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姬神社的巫女神乐,说不定会中止耶。」
春日美薰叹着气对他说出这句话,是放学後的社团活动时的事。
当时广人正在苦恼。
在学校的烹饪教室里,广人趴在打开的笔记本上,很不寻常地苦恼着。
如果要问为什么是在烹饪教室,那是因为他所参加的生活科学社的据点就在这里。
那么,生活科学社又是什么社团呢?答案就是把生活当成科学的社团。
这么说可能太直接了点,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把生活环境当成研究对象的社团。
调查公共设施的便利性、以食品营养学为基础设计菜单、当成兼做环境调查而去幼稚园当义工等等,他们「也」认真地去了做一些有意义的活动。
可是基於某个理由,他们比较常进行的是稍微带着点暴定意味的活动。
广人之所以会感到苦恼,当然是被那名自称「猫神」的谜样少女害的。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思考着她的事,却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猫神?氏神?是猫又是少女,然後还全裸端坐?
啊啊,烦死了,我完全搞不懂啊!
「喂,笨蛋广人,你不要灵魂出窍啦!」
「呃啊!」
突然间被人啪地一声用笔记本敲了头之後,广人抬起了头。
头上绑着红色缎带,个性看起来超强势的美少女,蹙起了眉头瞪视着他。
她是春日美薰。
和广人有长久的交情,从小学就认识了。
美薰的父亲是市议会议员,又是建设公司老板,是非常富有的大地主,人称『春日大财主』。她母亲的祖先以前是有里问城的城主。换句话说,美薰是道地的千金小姐兼公主殿下。
受到了出身的影响,她的性格相当好胜。相对地,广人的个性则是懒懒散散,个性相当温和,所以从以前一直就被她修理得很凄惨。
因此,尽管认识了很久,广人对美薰还是有点怕怕的。
加上春日家又是广人所住的公寓的房东,这让广人更难在她面前抬起头了。
「钦,你有仔细在听我说话吗?」
「有、有啊,我在听啊,你说了巫女神乐要中止了之类的话。」
「你果然没在听!我说的是说、不、定会中止!在班上你也是从早上就一直在发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被美薰劈哩啪啦地训了一大堆之後,广人变得更畏畏缩缩了。
广人心想,这要怎么解释啊!他回想起了今天早上出门前的交谈——
「说得简单一点的话,就是祀奉我的神社要被废了……似乎是这样吧。」
——脸颊上沾着饭粒的谜样少女这么说。
这是在她冲击性出场後大约过了一小时之後的事。
广人和自称『氏神』的谜样少女隔着暖炉桌面对面坐着。
原本裸体的少女,罩上了广人的运动上衣,晃动着猫耳朵,全神贯注地扒着碗里撒满柴鱼片的饭。
她的食量实在非常惊人。
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碗里的米饭如洒水般飞溅而出,不论是她的头发、脸颊、或者是身上的运动服,全都沾满了饭粒。
少女那种狂野的吃法,和她清柔的声音和美丽的容貌完全不搭,让广人不禁为之却步。
摩沙子吃完自己的食物之後,悠闲地待在少女的膝上。
从她们亲昵的模样看起来,至少可以得知对方似乎不是危险人物。
「失去了作为居所的祭祀场所之後,我便失去了神力、迷失了自我,幸亏鲣屋家给了我信心,似乎是藉由那股力量,我才能在这附近现形。」
「信心……我做了什么吗?」
「就是那个,那个。」
少女把头从碗里抬了起来,手指着墙壁的方向。那是广人的奶奶以前一直在祭拜的神坛。
意思是说,她是奶奶信奉的神明?
「唉,虽然是很难以接受啦……所以,请问,你叫做猫神大人?」
广人态度慎重,以很有礼貌的口吻发问。
即使对方不是人类,广人也无法用朋友的口吻和初次见面的女生说话。话说回来,她的吃相未免也太恐怖了。
「你说『好像是』、『似乎』,表示你对情况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在迷失自我的那段期间失去记忆了吧。再来一碗!」
自称猫神大人的少女递出了空碗。
「第十碗了。」
话虽如此,心胸宽广的广人还是接过了碗,添上了满满的白饭。
吃得一乾二净。
那个人家送给他的电锅一次可以煮八杯米,对一个人生活的广人来说份量太多,可是现在,里面的米饭已经被吃得一乾二净了。
广人脸色发青地握着饭匙,望着空荡荡的电锅。
说不定……
说不定,在眼前的少女并不是神。
或许拨开她後面的头发,就会发现上面有一张巨嘴,她其实是个妖怪?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服务生啊!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
「不必客气,尽管提出来。」
广人弯腰把碗递了出去。猫神大人很神气地接了过去。
「你失去了记忆,而且也没有神力吧。」
「思。」
「既然如此,现在你是神的证据或者能力是……?」
「变成猫。」
「是妖怪的化身吗?」
「饭可以无止境地一直吃下去。」
「那只是单纯的大胃王而已。」
「这种不合逻辑的部分,不是很像神吗?」
「无法沟通的这一点倒是不像人类啦。」
「你真是个顽固的氏子耶!」
「突然地出现压坐在别人身上,然後再对那个人说我就是神明,你说我听到这种话会相信吗!」
两人神情激动地隔暖炉桌互瞪。
「对了,我想起来啦!」
猫神大人猛然站了起来。
「我擅长跳舞。要跳多久都不成问题,就让我露一手给你看吧。」
猫神大人单手让碗华丽地转了一圈。咻,她的尾巴也甩了一圈。
这么说来,广人想起静冈有一个猫舞的民间故事。
这下子与其说她是神,倒不如说更像妖怪。
「所以说,那有什么样的功能?」
「看了会觉得很可爱。」
别以为……可爱……总是可以永远和正义扯在一起哦22
广人不禁萌生出黑暗的念头。
「啊啊,怎么说都说不通……思?哇啊!」
广人无意识地望向墙上的时钟之後,不禁跳了起来。
「学校!我得去学校才行!」
「你尽管去吧,我会留着看家的。」
「咦,可是这里是我家……」
「氏子的家就是我家,氏子的饭就是我的饭!」
胖虎出现了!
