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我的王子殿下(上) 第一章 在那一天之前

第三早「在那一天之前」

世界历三三O六年年初

伊库司托法(伊库司王国)首都郡斯特郊外皇室离宫

「啊、找到了,原来在这里!特雷兹!你过来一下!」

「啊?哦梅莉儿,你几时从斯贝伊尔回来的?」

「刚刚才到!」

「我们家这个新年过得很不得了现在都还没处理完。」

「我听到报告了!先感谢你为祖国奉献!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不要罗嗦,马上过来我的房间!快点滚来!」

「怎么啦?你生什么气?」

「少罗嗦!」

「好!特雷兹,给我坐在那里!」

「我已经坐下了。你房间又没被弄乱,不是完好无缺吗?哪像我的房间变成蜂窝」

「『二十岁』的事,是真的吗?」

「啥?」

「回答我的问题!」

「呃,我不懂你的问题。」

「真是受不了!我是问,等你年满二十岁的时候,你是不是要成为贝佐皇室的三贝,娶大姊姊玛蒂达公主殿下,也就是未来的女王陛下为妻,跟她相亲相爱,生了孩子之后成为下一任的国王或女王,是不是?」

「你听谁说的?啊、是她本人说的啊。我知道了。」

「真的吗?是真的吗?天啊!居然是真的」

「你干嘛这么沮丧?又还没定案。」

「你说什么?」

「又还没定案。」

「为什么?」

「你漏掉关键重点了,不是『年满二十岁一定会娶乙,而是『如果我没能在二十岁之前,找到愿意跟我结婚的人才娶』。」

「什么怎么这样」

「这是母后给国家和我的犹豫时间。我考虑过自己的想法,加上国家的前途,所以答应这个条

件。母后是在两年前跟我说的,也就是十五岁的时候。」

「」

「说完了吗?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我的人生还有三年就要分胜负,所以我想趁年轻的时候多增加一些历链」

「快结婚!」

「什么?」

「你去跟大姊姊结婚!快点结婚,特雷兹!」

「咦?」

「你这个呆头鹅一定不知道,我看你想也想不到!大姊姊一直在等你啊!特雷兹,她在等着你

啊!那是望穿秋水的等待!她一心一意等你年满二十岁呢!」

「我是不知道你在那里听到」

「快结婚!快点跟大姊姊结婚,而且要让她幸福!你这个呆瓜听到了没有?懂不懂?」

「听到了啦。而且我也知道梅莉儿有多么喜欢玛蒂达小姐了。」

「少岔开话题!为什么要等到二十岁?谁要嫁给你?根本没有人在知道你的处境之后,还愿意跟你互订终身吧!」

「这么笃定?这种事很难说我不去说怎么知道」

「什么?难道你心里已经有对象了?难道难道是你心里想的是那个名叫莉莉亚休尔兹的女孩子吗?」

「果然没错?哎、我看你也不认识别的女孩子啦!」

「谁要你多管闲事。」

「对啦!我就是要管你!你的个性这么消极又懦弱,就算有人要跟你互许终身,你们也不可能顺顺利利的!你自己想想看,这世上有哪个女孩子在听到你说『我为了逃避跟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而想在二十岁之前跟你订婚,你愿意吗?』之后还会回答『好,我愿意。』的?更何况莉莉亚不知道你是王子,要是她知道了,还会像以前一样把你当成青梅竹马或朋友吗?以前打打闹闹的没有距离,等到她突然害怕,对你讲话毕恭毕敬的时候,你说该怎么办?」

「你还真是想讲就讲,毫不顾忌不过我知道你的心向着玛蒂达小姐,所以我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你说的也许没错,可是既然我还没开口询问对方的意愿,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呢?我还没跟她提过,所以也不知道结果。虽然这一次不行,不过我会想办法在二十岁之前搞定这件

事的。所以::『个川你操心』。」

「唉呀你也能这样侃侃而谈啦,看来真足越挫越勇啊,老弟。」

「你是妹妹啦!对了,你无所谓吗?」

「什么无所谓?」

「照你的意思,万一我真的娶了玛蒂达小姐,而你义喊她『姊姊』,我个就变成你的『姊夫』了吗?这一点,不知你是否愿意?」

「你这个臭小广得意起来厂,满嘴歪理,我听厂就个爽!』

「哇啊!哪家公土讲话这么粗鲁」

「个过,如果真是那样,叫你哥哥也无妨。」

「咦?」

「我足说如果你真的娶她相对的」

「相对的?」

「你要让大姊姊聿福哦,特雷兹。」

「你在哭吗?」

「少罗嗦!你这无脑乇十!你真该去斯幅列史拓所趟,看看那个纤细的人身上背负多少重担!人家跟我们家的无脑皇室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王八蛋!要是我是男人该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帮她一起扛」

「梅莉儿,这个、我」

「我要祈祷!」

「啊?祈、祈祷什么?」

「祈祷老天保佑你跟你要告白的女孩子无法顺利发展。」

「那应该是『诅咒』吧?」

「少罗嗦,笨蛋。我话讲完了,滚出我的房间!」

「好啦,真受不了你。」

「等一下。」

「又怎么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特雷兹,你是真心喜欢莉莉亚吗?」

***

世界历三三O六年第三月四日

青空中微云半掩,平缓的地上有着成群建筑。

首都远处可见成排的公寓,其中几栋屋顶上面还有曝晒的衣物。

再过一阵子,当西来的风吹起

这片土地就会正式迎接春天的来临,

背靠着校舍的石墙,有个少女坐在新生草地上。

她有一头栗色长发,浅褐色的眸子,身上穿着冬天的灰色短外套和绿色格子裙。领口的小徽章,说明她是洛克榭首都第四高等学校的四年级学生。

少女以悠然的动作从草地上站起

开始跳舞。

长发飞扬,少女顺着华尔滋的节奏,一口气跳了三十步。

停下脚步。

「跳得好!不愧是莉莉亚!」

身后有个人对着独舞的少女暍采。

名叫莉莉亚的栗发少女甩着长发回头,清秀的脸庞浮现一抹苦笑:

