倍的镇定剂塞入口中。

用大量的开水一口气吞下去。

医院的定期回诊时间还没到,药已经快吃完了.

「呼……放学以后顺便去医院一趟好了……」

他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准备出门。

「我看你今天遗是请假比较好.」贵树语气凝重地对他说。

「就说不要紧了嘛……真的不要紧啦,这点小毛病根本不算什么。」

为了让大哥放心,他再度展露笑容,但脸色泛青,反而让贵树更加担忧。

「那我出门罗.再拖拖拉拉地又要迟到了。」

「恩……」诚转身挥挥手,走出家门,贵树目送弟弟驼背的身影离去。

由于小时候受过的创伤,使得弟弟养戍了不喜欢让人操心的习惯,只会表现出好的

一面。

「……真是的,你实在太压抑了啦……老是这样子……:」

贵树自己也同样背负着伤口。

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教室的,他坐到位于上.

感觉已经好多了。

看吧。大哥。

就跟你说不要紧了吧?

他托着下巴休息。樋浦十色看到便走过来。

「诚同学你怎么了?一

「啊,没事,刚才有点不舒服,下过已经好多了。」

=逗样啊,那就好。」

她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什么病都好了。

真是特效药啊,他心里想着,然后视线瞥到十色手中拿的书。

页数很厚的精装本。

「那是什么?漫画吗?」

「不是啦,你只看漫画的吗?一

「基本上是这样真一一

「看漫画也很好,不过偶尔也看看插图比较少的书籍吧。」

「像你手上那种吗?」

「对啊。」

「那是什么书?」

虽然他从不看漫画以外的书籍,却莫名地被那本书所吸引。

封面的绘图很美。

鲜艳的蓝色天空,以及逼真的耀眼光芒。

当中站着一个人物。

;沮个啊,是一些诗跟文章的选集。」

「唔……诗啊……」

他对内容不太感兴趣地.从十色手中接过书本,再度凝视那张封面。

书名叫做《少年之诗》。

越看越出色的构图。

「这个人……呃叫做……几问……大辉是吗?晤……」

封面比诗句更吸引入,他迅速翻阅,看看内页是不是也有插图。

视线凝结在不经意停下的一页当中.

彷佛穿透双眼。直接浮现在脑海中的文字。

明明不是手稿而是印刷字体,却产生不可思议的感受。

——一种。悸动。

在陈旧记忆中所见。

是泛黄的铁锈色。

只能,等待着早晨到来。

一如往常的风景。

只能,等待着时间流逝.

其实真的。渴望能超脱这个世界。

为了前往不存在于这世界的某处。

为了到达不同于这世界的某处。

唯有。沉睡。

……:」

这首诗简直就是在讲自己。叶山诚相当震撼。

而且.还有超越文字表现的东西,确实存在着。

就在一个又一个文字上,就在字里行间,确实存在着。

各式各样的能量,力量。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十色突然开口说。

「这本——是以死亡为主题的书,包括有自杀倾向的人,或已经自杀的人,他们周

遭亲人写下的东西……」

「咦……?」

诚错愕地抬起头来。

仿佛领悟到力量的起源。

那正是——「生命」本身。

封面绘图洋溢的生命力。

散发光芒的蓝色天空.

是对「死亡」的渴望。

是对「死亡」的沉痛。

然而,当中却又处处存在着——

生命.生生不息.

「写下这些文字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十色这么说。

从她这句台词中,感受到潜藏的意识。

一种.向往。

「自杀的人……在死亡的瞬间,脑中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死亡是怎样的一回事呢……?」

…………不知道……」

在回应的同时,他产生与今天早上相同的晕眩感.

十色的表情越来越奇特。

向往。

幢憬的方向!|

「我……」

「死掉的人在想什么,谁会知道啊。」他打断十色的话。

拼命克制激动的语气。

「尤其是那些自己去寻死的混蛋家伙……」

愤怒的情绪和反胃的感觉一起涌上来。

「死了就玩完了吧?就什么都结束了吧?想说话也没办法说……想表达的事情也没

办法表达……所以被遗留下来的人才会写出如此沉痛的诗句不是吗?」

「诚……」

「我才下认为自己的生命只为自己存在着……绝对不是只属于自己。我的生命是为

某个人而存在的,不能擅自作主,绝对不行!」

他奔出教室。

已经无法克制呕吐感。

跟前来开班会的导师擦身而过,仍不顾一切地冲进厕所里。

「呕恩……咳咳咳!」

今天早上什么也没吃就出门了,现在逆流出来的只有胃液。

酸涩的感觉跟刺鼻的气味让身体更不舒服。

如果能就这样把一切全都给吐出来就奸了。

一切的一切.

