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lude - Daniel said/momo extra.12/searching for my starline
♪
曾经,有一只漆黑的猫,走遍天涯海角旅行着。
那是一场漫长、虚幻,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旅程。
百百遗留在世界上的,是「思念」的片段。
存在于心的居所。
铃铃铃。
丹尼尔红色项圈上,那颗大得夸张的铃铛,响起像是歌唱的铃声。
「嗨。」
丹尼尔这么说着。
「真是好久不见了,丹尼尔。」
丹尼尔的面前,有一只碧绿眼睛的灰猫。
「是啊,尼可。」
尼可是暗的侍魔,曾经是丹尼尔的好友。
原本已经决定不再见面了。
原本觉得已经无法见面了。
然而,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你的主人和我的主人从世界上消失,因而造成影响。」
「嗯,我也正在调查这件事。」
世界受到的影响。这样的异状正逐渐扩大。
百百从世界上消失之后,曾经与她相关的人,或者是这些相关的人所重视的人,都消失无踪并且没有回来。不只如此,连百百曾经存在的事实也正在消失。
或许总有一天,丹尼尔与尼可,也会失去百百与暗的记忆。
「我不要这样。」
尼可以哽咽的声音细语着。
成为侍魔之后,它们的思念就无从交集了。
丹尼尔的主人,是百百。
尼可的主人,是暗。
它们服侍的主人,各自被称为「异端死神」与「唯一的存在」,在死神之中属于特别的死神。
它们的心中,各自怀抱着坚定的情感。
丹尼尔非常喜欢百百,尼可则是竭尽所能效忠暗。各自怀抱着不同心意服侍主人。
然而,暗害怕着自己的「影」。
害怕着与自己外型相同的另一个自己,百百。
拥有敌意的暗,以及对于暗深感兴趣的百百。丹尼尔与尼可的心意,在两者之间摇曳不定。
彼此的心意。
坚定的心意。
心意相互冲突产生争执,使得它们分开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
它们的心意相同。
想要再一次,
见到百百。
见到暗。
「找吧。我们一起找。」丹尼尔这么说着。
「谢谢你,丹尼尔。」
尼可露出僵硬笨拙的笑容,并且低头致意。
「不用道谢,尼可。我们是朋友吧?」
丹尼尔也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们,能再度成为朋友吗?
♪
百百与暗,以及丹尼尔与尼可曾经隶属的「死神局」,也位于世界异状的影响之中。
原本为数众多的死神,如今几乎全部消失了。百百与暗曾经是死神,或许是因为世界忘了这件事,所以世界也失去了死神。
但也因此,得以查阅死神局的机密资料。
可以得知至今不明白的事情,得知一直无法解开的谜团。然而,并没有查出让百百与暗回到这个世界的方法。
知道方法的人,或许就只有百百与暗。
即使如此,
丹尼尔与尼可,依然一起走遍世界。
这个世界,真的很需要百百与暗。
明明需要她们,却失去了她们。或许世界正「重新建构」成为不需要百百与暗的世界。然而……
丹尼尔与尼可都如此认为。
「思念不会消失。绝对无法抹灭。」
曾经与百百来往的人们,并没有因此出现明显的改变。
不过,他们至少都往前进了一点。原本害怕回首从前的人们,变得敢于行动。
百百遗留下来的东西。
——思念的片段。
让人与人相连的东西。
即使看不见形体,也是令人「珍惜」的东西。丹尼尔明白这一点。
尼可也是。
丹尼尔与百百,尼可与暗,彼此连结在一起。以某种无形的东西相连。
放心。
大家,肯定会回来。
回到这个世界。
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爱之歌。
Love Forever
——女孩,我的女孩。我们还走得动,一同携手前进吧。与你相约,在明天。
♪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独一无二。
人们所认知的世界,就只是个人的世界。或者只局限于某人从外在角度认知的范围。
——假设。
这个世界,是某人所做的梦。世界的开始是梦的开始,世界的终结是梦的终结。世界的开始与终结,会随着清醒而来。
此外,有另一个人做了一个梦。这也是另一个世界。各自的世界就这么各自成立。
既然没办法证明这是梦,就无法推翻这个假设。
换句话说,有多少梦,就有多少世界。
基于这样的假设,
——捕充。
说明一下梦与心的关系。
梦境反映着心境。要是心变得懦弱,梦就会随着增强,或者是变化为恶梦。要是连续产生这种状况,心境与梦境将会无法取得平衡,使得心落入黑暗之中。
依照这样的解释,进行更进一步的,
——假设。
开头提到,世界并非独一无二,而且存在着个人本身的世界,以及外部(第三者)所见的世界。
个人A正在做梦,这个梦是世界A。由于是个人A的世界,因此这个世界里肯定存在着个人A。
个人A认识个人B,个人B正在做梦,这个梦是世界B。个人B认识个人A,所以B的世界当然存在着个人A。
反过来也可以成立。个人A的世界,存在着个人B。
是的。
换句话说,在复数的世界之中,存在着复数却单一的个人A。个人B也一样在复数的世界,以复数却单一的方式存在着。
当然,要是个人A与个人B都认识个人C,就代表又有另一个复数却单一的人,存在于这些复数的世界。
然而。
各人对各人抱持着主观的印象,而且应该有着些许的差异。
比如说,
有一个人,认为A是「很有个性的人」。
然而,另一个人认为A是「平凡的人」。
也因此,在复数世界里,同时存在着彼此相异,却拥有同等性质与「灵魂」的同一人物。
然而无论是在同一个世界,或者是在复数的世界,完全相同的人物并不存在。
假设位于不同世界的同一人物,基于某种契机而存在于同一个世界。那么,即使他们是同一人物,也并非完全相同。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即使是外型完全相同的双胞胎,个性也有所差异。然而,外表完全不同,「灵魂」与「性质」却相同的例子也可能存在,因此这种说法并非完全适用。此时最重要的关键就是「姓名」。姓名甚至可以决定命运。关于这方面会另外提及。
基于这样的假设,
——想像。
相异世界的复数同一人物,存在于相同的世界。
即使同一人物各自遇见彼此,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因为他们各自会将对方认知为不同的「个人」。
然而,这些人物所存在的世界就不一样了,世界会感到困扰。
「自己是哪个人物所存在的世界?」这样。
世界是受到个人的认知而存在的(这方面也会在之后补充),然而个人即使没有受到世界的认知也能存在。只要个人认知个人就行了。
这么一来,世界就必须决定「这个人属于自己的世界,还是其他的世界」。然而这些人都是同一人,所以会造成世界的混乱。
世界并非独一无二。
个人也并非独一无二。
世界所认知的个人独一无二。
然而,一个人所认知的世界并非独一无二。
这种状况肯定会招致各种混乱。
如果现在所做的梦,是另一个人正在做的梦,你会有什么感觉?
会觉得梦中的自己不像自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吧。
要如何处理这股异样感?这必须由你来决定。
要抹灭这股异样感?还是接受这股异样感?
要否定他人的梦?还是接受他人的梦,当成是自己的梦?
你,会怎么做?
