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确是很饿。
因为最近校内连续发生不好的事情,或许是被什么附身了吧。因为不安所以请求除灵,平常的七仓的话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但却漠然接受了这份工作,肯定是考虑到多多少少可以缓解下纯他们的饥饿。
所以从一开始,纯就对这份工作不抱有期待。
肯定没有半物质的,灵类的话,会不会有还说不定。
从一开始就不抱有期待。所以,没有贪心的必要。
纯从正面怒目而视着十文字的脸。
“为什么吃掉她”
十文字显得很麻烦似的皱着脸,看着纯。
“这不算什么吧。只不过是吃幽灵,你都做过很多次了”
走进委托的高中校舍,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没有灵类的,只有杂多的灵的集合体恍恍惚惚地飘荡在校园内。
其中,有个少女。似乎是死去的灵魂,很是娇嫩。在文化祭准备的时候,从凳子上掉落下来,压在黑板下被压死的不幸运的孩子。因为校内漂浮的集合灵,无法从学校中出去,甚至要被卷入其中而很是害怕。
就像是在吃空气似的,纯他们吃掉了校内满溢着的灵的集合体。
然后,少女肯定就自由了。
纯并不是感觉不到食欲,但是一看到安心下来的少女,就已经觉得那样就很满足了。
然而。
十文字,压倒了打算消失的少女的灵魂,吃掉了。
一下子眼泪就流出来了,纯看到微笑着打算跟纯他们道谢的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马上扭曲成了恐怕和悲哀的脸色。眼前,看到了张开着显出悲鸣般形状的少女单薄的嘴唇,和打算请求救助而伸出来的手。来不急制止了。
“我知道你饿呀。我们大家都一样。但是,为什么要吃掉那样的孩子呢!那样可怜的……”
哈,十文字冷笑道。
“幽灵的话都是一脸可怜相吧。为什么要有差别化啊”
“那孩子只是被关在这里。解放后,就会高兴的消失掉了吧!和那种死命留在这世上的灵魂不一样!竭尽全力留住想要安静地长眠的家伙把其吃掉是违反规矩的!”
“我才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规矩呢!”
“让微笑的孩子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你什么都不想的啊!”
“纯”
从旁边,传来了七仓的声音。
“责备十文字,很不合理哦”
七仓交叉双臂,一脸为难的样子。绫佳和水藤也没有调解的意思,各自看着黑板边上和窗边保持着沉默。
“啰嗦。大叔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可能明白。和饥饿斗争的辛苦,和在其中想要最大限度守住良心的心情。
十文字不愉快地挑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纯。然后,发出了声音。
“死掉的人类和自己的生存,哪个更重要啊。不要光说漂亮话”
“为了生存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那才是漂亮话”
“说的好听。吃掉快要消失的幽灵这种事情,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你这家伙,只有在合你意的时候装成好人样,难道不是为了使自己正当化吗”
“你说什么?”
十文字冷笑起来。
“还是说,因为肚子饿了所以容易焦躁?不要担心,刚才吃掉的我会好好地分给你的啦”
“你这家伙!”
脑子里一下子就充血了,纯一把揪住十文字。搁在两人之间的桌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后倒下了。揪住前襟,狠狠揍着脸颊。十文字的身体踉跄着朝后,又把桌子推倒了。
在听到响亮的咂嘴声的同时,肩膀上受到了冲击。纯被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只见拳头飞来。一瞬间扭过半边身子避开了。耳边传来沉重的声音,转过头来混凝土的碎片扑面而来。
纯用手指掐进把自己的肩膀贴在墙上的十文字的手腕里。十文字的手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抵抗,肩膀就获得了自由。
在反弹下摇晃了一步。十文字的手腕抬了起来。
朝着外侧,放倒的一击。右脸颊狠狠地吃了一记,纯的身体漂了出去。抓住地上好不容易才避开了跌倒。
纯把嘴里渗出的血吐了出来,再一次猛扑过去。你推我揉的结果是,变成了互相揪住对方前襟的样子。
“可以停了吧!”
传来七仓的叱责声。
同时,在两人之间产生了“墙壁”,然后扩展开,纯从十文字身边弹开。紧跟着“墙壁”把纯包围了,动弹不得。
“混蛋”
纯恶骂着,想要抵抗包住自己的“墙壁”。
但是,马上就停下了。
不是因为觉得这是徒劳的抵抗。而是因为感到挡住身体的“墙壁”,比想象中还要脆弱。稍微一用力,就可以简简单单的破坏掉。
对于七仓的“墙壁”的脆弱,纯感到非常迷惑。
十文字也停止了抵抗。然后,老老实实的,用满是话要说的眼睛看着纯。
七仓以至今为止都未曾有过的严肃表情,盯着纯和十文字。就像是黑暗中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七仓脸色发白。
★★★
“你们好阴险,一直让我做饭真是最差劲了哟”
绫佳一脸厌烦地说着,捞取出豆腐和白菜放入自己的盘子里。
“那你干嘛要做火锅吃呀”
“想让场面热闹起来啦。注意一下呀,我的良苦用心”
纯略微扬起头,偷偷看向对面坐着的十文字。十文字一脸不想讲话的样子,一直保持着沉默,吃着荞麦面。
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以后,就没有和十文字说过话。也并不是特别想和他说话,还是很生气的,但突然揍了他总觉得有些抱歉。
本来,纯和十文字就脾气不和。虽然早濑也是一直和这个那个的顶嘴,但是十文字不象她那样单纯明朗。十文字的言行很容易让人大动肝火,大概对他来说纯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板着脸围着正方形的被炉吃锅里的东西,老实说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很棒的一餐。只有水藤一个人没有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不妙的气氛,提议说虽然没有乌冬面但在锅里添加荞麦面来代替的话也太随便了,却被绫佳训斥有意见的话就自己做。
十文字卷起了袖管的手腕,伸向锅子上方。纯在其手腕的内侧,发现了刚要愈合的细长伤口。
一般又不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稍微一想,想起了昨晚相互之间的打架。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有点长。大概是互相推挤的时候被搔破了吧。
纯站了起来。
“吃饱了?”
“啊”
绫佳的脸有些不高兴。
“都没怎么吃。至少也装满胃呀”
嗯—,适当的回答过后,收拾了自己的餐具,从药箱取出指甲钳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盘腿坐在床上。想一想,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剪过指甲了。但是却并没有长得很长。纯的指甲透明度很高,滑润有光泽。总觉得和原来比指甲的性质开始变掉了。
用指甲钳的钳子夹住指甲,用力按。但是比想象中更硬,剪不断。再加一点力。马上,随着咔嚓一声,传来指甲钳变钝的声音。
“咦?”