「可、可是,要我把摩沙子和你一人一猫,单独留在这里也太——」
广人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梗在喉咙。再怎么说,把她从家里赶出去也太可怜了。
况且,要是把如此诡异的少女丢到外面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骚动。
在广人的脑中,情境模拟器快速地开始运作。
情况一:把她赶到外面→她在公寓外面大喊着「我的氏子,你为什么把我赶出去!」→被当成可疑人物报警→对警察说「我乃鲣屋家的氏神」→联络广人→反而又回来了。
情况二:把她带回梅园→发现猫耳少女,成为大新闻→她在电视上说出「我乃鲣屋家——」以下省略。
情况三以降:事情发展完全相同,以下省略……无限回圈。
广人陷入绝望。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不论自己选择哪一种方式,最後都会导致糟糕的结果。
「……我去上学了……」
广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广人心想,还是让她乖乖待在家里比较保险。
「思,早点回来哦。」「喵唔——」
於是,就在猫神大人与摩沙子的目送之下,广人走出了家门——
广人回想完後,变得更无力了。
在家里真的有神明下凡!特技是变成猫、有个像是无底洞的胃,而且还会跳猫舞!
……真是蠢毙了。
「不、思,什么事都没有。」
广人以怎么看都不像没
事的铁青脸色回答。
「也对啦,对笨蛋广人来说,发呆算是稀松平常的事嘛。」
美薰凝视着他。
「你从以前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嘛,老是忽然愣愣地看着诡异的方向,然後说些奇怪的话。现在你都已经读高中了,差不多也该振作一下了吧!」
她说的话既不留情,也不客气。
话虽如此,但以前发生过的实例不胜枚举,使广人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的确是呢!
譬如在远足时说「那座吊桥的幽灵很恐怖,所以不要过去」之类的话。
在扫除校园时说「这里以前有很多坟墓」之类的话。
去毕业旅行时说「这个旅馆的每个房问都有哀嚎声耶」之类的话。
这些话总是把老师和同学吓得半死。
与其说他是个讨人厌的小孩,倒不如说他只是单纯的白目。
因此也害得奶奶被学校找去谈了好几次。真是对不起啊,奶奶。
「可、可是,舂日,为什么会提到要中止活动啊?」
「据说是因为梅园里的梅花都没开的关系。巫女神乐最着名的就是梅花了。」
广人的脑海里浮现出梅园连个花苞都没有的情景。
「我才不要活动中止呢,神乐的舞蹈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练习耶。」
「对哦,今年的神乐,巫女角色是春日主演的……」
广人出神地思忖着:
被耀姬神社奉为祭神的耀姬,是镰仓时代武士家的女儿。
人们说这个少女温柔宽大、容貌美丽,但深深爱着战死的未婚夫的她最後投水自杀了。据说她死後的魂魄变成龙神,从湖里升上天空。
为了抚慰耀姬的灵魂以及宣告春天的来临,每年在梅花绽放的二月,都会举办巫女神乐活动。
被选任为巫女角色的少女,会在设置在梅园里的舞台上跳舞。
话说回来,奶奶似乎也曾经是神乐舞者。
不过,她舞踊的是用於降伏危险妖怪、镇压天地异变的唤神神乐。
那个自称猫神大人的少女——
如果是曾经担任神乐舞者的奶奶所信奉的氏神,那么她说自己擅长跳舞或许也是很合理的……
「你看,你又在发呆了!」
美薰的斥责声传了过来。
「对了,明年的社团活动企划呢?负责人可是广人你耶。你还记得吧?」
「思——记得是记得,可是我一直想不出来。」
「活动企划还是一片白纸,这种事要是让社长知道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气氛变得凝重。
广人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嗨,打扰了——」
两人听见高亢的声音之後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穿着水手服搭开襟羊毛衫的少女,手上拿着鞋子跨越过窗框。
那个精神饱满的可爱少女,留着一头鲍伯头短发。
「早宫,你怎么又从窗户爬进来了!」
美薰训斥了从窗户侵入的少女。
侵入者是早宫耀奈。
耀奈是有里间第一中学的国三学生,也是耀姬神社的神社少女。
她是生活科学社社长的表妹,过完年之後便开始在这所学校里出没。
虽然耀奈是个精神饱满的可爱女孩,不过她和广人的交情,除了彼此认得对方的脸之外没有任何交集。
照理说是没有——可是……
「早宫,就算你已经通过推荐入学了,你也还不是这所高中的学生吧。取得许可之後再从正门进来啦。」
美薰很严厉地责备起她,但耀奈却以轻浮的态度敷衍着说:
「可是,特地绕到正门很麻烦嘛。」
「你老是这样!还有,社长不在这里哦。她去参加学生会的社长会议了。」
「啊,我今天的目标不是她啦。」
说完,耀奈「唰!」地逼近广人。
她突然抓住广人的制服衣襟,把脸埋了进去。
「等等,那、那个,你做、做、做什么?」
「我吸,我嗅……我闻我闻……果然没错!果然是这个气息!」
耀奈的鼻子在广人的胸前磨蹭,拚命闻起味道。
广人显得非常狼狈,但衣襟被对方串牢抓住,让他动弹不得。
「你在干嘛,快点放开!」
美薰穿到中间去,硬是把两人分开。
「你在想什么,干嘛黏广人黏成那样!」
美薰以可怕的声音质问,但耀奈却依然凝视着广人默然不语。
「思,怪,果然很怪,怪过头了!」
怪的人是你!