♪
「——就是这样。然后,接下来……」
「慢、慢着!可以……稍微等一下吗……」
黑崎可莉兴高采烈发表着「这个世界可能是某人的梦」「同一世界的复数同一人物」「世界所认知的个人,个人所认知的世界,两者之间的差异」这种像是科学又
像是幻想科学,看似很有逻辑却不符合逻辑的知识,至今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
原本以为这个艰深又异想天开,打从一开始就要绞尽脑汁才能理解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可莉却间不容发打算继续说下去。
总之,原上诚刚暂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了。要是继续让她讲这种莫名其妙的理论,只会让现在的混乱变本加厉罢了。
所有人就这么绷紧身体,坐在刚才会合的那间等候室里的沙发。
他们各自进行自我介绍,并日分享这间诡异医院与世界的情报。可莉在讨论的过程觉醒了。
明明看起来很好吃,入口之后却使得嘴里充斥着一幅地狱般的光景。诚刚就是露出这种复杂的表情双手抱胸。
「唔~……」
往旁边看去,宫崎绘子也露出相同的表情呻吟着。察觉到彼此的惨状,不由得有种「喔喔,同志!」这样的想法,但除此之外并不相同。
令诚刚与绘子烦恼的当事人可莉,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好有趣的生物……」这种认知。深金色的卷发、额头上宛如天线的小辫子加上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动画里的角色,何况她是罕见的混血儿,说起话来也有些结巴所以很可爱。原本他们如此认为,不过似乎是误会了。
虽然外表与内在都给人轻飘飘的感觉,不过可莉似乎是那种碰到喜欢或擅长的事物就会发挥「特殊能力」的天才角色。对于自身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羽毛剪短发的神秘(电波)少女叙违的内容,她比任何人都来得迅速吸收,并且以自己的方式消化。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是这么写的……」
接下来她说出口的一内容,不知道是否该以异想天开来形容,而且可怕的是她几乎都背下来了。明明长年住在国外所以说话不甚流利,却只有在这个时候说得滔滔不绝,加上又是这样的内容,所以给人的印象极为强烈。
喜欢灵异、科幻与超自然现象的可莉,在迤说这段理论的时候,大大的蓝色双眼就像是LED一样闪闪发亮,这是毋庸置疑的。
说到一个段落之后,诚刚与绘子听得头昏眼花,至于和可莉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水者瑞美则是……
「换句话说,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应该说世界比较正确。这个世界是复数的某人所做的梦。是这个意思吗?」
她确实理解了这个理论。
如外表所示,她完全展现出贤淑温柔的大小姐风格。仔细一看,眼镜后方的双眼与嘴唇很工整,睫毛也很长,可惜她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这副眼镜当然有度数,原本就料想她是雍容华贵又用功向学,事实也果真如此。她很快就解读了可莉的艰深说法,让诚刚与绘子也听得懂。不,其实追根究柢依然听不懂…:
「大致懂了,所以可莉……就先别说了。」
但已经足以让诚刚与绘子这么认为了。
诚刚与绘子自认已经掌握大致的状况,因而得以加入讨论。
「那么,就继续吧。」
担任领导者的,是在场唯一的成年人,临时讲师原上诚刚(26)。
「你、你是老师?好轻浮!你这副模样是老师?头发太长了吧!」
但诚刚完全没有老师的模样,甚至令绘子如此惊讶。
虽然服装仪容整整齐齐,却给人「轻浮」的印象。这是在场女性成员们一致的感想。
「我也这么认为。还有,我目前只是临时讲师,之后就不一定了……」
即使如此,为了把这群外表与个性截然不同的人们整合起来,他依然自然而然成为中心人物,令众人认为他不愧是「老师」。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
宫崎绘子开朗又充满活力,加上个性悠哉,比起美丽更给人可爱的印象。全都是高一学生的女性成员们,无论外表与个性都大不相同,但绘子是最早和大家解开心防的人。
即使是非常怕生的瑞美与可莉,对于有点像是自己某个朋友的绘子也有种亲近感,因而很快就成为朋友。不只是因为彼此同样经历着神奇的体验而产生「同伴」意识,绘子亲和的个性才是最大的原因。
诚刚也是如此。
「和『他』的朋友好像。」
「与『他』有着相似之处。」
不擅长面对异性的瑞美与可莉,也很快就习惯了诚刚的存在。
诚刚比所有人年长,又是「老师」,即使是面对异性,也因为之前经常和晚辈或学生来往而早已习惯,最重要的是,诚刚有着不拘小节与爱管闲事的个性,完全就是「看到别人有困难就无法坐视不管」的类型。
诚刚与绘子成为领导者,带领着聚集在这里的众人。
不过,有一个人依然难以捉摸——羽毛剪短发的神秘电波少女。
她拥有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
「依照调查结果的假设与推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可莉之所以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并加以说明,也是根据少女的情报。
虽然没有询问名字,但由于刚才自然而然就进行了自我介绍,众人都认为「或许有人知道她的名字」。然而事实上没人知道。在众人的心目中,她依然是羽毛剪短发的神秘(电波)无名少女。
是谜。
一切都是谜。
她大多数的时间都闷不吭声,偶尔开口也只是简短说声「对」。但有时候却怱然像是接收到电波一样,说出长长的一段话。如果只看她接收电波的这一点,可莉与她还挺相近的,不过以这名少女的状况,她拥有更为独特且异质的感觉。就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此外,只知道她是高一学生,对这个世界似乎挺熟悉的,就只有这些笼统的情报。少女很少主动说出关于自己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无妨。对众人而言,少女的存在有着很大的份量。
虽然少女拥有的情报复杂难解,不过俗话说聚沙成塔,不对,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只要众人一起解读,就可以得知更多很重要的事情。
只要五人同心协力,或许就可以离开这里。
少女令众人如此心想。
众人交换情报之后,得知了一些事情。
——五人在原本世界的年月、时间与地点都不同。
虽然这里是医院,不过似乎是各种空间组合而成,即使进入隔壁房间,也会通往不同的地方。
众人原本所在的世界,与这里不同。
不过,
「这里并非截然不同的世界」。这是可莉的说法。
虽然与众人原本世界的时间与地点不同,却拥有许多共通之处。
「世界是复数存在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诚刚轻声说着。
「或许吧……不只是我们所知道的地点与时间,各式各样的地方。生活着各式各样的人。」
绘子说完之后,将目光移向众人。
自己周遭的联系。
陌生的长相。
陌生的制服。
陌生的学校。
陌生的场所。
陌生的时间。
一切都如此陌生。
能够掌握一切的人,肯定不存在吧。
毕竟各人生活至今的时间都不一样,思考的事情与想法也不一样。
各自拥有着不同的「思念」。
「每个人,都各自活在不同的世界。」
瑞美感觉至今总是在思考关于自己的事情。
别人对自己有什么看法?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至今瑞美总是在思考这种事情,却很少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让他人有这种看法,做了什么事情令他人有这种看法。
疼爱瑞美的爷爷,曾经教导她许多事情,指引她许多可能性。
然而,瑞美却断定「反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这不就等于自己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世界明明如此辽阔。
世界明明多不可数。
各自的世界。
各自的——
「我拥有『珍惜』的回忆。」
可莉笑了。
自己,身在何处?
明明位于这里,明明也位于那里,却感觉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曾经孤单一人。
最喜欢的奶奶过世之后,再度孤单一人。
曾经想要再度听见奶奶的声音,而朝着天空许愿。
然而有人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不孤单的世界开心又有趣,鲜艳而美丽,充满闪亮的光辉与各种期待。
若是在回忆之中,就可以和奶奶重逢。
崭新的,怀念的,回忆逐渐增加。
今后,继续增加「珍惜的回忆」吧。
「——我,也有回忆。」
羽毛剪短发的少女这么说着。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却有种东西经由话语传向众人。
「曾经得到珍惜的事物。与回忆一起得到的事物。」
少女,曾经一无所有。
没有想要守护的事物,没有珍惜的事物,也没有回
忆,什么都没有。
只是个空壳子。
然而,她得到了回忆。
得到了珍惜的事物。
再也不是空壳子了。
在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原谅。
第一次。
生而在世。
理解到生而在世的意义。
谢谢。
「她」所给的事物。
珍惜的东西,珍惜的事情。
为了「她」。
也为了自己。
「所以,要离开这里。」
少女这么说着。这份想法发出坚定无比的响声。
传达出去。
串连起来。
众人点了点头。
各自拥有的,各自的思念。
四人来到这个地方,或许存在着某种意义。
在某处,某些东西连结在一起。
那是,「思念」的记忆。
绘子连结的,是邂逅。
诚刚连结的,是过去、现在,与未来。
瑞美连结的,是朋友,是人与人。
可莉连结的,是梦境,心境,与好奇心。
羽毛剪短发少女连结的,是众人的「思念」片段。
以及,
珍惜的事物。
愿望,只有一个。
「回去吧。回到大家的归宿。」
♪
宫崎绘子。
原上诚刚。
水者瑞美。
黑崎可莉。
羽毛剪短发的少女。
彼此的共通之处……
几乎没有。
就只是在这天,凑巧来到了医院。
凑巧在这一瞬间,打开各自的门。
内心所想的,是自己珍惜的人。
这使得「她」的「心」,在某种影响之下产生共鸣。
凑巧。
只不过是一场偶然。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绘子如此说着。
如今,就像这样,众人身处于奇妙的体验之中。
如今,就像这样,众人聚集起来,在陌生医院的陌生等候室,一起坐在沙发上讨论。
这张沙发,坐着绘子与诚刚。对面的沙发,坐着瑞美、可莉与神秘少女。
「像这样遇见某人并且共同努力,我不希望这只是一种巧合或偶然。我想要挺起胸膛大声说,我们的相遇是有意义的。」
绘子如此心想。
「说得也是。」
「思思,没错没错!」
瑞美与可莉手牵手做出回应。
「那么,就要让这个愿望实现才行。首先,要想像接下来该怎么做……」
诚刚自然而然像是要请求协助,将视线投向羽毛剪短发的少女。
少女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所有人,肯定曾经在某个地方,与『她』有所关连。」
绘子、诚刚、瑞美与可莉,各自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医院」
「思念」
对于这两个关键字,众人的心底有所反应。
绘子、瑞美与可莉,当时位于医院。诚刚对医院残留着强烈的「思念」,并且在开门的时候回想起来。
至于「她」这个关键字,在众人内心的最深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很不明确,透明无形。
只是遗忘了吗?
还是完全不认识?
「放心。强烈的思念不会消失,肯定存在于心底。」
少女对潜入记忆之海的众人,投以这样的话语。
就在这个时候。
————铃。
是铃声。
宛如在远方,又宛如在耳朵深处,轻声响起。
「……这是……!」
在诚刚的记忆之中,温柔滑过记忆一角的神秘声响。
覆盖着一层薄雾。
快要回想起来了,却想不起来。
似曾相识。
记忆之外。
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纯白的……
「花?」
纯白的花朵,绽放着。
外型,改变了。
「女孩?」
化为一名女孩。
纯白外型的女孩。
「我为什么会忘记?」
一名,穿着红鞋的女孩。
「——我想起来了!」
纯白的女孩。
带着黑猫的,死神。
爱管闲事又爱哭,宛如天使的纯白死种。
「为什么……我会忘记?这种事情,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世上居然有死神……而且还是纯白的外型。」
诚刚像是呻吟般轻声说着。
「我也是……她曾经令我察觉到许许多多珍惜的事物……」
瑞美露出几乎要落泪的伤心表情。自己居然忘记「她」的存在,使得瑞美受到沉重的打击。
「这个女生,我或许曾经在梦里见过……」
可莉也认识「她」。「她」曾经为可莉带来已故奶奶的「声音」。
而且,让可莉遇见了他。
——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
明明存在于众人心中,却遗忘得像是没发生过这回事。
「并不是遗忘。」
然而,羽毛剪短发少女如此说着。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原因在于你们所属世界里的『她』不在了。所以这个世界的你们,才会失去关于『她』的记忆。然而这里是『她』们的思念与内心创造出来的空间,所以你们可以回想起来。」
「就像可莉刚才提到的『梦境』理论吗?」
诚刚如此询问。
「对。」
少女简短回答并点了点头。
「换句话说,这里所说的『她』……和我们曾经过见的纯白女孩有关?」
诚刚双手抱胸皱起眉头。
综合少女和可莉的说法,瑞美察觉了。
「这位『她』以及纯白的她,是同一人吗?」
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女孩在医院里吧?所以,这里才会出问题。」
可莉像是要补充般说着。
少女点了点头。
「我所认识的『她』在这里。而且,你们认识的『她』也在这里。」
复数的同一人物位于相同的世界,导致世界混乱。
而且,也导致众人被卷入。
这就是他们位于这里的原因。
「可是,关于那个纯白女孩,我们一下子想得起来,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
诚刚如此询问。即使解决一个问题,也马上浮现下一个问题。这里存在着许多超乎常理的现象。
「刚才说过了,世界正在混乱。如果只有『她』和『她』,或许世界不会混乱到这种程度。只不过,我所认识的『她』原本也不是独一无二,如果成对的另一个『她』也是如此,就可以得知世界混乱的原因了。」
「意思是,我们所认识的『她』,与另一个不同的『她』,如今都位于这个世界——也就是这里吗?」
瑞美将黑框眼镜扶正并且如此询问。
「光没有影的陪衬,就无法成为光;影没有光的辉映,就无法成为影。」
少女轻声说着。就像是在自言自语,音量小得只能让众人勉强听见。
少女的这番话,究竟是具体的事实还是抽象的概念,目前依然无从确认。
随即,少女再度说道:
「可能是我所认识的『她』,将另一个『她』吸引了过来,也可能是相反的状况……不过肯定与复数的『她』有关。至少我所认识的『她』,与你们所认识的『她』拥有相同的名字。这件事目前也大幅影响着这个世界。因为名字对于『存在』而言,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诚刚等人曾经过见的纯白女孩,与少女所说的「她」,正在相互影响着。
而且,可能不是只有这两个「她」。
「不应该继续存在的我,之所以能够存在于这里,也是这个影响的一部分……因为还没有把名字还回去……」
少女再度轻声说着。少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无法传达内心情感的变化,然而只有现在,少女看起来有些感伤。
既然少女看起来是这个样子,或许大家正拥有相同的心情,并且展露着相同的表情吧
回想起来了。
宛如花瓣飞散凋零般舞动,将灵魂送往天堂的死神。
夺走他人生命的时候,会代替他人流泪的异端死神,纯白的女孩。
走在人生的路上,难免会遇到叉路。在这种时候应该走哪一条路?