不由得发出声来。碎片落在了脚上。不是指甲的碎片。是指甲钳的碎片。
指甲钳的刀刃,输给了指甲的硬度裂掉了。
身体的变化还在进行着。
“也就是说离怪物又近了一步吗”
对着指甲钳发牢骚,也只是徒然。
纯把指甲钳放在了桌子上,盖起被子躺在那。
饿死了。最近,一直没有净化半物质的的工作。光靠灵魂的无法抗住饥饿。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会怎么样呢,这样想着。是饿死吗。
但是,要是一味的接到净化东西的工作,就算变成不用为粮食担心的状况,以后会变成怎样同样充满疑问。吃,得到满足,变强,离怪物越来越近。我们的身体会变化到何种地步呢。总有一天,会变成非人类吧。
注意到自己想的已经完全是以后的事情了,纯叹了口气。
{照片}
正在这时,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纯有点不耐烦的从床上爬起,取出电话。一看显示器,是纱也打来的。
“怎么了?”
“啊,抱歉。现在在忙?”
因为纯的声音有点不高兴,纱也不由得道了歉。纯有意识地改变了声音。
“没什么。有什么事吗?”
不管发出多么充满好意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被当作是“没事情的话就不要打电话来”这种语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还在考虑着掩饰的话,纱也就在电话里说的很客气起来。
“虽然没什么事情……。纯,一直没回过家吧。伯母很担心你,到我这来跟我谈过话”
“过年回去过呀”
“但是是在大年三十的傍晚回来的,不是过了一夜就说要回高园寺的公寓了吗”
“这又怎么啦。你是为
了跟我说教才打电话来的吗”
声音不由得尖锐起来。这算是迁怒于人。对自己很是生气。
察觉到电话的那一头,纱也害怕了。但是接下来听到的她的声音,料想外的坚毅。
“要是传达担心是说教的话,那就算是吧。我就是为了说教打电话来的。不仅仅是伯母,我也一直很担心你”
纯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好,语塞了。
“对不起了”
结果,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道歉,纯那样说道。
纱也沉默了一会。
“纯,变了呢”
“啊,变了”
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无法挽回地变了。
(不要和其他人深交。远离目前亲近的人为好)
一开始七仓就那样说过。无视了他的话,只和纱也不变的持续交往了下去。但是也许已经到极限了。
“我想过了。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想了很多,结果觉得是那一天。纯从补习班很狼狈的回来的那天”
心脏慢了一拍。
“发生过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纯闭上眼睛。或许,已经是时候了。
“不能说”
再见。该说这话了。但是,觉得不在电话里说比较好,至少不要在现在说。虽然自己都察觉到这只是在逃避。
这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纱也说了些什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切断了电话,纯握着手机发起呆。
和纱也是青梅竹马。小学,中学,高中一直都在一起。住的近的离调,而且彼此房间窗户又是面对面的。起初觉得很害羞,非常讨厌。但不用打电话,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很方便的借还东西,就越来越觉得便利了。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觉得很高兴隔着两扇窗的对面是纱也。
既是朋友,也是理解者,是重要的人。重要的女人。
下定了分开的决心,就体会到自己的执着之深。
“早濑”
一言不发默默吃着锅里东西的十文字突然发出了声音。绫佳很惊讶,仿佛看到了石像在说话。
“怎么?”
“似乎我有点说过头了,但还是让我们顺其自然吧”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水藤苦笑着回答道。
“和纯的事情?”
然后总算,知道这是在说昨天的吵架的事情。十文字稍微点了下头。
“算是吧,但这并不是说我打算撤销前言啦”
绫佳小小地叹了口气。
“喂喂。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呢”
绫佳站起来收拾吃光的锅子。把茶叶放入小茶壶里,从架子上拿下茶杯。在釉色施加白色的信乐烧的茶杯。这是七仓送的一套四个的茶杯。
泡好热热的绿茶回来,看到十文字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绫佳在他面前放了个茶杯,他视线有些游移。很少见的,看起来为什么事情在犹豫着。
“怎么啦?还有什么事?”
“昨天的,要吗”
“昨天的?”
“我吃了的,灵魂的”
本来吵架的原因就是那少女幽灵。绫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还没有消化掉吗?”
十文字依旧一脸不爽。
“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才吃的”
虽然昨天的少女作为灵魂的算是很浓郁的了,但也还没到能抑制饥饿的地步。分掉的话一人份是很细微的吧。即使这样仍没有自己一个人吃掉,还打算分给绫佳他们,一想到这,不由得苦笑起他的纪律性来。
面对十文字对打算离开的少女的灵魂做出的暴力行为,老实说绫佳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就这样判断的话,十文字仅仅是个恶者,绫佳踌躇地伸出了手。
十文字看向水藤。注意到视线,水藤微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就算了。你们俩分吧”
十文字抓住绫佳的手。从连接在一起的手上,炙热的东西流淌了进来。那东西一会冷,一会又变热。
无恶意的漂亮的。略有点满足,但绫佳变得有些悲伤。分完后,不知道为什么十文字的手没有马上放开,长而瘦的手指以适宜的力度,紧紧地包住绫佳的手。
★★★
纯大学下课后打算去七仓的店。在荻漥站台下车后,晃晃悠悠地走着。风在吹,似有若无地发出悲鸣声。对面走过来的一对男女,就像是约好了一样耸起肩眯起眼睛。两个人把身子挨一起,风很大,女人把下颚埋在围巾之下,男人用单手拉紧了领边。纯和他们擦肩而过,想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对冷暖的感觉已经迟钝了。
爬上缓坡,就看到一座原木小屋。是家外表看来很干净的小店。这就是七仓经营着的日式器具店。
店里的照明有些昏暗。铺着红黑色布料的陈列台上,排列着陶瓷的茶碗和器皿,黄色的柔和灯光照在那上面。
“纯吗。放学了?”
从店里面,传出含笑的声音。七仓在收银台内侧托腮看着这边。
“平时也是这个时候来的,当然是放学啦”
“是嘛。虽然你经常空着手过来,但是没想到你会不带包就去学校”
七仓挑眉笑道,打开了立在那的店深处的天窗。
“算了,过来吧”
纯,两个月拜访一次七仓的这家店。为了报告四个人的生活状况和自己的身体状态。
七仓命令纯四人高中毕业后共同生活,为他们租了房子。然后,按吩咐每两个星期来一次七仓这,毫无隐瞒地报告一下自己和从自己的眼里看到的三个人的情况。这是监视纯他们四个人的一道工序。
“你们,大学毕业后就来这家店帮忙怎么样?”