广人非常想这么对她说。
耀奈一脸为难的表情,向後退了一步。
她一边盯着广人,一边沙沙沙沙沙沙沙地向後退,没多久便像倒带一样,从窗户退了出去。
广人和美薰两人愣愣地望着敞开着的窗户,寒冬的冷风飕飕地吹了进来。
「那个人……在干嘛啊……」
「那个人……到底是在干嘛呢那个人……」
傻眼的两人自言自语起来。
广人的视线无意识地看着下方。
他看到了依然摊开的全白笔记本。
「……今天果然还是想不出任何点子。」
虽然对美薰很抱歉,但他还是决定回家。社团企划案明天再说。
『猫神大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心里感到局促不安。
☆★☆
此时,在广人的房间里。
那个自称为「猫神」的少女——
「暖炉桌~~真是~~天堂~~」
正在融入当中。
她已经完全融入了。
她和摩沙子一起钻进暖炉桌里并排躺在一起、只露出脑袋瓜子,尽情享受着暖和舒服的暖炉桌生活。
那对外露的猫耳愉悦地晃动着。
「真棒,冬天的暖炉桌真的是太棒了……呼,超幸福……」
身为猫神大人的少女,以感动的眼神环顾广人的房间。
这个房间愈看愈穷酸,称得上家具的也只有暖炉桌和衣柜。
榻榻米磨损严重,还被阳光晒得黑黑的;壁橱的拉门上有黄斑,而且已经起毛了。
不论是墙壁、柱子或者天花板,全都微微泛黑,真不愧是屋龄三十年的旧公寓。
或许是广人的性格关系,房里整理得乾净整齐,是唯一让人觉得还有救的地方。
祖先神龛和神坛上一尘不染,供奉着乾净的水与米饭。
「真是个好孩子呢,我的氏子……」
呜唔,猫神大人吸了吸鼻子。
「好,我决定了!我一定要以我的力量,让大家看到鲣屋家兴盛起来!」
听到猫神大人高声宣言之後,摩沙子像是同意似的喵唔喵唔地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
叩叩!一阵声音微微作响,似乎有人正在敲打窗户。
猫神大人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不过她立刻就觉得很麻烦,於是把脸趴了下去。
可是声音却从叩叩变成咚咚作响,然後音量愈来愈大。
匡啦!匡啦!匡当匡当卡啦卡啦咚咚咚!
「喂——!给我打开,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窗户受到剧烈的摇晃,甚至连叫声都传了进来。
「干什么啊,要吵也该有个限度吧。」
猫神大人老大不愿意地爬出了暖炉桌。
由於她身材娇小,所以广人借她的运动服上衣,不但袖子过长,尺寸也嫌太大。
分叉的尾巴前端,从衣摆底下钻了出来,不停地摇晃着。
猫神大人走近对着前院南边的窗户之後,挥了挥长长的衣袖,把手伸了出去。
「你是何人?如果是客人的话,从玄关进来就好了!」
猫神大人把窗户完全打开,站在那里的女孩却说:
「我才要叫你别假装不在家呢!」
穿着水手服、留着鲍伯头短发,精神饱满的可爱国中女生——早宫耀奈。
「总算让我找到了!我从昨天就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在我家的地盘上出现,害我四处找来找去、闻来闻去的。唉,像你这种不是人类的家伙,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进入我的势力范围,还赖着不走,这样对我来说很伤脑筋耶。还有,你那对耳朵和尾巴是什么?你是猫吗?是妖猫吗?快说快说快说!」
猫神大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不停挥动食指、说得滔滔不绝的耀奈
。
「你是谁?」
「我是耀姬。我是这个地方的土地神,也就是耀姬神社的祭神。因为某些因素,所以才会以人类的模样出现。」
她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猫神大人惊讶地仔细端详着对方。
水手服上有橘色蝴蝶结,上面搭着开襟羊毛衫和围巾,下面则是短得可以的迷你裙,笔直的双腿上穿着黑色中筒袜,鲍伯头短发的颜色略呈咖啡色。
「你说你是土地神……?哦,还真是个——」
猫神大人很傻眼地说:
「打扮俗气的神呢。」
「我可不想被穿着运动服的非人类批评!」
名叫耀奈的耀姬,啪的一声抓住窗框,把身子采了进来。
「总之外头很冷,所以先让我进去再告诉我详细情形吧。」
「等一下,谁说你可以擅自进来……」
就在猫神大人打算制止她的时候——
咻——砰!