全部,都吐出来就好了。

连同那段记忆——

砰地一声.有人倒下了。

沾满深红色鲜血的女人,低头俯视逐渐失去生命的肉块。

颤抖的双手已经僵硬,放不开紧握的利刃。

……妈妈——」

听见呼唤自己的微弱声音,女人回过头去。

看到无助的男孩正站在眼前.

全身上下布满了被揍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地。

脸上带着新添的.沭目惊心的伤口。

手中握着刀的女人,上前抱住那名男孩。

「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女人像念咒语似地。不停喃喃重复着。

深红色染到小孩的衣服上。

抚摸脸颊的红色手掌,以及男孩伤口流出的,同样颜色的鲜血。

混合在一起的。深红。

混合在一起,都是血。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乖,我是坏孩子。」男孩这么说。

「你在胡说什么.你才不是坏孩子,绝对不是!」

女人的声音突然歇斯底里。

回响着。

回音.

耳鸣。

很痛。

男孩的视线越过紧抱着他的女子肩膀,望向地上红色的积水。

迅速扩散的积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对不起.都是我不乖。

嘴唇动着。声音却出不来。

好奇怪。

啊,这一定,全部都是梦吧.

因为,黑影把爸爸带走了啊。

带到天上去了。

拜托,不要带他走。

不乖的人是我。

都是我太坏了。

所以,才会一直被爸爸骂。

爸爸只是教训我这个坏孩子而已。

不要带他走。

——都是我不乖。

…………」

张开双眼的同时,剧烈的头痛来袭。

「诚同学……」

身旁传来她的声音。

「你还好吗……?」

十色一脸担忧地凝视着他。

啊,原来如此。

刚才他睡着了。他没有回教室去。而是直接到保健室躺着睡了一觉。剧烈头痛加上

全芽不舒眼,以致于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眼角是湿的。

「现在……几点了……?」

他缓缓坐起来。

「已经午休时间了,我来过好几次,可是你一直在睡……」

樋浦十色听导师说叶山诚人在保健室里,就每节下课都过来探望。

这样啊……那保健室的医生呢……?」

「医生去办公室了,他叫我留下来看着你。」

这样啊……」

「嗯……」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时间彷佛静止。白色的房间宛如一个空白的世界.

突然——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道铃声.

虽然下明所以,却有种下得不说的感觉。

必须姻一诚相对的感觉。

坦承什么——?

那个伤痕——

红色的伤痕——

如果对象是她,就说得出口。

…………我父亲会死……都是我造成的……一

………………?」

十色没有发言,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不曾说出口的事情,说不出口的事情,无法割舍的记忆,此刻,诚准备把一切都说

出来。也许是大量服用药物,或是持续不断的恶梦,让心灵变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十色能够,成为让自己敞开心胸的人。

「我爸跟我妈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怀了我大哥,不顾周遭亲友的反对私奔同居。爸爸

是个认真的人,一开始上班眼里就只剩下工作……过没多久我出生了,据说从那时候开

始。爸爸就变了一个人——」

在他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就职的公司便遇上财务危机。

即使拼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经营不善。无法回到原本的状态。虽然是间小公司.父

亲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在艰苦的处境下。精神越来越恶化。

开始对年幼的诚施暴。

而一方面母亲则是对他漠不关心,注意力只放在哥哥贵树身上。相对于麻烦的弟

弟,贵树特别优秀,让母亲引以为傲。

就算他向母亲求助,母亲也因为畏惧父亲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远他。

纵使日子过得如此悲惨。他却从未憎恨过父亲。

一定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是一个坏孩子。父亲才会对他生气。所以自己一定要更

乖更听话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拼命努力做个好孩子,然而父亲的暴力并未停歇.

没有理由的暴力持续着,

用拳头殴打,用脚踹,原本是亲于玩具的球棒,被拿来揍小孩。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终于,有人对他伸出援手了。

——是贵树.

结果,连挺身保护他的贵树也一起遭受父亲的暴力相向.

于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连一声也不吭地,默默忍受暴行。

只是用哭到红肿的双眼继续凝视着父亲。

只是祈求能被爱。

被父亲所爱,以及,被母亲所爱.

