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阳子ようこ@轻之国度
【1】
反手关上自家大门后,我放轻语气,对着和自己一起跨过门槛的小六女生凑智花说道:
「你先去冲澡吧。」
我认为自己身为男性以及年长四岁之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体贴。然而智花却缩回了正在松开外出鞋鞋带的手,维持弯腰姿势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
「……不,昴大哥你先吧。」
从她那头如同绢丝的短发间,可隐约窥见那略为泛红的脸色,以及同时表现出的客套情绪。
我心中暗想……又来了。
和智花之间产生现在的关系,开始邀请她进入自家后,度过的日子已经不仅止于十或二十天了。然而为什么我们两个,依然还毫不厌烦地像这样,不断重复着生疏的相互礼让行为呢?
「还是请你先去洗吧,今天从一大早就很热,我想你应该流了不少汗吧?万一害你感冒,我可会因为太过意不去而不敢再找你来我家了喔!」
虽然这阵子以来有输给智花顽固态度的倾向,让我很快让步,并提议以猜拳来公平决定,这样的作法也逐渐演变成了固定模式,然而今天我并不愿意改变自己的主张。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在夏天正式到来前,就建立起「由智花先去冲澡」的这个规则。
这是因为要是把一个满身是汗的女孩子,丢在自己闷热的房间里不管,不用说我绝对会比现在更加地感到坐立难安。
「……那种讲法真是太好诈了。」
智花松开鞋带后,缓缓地挺直身子,以闹别扭般的语气对我的请求提出了小小的抗议。
「不过,我明白了。虽然这样做真的很厚脸皮,让我很不好意思……那么,我就先借用浴室了……只是,有个交换条件,就是——」
然而,在她立刻放松表情,露出笑容像是在表示「投降」的意思之后,却突然又吞吞吐吐地提起别的事情。
「交换条件?」
「呃,就是呀……其实上星期五发了数学作业,里面有些我怎么算都解不了的问题……所以……那个……」
「嗯,了解。那么,今天已经一起运动过身体,之后也来顺便动动脑袋吧?」
「——!谢谢!」
这是举手之劳。虽然今天是星期天,但没有任何预定的我正无所事事。更何况我认为,区区小学数学就算是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哈哈,这不是必须客气成这样的事情呀……好啦,既然决定这么做,那赶快去冲澡吧。之后先吃个饭好好储备力气,再以万全的态势加油吧。」
「是!」
智花充满精神地回应。接着她把脱下来的篮球鞋仔细排好,才小跑步地前往浴室,好把和我进行一对一比赛中流下的汗水给冲洗干净。
——事情的开端是在几个月前。
我的阿姨篁美星(通称美星姊)在慧心学园职掌教鞭,而和那里的学生们相遇,让我得以取回对篮球那份差点失去的热情。
简单来说,因为学长的萝莉控事件而导致了自己学校的篮球社被罚停止活动。当我正因此而感到绝望时,却被五名小学女孩所拯救。
……实际叙述过一遍,就知道这真的是个非常讽刺的机缘。
不过,这些隐情对那些孩子来说是完全无关的事情,而且到现在我也已经以正式教练的身分,获得大家所属的女子迷你篮球社聘用。拜此所赐,在社团再度开始活动之前的这一年内,我才能够每天沉浸在篮球里。因此我脑中浮现出的念头是纯粹的感谢,仅此而已。
但是,万一被哪个人发现并产生了什么误会……只有这种恐怖无论如何还是经常挥之不去。
而智花正是那个慧心女篮社的王牌选手,也是给予我再次面对篮球的直接契机,即使称之为恩人也不为过的对象。而且她还是像这样每天都陪我进行早晨练习的重要伙伴。如果要细数她对我的恩惠,肯定即使花费一整晚都不够用。
基于以上理由,虽然我认为,自己反而该主动去接受那孩子的自我主张和任性要求……
不过很遗憾的是,目前为止有幸获得那种机会的情况非常少。
原因就是——连先前的状况也不例外,这个名为智花的少女,是一个连洗澡顺序都要礼让,连想请人帮忙指导作业都会极为犹豫迟疑,个性非常拘谨客套的女孩。
当然毫无疑问,这份内敛正是她的美德。不过我认为……到了现在,至少待在我家时,她也差不多该再放松一点也无所谓啊。
话虽如此,我想应该很难吧,一定是这样。毕竟智花虽然年纪轻轻,就已经具备了即使以「玩美」形容似乎也不为过的礼仪。恐怕她自小就受到双亲的严格管教吧?既然是这种长年以来累积的成果,那么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打破。
唔,话说回来,智花双亲对于现状有怎么样的感受呢?
和浅显易见的严格相反,每天早上前来我家拜访的行为,似乎并没有让智花受到斥责。如果只参考这一点,她家是不是还算放任主义呢?……由于我也产生了这种感觉,因此无法想象得更深入。
我茫然地留在自己房间思考这些问题并等着浴室换人使用,一阵子之后房门终于叩叩响起了一个相当克制的敲门声。
不需要开门我也知道,这个听起来很拘谨的敲门方式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智花,你洗好了?」
我继续坐在床上直接开口回应。
「——是的!感觉神清气爽!」
结果只有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带着苦笑起身,走到门前转动门把:
「哈哈哈,你直接进来也没关系啊。」
「对……对不起。」
前去迎接她后,智花腼腆地踩着小碎步经过我的身旁。
没什么好道歉啊——原本我正想这样说,然而我又觉得若是真的说了,将会有很高的机率再听到第二次的「对不起」,于是我用力把话吞了回去。
「那么,我也去冲个澡,你就在这边随意地放松一下吧……啊,今天有播大家说的那个动画吧?如果想看电视……来,这给你。」
把遥控器改交给她后,智花就像是被冰水当头淋下那般,突然缩起肩膀用力摇头:
「咦!不……不是的!我……我对那个节目并不是那么有兴趣……!而且还要满长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就算现在不看也已经确实设定录……!录……录……六年C班的大家明天就会告诉我剧情大纲呀!(注:日文中的录和六同音)」
咦?我是因为想起之前女篮的大家曾提到:「智花『这很有趣看看吧!』并把DVD借给她之后,不知何时智花就成了所有人里面最沉迷的人了」,所以才会试着建议她看电视呀。
难道她是在不好意思吗?我个人认为以智花这年龄来说,有喜欢的动画其实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小过女孩子的情况是不是不一样呢?