壁橱拉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之後开启了。
吓!猫神大人和耀姬都愣住了。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有人从壁橱里面躬着身体出现了。
是个男人。
身穿着深色和服,留着一头武士发髻发型,相貌冷酷的年轻男人。
和服男子以膝行的方式出来之後,俐落地转过身子,维持跪坐的姿势,很仔细地关上了拉门。
然後他转身面对着两人,把手撑在地上行了一礼。
真是行云流水般的优美仪态啊。那是几乎会让人看入迷的标准礼仪,太完美了。
——前提是如果那人不是从壁橱里出来的话!
「你你、你是谁!」「你、你是谁啊!」
猫神大人和耀姬同时出声发问。
「打扰了。我的名字是守宫,是负责侍奉广人少爷亡故的奶奶——凛夫人的大壁虎妖,也是鲣屋家的守屋者。」
和服男子以沉静的声音答道。
「非常抱歉,没有主人的邀请,恕不能让您进入屋内。」
「……什么啊。」
耀姬可爱的脸庞瞬间紧绷起来。
「你胆子不小嘛。明明是个小妖怪,却胆敢顶撞神啊?」
「正如您所言。」
守宫毫不动摇,回答似是有礼,实则轻蔑。
两人表情险恶地互瞪,空气中充满着不安的氛围,危险的态势一触即发。
猫神大人抱着摩沙子,微微地偏着头。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缩起身子钻入暖炉桌里。
「等等!在这种局面下,即使你是猫,也不该悠闲地钻进暖炉桌里吧!」
「那、那个……不好意思……」
有一道声音从发出怒吼的耀姬背後传来。
「呃,请问,你到我家有什么事……吗?」
带着畏惧的表情,停好了脚踏车的广人,正伫立在那里。
☆★☆
在六叠大的狭小房间里,一群人面对面地端坐着。
又叫做耀奈的耀姬以及守宫的自我介绍才刚结束。
广人把身体缩在暖炉桌里苦恼着。
光是个猫神大人就已经很麻烦了,结果社长的表妹,居然是土地神兼神社祭神,而和服男子则是奶奶的大壁虎使魔;这已经远远超出「难以理解」的程度了,要他接受现实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我是在梅园里被广人捡回来,才会在这里现形的。」
猫神大人的说明,传人了脑袋一片混乱的广人耳里。
之所以说传人,是因为广人看不见她的脸。至於为什么看不见嘛……
「那、那个,唉、唉唉,猫神大人……」
广人开口了说道:
「……我看不见前面。」
不知为何,猫神大人抱着摩沙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膝盖上。
「思,我觉得很舒服。」
「我觉得很不舒服!」
猫神大人没穿裤子,而且也没穿内裤。换句话说,广人直接碰触到了她那长着尾巴的臀部。她一动就让人觉得很痒,而且还会触碰到广人的危险部位,害得他紧张万分!
「请用。」
此时,守宫递出了热茶。
这个可疑的男人居然理所当然地泡起茶来招呼众人了。
「真的~~?你真的~~是氏神吗?」
耀姬以不信任的语气说。
「我觉得有强大的灵气出现很可疑,所以带着泄漏真实身分的觉悟找了过来,结果只看到一只穿着运动服的妖猫嘛。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具有可以称之为神的高等灵格耶。」
穿着水手服的女神大人也具有高等灵格吗?广人心里头冒出这个疑问。
「算了,先不继续追究下去,总之真是太好了。你有了氏子,如果你真的是氏神,要是没被好好祭拜,荒魂说不定会暴走而引起灾害。」
「荒、荒荒、荒、荒魂?那是什么?」
「日本的神明都具有和魂及荒魂这两种性格。」
听见广人的询问,耀姬滔滔不绝地开始说明:
「也就是善良的性格和邪恶的性格——如果用西方的话来解释,就是天使与恶魔的性格—吧。因为性格截然不同,所以也有被当成不同的神明来祭祀的情况。只要遵循礼法祭祀,和魂会赐予人们恩惠;但要是做出无礼的举动,荒魂就会发怒作祟,然後引发天地异变或者瘟疫。此外,和魂中还具有幸魂与奇魂的性格,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因此以下省略。」
「原来如此!耀姬真是博学多闻耶。」
「你在佩服什么劲儿啊!你果然只是一只妖猫吧!」
耀姬对着悠闲的猫神大人发怒。
「那那、那个……所所、所以说,氏神和土地神和氏子,到底是什么?」
广人害怕地询问着。
「氏神是氏族的守护神,土地神则是土地的守护神,氏子就是信徒罗。」
「虽然有人把氏神和土地神看成是同一种神,但原本却是不一样的神哦。」
「也就是说,在身为守护神的我现形之後,就等同於鲣屋家要兴盛了。」
猫神大人自信满满地做出宣告。
「为了取回失去的神力,我的信徒人数,也就是氏子的数目必须增加才行。而简单地说,要增加氏子的人数的话,广人……」
「什么事?」
「从现在开始,你快点去生小孩吧。」
她说出了惊人之语。
「你只要奋斗一个星期,一年後就能增加一百个孩子才对。」
我应该要从哪一点着手、该怎么吐槽才好呢——广人烦恼着。
「你听我说,就连猫狗也都有判断能力和节操的啊。譬如成熟期或发情期之类的。」
「就是嘛,那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耀姬大声喊叫。