「可是……这个愿望……我不该奢求的……

话尾梗住了。

颤抖的声音。

记忆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于过去的现实——

「妈妈她……妈妈杀了……爸爸……

而且,事情就发生在幼小的诚眼前,就这么发生了。

父亲越演越烈的暴行。

虐待。

甚至拿出刀子.朝他挥过来。

刀刃划伤诚的身体.脸颊上一道红色伤口,流出鲜血。

就在此时,母亲站出来保护他。

与父亲扭打。抢过刀子,深深刺进腰部里。

并非意外。母亲真的杀了父亲.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她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贵树也会遭到施暴。

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内心的恐惧不断挣扎。

全部转化成杀意。

双手染红,母亲用沾满父亲鲜血的双手,紧紧拥抱他。

对下起,已经没事了。母亲用力安抚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是如此

喜悦,如此悲伤。

就在这时候——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被一道黑影覆盖。

黑影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父亲的灵魂从肉体带出来,带到天上。

他恳求对方不要把父亲带走,但黑影只是摇头,没有任何回应.

从此以后。诚就看得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结果却连下想看的东西也看到了.而且还伴

随着剧烈的头痛。

……爸爸死了,妈妈又被警察带走……大哥跟我被亲戚收留,但没人会欢迎私奔

者生的小孩,更何况还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

在看守所里,趁管理人不注意时,短短的空挡时间

母亲她.上吊自杀了。

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这是一场梦,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来.即使早晨来临,也

不过是又一个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实,不停地折磨着他。

叶山诚坚信,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贵树就看不到。

然而贵树跟育幼院里的大人们都认为那是一种无法医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当做普

通的孩子,温柔地支持着他。

后来.他开始去看医生,虽然需要吃药。仍努力振作起来。失去双亲,才讽刺地得

到许多爱心关怀。但伤口还在,只是隐藏着。

表现出开朗的一面,若无其事地笑着。

每天早上.从永下结束的恶梦中挣扎醒来。

勉强撑起身体,再度隐藏伤口,展露笑容。

「有时候我几乎要忘了怎么笑……却还是笑着……应该一直都把伤口掩饰得非常好

吧。虽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妩法隐

藏……其实真的很辛苦,很难过。很寂寞,而且觉得很想哭……一

诚坐在病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洁白的床单被扯出皱褶。紧紧环住颤抖的身躯,将

泪水滚落的脸庞埋入膝盖中。

这时候,十色对他伸出双手。

「没关系,你不用再隐藏了……伤口一定会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隐藏重要的

伤痕,有我在你身边……」

她轻轻地,温柔地拥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温暖。

就像当时母亲的温暖。

「不要紧的……其实我也——」

十色正要对他说什么,可惜就在下一瞬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校医回来了,立刻注意到诚缩着身体的模样。

「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十色一语双关地随口回应。

而她温柔的手.始终不停轻抚着他的背。

现在,他只想要多感受一点温暖。

此刻的他,尚未察觉到更重大的事情。

诚决定早退。

虽然身体舒眼多了,头痛却还持续着。

当十色跟其他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追逐黑板上的字迹时,他一个人独自走在回家的路

上,有种奇特的感觉.

「对了……今天本来打算去给医生看看的……下午的门诊时间还没到……先回园里

一趟吧……」

平常定期看诊的医院,就在他小学到中学期间所住的育幼院附近。下午的门诊时间

开始以前,他想先休息一下。于是转个弯朝车站走去。

——钤。

转过街角,旁边突然出现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

一名少女静静地站在空地上。

穿红色鞋子的白色少女。

——是百百.

那个画面,让人联想到草原上从天而降的天使。

仿佛要彻底颠覆梦幻般的形象,百百纤细的手中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巨大镰刀。

光凭这一点,就使他意识到这名少女是死神。

跟当时的那道黑影手中拿着同样的东西。

他忍耐着头痛,朝百百走近。

「夺取性命的工作真是辛苦啊。」诚开玩笑地说出这句嘲讽的话来.

轻率的,带着恶趣味的玩笑话。

百百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然后,脚踝处传来刺痛的感觉。

「好痛,」

「——哼!」

刚才完全没发现丹尼尔就在他脚边.此刻正狠狠咬住他的脚.

「你这笨蛋人类,百百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做这种工作的耶.她是有想要寻找的东

西.所以对人类,人类的事情才——呜哇啊啊啊;:.呜;

说到最后开始嚎啕大哭.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丹尼尔流出乒乓球般大颗的眼泪。

「丹尼尔,好了啦。

百百说着,将它抱起来。

「可是,这家伙……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嘛……呜呜呜;」

「好啦好啦,你不要哭嘛。」

她温柔地安抚丹尼尔.