七仓边准备咸大福饼和芳士茶,边说道。纯苦笑起来。
“这家店,不需要再添加四个人手吧,很明显”
“那么为了你们就开家二号店好了。储蓄的话我还是有些的”
七仓戏谑地说着,纯也微微笑了。然后,撤掉了笑容。
“为什么要照顾我们到这种地步”
目光落在两手握着的茶杯里,纯说道。
“就算被人感激也毫无意义”
“我知道。被你们感激的话我也会觉得麻烦。我对你们是出于责任立场。仅此而已”
纯看了一眼七仓。第一次见面时感觉到的,正体不明的恐怖和神秘性,在如今的七仓身上感觉不到了。
“是因为那时候,你让跑掉了所以我们才会变成这样,是为了承担这个责任吗?”
“正是”
七仓爽快地点了头。
“虽然自己说来有点没说服力,但我作为除灵师确实是受到特殊待遇的。有点骄傲,经常会看不起对手。那个时候也是,要是我能好好的在周围立‘墙壁’以万全的姿态来对待的话,大概你们就不会和同化了吧。我的骄傲,扭曲了你们的命运。责任在我”
与说话内容相对,七仓的语调很坦率。
“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说这种话啊。你不是一直对我们从容不迫,采取高压政策吗”
“正如纯所说,我只是从容不迫。就像是被瞧不起就完了所以抖擞精神的新丁教师一样”
七仓边喝茶边说。
纯一动不动地盯着七仓看。七仓没有回看纯。无视了目不转睛看着的纯的视线,一脸似乎在数着塌塌米数目的样子,只是看着前面的地板。
“我们很可怕吗”
纯说道。想起了初次见面的那天,七仓也问过同样的话。
“可怕呀”
七仓干脆地回道。
“但是害怕的话就无法守护你们了”
“守护?”
七仓放下茶杯,突然站起来关掉了天窗。木制的窗户一被关上,店里就昏暗起来,要是客人来了不会不方便吗,纯惊讶着,犹豫着要不要问。七仓在纯的对面重新坐下,渐渐闭上了眼睛。
“在输给你们之前把你们除掉这种呼声越来越高了。初夏时,在京都你们除掉了物质度相当高的吧。那之后,那个呼声就越来越高,如今达到最高潮了……如今是勉强能够杀死你们的时候。透露一下,最近你们一直在本家的监视下”
纯倒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禁不住来回扫视着七仓全身。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事情”
“我说过了吧,为了守护你们。老实说吧。我已经无法胜过现在的你们。这之前,在你和十文字吵架的仲裁上,我就已经明白了”
那时候,只要纯想就可以打破七仓的“墙壁”。而且,轻而易举。
“目前就算我故弄玄虚,也无法压制你们。所以我就坦白说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要取我们的命吗?”
七仓摇了摇头。
“不是,还没到那地步。现在在观察阶段。但是,随时都有可能把计划化为实际行动。”
纯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
“就算我一人不能正面击败你们,人够多的话还是可以暗杀掉你们的。但我不会让这事发生。在本家,我的发言权还健在。打算除掉你们的势力由
我来抑制。你们有亲人有户籍,是登记在册的人类。如果本家做出轻率行动的话,可以向政府提出诉讼”
七仓一度中断了讲话,露出试探的目光。
“但要是再出问题的话,我就无法庇护了”
“……我们该怎么做好?”
“请老老实实的。就算是内部发生了口角,也不许再暴力相向。认认真真的上学,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不要表露出饥饿,平静安稳的生活。这样子,我就可以保护你们”
纯,在餐桌下面握紧了拳头。
安静,平稳。说的简单。饥饿的痛苦,无法和其他人深交的孤独,对现状的说不清的焦躁和对未来的不安,外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七仓诚心想守护纯他们的事情是真的,纯压下了从腹部涌上的反驳的话,只是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结束?”
“永远”
七仓用禁止反驳的语气说道。纯沉默了。
“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三个人,想要你们消失的行动加强了这事情。特别是不要告诉十文字”
“为什么呀”
“我对十文字感到稍许不安。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会不会反过来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我很担心这点。他是很鲁莽,但不光是这点……确切来说,在冷静这一方面来看我想十文字是最冷静的……只是,感觉他所拥有的价值观,和我不一样”
七仓咬牙切齿的说着。
“所以,不要让他知道。可是,只对他隐瞒的话也不好吧。今天,就让你了解下状况,注意一下三个人的状况”
“什么呀,我讨厌做间谍”
面对纯的牢骚,七仓苦笑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纯叹了口气,表示了解,就站了起来。
“纯,我追问一下,你现在还在和伏见纱也交往吧”
打算回去的纯,被七仓的强硬话挽留住了。纯回过头。
“你调查过了”
“这是监视你的本家的人的报告”
脑海里浮现出好几种解释和欺骗的话,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七仓,七仓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纯。
“纯。你知道〖雨月物语〗中的〖青头巾〗吗?吃了自己所爱的幼儿的尸体,变成了鬼的和尚的故事”
“……你想要说什么”
“爱情和憎恨同样是难以对付的事情”
纯皱起眉头。
令人不快的说法。有想说的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这个混蛋老头子。
不高兴的背过去打开拉门,走出店,背后追出七仓平静的声音。比刚才更率直的说道。
“不要对其他人执着。那样会变成真正的鬼”
★★★
结束了讲课,在办公室填写好学生卡后,就被同事叫了过去。
“水藤君,有女生在找你哦。不认识的人,大概不是我们这的学生吧”
那人边嗤笑边说着,水藤苦笑着道了谢后就站了起来。
想不到还有学生以外的人来找自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出走廊。站在门边的女孩子,迅速转身朝向这边。水藤大吃一惊。
“凉子”
“好久不见了,哥哥”
凉子一脸怒气地说完,微微笑了起来。
水藤有些慌张,带着她出门进了补习班隔壁的咖啡馆。近一年没见过的妹妹,看起来有点大人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工作的”
点了两个人的咖啡,坐下后水藤马上这样问道。
“朋友的男朋友,在那个补习班上课。然后,补习结束时去接她男朋友,正好看到了哥哥。朋友就告诉我了”
“是嘛”
水藤叹了口气。
“可是,你朋友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基本不认识妹妹朋友的水藤有点惊讶地说道,凉子一脸诧异。
“她到咱们家来玩过好几次了。她原来还很喜欢哥哥呢。长的很漂亮,也很温柔聪明……”
“是那个说未来要继承综合医院的那个?”