「这种懒懒散散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追得到一堆女朋友来生出一百个小孩嘛!要这些不晓得该不该说是草食系的日本男生自己去找人家生小孩?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耀姬激动地说个不停。
「基本上从日本神话的就能看出来了吧?先开口的并不是身为男性的伊邪那岐,而是身为女性的伊邪那美。伊邪那美对他说『你真是个好男人啊』,他们之後才会结婚的哦!由此可见日本男人有多懦弱。而大海另一端的主神一下变成天鹅、一下变成牛,甚至变成雨水私通遭到监禁的女子,人家的那种厚脸皮作风日本人根本学不会。不论什么草食系男子或肉食系女子倒过来求婚,这些从神话时代就已经存在了,根本一点也不稀奇。所以重点是……!」
耀姬翻起暖炉桌的棉被,猛然地站了起来——
「日本男人不论是在民族性上、或者是文化性、或者是DNA构造,全都是懦弱的!」
广人和猫神大人一起愣住了。
「耀姬……你,以前有过让你对日本男人绝望的经验吗?」
「吵死了吵死了,我的事一点都不重要!」
广人的头痛了起来。他一点都不愿去想,提出这种似是而非的强硬论调的人,居然会是在传说中被歌颂为温柔慈悲、容貌美丽的耀姬。
「况且我记得,最早提出是否繁衍子嗣的并不是伊邪那美吧。」
「咦——是那样哦?可是那只不过是单纯的搭讪吧?那就和说着『用你的凹槽和我的凸起一起来玩俄罗斯方块吧』的色老头一样。」
「你才是色老头吧!」
广人忍不住开口吐槽。
「而且啊,那么做说不定是在白费力气。
」
「你说什么?」
「我说,对自称为神却无法展现神迹的你来说,即使增加了氏族的人口,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哼哼,猫神大人不满地鼓起双颊。
耀姬毫不在乎地继续说了下去:
「神和妖怪的不同之处,不在於是否受到祭祖或崇拜、是否能凝聚信仰而已。如果你坚称自己不是普通妖怪,而是鲣屋家祭祖的氏神的话,至少该替信徒带来一些利益,才比较能让人信服吧?」
「好,为了拯救了我的氏子,我一定竭尽全力。」
猫神大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後转过身子。
不知为何,她那闪耀着决心的眼眸,让广人内心产生一股非比寻常的不安。
然後,她高声地做出宣言:
「就让我赐予广人传宗接代的新娘吧。首先是一千个!」
☆★☆
莫名其妙的一天落幕了。
耀姬已经回家去了,广人和猫神大人一起围坐在暖炉桌旁吃晚餐。
「唔思唔思、唔思……唔哈,广人做的柴鱼片拌饭真是天下第一!」
脸上黏着饭粒的猫神大人满面堆笑。
「那个……我觉得你也吃点菜比较好。」
广人把装了青菜煮豆腐皮的盘子递给了她。
「思,豆腐皮被高汤煮得很入味,小松菜的味道也彻底散发出来,真的很美味哦。再来一碗!」
猫神大人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下子就递出了空碗。
又是第十碗。
「广人少爷,我替您倒好茶了。」
守宫不为所动地泡着茶。
话说回来,这个人,不对,这个妖怪也是来历不明。
「呃,守宫先生。」
广人一边把盛满饭的碗递给猫神大人,一边问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你是侍奉奶奶的妖怪吧,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呢?」
守宫坐直身子,转向了广人。
「您知道凛夫人以前曾经是祈祷师吗?」
「啊,知道,奶奶跟我提过一点。」
「凛夫人除了神乐和古神道咒语的技能之外,还能使唤我以及其他妖怪去降服危害人类的妖魔。」
守宫怀念似的眯细了眼睛。
「活了很久的大壁虎我,被授予守屋的任务,负责暗中守护鲣屋家。不过,在广人少爷出生後没多久,广人少爷的父母就到国外旅行了,凛夫人便从祈祷师的位置上退下来,妖怪们也被封印起来。」
咦?广人睁大了眼睛。
难道说,奶奶是为了养我才辞掉祈祷师的工作吗……
「在凛夫人去世後,我失去了妖力,碰到了濒临消灭的危机,但沾到猫神大人的灵气之後,总算让我恢复了原貌。」
守宫的手撑在地板上,深深地鞠了个躬。
「猫神大人是我的恩人。招来这位猫神大人的广人少爷,对我也有无上的恩义。我虽然是个不成才的守屋者,但今後将会诚心诚意地侍奉您。」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做,也不是什么了不起到需要让人侍奉的家伙啊。」
就在广人试图阻止他时——
「才没这回事。我的氏子就跟柴鱼片拌饭一样,是天下一级棒!」
……猫神大人举起了筷子。
「你不只是心地善良而已,还擅长扫除,做菜技巧更是宇宙第一!」
「那还真是厉害啊……」
「你真是太适合拥有一千个新娘了!」
「那未免也太夸张了……话说回来,你要怎么替我找到一千个老婆啊?」
「我会从街上每个角落开始,对走在路上的女生说:请你成为广人的新娘!」
瞬间广人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种既单纯又不花脑筋的方法算什么啊!」
广人气得大脑快充血了。他「啪!」地拍了暖炉桌,采出了身子。