「只要你做出选择,那条路就会专属于你。」
在人们如此迷惘的时候,她会如此诉说,并且在后方轻推一把。
人们会迷惘,转身向后,思考着要前进还是后退。
「回首来时路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这是你曾经走过的路。无论回头还是前进,这都是专属于你的路。」
她会如此诉说,给予些许的勇气。
踏出一步的力量。
这股力量,或许不是来自于言语。
纯白的死神,或许没有现身。
不过,她会无声无息陪伴在身边守护。
异端死神。
纯白的女孩。
没有人认识她。
任何人的身旁,都有她。
——然而,
只有一个人,从刚才就没办法加入大家的话题……
「…………为什么?」
只有绘子和大家不一样。
「可是我没有见过她耶……?不、那个,我确实曾经听别人提过,这个女孩让他再度见到姐姐……」
大家似乎都有直接或隐约见过纯白的死神,不过只有绘子未曾见过。
只有我被排挤?
来错地方了?
这样不就像是只有我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
难、难道说,只有我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
内心满是不安的情绪。
绘子过于困惑的模样,使得身旁坐在同一张沙发的诚刚轻拍她的肩膀。
「振作一点吧。」
诚刚只是不经意以平常对待学生的方式这么做。然而,在这一瞬间,
————铃。
「——……!」
绘子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唔、喂……」
诚刚也愣了一下并且呼唤绘子,但她没有反应。
绘子就像是眼神失焦看着远方全身僵硬,好几秒都没有呼吸。
「绘子小姐……?」
「绘子?」
瑞美与可莉也担心地开口询问。此时,绘子总算隐约有所反应了。
「……对不起。」
然而,她忽然如此道歉。
诚刚、瑞美与可莉诧异转头相视。
「……诚……诚刚先生的……回忆……」
「我、我的回忆?」
「对不起。我看到了……」
绘子说完之后,眼中开始浮现大颗的泪水,之后就只是重复说着「怎么办」与「对不起」。
「怎么了?」
诚刚温柔对她说着,并且伸出手想要轻抚她的头。
「……不、不可以!要是我又擅自看了你的回忆……」
然而绘子表达拒绝之意,并且再度落泪。
「所以说,到底怎么了?」
并不是因为自己是老师,诚刚以一个人的身分,以一名男性的身分对待绘子。大概是诚刚温柔的声音稍微安抚绘子的心吧,她说:
「……对不起……刚才,诚刚先生的思念……流进了我的心……」
「这是怎么回事——」
诚刚看向羽毛剪短发的少女。
「不清楚。不过,或许是『她』的影响。思念与思念产生共鸣,并且单方面流入。因为这里是以记忆与思念组成的空间。」
少女的这番话,使得诚刚心想原来如此。接着诚刚轻轻抚摸绘子的头。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咦?」
绘子感到困惑。
「我说,没关系的。只不过是看到我的回忆。不、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了。」
诚刚露出像是在害羞,却极为温柔的笑容。
「可、可是,那、那个,像是七星小姐、明日梨小妹妹,啊、我擅自说出来了……对不起!」
自己擅自闯入别人的内心与回忆之中。绘子心中出现这样的罪恶感。
绘子刚才看见的,是诚刚的回忆。
曾经发生的往事。
无比珍惜的回忆。
与「她」共度的每一天。
失去之后才察觉的思念。
哀伤、惆怅、沉重。
想要成为画家,却放弃了。
成为学校的老师。
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双眼蕴含着哀伤神色的女孩。
与这名女孩一起制作的雪人。
笑容。
许许多多的笑容。
幸福的笑容。
「没关系的。」
诚刚露出微笑。
「你想想,我们已经不是『外人』了吧?」
他这么说着。
「——那、那个!我、我也这么认为!」
是瑞美。她忽然站了起来。
「打、打扰了!」
并且紧紧握住绘子的手。
「等、等一下,咦?咦?」
虽然不像诚刚那时候的反应,但绘子凝视着瑞美,露出惊讶的眼神。
「请你也看我的回忆吧,没关系的!」
「为、为什么?」
「不、那个,就是……该怎么说呢,像这种时候该说要相互分享吗……?」
由于瑞美几乎没有多想就握住绘子的手,因此自己也无法说明自己的这个行动,只是觉得非这么做不可。
「那我也要~!」
可莉露出可爱的笑容,触碰绘子与瑞美的手。
「也看我的吧!」
「可莉……」
绘子看向两人。
接着,
「不介意的话,我的也可以给你看。」
羽毛剪短发少女,以笔直的视线看向这里。
虽然讲得像是在开玩笑,但绘子知道这不是玩笑话。
泪水再度满溢而出。
不过,这次是开心的泪水。
即使眼前蒙胧得看不见大家的脸,
「各位……谢谢你们……」
哭成泪人儿的绘子,还是露出了笑容。
绘子刚才触碰的,诚刚的回忆。
原本肯定是不能令人轻易触碰的东西。
每个人各自拥有一些不想被触碰,不愿意触碰的记忆。
这可能是伤痕,或是尚未愈合的伤口。
「没有痛楚的记忆并不存在。」
诚刚这么说着。
为什么?
人们会失去珍惜的事物。
珍惜的事物,必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察觉那是自己的宝物。
不过,还会再度得到珍惜的事物。
可能是邂逅,是回忆,是恋情,是爱情,是有形的东西,或是无形的东西。
「即使如此,还是希望能活在当下。」
位于这里的众人,都是如此。
如此祈愿着。
所以,试着要离开这里。
为了回到自己珍惜的人们所在的,珍惜的场所。
「谢谢你愿意为我落泪。」
诚刚抚摸着绘子的头发。
他也曾经对「公主」这么做过。
接着绘子拭去泪水看向诚刚,看向众人。
「我在诚刚先生的回忆里,看见了纯白的女孩。」
爱管闲事的纯白死神。
以前听过事迹之后,绘子自行想像的这名纯白存在,就像是一名天使。
在回忆里看见的那名纯白女孩也宛如花朵,就像是一名天使。绘子如此心想。
此外,还有一件事。
——绘子回想起另一件事。
关于这间医院的事情。
「我最初来到这间医院的时候,遇见一只神秘的小兔子。」
「兔子?」
听到医院里居然有兔子,使得瑞美歪过脑袋。然而这里并不是平凡的医院,或许这只兔子代表着某种含意,因此瑞美立即更改了想法。
是的,绘子当时看到的是……
「我原本也觉得医院里怎么会有兔子,后来我追着那只兔子跑,最后来到……-
一间病房。
孤零零的病房。
记载病房号码以及住院患者姓名的门牌,就像是空间损坏一样无法确认。
当时,她打开了那扇门。
在门后,
「有一名和纯白女孩很像的女孩。」
只在转瞬之间。
不是看错或是幻觉,那个身影,在绘子心中留下真实的触感。
那是一名,宛如天使的女孩。
「……啊、那间病房,我好像也去过……!」
诚刚也回想起来了。
门牌所在的空间有所损伤的病房。
与她当年住的病房,极为相似的场所。
感觉,某些事物连结起来了。
「或许,那里存在着某些提示……甚至是答案。」
瑞美如此说着。
「那么,就去找那个和纯白女孩很像的女孩吧!」
随即可莉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应该说,她站到了沙发上。
动作很激烈,裙子轻盈飘动,几乎都快要走光了。
「可、可莉小姐……!」
因此瑞美连忙伸手按住可莉的裙子。
明明处于这种状况,可莉与瑞美的温馨互动,依然令人会心一笑。
但,
然而,
只不过,
或许是因为心情放松而隐约察觉吧。
总之,察觉到了这件事。
「……可是,要怎么前往『她』所在的地方?」
绘子愣在原地。
她是追着兔子偶然抵达那间病房的。然而即使
打开门,依然会通往其他不同的地方,要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就算这么说,难道只要随便开门,就可以前往那间病房吗?