「可是,大家都在看吧?只有一个人跟不上话题应该很无聊……而且,其实我也觉得那个节目还满有趣的。」
「……咦?昴大哥你也有看吗?」
一听到我带着微笑讲出的这句追加说明,智花就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
「最近时间一直凑不上所以没在看,不过以前偶尔会看……呃,我记得的部分是,最初是敌人的那孩子在最后成为同伴的那一集吧?该怎么说还挺热血的,原本我只是想要吃饭时看着『配饭』,结果却不知不觉沉迷于其中——」
「那是第三个系列吧!很遗憾电视台播放时,我还不知道有这个节目,不过之前向真帆借了DVD看过之后真的很感动!果然所谓的同伴真的很…………啊,啊!没什么!」
「哈哈哈,总之,就算你开了电视也不会造成任何人困扰,可以随便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喔?那么,我去冲澡了。」
「啊哇,呃……那个……谢……谢谢!」
我把虽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最后还是深深低头致谢的智花留在房里,一个人定下楼梯。
「……稍微,让她一个人独处吧。」
好,今天就来洗个比平常更长的澡吧。彻底泡个三十分钟左右。
*
在起居室吃完早餐之后,我们回到我的房间稍作休息。
等到肚子没那么饱,我就让智花和书桌相对,自己则从后方探头看着作业讲义。
「我瞧瞧……哦,几乎都做完了嘛。」
「是……是的!其实我本来预定在昨天就全部完成,可是只有最后的问题无法解开……」
太好了,看这情况大概只要十分钟就能够结束。既然这样,今天天气又好,就赶快解决并进行难得的篮球第二轮对战吧。
「唔,是这个问题吗?嗯……」
我扫视着问题内容。看来是「速差跟时间」的问题……这一类计算「速度」的问题真的很棘手。这是我非常不擅长的题型,因此我很能体会解不出来的心情。话虽如此,既然是小学的软学范围那么就来用心算——
「——嗯?」
「……昴大哥?」
「……………………」
讲真的。
升学挂帅的学校真是个令人畏惧的地方。
当我看完讲义最下方那个标明了【挑战!】,可以说是最终魔王的问题之后,脑袋冻结了短短一瞬。
呃,这不是中学范围吗……?
这是因为智花就读的私立慧心学园小学部特别先进呢?还是因为导师,也就是美星姊的残虐性所导致的杰作呢?或者单纯只因为我本身是个让人遗憾的学生呢?
虽然可能性是均等(均等还真让人悲哀呀),总之这实在是太难了!什么玩意啊!
——等等这下不妙了!高中生却无法回答小学生提出的数学问题,就算是再怎么没出息也该有点限度吧……!
「呜!」
我偷偷捏了捏自己的右脸。可恶!要专心呀专心!虽然这比想象中还要高水准,但并不是没学过的部分。只要仔细思考应该就能算出,快冷静下来。
「抱歉智花,我可以写一下算式吗?」
「啊,是的!当然可以!请多指……呜?」
我借用自动笔在讲义的空白部分写下笔记,并鞭策着脑中的海马体好激起记忆。
快思考呀!思考再思考!首先要把线性方程式那类不适用的方法赶出脑中。那些都用不到,这是不需要用到那些也可以算出的问题,否则就太奇怪了。使用更简单的解法就可以了……对了!是图表!在学习方程式前是使用快速图表……不对,应该是演进图表吧?总之我记得只要使用那类方法就能相当轻松计算出答案才对——
啊!是了!
……呼~滑垒成功,我总算想通了。
虽然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不过看样子总算能按部就班说明给智花听了。
「那个呀,关于这个问题…………咦?怎么了?」
「~~~~~~呜!」
我装出平静态度把脸往旁边一转,却看见智花满脸通红,缩着肩膀整个人僵成一团。
难道是对我的脑袋感到遗憾而觉得幻灭了吗……我尴尬地转开视线——
「——啊!对……对不起!」
这时我终于察觉到自己的愚蠢行为。
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把空着没用到的左手重重地放到了椅背上,而日还直接保持这种姿势在讲义上写起字来……
千不该万不该,我居然以仿佛搂着智花肩膀的动作,和她的身体紧紧相贴。
「不……不会,没……没关系……」
即使智花并没有看向猛然一跳拉开彼此距离的我,只是用着如同蚊子叫般的声音如此回答,但很明显我确实害她厩到不舒服。
「不会体贴别人的我真是太差劲了……」
厌到懊悔的我押着额头这么说道,智花却以非常慌张的态度转了过来:
「不……绝对没有那种事!刚才是我不好!真是对不起,我似乎做出了奇怪的反应……」
「不不,不管怎么想都是我——」
「而……而且!其……其实我……我……并不讨厌那样……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怎么可能会不讨厌呢?然而善良的智花甚至不惜说谎,好让我能从自我厌恶中解脱。
「……是吗?啊哈哈,如果是那样就好……那么,我要开始说明罗。」
感觉即使自己继续反省下去,似乎也只会让她更加为我设想而已。这次就乖乖地收下她的这份好意吧。
最后,我只有先在内心里说了声抱歉,才再度靠近少女背后。
「是……是的!请多多指教……啊!」
智花也立刻露出笑容,转身打算再度面向书桌。然而……
咚!滚滚滚……
这时,她把手臂往回拉的动作不聿碰到了桌上的橡皮擦,而这个文具用品就被撞飞了出去,掉进了书桌和墙壁之间。
「哎呀,掉进缝隙里去了吗……」
;柑放心!我去捡!」
话才刚说完,智花就从椅子上起身,手脚并用地爬进了书桌底下:
「咦?我记得的确是在这边呀…………」
然而她似乎没顺利找到橡皮擦,搜索行动迟迟没有结束。伸出桌外的两只脚不断地晃动着,就像是在表现出她内心的困惑。
「要不要看看相反方向?毕竟是橡皮制品,或许掉到地上时弹开了也不一定——」
我开口对着只专注检查右边深处的智花提议,同时自己也蹲了下来,把视线投往桌子下方。
「——呜!」
然而我立刻转开了视线。
对了,我真是太粗心了。智花现在应该已经换下了运动服,穿上裙装便服了吧……
「我……我试着找找这边!」
「啊!真对不起,好像造成昴大哥的麻烦……」
「不会啦,完全没这回事……」
我认为留在原地并不妥当,然而,要是我再度站起来回到旁观者身分似乎又太冷淡了,因此我决定和钻进桌子底下的智花相反,找找看左边的方向。
「为……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呢——啊,、昴大哥,这里有个十圆硬币。」
「是喔?谢谢——因为会往奇怪的方向弹开,橡皮擦这种东西有时会失踪呢。」
我接过硬币收进口袋里,继续扫视堆积着灰尘的地板。
话说回来,有各式各样的东西掉到了桌子底下。大头针、BB弹,还有那是什么?量角器吗?说起来好像有发生过这东西不见,所以只好重买的事情。再来,那个是——
「——呜哇!」
「耶?怎……怎么了呢?」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很要命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
再度确认之后,才知道只不过是看错了。自己发现的东西是一颗没有外包装的杏仁巧克力,大概是因为什么动作而掉到了桌子底下吧。
「抱歉抱歉,害你吓一跳。也没什么,只是我以为看到蟑螂——」
但只不过是我看错了而已。
……后半段我来不及说出口。
「咦咦咦咦咦!讨……讨厌啦!我……只有那那那那个东西怎么样都无法……!」
都是因为我没把话说清楚的错,智花已经受到震惊并慌张地开始乱动,到最后居然想要直接站起来。
「啊!危险呀智花!头!」