「靠那种方法怎么可能找得到老婆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就常识上来说根本行不通啦!就算我直接去拜托人家,成功率也不会改变的啦!」
「哦哦,直接拜托哦。好,你去吧!」
「谁说要自己去啦!你知道一千人是一个多大的数字吗?即使我们高中的学生数量是市内最多的,女生也只不过才五百人左右耶。」
「五百个女生!」
猫神大人的眼中掠过一道光芒。
「如果有五百个女生的话,新娘人选就任你挑了耶!耶——呼哦哦哦哦!」
猫神大人的耳朵猛烈地晃动,尾巴直竖起来,脚也在暖炉桌里踢来踢去,显得非常开心。
惨了……广人感到垂头丧气。
「不,那个,既然你自称为神,不就应该要用神的力量砰一下!咻一下!咚咚咚咚锵!之类的去变吗?」
「我就是没了那个咚啦霹雳啪!的神力,才得要这么脚踏实地地努力嘛。」
广人感到剧烈的头痛。
「我实在很怀疑耶,你之前真的有神的力量吗……」
「不不不,虽然很微弱,但我曾经展示过肉眼看得见的神迹哦。」
「喔?是什么能力?」
「你也听到守宫出现的经过了吧。对於蕴含妖力的东西,我好像可以引出潜在的能力。没错……」
猫神大人眯细了她的大眼睛。
「这里除了守宫以外,还有其他妖怪的气息存在。」
「咦、咦咦?」
广人一脸害怕地环顾四周。
的确,他曾经感觉到奶奶放在壁橱里的行李有某种气息存在。
但因为不是坏的气息,所以他才放任不管。
「你看好了,广人。出来吧!」
「啪!」的一声,猫神大人重重击掌。然後……
匡啦咔砰——思!
壁橱的拉门突然发出剧烈声响,然後倒了下来。
「呜哇哇哇哇!」
广人大吃一惊。
一个穿着红色和服裤裙的小女生,居然从壁橱滚了出来。
「还有、还有哦,那里!」
猫神大人又「啪!」地拍了一下手。在下个瞬间——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问又有个巨大的桃色香菇状物体,唰地一下从天花板垂下。
「哦哇咿咳啊啊唔咦哇啊啊!」
广人发出意义不明的狂叫之後跳开了。
天花板长出一朵巨大的桃色香菇。
不对,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是个倒立的女孩。身上华丽的荷叶裙倒翻下来,而她正慌乱地挣扎着。
广人理解到这点的瞬间立刻愣住了。
蕾丝内裤,以及穿着白色吊袜带的大腿,全部裸露在眼前。
「呼、呼、唔哇哇!做什么啊,真是的!」
裙子猛然被压了回去,露出了一张愤怒的外国少女的脸。
「人家在睡觉觉耶!害我吓了一跳哦!」
从壁橱里弹出来的少女揉着眼睛,以奇怪的语调嘟嚷着。
广人压着狂跳的心脏,观察起了她们。
从天花板倒吊下来的外国少女,穿着有蝴蝶结与荷叶边的粉红萝莉服,年纪和广人相仿。是个一头金发、脸部轮廓分明的美少女。
从壁橱里跑出来的,则是穿着附有可爱结饰的和服,年龄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乌黑的发丝绑着绳带,留着可爱的妹妹头。
「你们两个自己报上姓名吧。」
「我是夜刀。是蛇哦。啊唔,我饿了啦……」
从壁橱出来的小妹妹这么回答。看来她的原形是蛇,名字叫做夜刀。
之所以会面无表情、说话和缓,或许因为她是冷血动物的关系。
相反地,娇柔的萝莉金发少女,则是一边压着裙子,一边答道:
「呃,我也要?那么……思、思,咳。我的名字叫米歇琳·马纳布朗西,昵称是咪咪。以妖怪的品种来说,属於倒吊妖的一种哦。」
「好久不见。夜刀小姐,咪咪小姐。」
守宫低头致意。看起来他们似乎彼此认识,大概因为他们都曾经是广人奶奶的使魔吧。
「不好意思……请问,倒吊妖是怎样的妖怪?」
广人畏畏缩缩地发问之後,外国妖怪咪咪哼声冷笑道:
「真是的,你身为一个日本人,连※鸟山石燕画过的着名妖怪都不知道吗?」(译注:日本江户时代的着名浮世绘画家,画有许多妖怪画。)
明明长相是个外国人,却是日本妖怪,真是莫名其妙。
「说得也是,与其用言语说明,倒不如实际表演给你看。那么,冒犯罗。」
说完,咪咪便一边压着裙子,一边背过身去。而下一个瞬间……
「思、思、思、唔唉唉唉唉唉唉唉——!」
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是很长很长的、红色的……绳子?蛇?什么?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是舌头啊啊啊啊啊啊,‘」
广人出声大叫,瘫软地坐倒在地上。
垂挂在他眼前的是舌头。换句话说,这条长长的舌头是从她口中……
咪咪咻的一声收回舌头,将身体反转回来。
「你了解了吗?要是天花板脏了,在半夜我会从上面把它舔乾净……不对,这算什么啊,这种乌漆抹黑的天花板!」
广人抬头看着天花板,再怎么说,这栋建筑物的屋龄都有三十年了,有许多地方都因为泛黑而显得有点脏。
「不,这并不是脏掉,而是因为岁月而造成的泛黑。」
「不论理由是什么,我都无法忍受这种黑色的脏污!思嘿唉唉唉!」
「哇,等等,呜哇啊啊啊!」
咪咪的舌头突然如暴风雨般地大回转起来,血红的舌头在天花板和房间里狂乱地飞舞。
舔舔舔舔。
「猫猫猫、猫神大人,猫神大人!」
广人发出惨叫。
「可以了,猫神大人优秀的能力我已经非常了解了,请把这里恢复原状!」
「没办法。」
你说什么?