「……对不起……」

诚坦率地道歉。

从丹尼尔火大的模样看来,自己应该是说了非常过分的话吧。

「我才不原谅你咧,可恶~~!」

丹尼尔不接受道歉,竖起尾巴强烈抗议。

「丹尼尔,你不要闹了拉。」

「真的很抱歉.」诚再次愧疚地低头赔罪。

「没关系。也没什么好不原谅的啊。」

百百稚气的声音用成熟的语调说。

「不好意思……」

抬起头来,看到百百正轻拍着啜泣的丹尼尔,跟它说乖不要哭了。

与最初相遇时冷淡的印象截然不同,充满温柔的表情。

诚曾经形容百百是「另类」,这个说法并没有错。

父亲死去时,他看见的那道黑影,那名死神,感觉更加冰冷,更加恐怖。

而百百从一开始就不曾让他有过那样的感觉。

此刻他甚至认为,百百其实是勉强自己装出冷淡的外表.

「刚才它说,你有想要寻找的东西……」诚随口问道。

「难道你没有吗?你没有想寻找的东西吗?」

没想到百百反过来问他。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个……恩……」

「你下想去寻找吗?」

「咦……?」

「你不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为什么会没看到呢?你不想找到自己身边最

重要的东西吗?你应该可以看到的啊。」

「什……什么意思……?」

「遗不懂吗?你为什么会开始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让你看见的理由原因是什

么?你没有好好想过吗?」

「…………我不知道……」

「是吗……那你是绝对找不到的.明明就在身边,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找不到

——就会再度失去。」

少女和黑猫,在白色光晕中消失.留下虚幻的残影.

「啊,是阿诚耶.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剃平头的男孩眼尖地看到叶山诚,马上跑过来打招呼。

「我脸色哪有难看啊!好久没碰面了,应该高兴都来不及吧,阿伸。」

诚转眼问就被园里的孩子们包围。

所有的孩子,都是因故离开双亲,来到这里生活。

其中阿伸俨然是孩子王。其实当诚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阿伸曾经因为离开亲人而陷

入寂寞的情绪中,整天郁郁寡欢。

然而在园里所有人的陪伴下,也逐渐开朗了起来。

「嘿,阿诚。不要无精打采地,一起来玩嘛。」

阿伸对他说。

自己的脸色真有那么差吗?

头痛确实还没好,再加上刚才那名少女死神百百所说的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啊,对不起。阿伸,其实我今天头有点痛,想在去医院以前到这里休息一下

的。」

「什么嘛,真没意思。好吧那就算啦……啊,对了,阿诚,一起吃晚饭吧,今天是

你最喜欢的。园长特制『咖哩饭唷。」阿伸兴奋地说.

「真的吗,」

诚忍不住也跟着兴奋起来。

他去医院看完诊。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往前走,过去不

曾说出口的话也终于说出来了。

而且还有美味的咖哩饭在等着他呢。

头痛稍微减轻.他打电话告诉大哥『今天要在园里吃晚餐』。

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决定要吃咖哩饭以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居然都还没

吃到咖哩。

如此炎热的天气,园长还会想到要做咖哩饭,真是感激不尽。

想到这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已经是日落时分,她急忙回到家里.

今天爸爸比较早下班,会早点回家。

必须动作快一点,把晚餐给准备好。

她走到家门口,发现里面没有灯光。

「咦?还没到家吗?」

手握住门把,却发现没有上镇。

………………?」

她觉得很可疑,慢慢打开门,窥视屋里的情况。

址.——

有东西发出声音。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爸爸……你回来了吗?」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她走进屋子里。

战战兢兢地走到客厅,看见一个人影。

「——啊……爸……爸爸……?」

窗帘拉开的客厅被夕阳照耀着,燃烧红色的光芒.

一个人正瘫坐在地板上。

「爸……?」

对方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但看起来应该是她父亲没错。

然而父亲手中的东西,却令她全身一僵,心凉了半截。

「爸——,」

喊出近乎哀嚎的声音,她走到父亲身旁。

浓烈的酒精味充斥着整问屋子。

「爸,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喝了吗?」

她用力摇晃父亲的肩膀。

可惜却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她发现更惊人的事实。

除了父亲手中的以外,还有其他大量的酒瓶跟空罐散落在地板上。

糟糕了.她心里想。

今天喝得比以往更多。

这下子——不知道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爸——爸——,一

她拼命呼唤着,父亲终于有了反应。

但是——

:.你究竟……跑去哪里了啊……」

没有焦点的眼神,空洞的声音。

「爸?