「——只有这个办法。」
羽毛剪短发的少女如此说着。
「这里就像是『她』的梦境,再这样下去,这个空间将会永远存在,或者是开始影响现实世界。要是世界出现混乱,并且认定这样的混乱才正常,世界就再也无法复原。让世界恢复为真正模样的关键,就是位于这里的——你们。你们拥有她的『思念』片段。」
「……真的吗……」
诚刚发出呻吟。其他人也是相同的想法,只是没发出声音而已。
来到这里之后,似乎得知了天大的事实。
要是维持现状,非但无法回到原本的世界,甚至连原本的世界都可能成为这种奇怪的地方。
目前众人所在的宽敞等候室存在着其他的人。不过这些人或许没有察觉自己被卷入奇怪的状况,就像是幻影一样。
即使这是复数的「她」们创造的幻影,维持现状也不是好事。
回忆能使人坚强,也能使人懦弱。
哀伤的记忆,开心的记忆。
不愿回忆的往事。
不想遗忘的往事。
绘子、诚刚、瑞美与可莉,都曾经失去珍惜的人。
然而,这些人确实位于回忆之中。
回想起当时失去的事物有多么珍惜,当时遗忘的事物有多么重要。
回忆逐渐增加,多不可数。
宝物逐渐增加,多不可数。
甚至无法以双手环抱,满溢而出。
这些抱不住的宝物,应该扔在这里不管?
还是捡拾起来,继续抱着走?
决定怎么做的人,是自己。
是我们自己。
曾经,被留在另一头的懦弱自己这么说道:
「哈罗~哈罗~我们曾经见过吧?我一直看着你喔!」
只是遗忘了。
无论是坚强的自己,还是懦弱的自己,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曾经失去过的,是自己。
曾经想得到的,是坚强的自己。
明明能够回想起来,却没有回想起来。
想要遗忘。
就这样,察觉到手上的「宝物」,并且愕然。
因为,原本多得无法环抱的珍惜事物,不知不觉全都从手中失去了。
活在当下。
实感。
感觉。
透明的感情。
「珍惜的事物」,是在失去之后才察觉的。
「但是,请不要忘了我。」
懦弱的自己如此说着。
珍惜的事物,只有伸出手就肯定触碰得到。无论何时。
♪
病房的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女孩,将视线投向窗外。
「一点都没变。」
她宛如叹息般,轻声说着。
接着,
「不会变的。因为,为此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个像是可爱男孩的声音,对女孩如此说着。
这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感。失去的事物份量太大了。不知道是否知道这件事,世界依然平稳悠闲地运作着。她的身体,至今一直被夕阳染上色彩。
「至今一直……?」
「怎么了?」
直到刚才,从女孩樱桃双唇吐出的,尽是宛如叹息的话语。然而她的语气忽然变了。该不会是自己惹得女孩不高兴吧?男孩的声音有着慌张的感觉。
「不会很奇怪吗?」
女孩如此说着。
「什…什么事情?」
男孩以有些惶恐的声音如此询问。
「没发现吗?」
「呃……是那个吗……今、今天也那个……」
完全没有头绪的男孩声音含糊其辞,将注意力移向窗外。
此时,总算察觉到外头的样子有些奇怪了。
「就算再怎么样,黄昏也太久了吧?」
脸蛋带着稚气又工整美丽的女孩,脱口而出的语气有些粗鲁。不过她说得很中肯。
「……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是晚霞的景色……」
男孩的声音贴在窗边。
要是如此奇怪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为什么会没有察觉?
难道说,正被卷入某种恶意之中?
然而没有这种感觉。感觉不到直接的恶意。
「该、该不会,已经全部结束了吧……!」
男孩的声音在颤抖。
然而很快就得知,这并非冲着他们而来的恶意造成的结果。
「——什么?」
女孩感受到了某种事物。
「怎、怎么了?」
「嘘!」
女孩伸出手,以手心封住男孩的声音。
「有人在说话?」
「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你说谁在说话?)」
「总之你别吵啦!」
「唔啊!(是!)」
刚开始,原本以为只是耳鸣,然而并非如此——是声音。
某人呼唤自己的声音。
而且,这种听起来成熟却有些稚嫩的神秘声音,与自己的声音很像。
察觉到这件事之后,女孩的困惑化为声音响起,从双唇滑落。
「……这……——是我……」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然而,不一样。
是另一个自己。
并不是出生之后就一直在一起的双胞胎姐妹,是另一个不同的自己。
她,就是自己。
然而,并不是自己。
——你,是谁?
自己与自己,询问着自己。
♪
众人手牵着手避免失散。
打开门,又来到了不同的地方。
刚来到用具室,接着是手术室。幸好手术室没人,要是里头正在动手术就麻烦了。
在漆黑的手术室摸索找到门一开,这次来到外科诊疗室,接下来是小儿科诊疗室,然后是一般的走廊。不过似乎是从排气口的闸门走出来的,当时真是吃尽苦头。
因为排气口的闸门位于天花板附近,换句话说,刚才是从这样的高度落地,众人就这么纷纷摔落。之所以没有受伤,是因为众人都落在带头的唯一男性身上……幸好没有因而受伤……
再来是厕所。女厕。由于有一名男性成员,因此众人惊呼着「不准呼吸~」「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要一直发出啊~的声音」,闹哄哄打开下一扇门。
不断开门,使众人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没有时间的感觉,甚至不知道时间是否有流逝。即使来到有窗户的地方看向户外,外头有时下雪、有时下雨、有时放晴,有时明明晴朗却积着雪,偶尔还看到台风过境的光景。
再度打开门。
是更衣室。幸好里面没有医院职员,但这里是更衣室。选项太多了。
选项太多的原因,在于这里有一般出入用的门,却也有许多其他的门。
衣柜的门。贴着护士姓名名牌的衣柜,各自有门可以打开。包含出入口在内的这些门,或许其中一扇门就通往众人要去的地方。想到这里,就令人有些犹豫。
至今打开多少门了?
即使如此,还是再度开门。
继续开门。
然后,再度,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
又是不同的场所。
打开门之后,
再度前往,不同的场所。
反覆做着这样的事情。
反覆做了许多次。
反覆做了许多许多……许多次。
即使打开再多的门,也不会来到相同的地方。
即使如此还是打开下一扇门,继续开门。
曾经有许多次来到病房。每次都会在瞬间抱持期待,并且在下一瞬间将叹息吞回喉咙深处。
不是「她」所在的病房。
在哪里?
存在于哪里?
真的存在于这里吗?
应该存在。相信存在。希望会存在。
相信吧。所以再度,
打开门。
就这样,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后的人们一个接一个,消失了。
明明稳稳牵着手避免失散,不让彼此失散的说。
被拆散了。
充满活力的开朗少女、温和又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少女、宛如小狗的深金色卷发少女,以及提供很多协助的神秘羽毛剪短发少女。
留下来的,
「……只有我吗?」
原上诚刚再度开门,将叹息咽回肚子里。
经过多久了?
他没戴手表,手机也放在美术准备室,又没办法以室外的景色判断时间。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诚刚差点忘了动机。
好几次感觉意识差点远离。
「或许大家已经抵达『她』的病房,或者回到原本的地方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过,却没有寂寞害怕的感觉。
与大家手牵手时的感觉,依然遗留在手心。
感觉彼此的思念连结在一起。
所以,并非孤单一人。
「呼~……」
诚刚轻轻吐一口气,然后再度把手伸向门把。
反正又会被传送到某个陌生的地方吧。
然而……
「用乐观一点的态度思考就行了。」
嘴里这么说着,内心则是浮现出「她」的笑容。
「那么,就再找几个地方吧!」
诚刚露出像是看开的笑容,并且开门。
————铃。
这里,是病房。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熟悉的光景。
「——我知道这里……!」
诚刚知道这间病房。「怀念的情绪」宛如颤抖着从脚边涌上。
接着,
「……——是谁?」
传来了声音。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话语哽在喉咙深处,只能发出一声呜咽。
「诚刚?不是吗……慢着,果然是诚刚?」
这个声音宛如惊呼般说着。
「啊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接着开始放声大笑。
「……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抱歉啊。」
即使喉头哽咽,依然努力逞强。
其实,诚刚好想任凭冲动落下眼泪。
不过,总是如此。
总是会逞强。
在「她」的面前,总是如此。
「不久之前才气得离开,却马上就跑回来,诚刚,你怎么了?」
和当时一样,她笑得好开心。
病房的床上。她确实位于那里。
怀念的色彩,怀念的温度,怀念的味道。
怀念的声音,怀念的笑容。
一如往常,她停止在素描本涂鸦的动作,看向这里。
这一幕,或许是幻影。
没错。刚才我好几次变得恍惚,应该是当时所做的梦吧。
即使如此,也好。
因为,可以再度见到她。
要将当时没说出口的话语——
「别杵在门口,来吧!」
她如此说着,并且轻拍床边。
一如往常。「过来这里」的意思。
明明她离开至今已经快要十年了,身体还是听话做出反应。诚刚就像是被饲主叫过去的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只要来到这里,自己总是会坐在这个地方。
坐在这里,画着对方的素描,聊着平凡无奇的话题,或是什么都不做,相互陪伴。
与她的回忆,多不可数。
明明经过了好长的时间,却像是直到刚才都还在这里。
「看你一下子老了好多,怎么回事?是因为和我这样的美女吵架之后拼命反省?」
她这么说着。
「居然说我老,我在学校里是最年轻的耶?」
诚刚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她果然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距离。然而诚刚没有伸出手。这一切,宛如触碰就会全部消失的幻影。
「学校?」
「对,学校。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老师,头发也已经出现危机了……」
「真的?」
「没错,真的。」
「我不是问头发啦。诚刚,难道你是老师?」
她那双宛如能吸入一切事物的眼睛,笔直凝视着这里。
「…………思。」
诚刚将目光移开。
害羞,与孤寂。
她和当时完全没变。自己则是从那之后继续成长。
即使是在梦中见到她,梦里的自己一样是高中生。
虽然长大却还是高中生。这令诚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毕竟是梦。
然而在现在,诚刚,是现在的诚刚。
高中毕业之后就读美术大学,后来放弃画家的梦想,成为临时讲师的一名男性。
这件事要怎么说出口?