「可惜我没有舞伴。」

这个星球唯一一块大陆东半部,有个庞大的联邦国家洛克西昂努联邦。简称洛克榭。

第四高等学校就在这个国家的首都特别区里。

首都特别区是一块直径约三十公里的圆形区域,中央是府院机构集中地带,有总统府、议事堂、各行政部会以及法院等,外围是百货公司或观光饭店等商业区,最外围则是住宅区。

第四高等学校位在圆的边缘。若以时钟比喻,大约是九点半的位置。

三百多年前,校舍所在地只是一个小镇。直到洛克榭成立之后,新首都渐渐扩大,这里才被并入特别区,所以才会位在最外缘。

随着首都的人口不停增加,学校四周也盖了许多新公寓,但是都不算高。首都特别区的高度限制是五楼。

校园占地相当辽阔,四边长约六百公尺。就像在一整片公寓之中,硬生生开了一个大洞。

这里原本是小镇中心,校舍大半沿用教堂和议会等过去的建筑,呈现出古老庄严的气氛。不过其中也搀杂着新建成的建筑,使得校舍配置变得较为复杂,而且还有不少中庭。

广大的校园里立着树叶落尽的高大树木,还有宽广的草地,容得下两场足球比赛同时开始。

灰色的天空下,现在空无一人。

在草地的一角,莉莉亚站在三层楼高的古式校舍旁边苦笑:

「可惜我没有舞伴。」

一名黑发少女从旁边的门后走出。少女的皮肤雪白,有着一双黑眼珠,个子比莉莉亚稍微高了一点,长发绑成两束垂在脸颊旁边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愧色:

「哎我想总是会有办法的」

「算了,无所『甲梅格不用在意我,你难得找了赛隆同学当舞伴,跟他好好相处吧。」

莉莉亚边说边轻轻在名叫梅格的少女手上拍了一下。然后又问:

「大家还在练习吗?」

梅格点头,向刚走出来的校舍望去。从距离五公尺左右门里可窥见练习跳舞的教室,二十几个女学生把课桌椅搬开,正在认真地练习舞步。在外面也可以感受到她们的热情。

「大家都找到舞伴,显得很积极。」

莉莉亚有些沮丧,梅格连忙安慰她别放弃。

莉莉亚望向鼓励自己的同学,她身后的一大张海报跃入眼帘。醒目的告示贴在教室门外的公布栏上,上头以愉悦的舞动文字写着有关下月十三日举行的校园舞会事宜。

春季舞会是首都和近郊高等学校的传统

行事之一,也是课程中的一环。除了培养社交舞的人才,也是让年轻人早点习惯社交礼仪。

四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可以参加。由于是校方举办的舞会,学生可以在父母亲的同意下大方盛装出席,和同学或男女朋友一同享受美味的餐点、音乐和舞蹈直到深夜,不用担心家长责骂。

只不过在海报的最下端有一行残忍的文字:

『参加者须于舞会十日前登记舞伴。不允许任何例外。』

每年的舞会通知海报下面,都会注记这么一行。

直到今日,栗发的莉莉亚仍然没有找到舞伴,而黑发的梅格却是早早就找到了。

距离登记期限还有一个月。

可是从本月十二日到下个月一日是春假,放假期间当然不用到校。登记期限是下个月的三日,也是新学期开始第二天。换句话说,如果不能在学期结束前找到舞伴,几乎就是底定无法参加舞会。

「唉」

两个女孩同时叹气。

叹完气,梅格和莉莉亚并肩坐在草地上。

望着灰色的天空,听着同学们拚命练舞的欢笑声,两人开始闲聊。

「我们家在春假期间要到喀思纳海岸去玩。莉莉亚呢?」

「思目前定为未定。」

来㈠斯;X伊尔的梅格刚洛克榭语发问,莉莉亚为了她改用贝佐语回答。

rP目前定为未定』今天新的贝佐语。」

梅格笑着说完之后,一面采看莉莉亚的神色,一面问道:

「那伊库司王国呢?不打算再去吗?」

莉莉亚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这次不去了。毕竟去那里又花时间又花钱,所以我们不曾在春假期间去过,况且新年那次也够了。」

「哦我觉得,要是那个特雷兹来我们学校念书就奸了。」

下定决心的梅格说得很认真,却努力把语气装得稀松平常。

「咦?特雷兹?也对,这样我就能硬拖他来参加舞会了。」

莉莉亚回答得干脆俐落,接着又说:

「算了,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个热爱伊库司王国的人,应该不打算离开吧。」

「是吗:直t可惜」

梅格若有所思的回答,莉莉亚一点也没听出她的心思。

「不要在意!」

「是?」

「梅格的缺点就是太过在意别人的心情,往往弄得自己也忧郁起来。初等学校的老师有没有在你的家庭联络簿上写过,要你多多享受自己的幸福?」

莉莉亚板起脸来教训梅格。

「有写过。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是,我发誓!」

一开始显得很惊讶的梅格,回答的语气却渐渐变得开朗。

「很好!春假啊妈妈的假期还没确定,等确定之后,我们应该会在洛克榭里找个地方玩吧。妈妈也不讨厌旅行,说不定还会假藉军务名义到处乱跑。以前也常常听她临时才说明天要去哪里的。」

「希望你们能顺利成行。要是出去玩,记得带纪念品给我。」

「遵命。你也是。」

就在两人握拳轻敲交换承诺之时,听见身后传来同学的呼唤:

「你们两个我们练完罗」

莉莉亚高声回了一句谢谢,依旧坐在草地上。

「妈妈也真是的」

听见她没来由的一句,梅格再度望向她。只见莉莉亚抬头仰望天空,喃喃说道:

「其实可以跟那个少校再婚啊」

「那个大使馆的人?」

「对。上次我们一起吃饭,他们聊得好开心。妈妈平常看起来就比实际年龄还年轻,可是一和少校聊天显得特别年轻。」

「莉莉亚你妈妈要是再婚,你想到爸爸的时候,感觉不会怪怪的吗?」

莉莉亚摇摇头:

「完全不会。我从小就是妈妈独力养大,没有爸爸早已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点也不觉得感伤。在初等学校时,老师也以为我没有爸爸会觉得寂寞,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回事,也不认为有什么分别。举个例子来说,梅格有两个弟弟,却没有哥哥或姊姊,要是有人因此问你寂不寂寞,你应该也会回答『不』吧?」

「原来如此我奸像有点懂,又不是很懂。」

「即便如此,我还不是一样长这么大了?我已经长大了,我觉得妈妈也该去追求她的幸福了。以现在的情形,我去住宿舍也无所谓。宿舍有宿舍的好处,室友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好像也满有意思的。」

看着莉莉亚的笑容,梅格只说了一声「是啊」,马上起身把手伸向莉莉亚。

「我们该走了。」

「好。」

拉着她的手,莉莉亚站直身子,趁势牵着梅格踏着舞步,跌跌撞撞晃进教室。

***

就在莉莉亚和梅格跳舞时,莉莉亚的母亲艾莉森威汀顿休尔兹在家里接到一通电话。

『喂?这里是休尔兹家。』

『午安,艾莉森小姐,我是特雷兹。好久不见。』

『唉呀,午安。』

『现在方便讲话吗?我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

『方便啊。下午天气不好,飞行计划全取消了,我也才刚到家。』

『幸好。这个,之前聊过莉莉亚春假时的旅行不好意思,如果你们来伊库司托法玩,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们。』

『唉呀。』

『对不起。「家」里有客人』

『思你说的「客人」是大人物吧?昨天我们单位在讨论飞行地点时,上头也通知「访客光临,首都近郊不准飞行」。』

『是,应该就是您所想的那样。』

『那就真的不行了我正准备订定春假计划。因为寒假遇到那件事,所以伊库司也在我的考虑之中。』

『都怪我太窝囊了、没用、对不起』

『就是啊。拿出气魄来呀,气魄!』

『是!所以我想跟您商量,不知您对路妥尼河口地区有没有兴趣?北海的虾子干贝、螃蟹都很好吃。』

『我没去过,不过满想去的。为什么会有这个提议?』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如果工作上有需要,我也许会从埃里特沙开车过去,刚好可以在那里停留。详情不能说太多,不过之后』

『思接下来的应该不能在这里说吧。我之后用基地的秘密线路打过去再聊。大约是明天的这个时间如何?虽然明天放假,我还是可以进基地。』

『好,我明天一整天都在。』

『思,那就等到时候再聊。』

『收到。这件事就明天再说。不过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请教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事?你先说吧。』

『是艾莉森小姐,您和「天国的」维尔先生相隔那么远,虽然也是事出有因,可是说真的您觉得呢?』

『思其实就整体来看,我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我也不觉得难过。』

『这样啊您不觉得寂寞孤单吗?』

『不会耶。我们在学生时代就把一辈子的亲热用完了。在这里虽然有点不放心,要我说吗?』

『不、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我认为那个人现在正在做他真正想做的事。选择这样的生活,也算是我身为妻子对他的支持,这就够了。』

他想做的事是指?』

『简单的说差不多是「帮助世界」吧。

『帮助世界吗』

『对。当年一个决定让世界有这么大的改变,他觉得自己要负点责任,至少得让今后局势往更

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他想做点贡献,好好发挥为了这个目的得到的力量。乙

『原来如此我也常常思考,自己能够为祖国伊库司托法做些什么。从今以后我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列为第一考量呢?

这个个问题我可没办法回答,就算问那个人也一样。正确答案可是因人而异的。』

呵说的也是。不好意思。』

『不过,我自己的看法当我做出重要决定时,要是身旁的人愿意笑着赞同,那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

『不要急,还有三年不是吗?』

『是的。谢谢您。』

『那我们明天再联络罗。讨论我们的「春假旅行」』

『收到。我会等您的电话对了,到时候您要跟我爸妈聊聊吗?』

『啊、拜托你了,麻烦跟他们说一下。再见罗。』

***

艾莉森在自家挂上电话时,距首都百余公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枪声大作,不绝于耳。

那里是个特殊的洼地。洛克榭全境几乎都是平原,少有山谷起伏,就在洛克榭惯有的麦田风光中,唯独那里凹了一个大洞。

正方形洼地边长约一公里,深约二十米,底部几乎一片平坦。洼地边缘堆起一整圈四十五度角的沙包,防止遇到大雨坍塌。而且在洼地与麦田之间也有三公尺高的土墙,密密围住洼地,不留空隙地将两边区隔开来。

这个怎么看都不自然的洼地,从前是个蓄水池。四百年前动用许多人力挖出来的池子,引

入附近河川的水源,专供农业使用。

但在八十多年前,新运河使得河川改道,池子乾枯之后只留下一个洼地。

后来的洛克榭政府便将这里当做军队的试射场。由于四周围有土墙,不怕子弹飞到外面,而且就算在下面试射新武器,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

洼地底部分成东西两半,西半部是露天射击场,东半部是战斗训练场有些地方是搭有遮篷的精密射击场,还有几问室内训练用的组合屋。

四个角落各有一座钢铁哨塔,塔下有小小的房舍。田边并排着几栋农业仓库,其实都是武器弹药库。

灰暗的天空下,露天射击场的南端有三个男人。

「装弹中!」

一个身穿西装、年约二十多岁的男子一面用贝佐语大喊,一面跪在潮湿的泥土上,丝毫不怕弄脏黑色西装裤。他快速更换手中枪械的弹匣。

枪声在他的左右响起。距离五公尺之外,两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正在朝着前方开枪其中一人身材魁武,另一人个头比较矮小,同样穿着好像上班族的西装。..,人部带着小玎塞。