「我好寂寞,你居然就这样定了;:到底跑去哪里了呢?一

「你在说什么啊,爸……?」

「不要再离开我了,哪里也不准去。留在我身边吧……永远在一起:永远……」

难道——

她直觉想到.父亲已经精神错乱,把她当成离家出走的母亲了。

「爸——!是我啊!我是十色啊!」

「回来吧,哪里也别去了。一

不行。

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

眼神涣散,语无伦次。

她立刻想到要叫救护车,转头伸出手瓜准备拿起电话拨号。

结果——

「哇啊啊啊啊——:」

父亲突然发出怒吼声,紧接苫她感觉到后颈一阵剧痛。

砰——!她倒在地板卜。

一边忍着痛,.边抬起头看,她看见失去理智的父亲.举超手巾的酒瓶,正准备再

度攻击她。

救命,.

救命!

救命啊——诚!

——铃.

「阿诚你——太多了吧?!」

发晚餐的时候,阿伸吃惊地望着诚手上端的盘子.

这好啊,我正在发育嘛!」

诚朝他吐吐舌头,顽皮地笑着.

堆得像山的咖哩饭从阿伸面前走过。

「那我也正在发育,也要一样多,」

阿伸提出强烈的抗议。

「思?你现在几年级?」

「小五.」

「身高多少?」

二百四十二——左右,」

「什么叫左右啊,真无聊,你还早的很咧。阿诚大哥我啊,已经是一百八十公分的

高中生罗——」

他摸摸阿伸的平头,故意捉弄着对方。

「呜AM大坏蛋——,」

阿伸像小狗一样呜呜乱叫着,却仍坚持要坐在诚旁边的位子。

数十名小朋友陆续就座。

最后是园长就位。

今天阿诚也在,用餐气氛好像特别愉快呢——园长说完便带领大家作餐前祷告。

油菜花园是天主教会设置的育幼院。

大家口中的园长,这位身材微胖容貌慈祥的中年妇人,也是一名资深的修女。

只不过她平常都穿着休闲运动服,言行举止也充满欧巴桑的风格,所以从叶山诚入

园之后没多久,称谓便由修女逐渐转变为园长。

如今这个称谓似乎已经完全固定了.

诚也重温和大家一起祷告的餐前仪式,这时候突然有人从旁边戳他一下.

「喂,喂,阿诚——」

是阿伸。

「干什么啦,你也要跟着做啊。」

「会啦会啦.我只是在想……」

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样子,他只好无奈地听阿伸讲话。

「想怎样?」

「你现在,还看得到那个东西吗?」

「啊?什么东西?」

「你以前不是说过,自己看得到鬼魂吗?」

「喔,对啊,是有说过啊。」

「那,那现在还看得到吗?」

充满好奇心的眼神,正盯着他看.

阿伸刚来园里的时候,空虚的双眼总是一片阴霾。

那双眼睛,如今却是如此明亮闪耀。

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找到了可以治愈伤口的地方.

找到……?

——钤。

彷佛听见轻微的铃声。

然后——

一阵刺痛。

「喂,你怎么了,阿诚?」

「没。没事。只不过……好痛:」

「你、你还好吗?」

「啊……啊啊……:」

奸痛,

头痛发作了。

而且非常剧烈。

感觉大脑几乎要裂成两半.

每痛一次。就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脑海。

「呜哇——!」

什么,到底看见了什么?

奸痛,

「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我刚才讲的那个东西吗?你看到什么了.」

天真的阿伸还继续好奇地问他。

「啊啊啊——吵死了!阿伸你这猪头!」

这种情形从未发生过。

虽然他每次看见什么的时候,头痛都一定会发作,但那些都是肉眼可见的东西.

然而现在——

好痛!

画面直接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什么?房子?

哪里的房子?

染上一片橙红色。

这是,夕阳的颜色!

画面,越来越接近。

有火,烧起来了,

是火灾,

可是。为什么会看到这个?

好痛,

「啊啊啊!痛死了——」

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叶山诚的样子不对劲。

而且——

「阿诚他有——超能力耶,」

阿伸还在旁边起哄.

孩子们全都带着充满好奇的眼神。

啊啊啊!吵死了。阿伸你给我闭嘴!

待会看我怎么修理你,给我记住——

啊啊,可恶,痛死了啦,搞什么鬼啊.