自己敢对她说出这件事吗?
要是能够再度见到她,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对她说,也有许许多多的话非得要说。然而——
「啊哈哈哈哈,真的吗?原来如此,老师啊……」
她笑得好开心,像是要看向远方般眯细眼睛,接着不知为何像是很开心地说道:
「太好了。」
并且露出微笑。
慈祥、柔和、温暖、安详的微笑。
「啊啊……」
诚刚以画家身分留下最后一张画作里的她,就在眼前。
至今,总是因为这张笑容而得救。
受到这张笑容的扶持。
回想起来的,总是这张笑容。
好怀念。
如此心想的诚刚,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份心情了。
夕阳光线穿透薄薄的窗帘,将她的秀发染上一抹橙色。
「真的,太好了。」
她再度如此说着。
一——即使没有我,你也过得很好嘛!」
不知为何,她知道现在位于这里的诚刚——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诚刚,未来成长之后的模样。
「抱歉……」
诚刚轻声说着。
「为什么要道歉?」
她像是感觉有趣般露出笑容。
「因为,只有我……」
活在当下。可是,她依然是当时的模样。
「你错了。」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诚刚,却还是打消了念头。她让收回的手钻进棉被里,并且握得紧紧的。
「我老是在依赖诚刚,老是对诚刚提出无理的要求……我一直在想,要是诚刚一直放不下我该怎么办……」
她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思考着诚刚的事情。
或许,就是她留下的这份「思念」,将诚刚唤来这里的。
「我从来没有放下你。」
诚刚露出浅浅的微笑。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握得几乎要渗出血。
「我总是会回想起你的事情……难为情到连我都讨厌我自己了。」
「这样啊……不过,我有点开心。」
她以羞涩的表情说着。
「原来你的回忆里一直有我。不过只能留在你的记忆里,其实挺孤单的。」
诚刚将手握得更用力了。痛楚逐渐麻痹,失去感觉。
她知道自己已经过世了。
即使如此,还是对诚刚投以笑容。至今依然如此。
「不过,诚刚。那枚『戒指』——是不是该拿下来了?」
她手上的戒指,是诚刚在她生日时送的礼物。看起来还很新。诚刚的手上也有成对的另一枚戒指,不过已经日积月累失去光泽了。
「你送我戒指,我很开心……可是,只不过……你已经可以忘记我了。」
明明忘记我也无妨的。
说出这番话并露出微笑的她,双眼看起来有些湿润。
诚刚曾经听过这句话。
在那个时候,诚刚怒吼说出「我怎么可能忘记!」这句话,结果两人起了口角,诚刚就这么离开这里。
现在,大概就是当时的后续。
「我怎么可能忘记……」
他,再度说出同一句话。
她,再度露出哀伤的表情。
不过,现在不同。
好好说出来吧。
传达给她吧。
当时没能说出口的,话语。
「我没有忘记。至今也一直思念着你。」
真的是这样。
或许依然放不下她。或许又会停下脚步,回首从前。
然而……
「我已经确实承受下来了……我自己也感到讶异。」
来到这里的时候,见到她的时候,诚刚是如此心想的。
——好怀念。
她已经不在了,诚刚则是继续活下去。
确实理解这件事了。
虽然总是迷惘,虽然总是回首从前,却还是一步步向前走。
诚刚变了。
诚刚没变。
懦弱的自己,优柔寡断的自己,总是迷惘的自己,全
都是自己。
即使如此,还是面对前方。
可以抱持着怀念的心情,回首从前。
这,就是我。
是我至今走过的路。
「谢谢。」
诚刚如此说着。
尽力展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不,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许许多多的回忆,这都是我最珍惜的宝物。」
她展露笑容,掉着眼泪。
「诚刚,取下戒指吧。思,我会寂寞。虽然会寂寞,不过没关系的。反正我这么好的女生,应该没那么好找的。」
她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
轻抚着内心一角,温柔融化。
「诚刚,试着真心喜欢别人吧。」
「嗯。」
点头允诺。
已经,再也说不出话语了。
自己并不坚强。所以,或许会期望维持现状。
然而,
要是上帝真的存在,
并且随兴出现在面前,
「过去与未来,你想去哪里?」
要是上帝如此询问……
「——两种都不想。」
我将会如此回答。
因为,曾经存在着有你陪伴的「现在」,
即使是你已经离去的「现在」,
「现在」所在的世界,也是曾经有你的世界。
——所以,我要活在当下。
「是不是该走了?」
她如此说着。
「也对。」
诚刚点了点头。
以前的自己,马上就要回到这里了。
她也明白这一点。因为即使再怎么争吵,诚刚也会马上反省并且回到这里。
曾经,希望她总是能够展露笑容。
如今,被她的笑容目送而去。
诚刚起身了。
「拜拜,诚刚。」
「拜拜,七星——」
谢谢。
门,开启了。
————铃。
然后,再度,
♪
「——你是第几个人了?……而且怎么是这种表情?」
语气像是无言以对的开朗声音传入耳中。
听起来非常成熟,却有些稚嫩的神秘声音,促使眼睛缓缓张开。
这里,又是病房。
眼前有一名女孩。
她在床上坐起上半身,以乌溜溜的双眼看着这里。这名女孩,是那个——
「——好慢喔~!」
接着,床边也响起声音。
「……呃、咦?」
原上诚刚的朦胧视界,出现好几张熟悉的脸庞。
「大家都已经到了。」
是那名开朗贴心,不过有些脱线的少女,宫崎绘子。
「幸好你没事。」
露出安心表情的,是乌黑长发与黑框眼镜给人深刻印象,工整的脸蛋却因而隐藏在眼镜后方的少女,水者瑞美。至于她的身旁,则是一张担心的脸。
「毕竟你走到一半就不见了。」
是将深金色卷发绑在额头上方,让头发像是天线一样微微摇晃的黑崎可莉。她还是一样娇小,就像一颗小豆子。
还有一个人呢?如此心想的诚刚,以目光搜寻这间纯白的病房。
床上有一名女孩。
正看着这里。
她的那张脸蛋是……
「——喔喔!纯白女孩!」
洋溢的气息令人联想到天使,拥有美丽脸庞的女孩。
诚刚兴奋得提高音量喊着。
没错,就是她!
曾经见到的,纯白的死神女孩——
「有这么像?」
然而,床上的女孩露出困惑的笑容。
「她说她叫做『咲本百百』。」
在诚刚感到迟疑时,位于床边的绘子如此说着。
「咲本……百百?『百百』这个名字,记得——」
那名纯白的死神,也是被如此称呼的。
「是的。不过,她似乎不是我们所认识的『百百』小姐。」
瑞美如此补充。但她隐约露出落寞的表情,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很像耶。」
可莉站在床边,窥视着女孩的脸。
「或许如此吧。毕竟连我都吓了一跳。」
女孩说着,并且露出苦笑。
「你也认识那名纯白女孩?」
询问之后,诚刚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或许是突破这个奇妙状况的关键人物,当然会认识另一个自己。
「算是吧。」
女孩像是回忆般眯细双眼。
从她的表情,隐约看得出某种特别的情感,然而诚刚无法看透。如果光看表情就能全部看透,在学校应付学生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辛苦了。诚刚只能想像「纯白女孩和这个女孩之间或许有所关连」这种事。
其他人又如何呢?已经和这名女孩交谈过了吗?
既然绘子说他「好慢」,就代表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只不过,诚刚来到这里所花费的时间,与大家在这里等待诚刚的时间不一定相同。诚刚终究有理解到这里就是这样的场所。
大家就像是已经卸下心防一样和女孩聊天。看起来不太怕生的绘子主导着话题。你是主持人吗?至于非常怕生的瑞美与可莉,大概是因为床上的女孩是她们「认识的长相」,所以两人也有加入话题。或许是主持人绘子擅长控制场面吧。
诚刚察觉到自己正以这种「教师的角度」看着这群女孩,不禁露出苦笑。
自己就换个立场吧。诚刚想询问女孩一些事情。不过大家可能已经先问过了。
绘子、瑞美与可莉,将椅子并排在女孩的床边围坐着。诚刚从门口搬来椅子,想要坐在与众人隔一段距离的位置。随即床上的女孩说道:
「别坐在那种地方,来这里不就好了?」
女孩露出像是国中生,或许像是小学生一样的天真表情,轻拍自己的床边两下。这个和「她」一样的招呼动作,使得诚刚再度苦笑。
「好的好的。」
诚刚回想起美术大学的朋友们,总是说「你应该是会被女生牵着鼻子走的那种人」。
开什么玩笑,真是的。即使这么心想,某方面来说却是煞有其事,伤脑筋。
「啊、这边请。」
来到床边之后,瑞美就移动自己的椅子让出空间。诚刚感谢着她的贴心,将椅子放在这个空间并且坐下。
近距离一看,这名女孩果然酷似记忆中的「纯白死神」。
而且,她拥有一张美丽得令人惊讶的脸蛋。纯白死神的印象也产生加成效果,使得这名女孩虽然稚嫩,却拥有一股神秘的成熟气息。
她在医院里。也就是说,她生病了?
「并不是生病。」
「咦?」
就像是内心被看透,使得诚刚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女孩或许是从他凝视打量的视线判断的,但诚刚深刻认为女孩是一种第六感非常敏锐的生物。但也可能只是诚刚的想法太好猜了。
「可能稍微受了点伤,就像是住院检查那样吧。大概是上司要我偶尔休息一下的计策?」
「上司?计策?」
「总之,不用太在意我的事情。」
看到诚刚歪过脑袋,女孩只是笑着这么说。诚刚原本想要进一步多加了解,如今却像是被夺走了兴致,就这么变得只是旁听着花样年华少女们开心闲聊。
「……和我在学校的时候没什么变……」
甚至会忘记自己现在正处于奇怪的状况之中。
来到这里,真的有意义吗?