我慌忙移动想要去压住她的身子,结果似乎又因为说明不足而导致了新的误解。
「头?那东西在我头上?……讨厌呀啊啊啊!」
「呜喔!」
这次她突然用力甩着头发并往旁边跳开,这动作让她意外地从斜角撞进了已经将身体靠向她的我的怀里。于是我们就这样摔成一团,双双滚出了桌子底下。
「哇!啊!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呜……冷……冷静点!弄错了!抱歉智花!根本没有蟑螂啊!只是我看错了而已!」
我抓住还在继续惊慌失措的少女手腕,加重语气解释。
「……………………咦?只是……看错了……吗……?太……太好了~」
她的眼神总算恢复了理智。
「嗯,是我没把话讲清楚,真抱歉……你冷静下来了?」
「是的……好不容易……哇……我吓好大一跳。」
「是吗?那就好……啊哈哈。」
「……嘿嘿。对……对不起,我居然那么慌张。」
危机解除,开朗表情再度回到彼此的脸上。
然而,就在之后……
「呜!」
「哇!」
我们总算察觉到目前的夸张姿势,看着彼此双双僵在现场。
——背部着地躺在地上的我。
——跨坐在我肚子上的智花。
这场不是纸上谈兵而该称为桌下混战的事件,在临去之际竟然还把这种构图当成伴手礼留了
下来。
「…………」
「…………」
恐慌让彼此失去了语言能力,两人都无法动弹,只是以发红的双颊面向对方。
……不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万一这种场面被人看到——
「打扰了~!智花,有努力用功吗?这里有饮料跟点心,来吃……哎呀?」
——真是糟透了。我与单手捧着托盘进入房内的母亲视线相对,好不容易逐渐恢复的身体功能再度当机。
「不……不!这是误会啦!并不是那样!那个,就是因为……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那样才会变成这样……!」
借口的搜寻结果:找不到您要的资料。
已经走上穷途末路的我,感到冷汗沿着脖子往下滴。虽然至今为止我曾经面临各式各样可说是危机的状况,但或许这次真的会出局……
「……怎么了?就算你们在休息我也不会因此生气呀?……嘻嘻,不过你们两个,感情真的很好呢。」
然而,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即使目睹这种光景,母亲还是带着悠哉的笑容把托盘放到了小茶几上,接着并没有追究任何事情,只是说了句「那么,你们
要加油喔~」就离开了房间。
……得救了。虽然得救了,不过……
我说妈,这样真的好吗?不,当然你肯相信我,我是很高兴啦。
【2】
回过神后,我们对着彼此来回道歉了十几次。
好不容易让心情沉静下来再度来到书桌前坐下后,只不过稍微给了点提示,智花就迅速解决了作业,接着我还顺便陪智花预习了星期一的范围。结东之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观赏起我珍藏的DVD,或是听智花谈论学校中的有趣插曲。
由于讲了不少话,觉得口干的我一边倒着麦茶同时不经意地看向时钟,才发现居然已经早上十点了,让我有点惊讶。原本打算做完功课后立刻就邀智花去打篮球,这下预定计画有点乱了。不过算了,也没关系。
「——啊,对不起!不知不觉之间就待了这么久!」
受我影响也跟着转移视线的智花一看到墙上的时钟,立刻直了直背脊,打开包包打算整理东西回家。
「不,没这回事。或者该说,难得到这时间,今天干脆就连中午都在我家吃吧……还是你下午有其它预定呢?」
「不,是没有任何预定,可是——」
「是吗,太好了。那我去拜托我妈午餐多准备一人份,你等我一下。」
「啊!昴大哥!」
在听完智花回答之前我就站起身子,半强制地中断对话离开房间。
毕竟她的态度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为难,我想故意不让她有时间客套应该也是体贴的一种方式,是吧?
我踩着这种有点自以为是又自我满足的律动来到一楼,一打开起居室的大门,立刻就大音量通知母亲:
「那个呀,关于午……饭?」
途中,和预想不同的景象跳人了我的眼中,让我的发言也为之中断。
母亲正坐在餐桌前休息的这部分虽然和平常无异,然而造成我困惑的是她对面坐着一名不认识的女性。
似乎在我没察觉的情况下有客人来访。由于之前都沉迷于和智花的对话,还有NBA的超级美技之中,我根本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为了没礼貌的登场行为向女性道歉。
露出沉静微笑的对方看起来似乎比母亲的实际年龄还小了五、六岁。肩膀上那轻轻绑成一束的长发,以及那虽然娇小但依旧挺直的上半身,让我联想到了电视上偶尔会播出的饮料茶广告。大概是因为她的气质和演出广告的女演员颇为相似吧。
「你就是昴同学吧?初次见面。」
当我擅自想着这些事情时,这个人却笑得更加灿烂并呼唤了我的名字。
「咦?啊,初……初次见面……」
我有点吃惊,结结巴巴地回答。
她似乎知道我的事情,不过为什么呢?是不是妈妈说了什么?
话说回来,明明这人我并不认识,但是却莫名地感到自己和她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面。难道是亲感吗?不对,如果真是那样,应该至少在哪次的聚会中有被介绍过才对。
我保持着踏进起居室一步后,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姿势,任凭各式各样的想象逐渐膨胀。
当我这样做时,一个拘谨的脚步声走下楼梯,从后方逐渐接近:
「那个……果然这么突然会造成困扰——」
不久之后,智花就惶恐地从门缝间探出头来:
「——咦……?」
然而她一注意到那名访客,就和我一样突然地停止发言。
只不过,在那之后的反应却和我相当不同。继续看着那名女性的智花,很快就满脸充满惊愕的神色:
「妈……妈妈?」
到最后,她甚至还以平常完全无法想象的大音量,发出了有些变调的喊声。
咦?妈妈?噢,原来如此,这一位是智花的母亲吗?怪不得我会觉得这长相似曾相识。听她这么一喊,果然总觉得两人似乎有点相像。哈哈,这下也难怪她会吃惊,毕竟突然在这种地方跟自己的母亲相见,不管是谁都会吓一跳——
「——啊?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对,不管是谁都会吓一跳。连我也总算察觉到这是该大吃一惊的情况,即使反应慢了好几拍,但我还是慌得完全不知所措。
「嘻嘻,不好意思我这么晚才介绍自己。」
似乎是智花母亲的人这么说着,并以流畅的美丽动作站了起来。接着她先来回对着上演了愚蠢的延迟版歇斯底里反应的我,以及还处于惊讶模式中,捂着嘴僵在原地不动的智花露出微笑,接着才深深鞠了个躬:
「我是智花的母亲,凑花织。昴同学,女儿承蒙你照顾了。」
*
「不过真的很不好意思呢,智花她每天早上都来打扰。虽然很可怜,但我们家的院子实在没办法为她摆个篮框……昴同学,虽然智花还是个孩子应该无法成为你的练习对象,但是如果不会造成困扰的话,接下来也请你多多照应指教我这个女儿。」
「您怎么这么说,完全不困扰!我们家小昴呀,因为想和智花打篮球打久一点,因此还瞒着智花偷偷稍微提早出门跑步的时间呢!智花能来,他真的非常高兴呀!我才要拜托智花,如果不觉得早起辛苦的话,以后也麻烦你多关照小昴罗。」
真是无地自容。
半强迫被留在原地后,连同智花共四人开起的这场亲子座谈会,只是持续提供着让我如坐针毡的感受……或者该说原来老妈你有发现吗!即使你有发现也不该说呀!还有别再叫我「小昴」了啦!