思?火焰中好像有人?

刺痛……刺痛……刺痛,刺痛——

「喂……不会吧……真的假的……」

脑中浮现的影像。

此刻逐渐清晰.他看到了。

……樋浦……」

熊熊火焰中,十色陷入昏迷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幻觉吗?

是幻觉吧!

到底怎么回事?

要告诉我什么?

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啊!

——铃。

一啊……」

是这样的吗?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名少女所说的,重要的东西.

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守护……

失去……

这个被我视为莫名其妙的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吗?

对,一定是的,

所以,所以我——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才

会|!

「园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帮我把咖哩饭留着喔,」

话一说完,他立刻冲出育幼院。

「阿诚好帅喔……好像英雄耶。」

阿伸崇拜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哎呀,我根本不知道樋浦她家在哪里,」

气魄万千地冲出来。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可恶,快让我看到啊,快出现啊,」

偏偏刚才一直看到的画面突然又不见了。

「可恶!这样有什么意义啊!混蛋——」

怒气无处发泄,他拿自己的头去撞油菜花园的外墙.

喀……

沉闷的声音清楚地响趄。

人头当然赢下过墙壁的石头,前额开始渗出血来。

得到的代价就是,他看到了。

十色她家,就在两人曾经去过的公园附近。

画面有如快速拨放的连续相片般,指引他从公园走到十色家的路线。

「干得好,叶山诚!」

伸出舌头舔去从前额流到嘴角的鲜血,有铁的味道。

周围开始刮起强风。

在之前看到的影像,十色家就是因为这阵风而瞬间被火势包围.

但画面里的时钟,指针比现在还要前进.

简而言之就是。那些画面让他看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他怕搭电车不够快,立刻坐上一辆计程车。

「大叔请你用一千亿倍的最快速度给我街,拜托了!」

他把装着全部财产的钱包丢给计程车司机.

虽知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无理要求。但他已经豁出去了。

结果——

「年轻人。你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剃着性格平头搭配帅气墨镜的司机。反而聊了起来.

「不要问了,快点开,」他焦急地大声怒吼。

「知道了,交给我吧,」

不知该说是运气太好遗是太差,遇上一名赛车狂司机,以无法置信的速度与技术驾

驶着黄色计程车一路疾驰.

即使计程车正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前进,诚依然万分焦急。

也许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在他发现很重要的时候,也许转眼又要失去。

总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总是会从他眼前消失。

家庭.父亲。母亲.

然后。这一次轮到十色。

可恶!我绝对不要再失去!

这一次,绝对不要,

爸爸跟妈妈,都已经死了,都因为我而死了。

但我却活了下来。

我还活着。

还在呼吸.还有温度,还在这里。

理由是什么?

一直以来不颐去思考的那个理由是什么?

不能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的理由。

如果爸爸跟妈妈付出生命换来的「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天。

如果我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诞生,是可以被原谅的。

活着的意义、应该寻找的答案。

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怎么能够失去!

计程车如子弹般飙到门口紧急煞车。

「大叔。帮我叫警察跟救护车!」

他推开车门,边跑边回头对司机喊。

门牌上写着樋浦,没错了,就是这里,

伸手握住门把.门没有上锁。

「樋浦——,一

他边吼边冲进屋子里。一踏入客厅,眼前呈现凄惨的景象。

「樋浦!」

十色倒在地板上,全身都被不明的液体淋湿。

「喂,快醒醒啊,」

叶山诚正要拍她的脸颊,手却停住了。

她脸上有着紫色的瘀痕,是被揍的时候留下来的。

诚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了。

自己也曾经全身布满这样的淤痕。

「可恶,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用力抱紧十色,感觉到她的呼吸。

很好.还活着。

可惜,安心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突然察觉十色身上以及客厅四周泼洒的液体是什么了。

——汽油!

「啊啊啊啊——!」

背后传来恶犬狂吠般的声音。

「什、什么?」

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名男于。

对方站在夕阳照映的窗前,因为逆光而看不清脸孔,

「你这家伙!混蛋!」

正准备扑过去,动作却僵住了。

因为那名男子手中握着打火机。

「喂,你!把那东西放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子发出诡异的声音。

「可恶.这家伙疯了吗7.」

「啊啊啊啊啊——噢啊啊啊喝啊啊啊啊——」

男子移动手指头,准备点燃打火机.

「住手——.」

他朝对方扑过去。

「暍啊啊啊啊——!」

「别小看剑道社的.」

双方扭打成一片,叶山诚一拳揍上男子脸部.