震耳欲聋的枪响和微微硝烟从长约九十公分的来福枪管冒出。枪械下方有突出的弯曲长弹匣,还有奸像弄弯铁管制成的枪托,以及类似手枪的握把

这是一把利用开关来切换单发射击或连续发射的枪,为了与机关枪区别,称之为短机关枪。

射击中的两名男子正在单发射击,但是速度极快

发射出去的子弹击中四十公尺外的人型立板,铁板发出尖锐的声响和火花向后倒下。

在正中间的男子蹲下时,前方站着三十面以上的铁板,这时已经二倒下,数量急速减少。

二十几岁的男子俐落地装填弯曲弹匣,左手拉了一下枪栓上的装弹杆,大喊一声:

「装弹完毕!」

说完便以原姿势举枪向前瞄准,却看到前方已经没有立板,愣愣说道:

「咦?打完了吗?」

「打完了。」「打完了。」

左右两人同声回答,双手维持持枪姿态,枪身犹兀自散发白色薄烟。

「啐射击结束。」

补充了子弹却没法射击,男子只好悻悻然扣上保险,站起身来。

他们身后距离约二十公尺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距离洼地南端约有五十公尺。

木桌两旁备有长椅,桌上有大量弹药箱、备用弹匣,以及两挺枪托前折的同型短机关枪。此外还摆着几个水壶与一只迷你无线电。

桌子后面站着两个男人。

两人年约三十五、六岁,也是同样西装毕挺,甚至打了领带,与场地完全不搭调。其中一人蓄着小平头,目光锐利,流露出职业军人的气质;另一人则戴着眼镜,相较之下像个学者。

「结果看来不错,少校。」

看着手中的马表,目光锐利的男子向身旁的男子如此说道用的是贝佐语。

被唤作少校的眼镜男子以温和表情点了点头。

这个人就是斯贝伊尔皇家陆军的特拉伐斯少校,目前任职于驻洛克榭大使馆。他看着试射的三人背着卸下弹匣的枪械走回来,这才开口说道:

「看起来满不错的。全自动射击也很方便。」

「不愧是洛克榭,名不虚传啊。他们在枪炮方面确实比我国进步。」

「是啊。」

特拉伐斯少校低声应道。二人正好走过来,一面将长枪和弹匣放在桌上,一面依照顺序述说试射感想。

「这枪不错。」

「派得上用场,战斗力应该会提升不少。但是没有枪栓固定装置,得花点时间习惯。」

「我想让敦我射击的表哥也用用看,只要三把就好。能不能帮我包起来?」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最后说完,又随口问少校要不要一起试射,语气十分轻松。

「也好。」

特拉伐斯少校将桌上的无线电拿到嘴边,按下通话钮:

『接下来是全体试射。一百座练习靶随机升起。最远距离四百。看我左手挥下开始。完毕。』

他用洛克榭语说完,隔了三秒,一个男声回覆「收到」。少校又对无线电说:

『爱克丝。你听到了吧?两百以外的靶子交给你。完毕。』

一秒钟后,一个年轻的女声以贝佐语回覆:

『收到。这里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完毕。』

「好。准备。」

特拉伐斯少校简洁说完,五人立刻拿起装满子弹的弹匣,各自装进西装和长裤的口袋。

他们每人拿着五个沉甸甸的弹匣,最后才抓起短机关枪,并且展开原先折起的枪托。五人分散站成间隔五公尺的横排往前走,直到暗绿色的空弹壳散落一地的地方才停下。

「装弹。」

随着特拉伐斯少校的命令,男人们向着正前方动手装上弹匣。他们解开保险装置,推动装弹

杆,让第一发子弹进入枪身最后端的膛室,接下来只剩扣扳机了。

最年轻的人开口了:

「这次留一点给我打吧。」

「那你就别劈哩啪啦乱射。」

一旁的伙伴这么回应。

五名男子的眼前只有一大片平坦的潮湿泥土,直到一公里远的地方,中间什么也没有。

「差不多了。准备启动。」

东南方哨塔上有个拿着望远镜的士兵,站在防弹玻璃后观望特拉伐斯少校等人就位。士兵身穿绿色的洛克榭军战斗服,身后还有四个身穿同样服饰的男子。

两名阶级最低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两眼紧盯面前的机械:另外两名则是中年军官,同样拿着望远镜在观察洼地内的动态

一听到启动指示,两名年轻士兵立刻把手栘到面前成排的操纵杆上。

那是一个有如琴键的操作面板,上面有十排可由下往上扳的小操纵杆。一排有十个,每个士兵面前各有一百个,每个操纵杆旁都有小灯号。

当士兵将操纵杆往上推,射击场的靶板就会立刻竖起,灯号会变成绿色,依距离远近不同,绿灯三到五杪之后转为蓝色。常靶板被击倒时会亮起红灯:若是在亮起蓝灯之后击倒,红灯和蓝灯会同时发亮,表示射击者多快击倒敌兵。

要竖起哪一个靶板,也就是敌人会出现在哪个距离,全凭操作者的意思。操纵杆的纵行与距离相应,最近距离二十公尺,最远可达八百公尺。目前依照指示设定在四百公尺。

此外在斜上方还有个转盘,目前已经转到刻度一百,代表面板操纵杆容许一百次操作。

面对洛克榭军方最新的机械式打靶装置,望远镜里的特拉伐斯少校缓缓举起左手

在这时候,还有一个人也正从透镜后方远远注视特拉伐斯少校。

透镜中央有一条横线,中心点画着三个锯齿图案。

那是狙击枪的望远镜,三个锯齿图案分别表示不同射程的准星。左下有一排距离测定刻度,从透镜中望去,大约和一个人差不多高。

这把狙击枪位在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身后数十公尺。从南面斜坡稍微往上走,有人正拿着这把枪,从楼梯平台观望。