顺便一提,从先前开始,几乎只有两名母亲在开口说话,我和智花两人都挂上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只是偶尔发出应付用的回答,或是无话可说只能暍着已经凉掉的茶。
女儿有先报备今天或许会比较晚回家,还有智花的父亲出门参加某种聚会,因此不需要准备午餐。似乎是因为这样的两个条件同时发生,所以智花的母亲——花织阿姨才会决定要在今天前来我家拜访。
后来,聊着聊着花织阿姨似乎就跟我妈彻底意气相投了。不知为何,两人的步调已经完全一致到让人不觉得她们是第一次见面,而这个情形更让我和智花被现场的气氛排除在外。
「话说回来,您家院子里的鸢尾花真的非常漂亮呢!这花养起来应该非常辛苦吧?」
「别这么说!我只不过是个爱花的外行人而已!今年很晚才结花苞,我本来还以为失败了呢……啊!如果您有兴趣,我分一些给您作为回礼如何呢?——小昴,你听我说!花织小姐送给我们看起来很好吃的豆腐喔!听说是她亲手做的,真厉害!」
「不不,请不用那么客气!花朵自然绽放才是最美,而且那些豆腐才真的是我这个一头热的外行人制作的东西,那么粗劣反而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基本上,我有试图针对豆腐表示谢意,然而凭我根本完全无法找出插嘴说话的机会。怎么说,真亏她们从先前开始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呢。
「哎呀?话说回来,小昴你刚才下来时,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我抱着投降心情旁观两人对话一阵子之后,母亲的这个提问让她们的对话暂时停止,总算产生了让我插口的时机。
「嗯,我是来跟你说午餐请连智花——的份也一起准备。」
一时之间我考虑到在智花母亲面前直呼她名字不知是否妥当……然而事到如今加上「同学」或「妹妹」未免也太过刻意,因此话讲到一半时出现了奇妙的间隔,不过总算达到了我前来起居室的目的。
然而一听到这句话,智花就依序看着我妈和花织阿姨,接着以有些慌张的样子开口表示了辞退的意愿:
「不!今天还是就此道别!是吧?妈妈。」
「是呀,如果打扰太久会让人家为难,我们差不多该告辞了。」
虽然花织阿姨也表示赞同……然而在长谷川家,这种客套不可能就这样毫无异议通过。
不出所料,我妈立刻开始对两人展开说服行动:
「别那么说!大家一起吃午饭吧!我们家现在只有两个人住在家里,所以随时都非常欢迎能变得热闹的状况!……啊!既然您特地送我们豆腐,我正好有个想煮的东西——」
「不不!豆腐请和昴同学两人一起吃吧,毕竟量也不是很多……」
「请不必介意!其实昨天邻居有把钓到的鹿角鱼分给我们,所以我中午想来吃加了豆腐的海鲜锅……那个,能麻烦两位陪我们一起吃吗?如果只有我们两人,没什么吃火锅的机会……」
火锅吗?虽然作为初夏食物算是相当不寻常,不过,我认为这是个高明的邀请理由。而且这并不是完全的借口,毕竟在老爸只身派驻外地后,事实上长谷川家品尝锅类料理的次数确实减少了很多。
受到母亲反过来以仿佛恳求般的视线攻击后,花织阿姨只稍微烦恼了一下,就突然放松表情对女儿发问:
「…………我们就接受好意吧?」
听到母亲这么说,智花还是没有说话,只
是很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嘻嘻,太好了。那小昴不好意思,你能跑一趟去买个东西吗?」
「……了解。」
虽然麻烦,但是,在这情形下也不能拒绝。
「啊,那么请把智花也一起带去!这孩子力气非常大,让她拿很多东西也没关系。」
「妈……妈妈!不……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不知为何花织阿姨的这些称赞反而让智花闹起别扭来,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起出门跑腿去了。
—交换日记(SNS)01—◆LogDate7/10◆
「不行,连电话也没人接。
小帆帆」
「哦~?智花在睡懒觉?
日向」
「说不定正在练习呢,真希望她下午能有空。
纱季」
「智花,晚一点请打电话给我们其中哪个人。美星老师问我们要不要去她那里玩新游戏,结果我们四个人都决定要去打扰喔。
爱莉」
「阿智,我们等着你哦!那么—大家去阿美家会合吧!
小帆帆」
「不,在那之前要先去超市,所以在车站前集合。
纱季」
「哦~要买点心吗?人家今天想吃巧克力。
日向」
「要买点心当然可以啦,不过比起那些,我是想要帮阿美煮些什么吃的。每次她一开始玩新游戏,就会每餐都只吃洋芋片吧?所以在她像之前那样嘴巴破洞前,我得让她吃点有营养的食物才行。
纱季」
「嗯,也对!毕竟之前她说过,后来嘴巴里一口气出现了七处口内炎的伤口呢……呜呜,光想象就让我也觉得痛起来了……
爱莉」
「啊哈哈!阿美她没有我们跟在身边真的会出问题呢!!
小帆帆」
「……阿美一定会生气,说『只有真帆没资格讲这种话!』吧。
纱季」
「咦,为什么?……啊,对了!那个~爱莉或日向,你们哪个人把汉字练习作业也一起带来吧~!纱季那个小气鬼,说什么她才不要给我看!
小帆帆」
「……………………唉。
纱季」
*
「啊……」
「嗯?怎么了?」
在即将到达松角站附近的超市时,智花突然发出了讶异的喊声,因此我看向她的脸。
「我忘了带手机出来……不……不过没问题,毕竟我母亲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哎呀,是这样吗?我有带手机,万一发生什么紧急状况还是能联络,不需要担心吧。」
确认智花说了句「是呀」并点厂头后,我穿越平交道朝着大马路前进。我家最大的缺点就是附近只有便利商店之类的店家,如果想要好好购物,即使觉得麻烦也非得出门来到这一带。
「不过今天果然还是很热呢,智花你还好吗?要是有洋伞之类就好了。」
我擦着额头汗水提问。我记得应该还没有宣布梅雨季结束,然而今天的太阳却亮得刺眼,仿佛在以盛暑使者的身分耀武扬威,持续将火辣辣的灼热光线照向地面。
「是的,没有问题!……嘻嘻,而且,我根本不适合撑洋伞呀。」
嗯~是那样吗?由于我真心觉得应该会像幅画,所以才会在联想到帽子的就想到了洋伞。
「……………………我是觉得很可爱呀。」
「咦?」
虽然我对于自己的服装品味没什么自信,然而重新试着从旁仔细观察智花之后,我果然还是确定,她今天的服装和洋伞的搭配度可说是十分出色。
「可是,我想帽子也很适合吧•不管是哪一种,接下来会越来越热所以要确实做好紫外线的防范——嗯?咦?怎么了?」
「……不……没什么。」
不知何时智花已经深深垂下头,而且脸还整个都红透了不是吗?中暑?不,如果真是那样怎么说都太过突然……
「啊!到……到了呢!——啊呜!」
「哇!你没事吧?」
因为有点担心,当我正想要再次呼唤智花时,她却朝着总算到达的大型超市入口玻璃门一股脑冲了过去……然而由于那东西并非她想象中的自动门,因此发生了非常不幸的冲撞事故。
「呜呜……今天的我有够糟……」
智花用两只手捂着脸哀叹。幸好她似乎没有受伤,也许是难为情的情绪还没散去吧。
不过……
要是说出这种话大概会让她更加消沉,所以我是不会真的开口啦。
不过,由于智花平常就有些严肃,尤其是打篮球时更是如此,所以这样的她也可以说是别有一番风情,看着她这样,让人不由得感到莞尔。
「哦~花织阿姨是日本舞老师啊?」
「是的!虽然懂得还不多,但我也有在学。」
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我接二连三地提出了好些问题,也因此知道了一些平常似乎难有机会开口打听的情报。或许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我一边这样想,同时和智花轮流推着购物车并挑选蔬菜。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是日本舞后让我恍然大悟。难怪动作举止看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和稳重……不管是花织阿姨,还是智花都一样。
「不过,太好了呢。看来花织阿姨赞成你打篮球。」
「是的!妈妈方面有告诉我,要在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上付出最多的努力,所以日本舞方面不需要勉强自己继续下去也没关系……啊,可是我并不讨厌日本舞,所以我并不想要放弃。」
「是吗……」
妈妈方面……吗?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部分似乎让我有些介意……不过算了。
「好,这下蔬菜方面全买好了。下一个是……买鱼吧?」
「是的!」
我把葱塞进购物车里,并让车子掉头前往超市最深处。
「……哇啊!这里的海鲜卖场好棒啊!」
一来到海鲜区,智花就发出了感叹。
「嗯,听说好像原来是卖鱼的店家,后来才变成超市。不过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
总之,或许是这件事留下的影响吧?到现在这里似乎还是以「特别注重海鲜卖场」作为店内方针。因此,一方面可以看到架上陈列着被处理过的包装鱼片,另一方面在正前方最大的展示柜里,也有一眼就看得出来很新鲜的鱼正摆着空虚表情大量躺在冰块上。
「好啦,该买的东西是……这什么呀?」
为了立刻开始采购,我确认了母亲交给我的第二张购物清单。结果上面只以圆圆的宇体写了一句:「鱼!看起来很好吃的那种!」这样实在非常欠缺责任感的文字。
「嘻嘻,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每天的鱼类特价品都不一样。」
我把清单给智花看了之后,她含蓄地笑了笑,并站到母亲那边替她辩解。不过叫完全不清楚海鲜的我来跑腿,这种指示未免也太偷懒了吧?