不经意看向窗外,玻璃窗反射病房的灯光,映出自己有些脱线的脸。外面的天色开始变暗了。
「天色变暗了耶~」
同样看向窗外的可莉如此说着。
「——糟了!」
慌张大喊的,是坐在床上的女孩。
「怎么了?」
已经完全打成一片,正把身体靠在床上的绘子抬起头。
「悠闲过头了啦~!」
就像是表达自己太过大意,女孩以纤细的手指拍打自己的额头。
「各位,你们该走了。」
接着,她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
可莉让额头上方的天线轻轻摇曳。
「直到刚才,窗外一直都是夕阳的景色,不过太阳现在要西沉了。」
床上的女孩如此说着。
「是吗?」
最后抵达这里的诚刚没能掌握这件事,他看向众人如此询问。
「这个嘛……」
「刚才没有注意。」
「不清楚。」
然而,绘子、瑞美和可莉的反应都一样。
「总而言之!」
女孩从床上跳了下来。一点都不像是正在住院的人。
「快点开门!然后,大家快点回到原本的世界吧!」
事情进展得太快了。直到刚才的悠闲气氛跑去哪里了?
「刚才只是我太大意了!各位原
本所在的世界,现在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了!」
「咦~!」
可莉惊呼着。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她歪过脑袋。
「这个世界,并不是各位原本所在的世界,也不是我原本所在的世界。是我以及另一个我所创造,类似梦境的地方。」
这名女孩果然知道。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以及另一个自己的事情。
「原本的世界开始恢复正常,就表示——整件事情不知不觉解决了?」
诚刚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状况外。
「咦、真的吗!」
不过,看到绘子也吓了一跳,似乎不只是他一个人状况外。
「已经没什么时间说明了,所以简单来说——说穿了,就是我以及另一个我,已经好好交谈过了。」
女孩干脆地说着。
这是众人一直期望的事情,是值得欢迎的事情。然而……
「唔哇~总觉得刚才你随口就说出惊人的事情……」
「之前花费的那些心血,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只是诚刚与绘子,瑞美与可莉也大感惊讶。
就这么张着嘴愣在原地。
「各位来到这里是有意义的。各位确实把另一个我送来这里了。『思念』的『片段』——连结在一起了。谢谢你们。看,你们就像这样,也和我连结在一起了。」
女孩露出微笑。
光是如此,就令众人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想法得到救赎,待在这里也有其意义了。
「总之,之后的事情由我和另一个我处理就行了,而且也必须这么做才行,因为这算是我的责任。各位快走吧,不然就会回不去了。」
女孩这么说着,并且从诚刚的身后推着他。众人也像是被引导着站了起来。
「虽说要回去,不过要怎么做?要是打开门,会不会又『呀~』了!」
绘子环视四周,展露出慌张的神情。
「绘子,你有趣又可爱耶!」
大家一直有种想法,只要绘子慌张起来,就会变得有趣又可爱。不过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可莉……也如此心想。
「做法,很简单。」
女孩如此说着。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在心中思念你所『珍惜』的人,然后打开门。肯定回得去的。这份『思念』,也会成为世界恢复原状的『钥匙』。」
思念。
众人肯定思念过,肯定祈愿过。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然而,直到刚才都没能如愿。
「不是那样。要专心思念着『珍惜』的人。」
之前开门的时候,或许会感到不安,或是浮现出其他的想法。
再度试着思考。
试着祈愿。
试着思念。
想要回到「珍惜」的人所在的,「珍惜」的场所。
「要是在打开门的时候,能够一起打开心里的那扇门,就更好了!」
女孩半开玩笑地说着,并且露出微笑。
「好啦,该走了!」
接着她拉着诚刚、绘子、瑞美与可莉的手,推着她们的背。
回得去。可是……
众人的脸上,浮现出期待与不安。
即使如此,还是朝着门把伸出手。
想回去。
手放在门把上了。
「等一下。」
不过,绘子回过头来。
「对、对了,她呢?」
诚刚也一样。瑞美也是,可莉也是。
——那名羽毛剪短发的少女呢?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女孩的脸上挂着笑容。
「因为,她走了。」
展露着微笑。
「她、她已经走了?」
绘子的表情从期待化为不安。
明明受到她许许多多的协助……
要是没有那名羽毛剪短发的少女,大家就没办法来到这里。
虽然是个神秘的少女,即使如此,总觉得——似乎与她成为朋又了。
有句话,还没告诉她。
「——很高兴有缘相识。谢谢。」
众人像是回过神来般抬起头来。
他们心中都描绘着这句话,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是眼前的这名女孩。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也这么认为。」
「可是,我们就只是一直受到她的照顾……」
瑞美黑框眼镜后方的双眼,也泛出不安与寂寞的情绪。
「不。」
但是,女孩摇了摇头。
「不是的。她得到了『回忆』。她说,虽然是短暂的旅程,但她很快乐。」
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真的是短暂的时间。不过,是一段非常令人珍惜的时间。
谢谢。
「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可莉的双眼流下一颗颗的泪水。
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和某人离别有多么痛苦与悲伤。
曾经失去最喜欢的人。
「即使如此,只要活在当下——还会见面的。」
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乌黑的双眼,泛出一丝光芒。
察觉了。
「也可以,再见到你吗?」
瑞美如此询问。
大家,还能重逢吗?
在这里打开门之后,或许再也见不到面了。
众人原本的场所,各有不同。
「可以的,如此相信吧。」
这次是绘子开口了。她含着泪水露出微笑。
或许马上就能见面。
见到的或许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不同的自己。
在这里以外的某处相见。
世界并非独一无二。
不过,思念就位于现在的此处。
「走吧。」
可莉将视线投向门扉。天线微微摇曳。
「好的。」
瑞美如此回答。
「思。」
绘子如此回应。
「那么,走吧。」
诚刚点头示意。
「拜拜,再见……将来,在某处相见吧。」
女孩挥手道别。
拜拜。
再见。
将来,
在某处相见吧。
众人,即将各自打开各自的门。
思念着「珍惜」的人。
那里是珍惜的场所。
回去吧。
温暖的笑容。
想再度听到能令我变得温柔的,声音。
门开启了。
光芒逐渐满溢。
宛如沉浸在电影结束之后的余韵,温柔的声音反覆响起。
曾经在某处听见的声音。
啊啊,差点忘了。
在朦胧之中思考着。
羽毛剪短发的少女。
还没有询问她的名字。
——我知道的。
在远方,在耳朵深处,似乎响起一个成熟又稚嫩的神秘声音。
那由多曾罗。
她叫做这个名字。
不过,这是借来的名字。
所以,帮她取了名字。
专属于她的名字。
总有一天,会回想起来,
她的名字,叫做——
♪
羽毛剪短发神秘少女的短暂旅程,即将结束。
永远位于黄昏景色里的世界。
冷清游乐园的摩天轮,今天也依然转动着。
「好久不见了,那由多曾罗。」
观览车厢里,等待的少年如此说着,并且扮了张鬼脸。这个名字,是当初别人用来称呼他的名字。
很久以前,他把这个名字借给某位少女。
在今天,
「我来还名字了。」
坐在正对面的羽毛剪短发少女,曾经名为那由多曾罗的少女如此说着。
「原来如此。状况怎么样?问这个问题也不太对就是了。」
「不,谢谢你。因为有你的名字,我才得以存在。」
「这样啊。总觉得你是不是变了?」
「对……」
「嗯,没错。」
少年露出微笑。
肯定度过了许多的时间与日子。
肯定留下了许多的回忆。
肯定得到了许多「珍惜的事物」。
有快乐、有悲伤、有温馨、有难过、有寂寞、有喜悦。
生而为人,就是这么回事。
如今,这已经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了。所以他才会把「名字」借给少女,希望她代替自己观看世界,希望有人知道,如今不位于任何地方的自己叫做什么名字。
「不过,你已经不需要借名字了吧?」
「对。」
坐在正对面的羽毛剪短发少女点了点头。
「太好了。」
少年笑了。
「谢谢。」
曾经名为那由多曾罗的少女简短道谢。
名字是展现存在感的重要关键,名字象征
着存在。只要拥有名字,就等于可以永久存在,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个存在都拥有这个名字。名字甚至拥有这样的意义。
少女得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而且,也得以存在于其他的世界。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来到永远位于黄昏景色里的冷清游乐园。
不需要借名字了。因为拥有真正的名字。
「那么,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随即,少女小小的唇缓缓张开。
少女已经不存在了。
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
然而,
门,曾经开启。
世界在眼前扩展开来。
崭新的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吧。
羽毛剪短发少女的短暂旅程结束了。
这个结束,是开始。
通往漫长旅途的开始。
这里是空无一物的场所。
阳光毒辣,贫瘠的大地上,只有聊胜于无的强韧草木。
有一名年幼的少女。
感觉不是之前的自己。
——自己是谁?
外型变得年幼许多,记忆也模糊不清。
或许是不应该存在的自己,在不应该存在的世界里待太久造成的影响。虽然思考着这种事,不过总有一天也会一样吧。少女有这种感觉。
身穿白色连身裙的羽毛剪短发少女,赤脚走在贫瘠的大地上。
再度,一无所有了。
不,自己曾经带着什么东西吗?