约双人床大小的平台上面铺了一块布,狙击手就伏卧在上面那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一头黑色短发,同样穿着西装。

曾经在伊库司王国的银白世界大展身手的细长狙击枪,稳稳架在前方的沙包。女子锐利的右眼盯着望远镜,黑色的左眼正视前方,一眨也不眨。

枪身旁摆着装满子弹的备用弹匣,和一个收音机大小的迷你无线电。一条电线从无线电延伸

出来,接到她的耳朵和喉咙。

准星瞄准特拉伐斯少校的背部正中央。她用右手食指解开保险,直接将指尖栘到扳机上。

「忘不了的。」

女子轻轻地喃喃自语。

十九年前

「爸爸要去执行重要的任务,你要做个乖宝宝喔。还记得爸爸说过什么吗?」

「忠于任务,直到最后一刻!」

「对。所以爱克丝,你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跟妈妈一起对爸爸说『你回来了』!」

「很好!我们家的小军人最棒了!」

「嘿嘿嘿。」

「好了,那我走啦。爱克丝,你明早起床时,爸爸已经在飞机上,要飞到东边去了。」

「路上小心。」

「好,我会的晚安了,爱克丝。」

「晚安,爸爸。从明天起,你也要跟我的照片说晚安哟!不要忘记哟!」

「真是高兴啊可是爸爸出任务时不能带着你的照片,不过爸爸会随时想起你可爱的小脸,晚上睡前跟你说晚安,奸不好?」

「葛拉兹安斯贾上尉,日前于作战中途因飞机意外而殉职,特此报告」

五年前

『他不是死于意外。』

『什么?你是谁?再不回答,我就挂电话了。』

『葛拉兹安斯贾,不是死于意外。』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你要知道,葛

拉兹安斯贾是被人杀害,为了隐瞒真相才对外宣称意外死亡。』

『为什么?』

『你自己去问吧。』

『问谁?』

『特拉伐斯。下个月起担任你的长宫的人。』

『』

『小心一点。还有,好好想想「忠于任务,直到最后一刻!」永远是对的吗?』

『』

「忘不了的。」

在爱克丝低喃之后,只见特拉伐斯少校的左手挥下,然后快动作握住短机关枪。

「开始!」

看着他的动作的人发号施令,两名士兵立刻用右手开始随意拨起操纵杆。

黑色人形钢板从土里升起。

五名散开站立的男子分别瞄准前方的标靶,毫不犹豫地开枪。

空气中只有尖锐的枪声,还有子弹打穿金属的声音。

特拉伐斯少校眼前有两块钢板同时立起,距离分别是四十公尺与八十公尺,他花了0.5秒开了两枪。

不理会两块钢板以些微的时间差倒下,他的视线已经栘到下一个标靶就在四百公尺之外,有个小如芝麻的黑点立起那是短机关枪无法瞄准的距离。

一个划破空气的声音马上划过他的头顶,击中远方的芝麻。

在特拉伐斯少校等人身后数十公尺处,一枚狙击枪弹壳高高跃起,还没有落地,伏卧在地的女子已经发射第二发,命中另一个目标。

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面前突然竖起一块靶板,距离只有二十公尺。男子立刻切换成自动射击,利用连发的反作用力从目标的左下开始往上射击,成群飞出的子弹立刻把目标打倒在地,甚至连标靶的木制支架都给打坏了。

「装弹!」

男子的枪里还剩一发子弹。他俐落取下弹匣,换上新的弹匣。左右两名同伴则自动将他面前列为自己的守备范围。一站起来的靶马上又被击倒。

看见中年男子迅速装填完毕,回到射击位置,一旁的青年口中念念有词:

「唉,真想让我表哥也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华尔滋的节奏击倒三个连续立起的靶板。

站在玻璃后方,洛克榭军官听着沉闷的枪声,观察灯号转红的情况。

「这些人厉害到让人讨厌,真是受不了。」

军官自言自语。面前两名士兵拚命拨起操作杆,却没有一个灯号转成蓝色。

「太厉害了,厉害到想请他们敦敦我们。」

枪声终于停了。

另一名军官转头朝控制台瞄了一眼。

操作盘清一色是红灯,无一例外。

「真是一群怪物。」

***

「多谢各位的关照。告辞了。」

跟那名称呼他们为怪物的洛克榭军官打完招呼,特拉伐斯少校走进一辆十二人座的小巴士个头矮小的中年男子随即启动引擎,驾车离开这个洼地。在阴暗的天色下,厢型车吐着黑烟行驶在田间小路上

少校和部下随意坐在发出喀啦声响的汽车座椅上,有人拿着水壶喝水,也有人嚼口香糖,或是愣愣看着窗外,都是一副无聊的么样。

「好,差不多该决定了。」

特拉伐斯少校以只有两排之后的爱克丝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着,同时起身抓住扶手,转身面向车尾。

「全体听着」

以不输给汽车噪音的音量说话。众人注视着他,驾驶也略微放慢速度。

「我打算趁现在来决定一下各位在这趟任务用的名字。」

特拉伐斯少校说完,坐在最后排的年轻男子应声说道:

「等好久罗。」

每当遇到重要作战,他们都要替自己取新的假名,并在作战过程全程使用假名。

「依旧由我决定,可以吗?」

听到特拉伐斯少校的问题,全体点头同意。

「那么」

少校清了清喉咙,指着坐在眼前的爱克丝:

「安。」

「收到。」

特拉伐斯少校接着指向最后排的青年,也就是在大使馆报告点心部队战果的人。

「伊兹玛。」

「收到!从今天起我就是伊兹玛,请各位多多指教!」

然后特拉伐斯少校指向自己身旁的短发男子。那个人眼神锐利,已经看表看了奸一会儿。

「『乌诺』。」

「收到。」

接着是年约四十多岁的结实男子。也是在救援「导师」行动中,打扮成钓客的散弹枪手。

「『艾德』。」

「收到,少校。」

最后才是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子。

「奥塞特。」

「收到大家多多指教。」

「老样子,叫我『领队』就好。完毕。」

特拉伐斯少校说完,只见伊兹玛举手:

「领队老师!我有问题这些名字是从哪来的?」

浅浅一笑的少校回答:

「是我以前在一本练字的绘本里看过的人物。这些都是母音开头的名字。」

「这样啊?伊兹玛址里面最年轻又最帅的人吗?」

特拉伐斯少校的表情变得很认真:

「不我记得那是个聒噪的老太婆。」

「真适合。」

奥塞特和艾德异口同声。

***

当巴士在洛克榭田间悠然行驶时

遥远西方的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某处正准备迎接黎明。只不过那里一片狂风大雨,微明的天光照不进来,阴暗的四周显得很不平静。

一栋静静的建筑物在风雨中的幽暗下矗立。

它是五排狭窄细长的楼房,中央由一栋较宽的建筑串连在一起,全部都以黑色石材砌成。所有的窗户都嵌有坚固的铁窗,而且屋顶四个角落都有监视塔,上头的探照灯随时在各处游栘,与一群手持来福枪或散弹枪的男子一同监视这里的一举一动。

建筑物四周围了一圈高约二十公尺的黑色围墙,墙外是一望无际的乾草原,只有零星的矮小草丛散布,除此之外就是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没有任何人工照明。

这是斯贝伊尔的重刑犯监狱,地点鲜有人知。在这个没有死刑的王国,罪犯的刑责越重,刑期就会变得越长。

刑期超过一百年的犯人,会被送到这里终身监禁。

「四十二号犯人,出来。」

门轴轧轧作响,某一间单人房的房门打开。

早在房门打开之前,铁窗之间已有四把散弹枪的枪管伸进去对着室内。狱警们进门之后,也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枪口对着两公尺前的床上人影,食指更是扣在扳机上。

绑在枪管上的小型强力手电筒,明晃晃照亮那张由石块砌成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裹在深褐色的毛毯里。

久未修剪的长发披散在侧脸上,屋里只听得见他平缓的呼吸声。尽管强光照在他身上,那个人仍然睡得极沉。

刺眼的强光照了十数秒后,终于有了反应。

「思?」

他微微睁开眼睛,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却令狱警们紧张得浑身一颤,铁窗之间的枪管也发小碰撞声响。

「四十二号犯人,起来。」

开门的狱警又重覆了一次。他手里握的不是警棍,而是一把五十多公分长的短剑,而且还维持在随时准备刺出的动作。

四十二号犯人慢慢支起身子,仍然用手遮着脸,像是畏光的样子。

;闹问有什么事?还不到早饭的时间吧?」

他边说边坐起身来,口气显得十分客气,声调也很成熟。身上那件蓝白条纹的囚服右胸前有个数字四十二号。

「要栘送了。戴上它。」

狱警扔出一副手铐,在石地板敲出清脆的金属声。牢靠的手铐后面还拖着一条铁链,另一端是一副脚镣。

「我没听说过栘送的事。算了,我想你们也不会通知我。」

四十二号犯人一点也不抵抗,在手电筒照射下,依言将脚镶拉开到可以行走的距离扣在两只脚上,接着为左手加上手铐,动作颇为熟练。

举着短剑的狱警继续保持准备攻击的动作,一步步走向坐在床上的四十二号犯人。严肃的面孔因为紧张而浮出汗水。

接着将另一只手铐扣住犯人的右手,再将他的双手挪到前方,把铁链绕到腰后,用一把锁锁住。这时候狱警才将短剑收进鞘里,铁窗格间的散弹枪也收了回去。

由狱警在身后押着的四十二号犯人步出牢房,在散弹枪的包围下走进昏暗长廊。

「又要做精神监定啊?请你们节制一点吧。」

「不要说话。」

「也罢,就当作是打发时间。」

「我叫你别说话。」

「唉呀呀。」

四十二号犯人发出拖动脚镰锁链的声音,穿过奸几道闸门,来到一处室内停车场,接着被人推进一辆小型囚车里。

囚车的四方形车厢中央有一张固定的椅子。坐下之后,有人将他的脚镰锁在椅子上。

狱警退下,换警察接手。他们走进车内

,面对犯人在四个角落坐下。

在风雨交加之中,囚车在两辆警车的护卫下驶出黑墙。

「我们要去哪里?」

四十二号犯人向身旁的警官问道,但没人回答。

「我还蛮困的。」

「那就睡吧。」

有人回答了。这句话似乎是他们的暗号,警官们从脚边的袋里取出某样东西戴在自己脸上。

「嗯?」

四十二号犯人偏偏头,看到警官们戴起军用防毒面罩橡胶面具上有两片大玻璃,嘴巴的位置则装有防毒吸收罐。

众人戴好之后,其中一人拿出大喷雾罐,二话不说就对着四十二号犯人喷去

「噢这是我知道这股味道是」

四十二号犯人连这句话也说不完,就闭上眼睛低下头。

几个小时后。

「嗯啊」

「你醒了吗?四十二号犯人。」

「醒了我做了个恶梦,梦见我突然被栘送,还有人用很臭的催眠瓦斯喷我。」

「那是我的指示。」

「思?啊!原来我还在作梦。」

「不对。你给我清醒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在那之前手铐和脚镰弄得我有点痛,能不能解下来?」