「啊,昴大哥,这个虾子好像买起来很划算喔。俗称叫黑色老虎(注:草虾的一种)呢。」
当我正觉得难以接受时,智花在某种明明只有巴掌大,然而却取了个似乎很强的名字的甲壳类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
原来如此,的确虾子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智花的好意也让我很高兴,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表示反对。
「哦,这个好,谢谢。只是,要当火锅料这个虾子适合吗?好像还有其它各种虾子。」
「呃,我想应该适合……不过,这家店真的很棒呢!光是虾子就有这么多种……啊,昴大哥你看那个!连那种东西都有!」
智花指出的方向是展示柜的最上层,那边挂着「龙虾,一只三干六百圆」的牌子。
「真惊人,看起来就有老大的气势…………好!就选那个吧!」
我语气坚定地如此一说,智花就吓得手足无措,大概是因为这个回答太出乎她的预料吧。
「咦!那……那个不是只有结婚典礼时才可以吃吗?」
这是哪门子的理论呢……我一瞬间跳出这种想法,不过听她这么一讲,我自己是不是也只有被叫去参加远亲婚宴时才有吃过啊?智花一定也是这样吧。
「嗯~有什么关系呢?就来吃吧。」
「……………………………咦?这……这意思是?」
「我是觉得,既然有在卖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吧?即使不是在办婚宴。」
「……啊,是……是这样呢。」
嗯?为什么智花在不好意思呀?
我看着脸蛋变得比活虾还红的少女:心里虽有些百思不解,然而依旧寻找着店员,好把那个重量级食物给装起来。
「……呜!果……果然还是不要买比较好吧?要是这么浪费,昴大哥你会被骂呀!」
这时,改变心意的智花突然抬起头来,制止我的行动。
「嗯?没问题吧?都已经交代我要买『看起来很好吃的那种!』啊。」
「可……可是!……而且,如果买了那么高级的东西我们会很过意不去!不管是我,还是我妈都……!」
唔,是那样吗?可是,老实说我自己很想吃吃看呀,怎么办呢?
「——哦?你该不会是阿昴吧?长大了呢!」
正当我在烦恼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充满精神的吆喝声。把脸转过去一看,只见一名穿着黑色围裙,脸上豪爽一字眉似有印象的中年男性正手插着腰笑着看我。
「啊,好久不见了。」
记忆以加速度重新浮现。话说起来,我小时候每次跟着妈妈来买东西时,这名店员好像一定都会开朗地对我说话吧?明明我好久没来了,真亏他还认得出我。
难道我从那个时候开始脸就完全没有改变?不,没这种可能……吧?
「今天是来跑腿?真了不起呢,要买什么?」
「哈哈,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啦。呃,要买看来好吃的鱼……我妈是这样吩咐,不过我实在不太懂……」
「要做什么?生鱼片?」
「我妈是说火锅,海鲜锅。」
「了解!你等一下!」
间了一堆问题之后,店员就像是已经全盘了解。他一转身背对我,并开始帮忙挑选各式各样的材料……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确没有必要事先知会我任何事情呢。
「让你久等了!有给你一些优待哦!就是这些黑色老虎!」
「啊,真不好意思,非常谢谢你!」
按照指示在旁等待了一阵子之后,店员把三个上面贴着条码的纸包裹递给我。虽然事先没有告知他要几人份,不过看这个量应该不会发生料不够的情况,反而该说不知道能不能吃完。话说回来黑色老虎还真是大受欢迎呀,果然是因为名字听起来很威猛吗?明明只有手掌大小而已。
「昴大哥,我来拿吧!」
当我正在跟大叔谈话时,原本一直在旁乖乖等待的智花一看到那些东西,就立刻伸出手想要帮忙把东西放进购物车里。真的是个非常体贴的孩子。
「谢谢,那最上面的这一个可以帮我拿吗?其它我会自己放进车里。」
「好的!我明白了!」
「……好,这下受托的东西部买齐了吧——那个,很感谢您替我们挑选,真的帮了大忙。那么再见了。」
我再度向店员道谢,并和智花一起行个礼之后打算离开卖场……然而……
「举手之劳啦!话说回来阿昴,那女孩是你的女友吗?哈哈哈,像那样两个人一起推着购物车,还真像新婚小夫妻呢!」
这句话害我差点跌倒。
「~~~!怎……怎怎怎…怎么那么说……我……我……凭我怎么……啊……啊呜……」
而智花,再次以几乎可以听到「砰」这种爆炸声的速度,变得面红耳赤。
「哎呀~阿昴,你真是找到了不错的对象呢!非常可爱而且似乎也很温柔!我话先说在前面,像我家那个只有个性特别强的人可真的不能娶来当老婆呢。不但一点都不可爱,而且动不动就会想把老公踩在脚下呢!再加上像我们连上班地点都一样,所以每天每天都要听她唠唠叨叨个没完真是受不了!呜~果然我也该娶个像那女孩的日本传统女性来当老婆才对,那样就能享受更幸福的人生…………嗯?啊,啊~啊~我家那口子在里面瞪着我呢!抱歉阿昴,我要回去工作了!帮我向你妈问个好呀!」
然而店员大叔却根本没在注意。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篇后,就突然转过身冲进了员工专区,把依然笼罩在难为情中的我和智花丢进了超市的喧骚里。
「……………………去结帐吧。」
「……………………好的。」
连彼此的脸都无法正视的我们直接往前走去。感觉如果随便开口讲话,似乎会让气氛更加尴尬,因此我刻意二日不发地经过了罐头区。
话说回来,只不过是一起推购物车,看起来会像是那样吗?