对方不再抵抗,他抢过打火机。

「哈哈……知道厉害了吧,你这混蛋!」

他瞥了男子一眼,立刻回到十色身旁。

「樋浦,樋浦!」

连续呼唤,她终于有了反应。

……恩……唔……」

「樋浦,是我。叶山诚啊,振作一点。还好你伤得很重……啊,说反了,是伤得不

重!」

「诚……诚同学……你……为什么……?」

意识正逐渐恢复当中.

恍惚飘浮的视线终于开始聚焦。

「诚……?」

「你还好吗,樋浦!」

「为什么……你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为什么,只是直觉知道你有危险.不过你放心吧,那家伙已

经被我的铁拳狠狠教训一顿了。」

「什么……铁拳……:」

她的记忆一片混乱,而他情绪正激动,也无法好好说明.

「呃……反正就这么回事。」

「——暍啊啊啊……:」

「唔,你还来啊……:」

男子从地上爬起,正准备朝他们逼近。

「混蛋家伙。再吃我一记直拳……」

还来不及讲完,就听见十色口中冒出一句意想不到的称呼.

「爸——!一

「咦……这、这家伙……不会吧……他是你爸爸……?」

之前对十色的印象,一些不经意发现的小地方。

所有不对劲的感觉,此刻都明白了。

大腿上的紫色胎记、比同学长的制服裙、后颈那抹红色痕迹、她若无其事有所隐瞒

的笑容、在夏季穿着长袖上衣。

全部,都是被父亲虐待的痕迹。

穿长袖一定是为了遮掩,如果此刻脱下衣服,想必布满了忧目惊心的伤痕吧。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没办法察觉这个事实?

这段期间她应该已经提出过暗示。

应该已经向我发出过求救的讯号。

为何我却没有发觉,

「爸!|.拜托不要.」

「啊啊啊啊——」

十色的话语早已无法传入父亲耳中。

精神完全错乱了。

这时候,叶山诚与樋浦十色看到她父亲手中的物品,都当场愕然。

.…………啊,一

反射光芒的刀子,锐利的刀锋正朝向她们。

「呃啊啊啊——一起,跟我一起……不准走……」

「爸——,」十色惊声尖叫。

父亲将她当成是母亲,想要杀死她.

先把她杀了,然后自己也一起死。

藉由这个举动。得到所谓的永远。

永远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诚也看出她父亲的企图了.

然而,身体却无法动弹。

苏醒的记忆。

红色鲜血。

黑色身影.

母亲的声音。

温暖的拥抱。

冰冷的死亡。

幼年的记忆,所有的伤痕,都在剥夺他行动的自由,让他全身不听使唤。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还停留在那个时间里吗?

还无法从当时的恶梦中醒来吗?

还要继续隐藏伤痕吗?

不行!再这样下去l/永远不会有出口的。

如果在这里被十色的爸爸杀死,就什么都完了。

一定要拼命。

心里有伤口。

很痛。很苦.很悲伤。

但是,二正要拼了!

我还活着。

我……一定要活下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

如疾

风般动作迅捷地,叶山诚朝十色她父亲扑过去。

同一时间,刀子向下挥落。

——铃。

人.

「我还以为……自己搞不好会死。」

诚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终于真正安下心来。

他和十色正坐在计程车司机叫来的救护车上。

十色的父亲挥刀划伤了他的左手,但并没有造成致命性的伤口。他在刀子挥落以前

先下手为强,再度使出猛拳击中脸部.这一次才确实将对方打昏。

接着警察赶到,将十色的父亲以现行犯的罪名当场逮捅,押上警车离去。

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或是不好.诚感到迷惘。

十色的父亲当着她的面被警察带走.这种心情他非常能体会。

就像当年自己的母亲一样。

视线向下栘,看到十色正躺在担架上.

被揍的创伤应该没什么大碍,此刻她意识非常清楚。

他紧紧握住她伸出的右手.

「诚同学,为什么,你会来救我呢?」十色问他。

「呃——为什么……因为我看到了啊。」

「看到了?」

「之前我不是说过.自己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思?我没说过吗?呃,反

正我看得到就是了.你遭遇危险的影像出现在我脑海中,所以才能及时赶去救你。」

说完他又忍不住想——

自己原本很排斥的能力,没想到并非一无是处。和那名少女死神的相遇,以及,十

色获救的事情,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拍的。

他独自陷入沉思,接着十色虚弱地开口说——

「对不起,诚同学,把你也卷进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他带着一点生气的口吻这么说。

结果十色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对、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下是的,不是的……因为你愿意让我看你的伤口』……所以,我也……」

她任由泪水滑落.