「这个情况就是原状。」
广人脸色苍白了。
她的意思是说,这下子反而增加了更多诡异的同居室友了?
「呼,工作之後肚子就会饿了。你们正好在吃晚餐吗?」
咪咪的声音从变成白得诡异的天花板上传了下来。
「如果有蜂蜜费南雪、以达克瓦滋作为基底的榛果饼、佛手柑香味浓郁的伯爵小蛋糕、还是草莓柯霍丹的话,那就太让人开心了。」
拜托不要说满口听不懂的法文好吗!
「不过在这么穷酸的房子里应该不会有这些食物吧?那么麻烦来一份洒了砂糖的生菜。」
「夜刀也是,肚子都饿扁了啦。」
广人吓了一跳地回头。小女孩夜刀细长的眼睛直盯着他瞧。
「生鸡蛋。三颗就可以罗。」
广人摇摇晃晃地爬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生鸡蛋。
他也拿出了砂糖和切成碎块的白萝卜,畏畏缩缩地递给了两人。
「砂糖太少了吧。算了,因为是第一次,就先原谅你罗。」
咻!咪咪伸出舌头卷起盘子,把它拉到天花板上去。
她跪坐在天花板上,以倒立的姿态吃起洒了砂糖的生萝卜。
当广人呆呆地望着她时,夜刀也伸出了小小的手。
就在同时,从她的脸旁边,迅速地伸出了两个长长的东西。
「……咦?」
那长长的物体,一口咬走了广人手掌上的生鸡蛋。
在那瞬间广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是蛇!
是长了角的蛇头!夜刀绑在脸颊两旁的头发居然变成蛇了!
两颗巨大的蛇头含着生鸡蛋,一边蠕动着一边抬起了脖子。
「我要开动罗。」
夜刀和蛇同时咬下了鸡蛋。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她们专心一意地吸取着里面的蛋汁。
蛇啊蛇啊,真的是蛇!
广人无力地跌坐下来。
天花板上有金发妖怪在吃白萝卜;从壁橱里出来的三头蛇少女,正在咻咻咻地吸着生鸡蛋;大壁虎理所当然地泡茶招呼众人;而且还有个长着猫耳和尾巴,自称是神却穿着运动服、缩在暖炉桌里的家伙。碰到这种让人无法理解、意义不明的状况,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睡觉吧。」
他放弃思考了。
他打算要去睡觉。
为了断然拒绝眼前的现实,他决定把一切抛诸脑後,直接去睡觉。
广人从敞开的壁橱里,拖出了一条棉被。
把它铺在房间角落的墙边後,他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睡到明天早上吧。
说不定等他醒来,所有的怪物就会消失不见了。
不对,应该说他希望是那样,求求祢,神啊,拜托祢了!
虽然这边好像也有个神在的样子,但是除了这个神之外的神明们,拜托祢们了啊!
「你要睡了吗?也对,肚子也饱饱的了,我也睡觉吧。」
在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後,好像有谁钻进被子里了。
「?」
广人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近在他眼前的,是正钻进被窝的猫神大人。
「呼,广人好暖和。真是至高享受,至高享受。」
猫神大人把脚跨到广人的腰上,贴近着他。
那个,请等一下。
现在的情况是,有个没穿裤子也没穿内裤的女生,把脚跨上他的腰部贴着自己。
彼此紧贴在一起的部位,到底该怎么办呢……
「那那那那那那个那个、那个,猫神大人,你的那个碰到我的那里不太妙,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唔……思……吵死了……我要睡觉……」
猫神大人才钻进被窝里,瞬间就进入了睡眠模式。
那条前端裂开的松软尾巴垂了下来,总是摇晃的猫耳也静止不动了。
「那么,饭後清理就交给我吧。」
守宫熟练地收拾起餐具。
「好冷!夜刀也要进去。」
夜刀钻进被窝後,从背後抱住了广人。
「吃完饭居然立刻就睡,真是一群没有情调的人。可是,我也……」
咪咪打了个哈欠後,咚一声地降落在地面上。
「没有让我睡觉的地方吗?那么,你们挤过去一点。」
充满睡意的猫神大人开口:
「……你在天花板上睡不就好了?」
「躺下来就不用分上面下面了,不是吗?而且天花板很冷耶。」
拖出备用的棉被後,咪咪挤进了夜刀的旁边。
拜她所赐,小女孩夜刀被挤成趴在广人的身上了。
被三个少女团团包夹的广人。
一般来说,这可是超好康的状况。
不过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好康,这是为什么呢?