算了,毕竟那位店员大叔知道我没有妹妹,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会立刻联想到那方面去。
不管怎么说,知道自己以这种形式和智花并排前进的行为非常危险,这一点或许算是收获。因为万一目击者是女篮的大家,一定会被当成最棒的揶揄题材。
嗯,以后要小心点才是。
当我正产生这种自我约束的念头时……
「啊。」
智花突然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正面,连一动也不动。
突然出了什么事啊?我也跟着拾起头来一看。
「……呜!」
接着立刻跟她一样全身僵硬。
因为我注意到就在短短数公尺前,出现了手上抱着巧克力饼干经济包,止瞪大眼睛凝视着我们的少女身影。
那个,把栗色头发绑成两个马尾,脸蛋就像小猫般天真的女孩是……
还有,她旁边那个把长发编成辫子的眼镜少女又是……
「真……真帆?还有纱季?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完全没有可能看错,她们两人正是慧心女篮社的成员。
「…………」
「…………」
无言的牵制持续着。
「……咦?」
然而最后,真帆与纱季先看了看彼此,互相使了个眼色。接下来就一转身面向后方,打算走向和我们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态度仿佛在表示:「我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那个?」
虽然困惑但我依然以视线追着她们的动向,只见走了差不多五步之后,真帆就很刻意地拨了拨头发,同时开口讲道:
「新婚小夫妻欢迎光临~!(注:日本一个专门邀请新婚夫妻前来发表甘苦谈的节目)」
接着就像是在劝导她一般,换成纱季开口:
「笨蛋!不要打扰到人家啦!」
两人只留下这些发言,就走向陈列架后方,销声匿迹。
至于被留在原地的我和智花,步调非常一致地深深垂下了头。
「什么呀~只是跑腿吗……」
喘了一口气之后我们使出全速追上两人,并抓住她们说明原委。结果真帆却一脸无趣地嘟起了嘴如此说道。
「嘻嘻,我就在想一定是这类情况吧。」
而纱季则得意洋洋地笑。看到她的反应,还没有完全放下焦虑的智花稍微鼓起了脸颊。
「真是爱欺负人……」
「抱歉抱歉。不过,是小智你不好呀,一直都没有回信给任何人。由于迟迟没有回应所以我们有点担心,结果你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和长谷川先生在卿卿我我。让人想要稍微挖苦一下好当作教训,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吧?」
然而,一听到纱季接下来这番带着玩笑语气的抗议,智花立刻换上了愧疚的表情,
「咦?是那样吗!对……对不起!我忘了把手机带在身上……」
「啊~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呢。」
「不……」
两人互相低头致歉之后,自然地恢复了笑容。好,虽然我没找到开口说话的时机,不过差不多可以了吧?如此判断的我,总算能开口询问为什么真帆和纱季会在这里,并掌握了大致状况。
「是吗?要去美星姊她家……该怎么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既然要前往那家伙的公寓,的确,在这里买东西后搭乘公车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吧。看来在和我认识之前,大家就已经结伴来松角玩过好几次了。说不定以前还曾经打过照面呢。
「不不,煮饭只不过是顺便而已,完全不能算是麻烦——」
「那个~阿昴,阿智!走这边、走这边!爱莉跟日向也来了,去找她们吧!」
正当我和纱季在对话时,真帆却插嘴打断了我们。接下来她开始甩着那两条马尾以小跳步前进,并挥手叫着我们几人。
「真是的!有够我行我素!真不好意思没办法静下来。」
「啊哈哈,既然爱莉和日向妹妹也在这里,就去跟她们打招呼吧……你说是吗?」
「是的!」
我和一睑受不了的纱季,以及因为能和其它所有成员见面而很高兴的智花一起追上真帆,四个人开始移动。经过几个商品陈列架后,就看到爱莉和日向妹妹正在饮料区认真评比碳酸饮料的身影。
「哦~是大哥哥跟智花。」
当我们正在逐步靠近时,先察觉到我们的人是日向妹妹。她挺直背脊拾起那娇小的身躯,高举着双手挥动,就像是在表达她心中的惊讶和喜悦。
「午安呀~你们两个。」
「安~安~」
我出声呼唤她们,日向妹妹则以开朗的笑容回应。然而晚了一步注意到这边的爱莉,却缩起她那修长的高大身躯,不知为何还有些悲伤地皱着眉,低声说道:
「……新……新婚夫妻?」
「我……我就说不是那样呀!」
智花惨叫,而我则是苦笑。爱莉同学,连你也一样吗……
可是,真奇怪?如果只有我和智花两人
也就算了,我觉得四个人走在一起应该看起来不会有那种感觉呀?
我抱着这种想法回头一看,马上恍然大悟。
注意到时真帆和纱季已经不在附近,继续寻找之后就发现躲在酒类饮料架后面的两人,就像是图腾柱一样,把头垂直叠在一起,带着奸笑观察我们。真是的!!
*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如果小智也能跟我们一起玩就好了,不过今天只能说是无可奈何呢。」
结完帐六个人站着聊了一下之后,纱季就像是抓好时机般对着我和智花道别。
「咦~!阿智也去嘛~!」
一听到她的发言,真帆就露出不满情绪冲了过来。
「呃……这个……」
智花不知所措。纱季重重叹了一口气,捏住真帆脸颊并开始劝告她:
「喂!今天是小智的『决胜日』所以不可以打扰她呀!」
「……决胜吗?那就没办法了!」
为什么这样真帆就接受了……或者该说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感觉最近,纱季似乎在这一类的捉弄上玩出了心得,我和智花经常被她当成攻击的目标。
扣掉这一点,她就是个比谁都听话,非常聦明的孩子……还真让人伤脑筋。
「真是的!我……我就说不是那一回事嘛!」
当然,智花再度惊慌失措,让我开始认真担心她会不会支持不住而昏倒。
「嘻嘻,算了这事先姑且不论,今天你已经先有约了,所以我们也不能强迫找你一起来呀。阿美她家就下次再去吧。」
纱季一边安抚智花,同时以眼神催促其它人出发。
「哦~?智花不去吗?」
「……对不起,明天再见了。」
「嗯……虽然很遗憾,不过这也没办法嘛。」
四人强迫自己抛下心中难舍的情绪,聚在一起往前走去。智花以带了些寂寞的眼神望着她们的背影,缓缓地一直挥着手。
「……啊~你们等一下。」
这样不行,我实在无法放着这情况不管。
「咦?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提案。首先其它人要不要也一起来我家?在我家吃过午饭,然后再去美星姊家,这样如何?食物方面也会在我家先准备些什么,然后当成晚餐送过去给她就好了。毕竟你们那边都凑齐四个人了,只有智花跟大家不同那多寂寞。」
「真是好方法呀!阿昴!我赞成!」
「哦~人家想去大哥哥家。」
真帆和日向妹妹毫不犹豫地就对我这个突然想到的点子表示赞同,而爱莉的表情也一下子亮了起来。只有纱季和智花表现出有些过意不去的态度。
「可是,这样会造成麻烦不是吗……」
并把无法完全抹去的担心加上客套,当成疑问句说出了口。
「完全不会。美星姊那边也只要我打个电话应该就没关系了……说不定以食物为饵,那家伙反而会被钓过来呢。」
然而继续说服之后,两人似乎都产生了接受提案的倾向,展现出高兴神情。
「太好了!那~出发!阿昴!我帮你提一个袋子!」
「啊!……真是的,其实不必这样呀。谢谢你啦~真帆。」
我们追上硬抢走购物袋率先冲出去的真帆,六个人热热闹闹地开始移动。
也许是因为自始至终对话都从不曾中断过,这次让我感到超市到自家的距离特别短。
【3】
虽然回到家时我们变成了一大群人,然而,不管是我妈还是花织阿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情绪,反而是以笑容迎接我们。