忘了。
但是,少女还记得。
可以想起唯一的一件事。
「珍惜」的人给她的东西。专属于自己的「宝物」。
远方扬起一股砂尘。紧接着,一个轻快又豪迈的声音顺风而来。
声音逐渐接近。
对方看见了在这种地方独自赤脚前进的羽毛剪短发少女。
是一辆体积庞大的四轮驱动车。车门打开之后,一名年轻男性下了车。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男性以当地的语言向少女搭话。
少女露出空洞的眼神,这时候已经再也回想不到任何事情了。即使如此,她依然记得。只记得那件事。
「呃~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叫做日本的国家,是医生。我的名字叫做水田。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男性如此询问,但少女没有反应。
「不是这附近的孩子吗……不过,只要能知道名字……」
男性轻声说着。不是使用当地的语言,似乎是使用他母国的语言。
啊啊,曾经听过。
名字。
就是名字。
专属于自己的,宝物。
珍惜的人给她的东西。
那就是,名字。
「——真白。」
少女沙哑的喉咙发出声音,化为话语。
这就是,
少女的名字。
曾经,打开一扇门。
为了道别。
对一名成熟又稚嫩的女孩道别。
「我一无所有。」
少女如此说着。
「你拥有回忆。」
随即,想起一个神秘的声音。
「……回忆。」
「是的。你不是曾经和我们在一起吗?回忆确实存在于我的心中,也确实存在于你的心中吧?」
「这样吗……」
「何况,你不是有名字吗?」
「不对,这个名字是借来的。」
「那么,帮你取名吧。」
「……?」
「取一个适合你的名字。」
她说,「纯白」是美丽的颜色。
曾经欣赏「纯白」的雪,看得出神。
曾经触碰你一尘不染的,「纯真白皙」的心。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即使前往另一个世界,还是会见面的。
因为,另一个世界的我,将会找到你。
一定。
这个名字,会将我带到你的身旁。
「谢谢。我从你这里得到了许多『宝物』。」
包括回忆、时间、朋友、同伴、心情、思念,以及名字。
已经足够了。
所以,
「拜拜,百百。」
「拜拜——真白。」
挥手道别。
说完再见的你,露出了笑容。
♪
黑崎可莉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这里是医院。
深金色卷发在额头上方绑成的天线微微摇曳。
泛蓝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眼睛眨了好几次。
「黑崎小姐,怎么样,身体有好一点吗?」
秃头微胖的小诊所医生,以笑咪咪的表情询问可莉。
是诊疗室。前几天帮她治疗感冒的医生。
可莉眨了眨眼睛。
咦?
「来,请坐~」
听到医生这么说,可莉坐在圆凳子上,在反覆眨眼的这段期间接受问诊与诊疗。
「那么,再开几天的药给你吃喔。」
可莉走出诊疗室了。
打开门一看,是等候室。
然而,不是那间等候室。
「看完了吗?怎么样?」
眼前的「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啊啊,原来如此。
我回来了。
「…………嗯!」
「唔、喂,怎么了?」
虽然会造成很大的困扰,但可莉不顾一切抱住了「他」。
紧紧拥抱。
因为人家好想这么做。
「诚,我回来了。」
可莉借由伸出去的手,借由身体,感受着「他」的温度。
「虽然搞不太懂,不过……可莉,欢迎回来。」
他呼唤着我的名字。
只要有这个声音,以及这份温暖,就够了。
光是如此,就足以成为我在这里的理由。
我回来了。
察觉到这一切如此令人珍惜。
待在这里。
有人愿意陪伴自己。
这一切,都是幸福。
「诚,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伴我。」
「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吗?」
说完之后,「他」露出了微笑。
♪
手机的铃声,使得水者瑞美回过神来。
转头环视四周之后,才想到这是自己手机的铃声。她连忙按下通话按钮。
「学姐?现在方便说话吗?还是刚好在采病?」
听见了声音。
「他」的声音。
「嗯……」
瑞美开心得手几乎要发抖了。
一股怜爱的情绪,甚至令身体颤抖。
温柔的心情,逐渐填满内心。
啊啊,回到这里了。
「我们今天会比平常早点过去。」
只是这件事。原本觉得只要传简讯通知就够了,然而……
「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好开心。」
其实,瑞美很想大声这么说。
「呼……」
不是叹息,是呼吸。
告诉自己「我就在这里」的暗号。
瑞美转过身去,打开房门。
病房床上的帮佣阿姨,脸上挂着笑容。
「大小姐,路上小心。」她这么说着。
「谢谢。那我走了。」
之后,瑞美离开了医院。
来到一如往常,「他」与朋友所在的海岸。
正如电话里所说的,「他」在那里,朋友与同伴也在那里,一如往常拿起录影机,一如往常进行着摄影工作。
那里存在着热闹、温柔、祥和、快乐、幸福的时光。
喜欢的人与珍惜的场所,好多好多。
这是平凡的每一天。
瑞美所在的场所。
但是到了黄昏时分,就变得寂寞得难以复加。
回想着在那间医院的神秘体验。
曾经,在自己成为孤单一人的时候,
「请成为我的朋友。」
瑞美曾经对一名纯白的死神女孩,许下这样的心愿。
愿望实现之后,纯白的死神从瑞美面前消失了。
瑞美的身边有他、有他的朋友,以及好友的陪伴。
在今天,不对,在那间医院,瑞美遇见一名与纯白死神相似的女孩。
在黄昏病房露出笑容的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但却是同一个人。
再也,见不到她了。
瑞美明白这一点。
「……再见……拜拜……」
瑞美独自朝着平静的海面轻声说着。
视线前方,一枚花瓣随风飞舞着。
披着光芒的,纯白花瓣。
飞舞着。
「学姐,怎么了?」
「他」露出担心的表情站在身旁,手上拿着瑞美放在远处的阳伞。即使已经黄昏,但阳光依然强烈,看来他是为了让瑞美遮阳才把伞拿来的。
脸庞美丽
得像是女孩的「他」,以不安的神情窥视瑞美的脸。
或许是在担心赤脚站在海岸线心不在焉的瑞美吧。
「我看到了。」
瑞美如此说着。
「看到……什么东西?」
「他」如此询问。
这里存在着珍惜的事物。
这里存在着珍惜的人。
看到「他」温柔的表情,眼泪忽然差点夺眶而出。所以瑞美像是要掩饰似地,将手伸向黑框眼镜。
「秘密。」
并且露出笑容。
因为,这里是笑容所在的场所。
是「他」所在的场所。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宝物。
看,
这里是我的归宿。
♪
「——诚刚?」
「啊、喔,进来进来。」
打开,应该说拆掉老旧美术准备室的门之后,年幼却有着成熟气息的「公主」——在眼前抬头仰望着诚刚。
「打扰了。」
似乎姑且明白这里是教职员的活动室,所以公主如此说着走进室内。然而并不是因为这位公主把诚刚视为老师。
公主轻盈进入之后,坐在刚才扯到绘图板与耳机电线而造成混乱的那张椅子上。诚刚则是坐在学校常见的冰凉椅子。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是什么?」
公主看向被电线缠住的耳机触控板,并且不经意伸手拿起桌上的重镇——液晶萤幕旁边的雪花球。
将雪花球反转过来,然后再度摆正。
水中的小镇开始下雪。
一如往常。
自己回来了。
「还没开始下雪耶……」公主如此说着。
「是啊。不过,你喜欢雪?」
听到诚刚如此询问,她摇了摇头。
「不,并不喜欢。」
对喔,公主的双亲是在下大雪的日子过世的。
唔喔~我太轻率了!
「不过,我喜欢。」
然而,公主露出微笑。
「因为,雪中有一个我所珍惜的回忆。」
她的视线落在诚刚的方向。
我的?和我的?我也有的?回忆?
「你忘了吧?」
公主的视线变成怀疑的白眼。
「没、没有,我……没忘记。」
啊啊。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诚刚与公主殿下,就真正意义而言的邂逅之日。
游乐园,以及歪七扭八的雪人。
那一天,也是遇见那名纯白少女的日子。
虽然是死神,感觉却像是受她照顾了……
「该怎么说呢……」
诚刚露出苦笑。
「要帮你泡杯咖啡还是茶吗?」
已经完全熟悉这里的公主说完之后起身,走向摆放着茶类的柜子。擅自搬来的老旧电暖炉上头,已经有水壶在待命了。啊啊,好方便。
「那么就麻烦泡杯咖啡吧。抱歉了。」
「别介意。」
总觉得,真好。
如此心想。
即使是这样的时间,也觉得非常令人珍惜。
有学生们陪着,有一名宛如公主的少女陪着。
诚刚还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老师」这个职业。他自己认为不适合就是了。
不过,就这么稍微看着这群孩子们成长,似乎也不错。
思考吧。
试着犹豫吧。
「——明日梨。」
诚刚呼唤着公主的名字。
「嗯?什么事?」
正以汤匙舀起咖啡豆的公主抬起头来。
「看你这个样子,总觉得好像家庭主妇耶。」
开了这个玩笑之后,公主似乎是当真了。
「哪、哪有啦——!」
她难得慌了起来,吐出的气息把汤匙上的咖啡豆吹得满地都是。真是个认真的孩子,刚才不应该逗她的。虽然诚刚如此反省,不过看到有些早熟的公主展现出妙龄少女应有的样子,不禁令他会心一笑。
「明日梨,你在做什么?」
「还、还不是因为诚刚忽然乱讲话!」
公主匆忙跑去拿扫把了。
诚刚对她的娇小背影轻声说道:
「谢谢。」
轻轻地,试着取下右手的戒指。
谢谢。
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
宫崎绘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位于医院的诊疗室。
「咦?」
在她歪过脑袋的时候,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医生,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说声「请坐」让她坐下,并且对她说「骨头看起来没有异常,只是跌打损伤」。
「咦?」
在她依然歪着脑袋的时候,就回到等候室了。
「咦咦?」
她就这么歪着脑袋,坐在等候室里没有椅背的沙发上。
「怎么样?」
坐在旁边的他如此询问。
「啊啊……思,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我拿了贴布……还被笑了……」
「那就好。」
他以年长的态度轻轻抚摸绘子的头。初过时身高比较高的绘子,如今也完全被他追上了。别以为比我高一点就能得意忘形喔?医生的笑容是「这种小伤就不用来我这里了」的意思耶?