水藤苦笑起来。
“原来如此,我只是个优良物品。可是,在重要卖点哗啦哗啦地剥落后,价值就大跌了”
“请不要那么说”
凉子以优雅的责备方式说道。
“唔”
老实地点了点头反省了自己气馁的说话样,凉子的表情缓和了。
“话说回来,凉子念大学的事情怎么样了。现在不是考试正忙的时期吗”
“我已经决定推荐就学了。打算去短大”
咖啡端来了。凉子没有伸手去端,一直盯着黑色的水面看。
“为什么哥哥突然放弃医学部的升学,直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原因呢”
凉子抬起头说道。
“当时,不管谁,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话。可是,离家出走后就一次都没联系过也太过分了吧。告诉我你住在哪不好吗”
“抱歉。但是,我已经完全脱离家里了。我没有回报父母任何的期待,与其给他们留下不够彻底的想法,倒不如断绝关系来得好。我觉得,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也不错”
凉子的神情悲伤起来。水藤胸口很疼。不怎么见到她伤心。不管何时何刻,凉子都给人开心的感觉。
“就算你那么说,哥哥还是活着。好不容易见到,就告诉我住在哪吧。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水藤踌躇着,不告诉她的话她是不会回去的,凉子语气温和,却很是坚决顽固。
“也罢……。但是你可不要来。因为我和别的人一起住的,来的话家里招呼不来”
“难道说,是女的?”
“笨蛋”
凉子笑了。
这么说来绫佳也是女孩子啊,水藤稍后想起来了。
“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
“很健康哦。虽然有关哥哥的事情在两人之间似乎算是禁忌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常说有关我结婚对象的事情啦。将来,一定要找个有前途的医生做女婿”
打算让凉子的结婚对象来继承医院吗。
水藤皱起眉头。凉子帮水藤买了单。
“对不起”
真心的道了歉,凉子一脸无奈。
“也无所谓。我不讨厌和继承家里医院的人结婚。我,有不管和谁在一起都能幸福的自信”
凉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不是恋爱体质,就算是和父母决定好的人结婚也没关系。我们的奶奶也是,结婚前几乎不知道对方的事情,还不是和爷爷在一起过的很好嘛”
水藤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报以暧昧的苦笑。
“不打算谈恋爱了吗”
说完后,就对自己出奇愚蠢的问题后悔了。那种事情,就算问了又能怎样。
噗,凉子轻轻地笑了出来。
“嗯,怎么说好呢。不是不憧憬,但是也没有打算积极求取啦”
凉子和以前一样,看起来是对恋爱看的很淡的人。这孩子,或许以后会一直这样吧。保持对恋爱淡漠的憧憬,没有具体的特别喜欢谁的这种少女样。虽然这或许是对她不完全了解的哥哥的,任意妄为的想象。
无意中,凉子露出困惑的带有害羞的表情说道。
“你认识在父亲医院上班的那个叫远野的年轻医生吗?”
“认识。是去年春天来我们家医院的内科医生吧。被父亲拜托,和我说了很多有关医学院和实习医生工作的事情”
凉子的脸有些阴了下来。大概是觉得让我想起了不想想起的事情吧。水藤笑了。
“他怎么了?跟你告白了?”
凉子扭扭捏捏地说道。
“唔,嗯,怎么说呢。虽然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没有和他交往的意思吧”
“唔”
凉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水藤叹了口气。
“我也不推荐那个人”
或许作为自己个人的印象说这种话不好。但是。
远野是个飘忽地抓不着边的男人,虽说明朗亲切。只是,偶尔,在笑脸之下,会流露出黑暗的感情。笑着说“你是被安排好将来的孩子,所以要努力哦”这种话的远野的目光,和明快的语调相反的却是嫉妒的黑暗。
凉子困惑地笑了。
“那个人是医生,或许和他交往也不错”
“不要以那种理由来决定”
水藤说道。还只有十八岁,却选择自己不爱的人做交往对象的妹妹,多么的悲哀。
察觉到水藤的情绪,凉子改变了表情,发出轻快的声音。
“是呀。结婚这种事情,还早的很。要是在那之前有了喜欢的不得了的人的话,跟哥哥一样被驱逐出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对呀。自己的人生,只要自己喜欢就去做。要被赶出家门的话就联络我。我会帮你”
顺着凉子的语调,水藤也笑着说着。
于是乎,凉子突然严肃起来。
“哥哥也是哦”
就像是偷偷取出重要的坏了的东西,凉子说道。
“哥哥的人生也是哥哥
自己的,所以只要按自己喜欢的去做就可以了哦。就算是父亲,只要好好和他说的话也会理解的。但是,哥哥却什么都不说。大家,并不是在生你的气啦。只是在担心你”
没有回答,水藤保持着沉默。
凉子寂寞的微笑着,没有期待回答,只是静静地喝起了咖啡。
★★★
看到回来了的十文字的样子,绫佳睁大了眼。
“怎么,参加葬礼了?谁的?”
一身丧服的十文字,一边解开黑色领带一边简短地回答道。
“母亲”
绫佳哑口无言。
昨晚,十文字发了个短信回来,说当天不回来。没特别留意也没有回短信,以为是通宵去了,所以现在才楞住了。
“为什么你都没告诉我们啊”
意识到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所以张开了嘴,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我在死掉了亲人的人面前,说出这种凶狠狠的话啊,不禁生起自己的气来,不说话了。
“没什么,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高兴的话题”
十文字一脸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说道。
绫佳踌躇着该说什么好。
要是说请节哀这样的话,感觉很讽刺,像是在睁眼说瞎话。请节哀。明明是在这种重要场合应该说的话,为什么要在日常生活中要这么轻率地使用呢。
“水藤和矢代呢?”
在绫佳想到该说什么好之前,十文字问道。
“水藤君上班去了。纯肯定到七仓先生那做定期报告去了”
“是嘛。那么,出去吃饭不”
很少见的提议,绫佳眨了几下眼睛。
铁板发出吱吱的鲜明声。酱料的香味和水蒸气升起。
商量着吃什么,最后两个人进了煎饼店。午饭时间过去了,店里很空。
墨斗鱼天妇罗,猪肉天妇罗,披萨风味的煎饼,装饰着起司和年糕等,点了很多种的煎饼,切割成小块分别拿自己喜欢的吃。十文字没有说死去的母亲和今天葬礼的事情。一边说着天真无聊的话或笑或沉默,一边一个劲地吃着。
“早濑,有兄弟姐妹吗?”