「先把话说完再说。看向这里。」

「好好好啊唉呀?真是吓我一跳,我认识你喔。虽然没见过面,不过我认得。」

「是吗?我对你也是了若指掌,四十二号犯人。」

「我想也是有何贵干啊?像你这样的大人物特地大费周章叫警察把我带出来,该不会是为了找我共进早餐吧?」

;田然不是。坦白说,我还满讨厌跟你这种臭虫说话」

「说话还真过分。请你放心,就算不戴手铐脚镰,我也不会杀你的。老人只要放着不管,过没多久就会死了。」

「有个工作要给你。」

「我拒绝,没兴趣。请马上让我回到舒服的监牢里吧。我这会儿应该是在牢房里悠闲地吃早餐才对,而且我很喜欢在那里和自己爱过的人的回忆一起生活。我可不接什么工作。懂了吗?我才不工作。这一辈子,说什么也不工作了。懂了吗?」

「是个杀人的工作。」

「我就听你说一下吧。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

「我知道,所以才找你,我要你去杀某个身份高贵的人!」

「这可不得了」

「这那个人的照片」

「真美啊我最受不了这种」

「不要流口水了。目标在洛克榭。你要以旅客的身分潜入,之后就随你高兴。只要这个人能够在洛克榭境内死亡,用什么手段我都不管。需要的预算也由我支出。事成之后,只要不被洛克榭警察抓到,你可以在河对岸自由生活,爱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只要别渡过路妥尼河、不再回到美丽的祖国,爱干什么都可以。」

「洛克榭?这倒是令我吃惊。话说回来,释放我、又让我越过国境,这等天大的事」

「我办得到。」

「也对,这倒没错。像你这样的人,的确可以办到很多事比方说把我带到这里来。你这个人真是不得了的坏人啊。我在跟一个坏人讲话,应该快点报警才对」

「四十二号犯人,这世上多的是想要杀死你的人。我的身分固然不该这么说,不过祖国没有死刑,有时还真让我懊恼。不过,此刻例外。」

「这么任性啊。」

「对那么,你要接下这个工作,还是要死在这里?」

「真是无聊的问题。」

「思,说的也是。」

「那么,早餐呢?我的茶要加覆盆子果酱,还要整颗的马钤薯。」

「少得意忘形。」

在护卫的包围下,人称「四十二号犯人」的男子离开豪华的房间。

厚重的大门关上,房里只剩下老人和一名管家。外头依然风大雨大。

对着年纪比自己小的管家,老人吩咐一声:

「电话。」

洛克榭首都斯贝伊尔大使馆深夜

只有一张床的狭小休息室里,特拉伐斯少校穿着制服衬衫正在小睡之时,被爱克丝打来的馆内分机吵醒。

『抱歉打扰您休息刚才接到「埃卡西亚校长」的联络,「大小姐」即将照预定计划行动。

消息已于今日公布,晨间新闻就会播报。乙

『我知道了。接下来有得忙了。』

『是的。个过我籼人伙儿都对这个任务感到无比光荣。』

『我也是。我们得好好干才行,我马上过去。乙

特拉伐斯少校走下床,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褐色军帽和外套。

***

翌晨。第三月的五日。这一天是个假日。阴天。

洛克榭国内有个头条新闻,不只全境皆知,在首都更是大肆报导。内容如下:

本月十五日至十九日,斯贝伊尔的玛蒂达公主将正式访问洛克榭首都。

从十二年前在北海娜塔丽亚岛进行第一次东西高峰会谈以来,这是该国国王或皇室成员首度访问我国首都。

玛蒂达公主将搭乘专机横越大陆,由洛克榭空军战斗机部队护送前往洛克榭首都,并沿途参观途中风光。翌日预定与总统会晤,总统将于官邸设宴款待。

之后,玛蒂达公主将参观首都的现代化建设与历史建筑,并前往洛克榭美术馆,赴首都大剧场欣赏艺术表演。其余详细行程并未公开。公主访问期间,首都全区戒严,预计铁路与一般道路交通都会受限,民众应多加注意。一一

玛蒂达公主将于十九日中午离开首都,随即搭乘特别列车前往瓦茨港,参加两国于北海举行的联合救难训练。斯贝伊尔海军的大型战舰「伊尔戴斯塔」以及护卫舰队将提前两日抵达瓦茨港,预定于训练结束后护送公主返回该国首都斯福列史拓斯。

一间平凡公寓的门牌上写着「休尔兹」,门里是一间普通的饭厅。

这家人的母亲从事看天吃饭,假日也得上班的测试飞行员工作,一早就出门了,只留下独生女一个人吃早饭。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窗外看得见些许蓝天。风从西边吹来,不怎么强。

饭厅正中央的餐桌上摆着用电子三明治机烤过的火腿起司三明治,还有一杯加了牛奶的茶。

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新闻播报,莉莉亚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喔原来是那个找不到老公的公主要来洛克榭啊。」

说着不带好意的话,将手伸向第二个三明治。

一问高级公寓的门牌写着「许特劳斯基」,门里是豪华宽敞的饭厅。

这家人的长女和次子正在家中的黑白电视机前兴奋不已。

放下头发的梅格,激动地趴在放置在光亮气派的电视柜的黑白电视上面大叫:

「我真不敢相信!玛蒂达殿卜竞然要来洛克榭!天啊,竟然有这种事!偏偏我们那个时候不在首都!为什么!为什么!」

身旁还在上初等学校,小她十岁的弟弟也不遑多让:

「好棒啊!是战舰『伊尔戴斯塔』耶!全长二百七十公尺!最大航速三十三节!还有九门四十公分主炮!这可是皇家海军最新最强的高速战舰,而且也是北海舰队的旗舰!竟然要来洛克榭!太棒了!我奸想看!我们去看啦!」

在两人身后,一名黑发高盘、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端坐在沙发上,神情显得有些厌烦:

「你们两个真的是皇室迷跟军事迷啊可是我们那个时候还在东海岸旅行喔。听说那里的奶油煎比目鱼很好吃哟。」

「取消!」「延期!」

两姊弟同时回头大叫。做母亲的不慌不忙,迳自拿起桌上的茶暍了一口:

「不行,我们还要去吃炸鳍鱼而且你们两个之前也很期待的。」

「可是妈妈!玛蒂达公主殿下难得来到洛克榭啊!说不定这是在她结婚前唯二次亲眼拜见尊容的机会!怎么能够在这时候一家人出去旅行呢!」

「对啊妈妈!公主就算了,战舰『伊尔戴斯塔』更是难得来到洛克榭啊!」

两个人立刻反驳母亲。姊姊接着对弟弟说:

「你在说什么?战舰谁理它啊!」

「什么叫谁理它啊!」

虽然弟弟大表不满,可是姊姊打从心里尖叫:

「你等你长大加入海军,爱坐战舰就可以坐战舰!而且你又会说洛克榭语,军方一定会特别优待你!哪像我啊,怎么样也不可能进入王宫跟公主打好关系!」

「也对」

「我更不可能成为公主的精神支柱,也不能守护她美丽的笑容!」

「」

弟弟慢慢离开姊姊身旁。看着姊姊双手合握在胸前,彷佛灵魂出窍的模样,赶紧退到妈妈坐着的沙发旁边。

梅格猛然转向西方,甩着长发说道:

「啊,玛蒂达公主殿下!但愿您在洛克榭停留的时候顺心如意,度过美好的每一天!梅格蜜卡愿在东方之地诚心祈求公主殿下的幸福!」

眼见女儿莫名奇妙开始祈祷,做母亲的有些吃惊:

「你在学校该不会这样吧?」

伊库可王国。

覆着白雪的山谷中,某户人家的客厅里。

「发布消息了。」

「是啊,但只有『官方计划』。」

「休假中的女王二非欧娜和夫婿班奈迪都坐在地板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火炉他们说的是贝佐语。

两人穿着碎布缝成的睡衣,大胡子班奈迪还顶着极不相衬的可爱睡帽。火炉上架着一个茶壶,里面装着他们的早茶。

壁架上的破旧收音机正在播报玛蒂达公主访问洛克榭的消息,只是喇叭的音质极差。旁边的另一个柜子上摆着紧急时使用的最新型无线电,可是开关没有打开。

听见新闻改播别的消息,班奈迪伸手关掉收音机。

「对了,特雷兹呢?这几天都没看见他。还是他早就不见了?」

对儿子行踪漠不关心的班奈迪如此问道。

「他在首都的公寓里。他说想要到警察局里多学学射击和格斗技,多多锻练自己,下次再遇到坏人就不会再退缩了。」

菲欧娜双手放在炉边取暖,一面回答。

「这么认真啊。」

班奈迪喃喃说道,慢慢移动身体坐到菲欧娜身旁,跟着她一起暖手。菲欧娜把头轻轻靠在丈夫的肩上,两人依偎在一起。

微暗的屋中映出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水还没有煮开,无声的时间静静从两人身边流过。

班奈迪改用洛克榭语,悠然对靠在身旁的妻子说道:

「对了,菲。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奸像又买了新相机吧?」

倚在肩上的脸突然僵住。菲欧娜睁大眼睛,两秒之后眨了三下,慢慢坐直身体。

「这个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埃里特沙的百货公司发了一封电报,说『感谢您的惠顾。商品即刻送达。』收件人不是『女王法兰契斯卡陛下』,也不是『伊库司托法皇室』,而是『菲欧娜小姐』。瓦廉的孙子昨天深夜赶着送电报过来,跑得气喘吁吁。」

「唉,真是多事」

菲欧娜仰天长叹,班奈迪只瞥了她一眼:

二非?」

「啊,没事。哎他真是个认真的好孩子。」

「从实招来,这是第几台了?」

「呃等等!我一定要告诉你这次买的机种有多好。」

「不用告诉我了。真是的」

听见班奈迪有点受不了,菲欧娜立刻坐正面向他,直视他的脸,清晰坚定地说道:

「还有!这是买给特雷兹的。对!」

「哦」

「特雷兹要去旅行,总是需要一台相机吧?所以我才买的。三十五mm的小型相机,最适合旅行携带了!」

「原来如此那么等到那台相机送到,我们就马上把它交给特雷兹,你说好吗?」

「咦?咦!」

「等他旅行回来也不用还吧?」

「咦?好」

「奸吧,那就好。我们这阵子也没买过什么给特雷兹。年初的生日也因为事情太忙,一不小心就过了。那台相机正适合作为十七岁男孩的生日礼物。」

「对、对啊。就是说啊,真合适不过我跟特雷兹借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瞪了一眼。大胡子接着眯细双眼。

「」

菲欧娜心中一惊,脸往后退开几公分。

「好吧不过做父母的可不能跟孩子抢玩具。」

「我知道了。是。」

菲欧娜心虚地点点头,班奈迪藏在胡须下面的嘴巴才露出笑容。

「好了,这件事说完之后还有另外一件。不过这个我常讲。」

「是。」

「我爱你,菲。」

菲欧娜静静闭上眼睛,两人深情相吻。面前的小火炉上,茶壶发出高亢的响声。

就在菲欧娜和班奈迪相亲相爱的时候

「我啊苴(实是、王子」

特雷兹含糊不清地用贝佐语说梦话。

这里是他在首都租的一间公寓。其实只是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房间。

床、书桌和衣柜已经把房间挤得满满的,放不下别的家俱。这里的卫浴设备是公用的,所以也不是套房。

裹在绿色的毛毯里,特雷兹像只猫一样缩成一团。

他扭动身体,宪寒宁串转身翻到另一侧,继续说梦话。

这次是用洛克榭语。

「找可没说谎,真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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