只是,有两件事情让我过意不去。一是因为人数增加,连花织阿姨都必须开始帮忙做菜与照顾孩子们。还有就是由于我家餐桌的面积不足,因此两位大人就被挤去另外使用厨房的吧台桌。
虽然花织阿姨表示「这样很开心所以她非常乐于帮忙」,然而,居然让客人也进厨房打点的情况,实在让人非常过意不去。因此即使到了火锅已煮得沸腾,午餐会正式开始的现在,母亲也还是一副满心歉疚的态度。
「真的吗?这个豆腐是阿织你自己做的?」
「嗯,是呀~形状不怎么漂亮,真不好意思。」
「咦~?不会呀超级完美的啦!」
算了,根据回应着真帆提问而从厨房传出的开朗语调,她觉得很开心这点似乎是事实没错。
「——嘻嘻,谢谢你呀,真帆……哎呀?智花你怎么了?今天好像吃得特别少?」
这时,帮忙把装有追加蔬菜的沥水用网篮送过来的花织阿姨,以诧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这句话才刚讲完,智花就跳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才……才没有那种事呀!跟平常一样呀!妈妈你一直讲一些奇怪的话,真是过分!」
接着她满脸通红,狼狈地提出异议。
顺便一提,我也觉得她看起来籼平常一样。不过……
「嘻嘻,小智她呀,在长谷川先生面前似乎无法拿出真正实力呢。」
根据纱季的解说,看来那似乎是真相……什么呀,我都没察觉。其实又何必客气呢,好好吃饱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我想把这意见传达给她,然而却看到智花仿佛力气放尽般地趴在桌子上,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启口。
顺便提一下其它事情,现在的座位顺序是大家围着长方形餐桌,我的左边是真帆,隔着桌角的右边是智花,对面是爱莉和日向妹妹。至于纱季则坐在和智花面对面的位置,也就是真帆的左边。就是这种位置关系。
「——那个,爱莉,帮我拿豆腐。」
过了一会之后,智花恢复过来,大家继续谈笑。
开始用餐十几分后,当我正把第三只虾子丢进嘴里时,坐在我斜对面的日向妹妹把已经空了的小碗递给她的邻居。
「喂~日向!不可以太倚赖别人!都已经六年级了,你要自己夹才行呀。」
一听到这句话,纱季就带着笑容,温柔地对日向妹妹做出教育指导。
「哼~可是人家看不到锅子里面呀。」
「……啊,是这样吗?抱歉、抱歉。」
原来如此。的确以日向妹妹的身高来说,要看到放在餐桌中央的火锅内部应该很辛苦。
「哦~爱莉,怎么了?」
当理解状况的我正在咬虾子时,突然听到声调带着意外的发言。抬头一看,爱莉正拿着日向妹妹的小碗,微微低着头动也不动。
「那个,日向……你拜托我帮忙的原因,该不会是……」
一听到爱莉发着抖的声音,现场的紧张咸立刻拉高。糟了,爱莉对自己傲人身高的自卑感又即将发动了。
「只……只不过是凑巧而已吧!日向!」
「哦~?因为人家旁边是爱莉,所以拜托你呀。造成麻烦了?」
「…………啊。说……说得也是!只是因为这样,没错吧……!嘿……嘿嘿。完全不麻烦呀,我马上就帮你夹,你等一下哦!」
然而,多亏智花紧急出面打圆场,再加上日向妹妹也配合了她的讲法,似乎总算避免造成严重后果……我松了一口气。
「唔~不过,或许人家也差不多该练习当个大人了。」
「……?日向?」
紧绷的空气再度开始流动,这下话题也告一段落……我才刚这样想,就换成日向妹妹嘟囔着停下动作:
「哦—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咦?」
语毕,日向妹妹缓缓地站了起来,接着立刻往旁边移动。只见她把手放到还没弄清楚状况的爱莉的膝上,「嘿咻」喊了一声后就跨坐到爱莉的大腿上。
「耶~!看得好清楚!这样人家也可以自己夹了。」
哈哈,是这样吗?原来日向妹妹也考虑了很多,觉得为了学会自己夹豆腐,该多多加油吗?
「哦~?而且,爱莉的胸部很有弹性感觉真好,这或许是特别座哦。」
「呀!!你……你要坐着是没关系,但是不可以往后躺呀!」
「喂!日向!你又一个人独占,实在太好诈了!可恶!可恶~!快说是什么感觉!你这个品胸师!」
「哦~很温暖,很有弹性,会让人心情平静呢!……可是,胸罩有点硬,或许算是阻碍吧?爱莉,可以脱下来吗?」
「当然不可以!还有这种事情也不可以大声说呀……!」
……会这样想,是当然的吧?
正确来说,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所以我也很想拜托她们停止……不过,总之现在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
日向妹妹开心地和爱莉打闹着,但不久后就坐直了身子,看样子是突然想起了原本的目的。
「哦~因为太舒服让人家都忘了,得学会自己夹豆腐才行。爱莉,把碗和筷子给我。」
「…………呜呜……请……」
日向妹妹接过小碗和公筷,直直盯着锅子。
「……嘻嘻,爱莉,要帮忙稳住日向的身体哦。」
「加油!日向!」
「……冷静下来,慢慢夹哦!」
「嗯,没问题,日向妹妹你一定做得到。」
结果周围的气氛也跟着完全转变,大家都开始为日向妹妹加油。我也吞着口水,在旁看着那直直朝着豆腐伸过去的筷子前端。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最后,她轻松地夹起了豆腐!什么嘛,不是很厉害吗?是不是有些担心过头了呢?
「轻轻的……轻轻的……哦哦哦~?」
才刚这么想,然而要松口气似乎还太早。日向妹妹并没有用小碗去迎接夹起来的豆腐,而是让筷子朝自己的方向开始移动。仿佛和豆腐的震动同步,她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晃动。
该纠正她顺序吗……我一瞬间产生了这种想法,然而又觉得现在对她说话反而会更加危险。因此我决定抱着类似祈祷的心情,继续旁观情况发展。
「哇~」
然而,我的愿望并没有传达给上天……还差一点点就到达小碗——就在这时候,猎物无情地从日向妹妹的筷子上滑落。
豆腐在桌子边缘弹了起来。
这个白色固体利用热量带来的少许弹力,在空中飞舞——
描绘出抛物线之后,开始朝着地面垂直降落……
「……啊……」
接着,灾难的箭头,又指向了那名少女。
被白色子弹瞄准并挑选为落下地点的是——智花那显露于裙摆之下的柔软肌肤……!
「——呜!」
「智花!危险!」
——这是,紧急状况。
「……咦?咦咦咦!」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猛扑,展开特攻的身体给拉回原位,并把用手掌接住的豆腐放进自己的小碗里,同时转开视线表达歉意。
「不……别这么说!谢……谢谢昴大哥……出手……救了我……!」
虽然智花嘴上这么说,但那变了调的声音却夹杂着明显的动摇。
……啊,可恶!我失败了。
虽然总算成功接住了豆腐,不过,那个……由于有点冲过头,因此抓住豆腐时,我的手就放到了智花的大……我的意思是脚的上半部分……
「长谷川先生,感觉如何?」
「嘻嘻。真是的!你实在太挑食了……嗯?怎么了,日向?」
「——呜!我……我并没有什么厌想!」
「咦?不,那个……你的手掌有没有烫伤呢?我是怕豆腐很烫……」
「啊!抱……抱歉讲了奇怪的话!没……没事!完全没问题。谢谢你特别关心我,纱季。」
啊,我真是个大笨蛋!着急过头,结果反而表现出奇怪的反应。
「来,日向!装了很多豆腐!」
「耶!!爱莉,谢谢。」
突然用火锅里的豆腐来练习,果然在各方面都太危险了——这是全场一致认同的意见,因此今天决定还是由爱莉负责帮日向妹妹服务。
日向妹妹接过碗,笑得更开心了。然而,当她正要把筷子仲向碗中时却突然停止动作,换上不好意思的表情抬着眼仰望爱莉:
「人家,人概还是没办法接受葱。」
「咦?对不起,我还以为我已经都避开了……」
「嘻嘻。真是的!你实在太挑食了……嗯?怎么了,日向?」
纱季正在苦笑,日向妹妹却拿着筷子和碗,静静跳下爱莉的膝盖,咚咚咚跑到了坐在对面座位的我身边。
「……嗯?什么事?」
「大哥哥,葱给你。吃吧。」
接着,她把筷子直直递到了我的嘴巴前面——我说……这样不会有点糟糕吗?毕竟这就是所谓的间接……!