在吃厌了煎饼,转移到东京煎饼和炒面的时候,十文字突然说道。
这么说来,住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了,却没说过各自家庭的事情,绫佳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有呀,很多个。我是兄妹五个中的老二。最小的妹妹才三岁哦。……先说明一下,可不是父亲和年轻女人再婚生下来的,才不是那回事情呢。我家的老爸老妈,是对直到现在还手牵手外出的笨蛋夫妇。但是,我或姐姐带最小的妹妹出门时,都会被说‘哎呀,是你的小孩?’这种戏弄人的话真是让人讨厌啊。算了,被戏弄也就罢了,悄悄地说着‘最近的年轻人……’,一想到这就难以忍受啦”
十文字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眼角有点下垂。
“五个兄妹中最大和最小的是女的,那剩下的两个呢?”
“两个都是男的哦。现在是中学生。两个只差一岁,烦死了”
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回想起热闹的老家情景。不称心就马上闹别扭,硬爬到别人膝盖上吸引人注意的小妹妹。老是恶作剧,经常互相吵架的调皮的弟弟们。绫佳,浩平和清治在你房间里乱跑乱闹哦,去阻止一下比较好吧?偶尔回来的姐姐很温柔但也很精明,为什么总是我陷入照顾弟弟妹妹的窘境。
已经,无法回去的地方。
绫佳苦笑起来。
“就是那样的家庭啦,双亲忙于照顾下面三个弟妹,所以没有过多询问有关我离开家的事情。在高中毕业的同时一个人生活,和姐姐一个模式所以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到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这种轻松的生活呢。微微低下了头,空气一下子沉重起来。绫佳为了掩饰心情微笑着问道。
“十文字君呢?”
“一个弟弟”
报以简短回答。
突然想到是十文字先问起家庭的事情的,所以问他母亲的事情应该也没关系吧,绫佳轻轻地试问到。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生病”
十文字说完这个就继续保持起沉默。
烤着和绉纱很相似的质地的东西,最后吃完了包着巧克力和起司的叫做“层层卷”的东西,两个人结束了用餐。
胃里很撑,但只有一半的满足感。身体的另外一半,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取半物质的,仍然很饿。
“肚子好饿啊”
绫佳不假思索地嘀咕起来,端茶过来的店员的脸色很是大吃一惊。
出了店,被店里的热气熏红的脸颊,在寒冷的夜风中感觉很舒服。
十文字说稍微绕远点回家吧,绫佳就伴随他,两个人沿河川走了起来。
“母亲,是末期癌症”
十文字突然说道。
“三年前发现的。宣告说只能再活一年,所以已经算是活的很长了”
“这样啊”
没有回答其他的,绫佳只是静静地点了下头。
月光倒映在水面上,摇晃着,白色的光芒就像是未知的水中生物一样弯弯曲曲地边变形边蠕动着。
“我家早就不和睦了。常有的事情,父亲在别的地方有了新欢。母亲发现了这事。互相寻找着能够说出离婚的机会,这种冷战状态维持了很久。在那种情况下,发觉了母亲的病”
“然后,夫妻两人和好了?”
“没有。虽然父亲处在很难说出离婚的状态下,取而代之的是母亲下定了决心。说出了‘我一点也没有以病为借口束缚住你的意思。离婚吧’这种话。我母亲是个勇敢的女人哦”
语气就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绫佳试着悄悄地抬头看十文字的表情,那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父亲,马上就和情人结了婚,对我母亲提出的大概感到很高兴吧。只是我的处境就麻烦了”
“你弟弟呢?”
“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但弟弟真的很惹人怜爱。天真有朝气,老实又可爱。那样的包袱的话,不会给再婚带来妨碍”
“啊,原来如此。十文字君不可爱呢”
绫佳说完后,十文字板着一张脸扭向了一边。怎么看也不可爱。
“……然后,在双亲离婚的时候父亲询问过我的意向。我回答说要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还能怎么回答呢”
“的确。你母亲一个人的话,会很难过吧”
十文字一脸忍受痛苦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流露出那种表情,绫佳沉默了。
短时间内无言的走着,十文字轻声说道“我”。一看,他的表情恢复到原来的面无表情了。
“我在家里时,怎么都找不到归属感。弟弟很讨人喜欢,在小孩的时候就觉得很疏远。只是,不明显外露出乖僻,就算是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我悄悄地下定决心要成为和弟弟相反的人。那家伙很招人怜爱,被好好地养大就可以了。但是我,要成为不依赖任何人就能生存下去的人”
“前后不着的决心呢”
绫佳半途中吃惊的评论道,但十文字似乎没听到。
“那样子成长起来,不知不觉间我在家中被当作了半个客人”
“客人?”
“是的。我要是在双亲和弟弟快乐地笑着的时候走进起居室的话,他们就会不经意地停止说话。会很注重遣词用句。这并不是讨厌我。某种程度来说是被信赖着的,是对我有一定的好意。只是这种好意,就像是对‘别人家的人’那样的遥远”
绫佳想了一会,开口说道。
“十文字君,你喜欢纯吗?”
“什么?”
十文字一脸被攻其不备的表情,张大着嘴。他这段时候流露出的表情都是第一次见到的,绫佳有些满足。
“喜欢纯吗?”
“没有,懒得去想是喜欢还是讨厌”
“也许是那样子吧。那么,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也不是说什么都无所谓的”
“是吧。溶解在我们体内的是同一个。是其他人不会有的联系,某种意味来说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所以,就算其中有人有和自己不相容的不喜欢的部分,也不是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绝对不是‘别人家的人’哦。家族也和这是一样的吧。你只是有点孤僻。因为孤僻所以立了个墙壁,家里人只是踏入不了那个墙壁的里面。就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家里没有立足之地,只是笨蛋啦,笨蛋”
刚说完,就想起十文字今天才刚结束了母亲的葬礼。完了,更温柔点就好了,后悔的看着边上,十文字一脸泪眼盈盈的样子。
“是嘛,我是笨蛋吗”
“……我只是试着说出我知道的啦。不要全盘接受好了”
“不是的。我是笨蛋,我很失败”
果然今天的十文字和平时不一样,绫佳想着。连平时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过去,和孩子时期自己的复合情绪都说了出来,因为不安定很动摇。他对母亲的死,比看起来的,不对,或许是比他自己以为的更伤心。
“我,
说好了要照顾母亲,却在中途抛弃了她”
十文字以怎么听都很呆然的声音说道。绫佳静静地回道。
“是因为我们溶解了?”