甚至连摩沙子都钻进棉被里,趴在他的肚子上了。
前後左右与上方都被压制住,害广人完全动弹不得。
「守宫,你不睡吗?」
夜刀开口问了收拾完东西,端正跪坐在一旁的守宫。
该不会连他也打算钻进被子里?
当广人为此感到战栗时,守宫的声音传了过来:
「为了镇守家门,我会坐在这里。如果会影响到你们的话,我可以贴到墙壁上去。」
真不愧是壁虎啊。
可是,一想像到守宫表情严肃地贴在墙壁上,被窝里的广人便不禁觉得冷了起来。
怎么办?万一半夜醒过来,不小心看到墙壁上的守宫该怎么办。
万一自己视线与穿着和服、呈大字形地黏在墙上的男子相交,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广人不禁微微发颤,然後他拉起棉被盖住头,以全身的力量闭紧眼睛。
「那么,广人少爷,请您好好休息。」
守宫拉了一下电灯的绳子。在灯光雕之后,房间变得一片漆黑。
睡不着……怎么可能睡得着。广人在心里拚命地祈祷着——
快点,快点天亮吧!拜托,快点天亮吧!然後让一切都消失!
「……广人。」
广人被紧紧地抱住了。
尽管隔着运动服,还是感觉得到些微的柔软凸起,害广人吓了一跳,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谢谢你……广人。」
「咦?」
广人听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话语,让他愣了一下。
「我本来……非常害怕。」
猫神大人微弱的低语,震动着广人的耳膜。
「在失去居所、失去了自己的真正身分而感到疑惑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
哀伤的声音在被窝里回荡着。
「我想,没有比无处可去的空虚更让人害怕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晓得该去哪里才好,感觉自己
仿佛被世界的一切隔绝了……我很不安、很孤单,只、只感受得到寒冷,感觉到恐怖,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可是……」
猫神大人像是受到温暖的光芒照射一样,说话的口气变开朗了。
「可是,托广人的福,我才能在这个世界现形。」
广人睁开了眼睛。
在棉被里,猫神大人闭着双眼露出微笑。
「柴鱼片拌饭很好吃,房间很温暖,暖炉桌很舒服。而我差点要失去的本性,也确实地存在於这里……我已经,不必再怀着那种恐怖的心情四处徘徊了……这真是幸福得难以形容。最重要的是,鲣屋家有在祭祖着我的这件事,让我很开心……」
小小的手,抚摸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那温暖、柔软、温柔的感触,包覆住了广人。
「我是幸运儿。谢谢你,广人。谢谢……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在那之後,传来的是睡着了的小小可爱呼吸声。
广人无言地倾听着。
猫神大人的话语,散发着能抚平广人内心的混乱的温柔,以及能填满人心的安慰,还有她发自内心的、非常动人的心情。
……是啊。
若要谈害怕的心情的话,我也是很明白的。
去年,奶奶突然去世後,变成剩下自己一个人时便是那样。
摩沙子还在,房东和老师也都有帮忙他办丧事。
就连奶奶在乡下的亲戚也都赶过来了。
因为奶奶把他调教成一个人也能独立生活,所以不论是家里的事也好、自己的事也好,就算奶奶不在了,他都依然能确实地处理好。
可是……
从学校回来打开门之後……
从玄关望进去的六叠大的房间里,却没有了奶奶的身影。
『你回来啦。』
——就是少了那么一句话而已。
光是那样,就让他觉得熟悉的房问变得空荡荡的……
广人抚摸起摩沙子躺在他腹部的身躯。
「那个时候,摩沙子也是……寂寞得生病了。」
被广人摸了摸头之後,摩沙子舒服地呼噜起来。
结果躺在旁边的猫神大人,也开始用她的脑袋瓜沙沙沙地磨蹭着广人的胸口。
看来似乎是在表示自己也想要摸摸头。
也对,毕竟她是猫嘛。
「好好好,乖乖乖。」
广人也摸了摸猫神大人的头。
呵呵呵,她发出了梦呓般的愉悦笑声。
那个笑声听起来很幸福,使广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晃啊晃的毛茸茸猫耳碰到手心後,让他觉得很痒,於是笑得更厉害了。
就算是神,也是会感到害怕的啊。
广人这么一想之後,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有那么点拉近了。
「……晚安。」
广人轻声地说。
这次,他很自然地进入了梦乡。
……在黑暗之中,传来了说梦话的声音。
「明天开始,我也要去学校……要去替你找新娘罗……」
「呜哇哇,拜托你千万不要……」
在黑暗之中,回荡着以梦话回答梦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