「樋浦……」

「其实爸爸跟妈妈都是再婚,我是妈妈跟前夫生的孩子,而弟弟是爸爸跟前妻生的

孩子。但我们仍然是一家人,直到妈妈离去的那天为止……」

从母亲出走的那一天起。父亲就开始沉迷在酒精之中.

原本几乎是滴酒不沾的人,却为了逃避现实而开始酗酒。

然后,开始对十色施暴。

只要一喝酒,就会动粗,但酒醒之后,又回到原本温柔的父亲。

连一只小虫子也不敢杀的,温柔善良的父亲。

虽然名义上为继父,十色却始终将他当作亲生父亲一般地尊敬,心里非常喜欢他.

爸爸一定很痛苦吧。每天看着跟离家出走的母亲酷似的容貌,即使动粗,也从未揍

过十色的脸,一次也没有揍过,这张几乎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孔。

正因如此,她从未反抗过喝酒后性格丕变的父亲。

总是一再地一再地恳求他,希望他把酒戒掉。

而父亲也总是泪流满面地,向她说对下起,却又重蹯覆辙。

「不过,这样也好……对爸爸而言,是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否则我实在已经无

计可施了……谢谢你……诚……」

她流着眼泪,却仍对他展露微笑.

叶山诚也笑了.轻轻地靠在她身旁.

叶山诚需要樋浦十色。

樋浦十色也需要叶山诚。

也许自己的伤痕永远也不会消失.

但或许可以互相敞开心房.互相安慰疗伤,然后让彼此的心再度重生.

重新诞生出不再依赖药物的一颗心。

因为,笑容已经是最好的特效药了。

月光皎洁。

红色灯号闪烁,伴随着响亮的鸣笛声。

「干嘛要帮那两个家伙?」

黑猫张开蠕蝠般的翅膀,在少女周围盘旋着.

「我什么也没做啊。」

少女轻抚白色的长发,浅浅一笑..

「可是那个女孩子.原本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吧。」

「哦,是这样的吗?」

「又在装儍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喔,这样插手改变人类的命运.一定又会被局长

骂的啦。真是的。爱管闲事!那家伙的命运也跟着改变了吧,原本应该一生都受困在内

心的阴影里啊.」

「也许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不过我们『运送生命』的工作看来是没得改变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是当然的啊,既然是人就没有外,不是吗?」

少女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笑着。

然后轻轻地,开始跳起舞来.

「百百。为什么跳舞啊?又没有要接引任何人的灵魂。」

「嗯说得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

「你又说什么傻话啊——算了,我也一起跳吧,」

少女和黑猫绕着圆图起舞。

她的白色长发,以及一身白衣,还有红色鞋子.都随着星光闪烁,相互辉映。

不同于以往充满哀伤的舞蹈.连黑猫也感染到快乐的心情.

「对了,百百,今天你可不会哭了吧.」

黑猫挖苦地取笑着。

「没有必要哭吧.哎呀.怎么把我说得像爱哭鬼一样.」少女微微嘟起嘴来。「而

且,这些人真正的考验是从现在开始呢。活着比死去更加艰苦。处处充满了险恶。不

过,遗是应该要好奸活下去。我已经没办法做的事情,他们都遗做得到。」

「百百……」

黑猫停下了动作。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丹尼尔.」

「可是,百百……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不会啊.一点也不。」

「可是……」

「我还有你啊。」

少女笑得很差丽。

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期望,不再奢求被任何人所爱。

此时此刻,只要重要的人在身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一觉醒来,依然会不舒服。

但是.恶梦已经远离了。

因为有了取代恶梦的东西。

又是——一个早晨.

手臂上的伤已经完全康复。

十色跟她弟弟搬去离学校比较远的奶奶家住,每天都规律地上下学。

她脸上的伤痕也消失了。

「啊——暑假快要到了耶……」

日子过得直一是快.

她依然在身旁静静微笑。彷佛荒地上绽放的花朵。

「啊,对了,暑假来我家玩,我做东西给你吃吧。」

「真的吗?你要亲自下厨做给我吃吗?」

「对啊,做料理我还有点自信喔。」说完她咯咯轻笑着。「你想吃什么?」

「嗯……这个嘛……对了,我想吃那个,」

没错。

就是这一道.不会有别的了。

「——咖哩饭!我要鸡肉口味的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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