“直接原因是它。我最后主动去看望她,电梯停掉的那天。但是,我明明知道母亲快死了,要是能更珍惜剩下的时间多好啊”
十文字低声地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只用嘴角笑了起来。
“就算后悔现在也来不急了。我的家庭已经不在了。父亲带着弟弟再婚,母亲死了”
他抬头,醉醺醺地含笑望着天空。
“这样一来,我已经没有任何羁绊了”
收了笑容,十文字把视线落在了前方道路上。
“我现在很轻松。不骗你”
绫佳什么话都不说,走在十文字的边上。在心中整理着说的话,不让多余的话说出口。
突然十文字站住了。绫佳意识到自己走过了几步,于是停下,打算回头。
但是在此之前,十文字的额头从后面搭在了绫佳的肩膀上,变得无法回头了。
“三十秒就行了,就这样”
肩膀后方传来轻轻的声音。
绫佳想着要说些什么,却想不出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只能默默的一动不动。
看来我不在行说安慰人的话。
{图}
★★★
手握着纯母亲给的住所地址,纱也抬头看着六层楼的高级公寓。纯的房子,在最上层。
从纱也最后一次和纯通电话以来,已经过了一星期了。从那以后,纯一直没打过电话来。
纱也摇了一下头,朝着入口踏出脚步。虽然知道纯不会招呼纱也到现在的家里去,但是出了直接上门以外,没有和纯见面的方法了。
纱也乘电梯到了六楼,站在了便条上写着的605号房间门口。没有挂姓名牌。正犹豫着要不要按对讲机,从楼梯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居然有不用电梯上六楼的人,很是惊讶的朝那方向看了下,出现了一个和纱也差不多年纪的漂亮的女性。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沙也似乎很诧异。
“请问到我家来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很是怀疑的皱着眉头说道。
“我家……”
纱也愣住了,女人边走过来边从暴力取出钥匙,打开了眼前房门锁。纱也更加呆掉了。
“那个,这里是矢代的家……”
“啊,纯的客人啊?”
女人喊着纯的名字打开了门。就那样子扶着门看着纱也。纱也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听到啪嚓一声,女人用手指着门口方向说了声“请”,终于意识到所说为何事。
进了门后再一次一筹莫展的时候,女人从纱也边上走过,走进了里面。直直地走过走廊,拐了个弯。马上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纯,有客人啦!不在家吗?”
纱也呆站着,看向声音方向。在角落忽然看到了女人的脸。
“好像不在。你先进来再说吧”
女人这样说着,脸又缩了回去。纱也慌慌张张地脱掉鞋子,用谁也听不清楚的细小的声音说了声打扰了,就走了进来。
漂亮的家。而且,很大。
因为听说是跟朋友一起住,虽然想到是比一般的大学生一个人住的一室的房子大,没想到如此之大。
纱也一步跨进了铺着有光泽的地板的房子。房间中央放着被炉,沙发被摆成L型围放在边上。纱也很困惑,坐在沙发上的话就不能够钻进被炉里了吧。和宽敞舒适的沙发相比看起来很小的被炉,就像是不适应环境的畏畏缩缩的外国人一样,感觉很不舒服。
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似乎有些房间,装了个原木拉门。
然后,正对面是个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阳台。在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大概是在抽烟吧。身体散漫地靠在栏杆上朝着外面,只有右手时不时地移动到嘴边。
女人不客气地朝那边走去,打开了落地窗。纯转过身来。女人半探出身子,朝着纯说了些什么。马上,纯的视线转移到纱也所在的方向。一对上视线,纯呆掉了。指间正在抽着的香烟吧嗒一声掉在了脚下。
下一瞬间,纯的动作很快。把女人推进了房间,转眼就撑着肩来到了纱也的面前。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纯语气很不好。与其说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是打算隐瞒焦虑地怒吼着,纱也不由得缩了下身体。被抓着的肩膀很疼,脸都扭曲了,纯慌忙放开了手。
出了小时候的吵架,纯从没有发过火。纱也胆怯的心情,慢慢地转为愤怒。现在应该生气的是我。
“问我怎么到这来,还不就是纯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嘛!我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过来的!然而,然而看到了有女的在……什么嘛,不让我走近这个家,是因为和这个人同居?”
“同住啦”
紧接着纱也抗议的话,女人不高兴地修正说道。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起一起住的?”
眼泪涌了上来,问话声有了鼻音。
纯为难的看着女人,该把这家伙怎么办好呢?视线仿佛在交谈着似的,纱也越来越悲惨的感到疏远感。
“从开始到这里住时就一直在一起啦”
纯一脸局促不安地说着。
“那……突然说要到东京住,也是因为要和她一起住?”
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紧收起表情。微微抬起下巴,低头看着纱也。
“正是。为了和她住一起才离开老家的。和绫佳认识是在一年半前的补习班上。你之前在电话里也说过了吧,我开始产生变化的那天的事情。在那天和绫佳认识后,我心不在焉了。虽然很抱歉隐瞒你到现在……”
纯站在那,握住叫绫佳的女人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把手臂搭在她肩上。
“原因就是这样了。让我们分手吧”
“什么,这到底算是什么呀”
小声嘀咕着的,不是纱也,而是被搭着肩膀的绫佳。
她一直不高兴地站着,最后终于像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一样皱起眉头,粗鲁地甩掉了纯的手。愤然地叉着腰,瞪着纯。
“说什么愚蠢的话呢!为什么要托我下水啊。自己的屁股请自己擦。就不能不要说愚蠢的谎话认真谈谈吗?总之,不要把其他人也卷进来。我可不想因为你招人厌!”
绫佳说完这个后,就重重地踩着脚步走出了房间,客厅门以尖锐的声音关上了。
纱也一时无言以对,在绫佳走了之后呆呆地望着。
“那个人……只是你的室友吗?”
纱也唧咕着,纯一下子呈显出脱离状就地蹲了下来,埋着脸。
“……是的”
之前纱也还很疑惑的心情,随着纯差劲的演技和绫佳的愤怒烟消云散了。纱也在纯旁边坐下。
“我相信你。虽然非常的,非常的可疑,甚至在想事到如今还相信着的我是不是笨蛋,但是看到了纯差劲的演技就想要再信一次”
“是嘛,谢了”
“所以你就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把。纯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说”
“为什么”
“纱也。刚刚,和绫佳的事情虽然是谎话,但不得不分手的事情是真的”
“你讨厌我了吗”
“不是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了?”