悄悄看向身旁,他的头发不知为何凌乱不堪。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这是内心五味杂陈的绘子,在进入诊疗室之前对他出气的结果。
从那之后,绘子感觉自己应该待在「那里」很长的时间,然而时钟上的时针几乎没有动。
换句话说,绘子刚才自己火大并且对他出气,明明没有经过太多时间,却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回到了这里。
唔哇!
——超尴尬!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绘子也把这件事当成刚才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来,并且自然而然变得不再多话。
两人离开医院。
开门的时候,绘子终究有些迟疑,不过他走在前面为她开了门。
「……谢谢。」
绘子以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着。然而绘子就只是低着头,没办法正视他的脸。
不是现在走出来的医院,而是关于经历了神奇体验的那间医院,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像这样和他并肩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就令绘子越来越不懂了。身处于这里的自己,或许也可能是在那个世界所做的梦吧?
走过熟悉的公园。这是一座大公园,远方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绘子曾经在这里,和他天南地北聊到太阳下山。
包括春夏秋冬。
一如往常的公园。
他走在绘子前方几步的距离。和当年相比宽敞许多的背影,随着他走路的节奏上下起伏。大概是配合绘子吧,步伐的宽度很小而且速度很慢。偶尔也会回头看向绘子,只要确认绘子有跟在身后,就不发一语继续向前走。
就这么抱住他……
要是做出这个举动,他会怎么想?
绘子也知道这么做很奇怪。
但要是不顾一切抱住他,并且说出自己的心意,或许就会舒坦了。
绘子知道,他对所有人都很温柔。
像是刚才转过身来的动作,即使身后不是绘子,他一样会不时转过身来确认。
两人总是在一起,不过他的内心,一直只喜欢另一个女孩。
为什么会想这种事?
早知道会变得如此难受,不要察觉这份心意该有多好。
有某种东西正在心里兜圈子蠢动着。
虽然刚才被卷入奇怪的现象,不过或许是自己的错。
内心变得懦弱,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所以想要逃避。
因为绘子早就明白了。
明白他真正喜欢的是谁。
明白那个人不是我。所以,他并不喜欢我。
如此心想。
然而,心里依然只有他。
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他下次回头的时候会被吓到。不能哭。
然而,眼泪不肯停下来。
刚才一直见不到他,好想他。终于见到他之后,感觉好开心,松了口气-
绘子对于无法表达这份心意的自己感到火大。
眼泪停不下来。
我实在太笨拙了。总是想东想西,别扭的家伙。
一点都不可爱。
不率直的个性也是一直没改。
姐姐的那时候也是如此。
……不要。
我不要后悔。
我再也不要感受到那种心情了。
可是,我好怕。
我不要后悔。
好怕。
不要。
好怕。
不要。
可是——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心意乘着心脏送出来的血液走遍全身。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伸出双手。内心的情绪正在放声大喊。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皮鞋用力踩踏地面。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唔哇!」
他惊叫了一声。
这是当然的。因为我从后面一鼓作气抱住他了。
双手使力紧紧拥抱,甚至连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
再来,只差呐喊了。
把累积好几年至今的心意宣泄出来。
「慢、慢着,等一下!你的手!你才刚去过医院耶!」
他连忙握住绘子抱着自己的手。
「那种小伤扔着不管就会好了!手臂怎么样我都不管了啦!」
绘子如此说着。
已经乱七八糟了。
「怎么可以不管!喂,绘子,你怎么了……!」
有力又温柔的手牵起绘子的手。他转过身来正对绘子。
绘子含着眼泪看向他。虽然视界模糊不清,但他肯定展露着困扰的表情。
即使如此,依然如此大喊。
「——因为我就是喜欢公太嘛!有什么办法!」
完全是任凭情绪的驱使。
而且因为是任凭驱使,各式各样的想法空转着,甚至令绘子怀疑自己是否有确实表白。
以最大的力气,最大的努力,表达最真的自己。
然而,
说出来之后,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么一来,就没办法跟现在一样,和公太在一起了。
「我、我知道的。公太还没办法……忘记她……没办法忘记那位青梅竹马。我知道,我明白的。可是……!」
一阵阵的痛楚。
并不是来自受伤的手。
是来自心脏。心的居所。
刺痛的感觉。
「是没错啦,如果问我是否想忘记她,我不会忘记她的。」
他平静说着。
「抱歉,可是……我还是喜欢公太……」
拉着他的制服袖口,宛如任性的孩子。
如果这是某部电影的结局,肯定会乱七八糟无法收尾,好逊。
随即,
「嗯。」
他如此简短回应。
「……嗯?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这个声音,蕴含着他所有的想法吧?
「没有啦,因为,不是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吗?」
对于绘子的这个疑问,他露出苦笑搔了搔脸颊。
「都、都已经这个样子?什么样子?」
绘子还不明白。不明白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说,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所以说,什么样子……?」
「居然要由我说吗……」
「对啊!不由公太说的话要由谁说?这里还有谁?」
绘子以鬼鬼祟祟的动作四处张望。
不知为何,他正在困扰。
「绘子真的少根筋耶……」
大概是死心了吧,他如此轻声说着。这句话没有传人惊慌的绘子耳中。他叹出好大一口气。
「明白,我明白的……就是那件事,那个,绘子……对我……」
「对公太怎样?」
「对我有好感?」
「唔、嗯。」
「你喜欢我。」
「唔、嗯。」
所以是这个意思。
公太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喜欢公太了。
「是这个意思?」
「没错……」
转过头的他,脸颊越来越红了。
接着绘子也开始脸红,红得几乎要喷火了。
「——为什么?几时发现的?」
明明连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耶……?
「没有啦,不知不觉就……大概是两三年前吧……难道说我搞错了……?」
「可是,那不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这么一来,就表示自从认识之后,绘子就一直喜欢他了。
「怎么这样,卑、卑鄙!」
「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事实完全就是这样没错,但绘子依然忍不住这么说。因为……
「这样不就只有我一直喜欢你吗!这样不是很令人不甘心吗!明明比我小,就凭你这公太!」
「这跟年龄无关,而且也不能怪我吧……」
「可是,就是喜欢嘛……公太至今依然喜欢那位青梅竹马,她在你心中占了很大的份量……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自己赢不了她……知道不可能赢得了成为永恒的她。没人赢得了已故的她……」
眼泪滑落脸颊,膝盖几乎要失去力气了。
抱住绘子的,果然还是他。
「我说啊,真是的……总之冷静下来,好吗?」
他像是无可奈何说完之后,牵着绘子的手来到公园里的长椅。绘子就只是摇摇晃晃跟着他走。
「来,坐吧。」
诚刚被他搂着肩膀,一起坐在长椅上。
对于绘子通红的脸颊而舌,即将入冬的冷风,只有现在令她觉得好舒服。
只不过,像是寺庙大钟一样压在身上的沉重心情,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虽然舒坦多了,但内心清出来的空间,又被其他的东西占据……
好一阵子,耳中只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以及孩子们的嬉戏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开始游说。
「确实,那个女孩……麻依对我来说很特别,是永恒的存在。我不可能忘记她。」
「果然是这样……」
再会了,青春。
这样的话语,从水珠模样的心型符号穿透而去。
有这种感觉。
「不是啦,听我讲完啦。」
然而,他把绘子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可是可是可是……!」
不听话的孩子,绘子。
明明说自己年纪比较大,即使摆出大姐姐的架子,结果还是喜欢他。青涩的青春。
「啊,真是的!有够麻烦的!」
他弄乱绘子头发的手停止动作,就这么顺势稳稳捧住绘子的头,令她无法动弹。
接着,他的脸凑了上去。
……唔。
……唔?
……唔唔?
…………唔——!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
#插图
唇与唇紧贴相触。
这就是那个吗?
大名鼎鼎,经常听朋友们提到的那个。
初吻。
岂有此理?
不知为何,变成了千金小姐的语气。
「……咦、咦、咦?咦咦咦咦?」
绘子就这么睁着眼睛搞不清楚状况,凝视着眼前比刚才还要脸红的他。
「……我以最浅显易懂的态度,表现我现在对你的心意与想法了……」
「你在做什么?」
「就说了,我以浅显易懂的态度……」
「不是啦,为什么你要做出接、接、接……吻这种事?我、我是第一次耶?」
「我也是。」
「唔喔,越来越搞不懂了,为什么?」
「就说我也是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说这是第一次?还是说不是第一次?」
「我是说,我也喜欢你……我喜欢绘子。」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我不是问这个,是在问你是不是喜欢我……是在说……这件事……你就是在说这件事?」
「难道说……果然是这样吗……原来你没有发现吗……」
他变得垂头丧气,并且呼出好长的一口气取代叹息。
「绘子真是少根筋……」
「咦?咦?咦?咦?咦?」
绘子感觉自己快要恍神了。
「我说啊,如果不是喜欢你,我会愿意像这样每天陪着你吗?何况现在我们念的学校又不一样。」
「慢着!怎么这样!……咦?」
确实没错……
「即使学校没课或是休假,我也几乎都来找你玩。啊、对了,还有斋木。总之,先不提那个家伙了,我和绘子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何况我第一次单独和女生一起去看电影、去游乐园以及动物园的经验,全都来自于绘子吧?」
「是、是吗?真的可以是我吗?」
「就算你现在这么问,也已经太迟了吧……」
确、确实没错……!
哎呀,原来如此。
原来,就是我啊……!
好丢脸!麻烦谁现在赶快挖个大洞让我躲起来!
干脆埋了我吧!
可、可是!
也就是说,既然这样的话?
「那、那么……」
就是这么回事吗?
「对。」
他点了点头。
「是吗?」
绘子如此询问。
这次他默默点了点头。
换句话说,
「呃~那么,公太也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