“……不能说”
纯深深埋坐在沙发里。盯着手看。
对于和纱也之间没有进展的谈话感到疲倦了。纱也也一脸疲倦,要说了声“今天先回去了”就走了,但肯定是不甘心的。虽然这是肯定的。
还是说讨厌她比较好吧。不管有多么虚伪,但只要主张说讨厌她的话,纱也肯定会打退堂鼓的。语言这武器,不管用起来是多么的古老陈腐,也仍然能把对方好好地伤到,而不会是生锈的刀刃。
结果我又逃避了,纯痛苦地叹了口气。
传来开门声。纯吃了一惊,抬起了遮住脸的手,朝那个阴暗的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十文字正好从自己房间出来。没看纯一眼就进了厨房,抓了茶叶。
他的日式房间,和客厅只隔了一扇门。和其他房间不同,能清楚地听到客厅的谈话。
纯情绪低落的重新坐好,犹犹豫豫地说道。
“啊—,十文字,那个”
“干嘛”
“抱歉,和她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大叔”
“没什么,不会特意去报告的”
把热水注入放有茶叶的杯子后停下了动作,十文字抬起头。隔着厨房洗碗池两眼相对。
“你是笨蛋吗”
十文字以严肃的口吻质问着,随即说道。
“在那样的追问下,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来。充满迷恋地看着对方说分手,就像是在请求对方挽留似的。你到底想怎么对她啊?”
纯痛苦地纠结着。
“真是对不起啊。没有编个好点的谎话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对。虽然知道你的演技
很烂,但你没有和她说成谎,是因为你很诚实,并非是你的谎话不好。说是分手却做出了不想分手的行动,你只是在逃避。真是太天真了”
“为什么你要说这……”
反驳的话,被响起的门铃声盖过了。
纯和十文字惊讶地挑眉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家里很少响起门铃声。水藤回来的话会用要是自己进来,七仓也有备用钥匙。
“大概是你女朋友有东西掉在这了吧”
十文字说道。纯起身走到门口。
刚打开门,在外面站着的少女就胆怯地缩起肩膀站到两步开外。纯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脸。
“凉子?”
是水藤的妹妹。纯曾见过一次。被吃掉耳朵的那天,为了治疗跟着水藤回家的那次。
凉子看来是不记得纯了,依然一脸胆怯。
是她吗,纯有些惊讶。上次见到的时候,明明更有精神更为活泼。
“我是水藤的室友。还见过你一次呢。是来找水藤的吧?他还没回来,你进来等会吧”
有人连续上门拜访,今天创纪录了。边想着边挪动身体催促着她进来,但她一动不动。
“那个,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怎么说呢。他去工作了”
“他不在补习班”
“是嘛,那大概是出门买东西去了吧,马上就会回来了”
凉子又退后了一步。直到现在纯才意识到,她在警戒。
“啊—,当然啦。当然不会毫不在意的进有不认识的男的在的房间啦”
重新考虑后,打算提议她一个多小时后再来。但在此之前,注意到凉子的脸色很糟糕。
“身体不舒服吗?”
询问到,凉子沉默着慢慢地摇了下头。
在害怕。
纯微微皱起眉头。来找哥哥,但是房间里出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大概的确会让人惊讶。但是,害怕的话就奇怪了。也不是硬要她进屋。但是已经说了我是水藤的室友,水藤要是告诉了她地址的话肯定也跟她说过不是一个人住了。那么为什么,她会这样反映过剩呢。
在纯的凝视下,凉子急冲冲地拿着包打算走了,但是包却掉在了地上。包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凉子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捡起东西来。纯也弯下腰伸出手打算帮忙。于是,凉子发出细小的声音像是弹起来一般飞退回去。纯保持着帮她捡笔袋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她。凉子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奇怪。
害怕是因为我恐怖吗。难道我只有一半是人类的事情,她凭本能感觉到了吗。——不对,或许不是那样。应该更加单纯,她,害怕男人。
“等下。我们这,有女的。和她说话应该比较轻松吧”
单方面说完后,纯就返回了屋里。把在房间里的绫佳喊了出来,简短的说明了一下事情。
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着的绫佳,马上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飞奔向门口。
★★★
“真没想到你会为了见我而来呢”
白衣男人,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说道。
“院长先生知道吗?离家出走的儿子来了这件事”
丝毫不去理睬这嘲弄的质问,水藤盯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哎呀呀的边说边晃动肩膀。
“有话就快说。我还想小睡一会呢”
“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我妹妹见面了”
水藤斩钉截铁地说道。男人充满兴趣地挑起半边眉毛。
“这可不好吧,你是打算妨碍你妹妹的恋爱?”
“这算什么恋爱。你居然敢厚颜无耻地做出那种事情来”
不算大声,但那男的就像是故意似的用手捂住了两耳。这是愚弄。
数小时钱,接了纯的电话后慌慌张张回到家,脸色苍白的凉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纯和十文字进了自己的房间,绫佳一个人一脸担心的坐在凉子身旁。水藤一走进客厅,绫佳在凉子之前跳起来跑到水藤跟前,一边说帮忙倒茶一边把水藤拉进了厨房。
……那孩子,似乎很害怕男的。原本是没有男性恐惧症的吧。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
绫佳离开座位,来到水藤边上,凉子接连不断地道起歉。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明明跟我说过不要来这里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除哥哥以外还能和谁谈”
没关系。到底怎么了?
水藤温柔地问完后,凉子一下子就露出害怕的神情不说话了。焦急的等待下,凉子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始说起。
“远野医生的事情,我在之前见面的时候说过吧。是有关,那个人的事情……”
见面的那次,凉子说过被远野告白的事情。但实际上不仅如此,似乎被死缠着求爱。即使如此,也不认为他是个坏人,凉子强调道。
“昨晚,说是有要紧事,到家里来了。父亲出差不在家,母亲和朋友一起去旅游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他进家里了?水藤这样问完后,凉子低着头点了一下,补充道,说是有关系到父亲的将来的话要说才让他进来的。
“然后突然,说是要和我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
水疼不由得狂叫发出“啊?”的声音。凉子暗笑起来。
“我也很吃惊。但那人表情很严肃,说要是拒绝他的话,父亲会有麻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水藤问道,凉子的肩膀微微颤动着。放在膝上交叉着的她的手背上,落下了几滴水滴。
“父亲,隐瞒了医疗事故。他说,要是对外公布了的话,父亲的医院就要倒闭了”
水藤没有插嘴的余地,凉子边咳嗽边继续说道。
“他说我要是拒绝的话,他就要把那事情公布于众。这样一来父亲就会被世人所看不起,或许就不能再当医生了。之前救过无数人性命的父亲,只不过仅仅一次的失败就变成这样子好吗。但是,我要是接受了他的话,他就会为父亲隐瞒这事情。因为,要是他和我结了婚的话,他就和父亲成为一家人了。会为了庇护家人而生存。他问我,难道不想要庇护父亲吗?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亲变得不幸的话没关系吗?他这样子说着,我”
因为一口气说完,凉子缓不过气来了。
“然后……然后,在那晚……”
凉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水藤那样说着,抚摸着凉子的背。凉子把脸埋在张开的双手中。
“我,讨厌啊。……果然还是讨厌那个人啊”
两只手覆着脸,凉子说道。
水藤第一次看到妹妹是如此痛苦的哭泣。
凉子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容易感受到幸福的孩子。一般来说在因不幸而暗叹也不稀奇的时候,凉子只要发现一点点的幸福,就可以乐在其中。
水藤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大概是在凉子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她被人轻微地欺负着。比如说教室里有谁的东西不见了,在搜查的时候就会在凉子台子里发现,这一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恐怕是有谁妒忌凉子,在对她使坏吧。凉子在那段时间里,被当成了小偷,被排除在班级之外。水藤知道了后很是愤怒,但凉子却笑着说没关系。
偶尔一个人呆着也不错哦。在休息时间去看花坛的话,会看到尺蠖哦。动起来非常的有趣,之前都是很讨厌虫的,却开始有点喜欢它们啦。在单杠上倒挂着看天,可以在自己脚下看到天空,心情会很好哦。
凉子不是扯强,而是看起来真的没关系。没去抓恶作剧的犯人,没有为解开误解而做什么努力,也没有跟父母商量,凉子只是,一个人乐在其中。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也没人欺负她了,凉子又融入了原来的朋友中。
被动着,随波逐流地生活,她往往可以自得其乐。
水藤经常羡慕着,尊敬着那样的她。在不幸之中可以找出小小的幸福,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幸福,这也是种才能。
这次也是,要是那个男人没有使出胁迫的手段的话,真诚的接近她的话。或许,等到时机成熟,在凉子寻找结婚对象的时候会成为候补,直至凉子没有了热切的恋爱感情,就会接受那个男的,过上幸福的生活吧。
窗外全部暗下的时候,凉子终于冷静了下来。双眼红肿,尽管那样也是原来的凉子回来了。她想要笑却失败了,一脸奇妙的表情。
“说了伤心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了。谢谢哥哥听我说话。已经没问题了”
怎么会没问题。水藤硬是忍住了想说的话。
“明天,就可以笑出来了”
一种不可思议的,无名的愤怒在水藤心中升起。头脑保持冷静,想着处理方法。愤怒化为冷静,流淌在心底。
然后水藤就站在这里,和这个男的面对面。
夜晚的医院很是寂静。洁白的干净的空间,只有杂乱的值班室里,漂浮着细微的烟草味,充满着异样的空气。
“我和凉子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入”
男人索性不客气地直呼起凉子来。
“凉子和我谈过了”
“真的吗?麻烦的家伙
。我会教育她的。叫她不要说些无聊的事情让哥哥烦恼”
“就不能认真点说话吗。我不希望浪费时间”
水藤静静地回话,男人很是遗憾的两手叉起腰。
“失礼了。我很认真的哦。我也同意不希望浪费时间这话”
男人愉悦的从上到下扫视了水藤一番。
“话说回来你变了呢。之前完全是优等生的感觉,但现在怎么像是个孤僻的艺术家了。不像是在社会中生活的人。但也不糟糕啦。浑身散发出这种氛围的你也很有魅力。你生存在你的世界里就好了。我和凉子的事情你就别管啦”
“你所作的事情,是犯罪”
水藤眯起眼说完后,男人一脸夸张的受惊样。
“犯罪?说这种胡话可就麻烦啦。我这是对凉子进行了爱的告白,而她接受了我的告白。只是这样罢了。你以为我是以暴力欺负了她吗?昨天,说出引诱的话来的是她……”
“闭嘴。这也是你以父亲的名誉为借口硬来的吧。这是胁迫罪”
“名誉?这是什么”
“你以要揭发父亲的医疗事故来做威胁了吧”
男人的笑容产生了些许变化。从把对方当作笨蛋的嘲弄般的笑容方式,转为了充满施虐性的笑容。
“揭发隐藏着的罪恶,这是正义吧?”
“那你快去揭发呀。是控告,还是跟媒体说,悉听尊便。但这和凉子无关”
“矢代君,你是对背叛你父亲的期待,离家出走这事还觉得不够满足,打算再踩一脚吗。但是不巧,我这是守护家族的正义。”
水藤一度沉默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慢慢地张开口。
“隐瞒医疗事故这事情,是真的吗?”
仅仅一瞬间,男人严肃起来。但马上就恢复了淡淡的微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问题不在真与假上。问题是,凉子相信了这事,想要坚强地守护父亲”
愤怒就像是冰块一样冰冷的流淌进来,心中满是平静。
“你并不喜欢凉子吧。你,只是想要‘院长的女儿’。提早抓住的话,就可以当上未来的院长了”
男人,冷笑着。一脸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的笑容。
“我不得不感谢你呢。托你不在了的福,让我有了机会”
以医生为目标毫不迷惑的过去的自己的心情,扭曲了的自己的人生,凉子的眼泪,水藤按顺序想着。
“我只是把你舍弃掉的东西以我自己的方式弄到手。你有怨言的话也太不合情理了哦”
真的心情很好吗,还是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处于兴奋骄躁状态,男人满面春风,就像是被附身似的快嘴说道。
“我一点也没有和凉子分手的意思哦。你打算怎么做?告我吗?那时候,你打算让凉子做出什么证言?还是打算和你父亲说?凉子只是昨天和今天有些混乱罢了,马上就会冷静下来的。那样一来,绝对不会说出让父亲生气的话来的哦。那个孩子很温柔。赌赌看好了。爸爸,我,是真的喜欢远野才和他交往的哦……”
“够了”
像是切断了调戏女人的声音,水藤说道。
“够了?你满意就好。那么,能不能快点消失呢”
男人快乐的扭曲了嘴角,看着水藤的眼睛。
那一瞬间,男人脸上嚣张的笑容,刷的一下拉下了。
水藤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消失了笑容的男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害怕的神色,水藤只是静静地看着。
“该消失的是你”
细小的悲鸣声,从男人的喉咙里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