然而,日向妹妹完全没有表现出在意那种事情的样子,让我实在难以拒绝她的好意。
「来,大哥哥,啊~嗯~」
「……………………………啊~」
根本不可能反抗。啊,我怎么觉得眼角瞄到智花正看着这边僵住了……
「哦?好像很有趣!阿昴~我也要!」
「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侧着头一脸开心的日向妹妹的注视之下,当我正严肃地努力咀嚼时,真帆却模仿日向妹妹的行为,伸出筷子使出追加攻击。
当然我不能只拒绝某一边,因此乖乖放弃挣扎,张嘴咬下了她送来的食物。
「怎样?怎样?好吃吗?」
「……嗯,好吃。」
老实说,由于太紧张我根本吃不出味道如何。不过,这下我的工作应该结束了吧。毕竟似乎会喜欢这种游戏的孩子应该都——
——递出。
——递出。
才刚产生这种念头,却又从两个方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筷子。在筷子的源头,可以看到同样都红着脸,视线微微转开,身体动作僵硬的智花和爱莉。喂,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干脆不要这样做不就得了吗……
「那……那个……可…可以的话,我这边的也请……」
「呃……困……困扰的话,请不要勉强……」
啊,真是的!我吃!我当然都吃!
我怎么觉得从刚才开始,每一口每一口似乎都特别地让我饱到不行,在精神上。
「我说~纱季你不玩吗?挺好玩哦~!」
「啥……」
接下来,简直就像是要给我最后一击那样,真帆对那个唯一没有参加「啊~嗯~」攻击的正经少女提出了多余的建议。
「我……我对那种事情才没什么特别的兴趣!而且我认为,把食物当成玩具并不好……!」
然而纱季用食指调了调眼镜的位置,并像这样展现出成熟的风采。
嗯,这样才是纱季。果然在精神年龄上,这孩子是最老成稳重的一个呢。
「………………………………可……可是,我居然过于大意一口气夹了太多菜!虽……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丢掉太浪费了,所以我……我就只做一次……!」
啥?结果她还是要做吗!
……是啦,我会吃啦,满怀感激地吃。
接下来我持续承受着五个人的好意,让胃部膨胀到即将被撑破的地步。
呼~我已经不行了,肚子好饱。
份量多得夸张的材料已经减少为一开始的三分之一左右。正常来说,现在差不多该进入设法利用这黄金色的汤汁,来煮出一锅咸粥的步骤,然而只有今天的我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
毕竟从中期开始直到尾声为止,如果只限定于进食动作,几乎可说是一人火锅状态。不,的确很好吃,然而不管什么事都是适可而止最好。我暂时对火锅连看都不想看了。
「这……这个鱼肉似乎已经煮得差不多了,请用!」
……然而,攻势尚未停止。或者该说不知何时开始,纱季却比任何人都抢先把筷子伸向我,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谢……谢谢。」
怎么说,她们像这样关心我的行为本身当然让我非常高兴,然而毕竟胃容量有上限。差不多该采取什么对策了,要不然我真的会有性命危险……
「——大家,要不要来煮之前一起包的水饺?」
当我咬着鹿角鱼并筹划着突破现状的对策时,妈妈中断了吧台桌那边的闲谈,把一个银色托盘送了过来。
看到那东西,我总算才回想起准备时五个人曾经帮忙过。由于我家厨房没办法塞进所有人,所以必须是能在餐桌上制作的东西……就这样,大家使用原来我家里就有的水饺皮包起内馅,制作了一些水饺。
当然,没有理由不把这些水饺放进锅里吧。毕竟是自己准备的材料,我想大家应该都期待已久了。
「……嗯?怎么了?」
和我的预料相反,大家一看到银色托盘,除了真帆以外,其它人都尴尬地将视线朝下。
「难道是做得不好?」
我妈也察觉到奇妙的气氛,有些过意不去地提问。
「不……不是,并不是那样。」
「我想,应该做得很不错……只是……」
智花和纱季一开始说明,孩子们的视线就逐渐往某一点……也就是往真帆身上集中过去。
「啊哈哈!我才没有放那么夸张的东西啦!就说放心呀!」
即使一个人承受着满是猜疑与不安的视线,真帆依然靠着天生胆量,若无其事地笑着。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简单来说,就是真帆放了大奖——不对,是放了大地雷进去。
「哎呀哎呀,怎么办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母亲呆站着不动,接着可能是因为担心吧,连花织阿姨也利用倒茶的机会慌慌张张地走出厨房。
一段时间之内大家都保持沉默,只有火锅汤沸腾的咕噜咕噜声回响着。
「真帆,你放进去的东西确实能吃吗?」
「当然、当然!说不定反而变得更好吃了呢!」
「她躲在厨房偷偷摸摸地做了什么,我想应该
是食物没错……」
那么,即使被直接命中也可以当成是玩笑吗……?
「……………来吃吧,不伏i很浪费。」
「是……呀,毕竟都做了,也不能直接丢掉……」
环视了大家之后,首先爱莉附和了我的意见,其它四人也随后点头赞同。妈妈们只说了旬「加油」就回到吧台桌去,而水饺则被一口气丢进了锅子里。
虽然我觉得肚子快撑破了,不过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前进。
「好,大家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盘子里都放了一个水饺后,我们的视线交错。
紧张感瞬间拉高……不,如果是我抽到那反而算是中奖。最恐怖的结果是被我和真帆以外的成员吃进嘴里的状况。
不,应该……没问题。看真帆那种即使有可能自爆,却依旧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放进去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危险,一定是这样。
「好,那么来吃吧。三、二、一——」
听完我的倒数,大家都各有表情地咬下水饺。接着——
「~~~~~~~~~~~~~~!」
这么快就有人中镖?被害者是…………爱莉!
爱莉原本因为太痛苦而站了起来,然而却又立刻猛咳着跪倒在地。发生大惨剧了!
「真帆!你到底放了什么!」
纱季抓住加害者大声逼问。
「怪……怪了………………我只是放了一汤匙这……这个红色胡椒呀。」
语毕,真帆从口袋中拿出的小瓶子上写着一行字。
——「Cayenepepper」。
「真帆!那不是胡椒而是辣椒!」
「咦?真的吗?啊哈哈,难怪这么红。」
「这没什么好笑!」
「妈!快拿牛奶来!」
当我大叫着冲进厨房时,妈妈已经在杯子里倒满白色液体。
「这是优酪乳!吃到辣的东西时这个更有效!」
我只点点头回应她的说明,接着拿起杯子冲到爱莉身边。
「呜……咳……咳……!」
「你还好吗爱莉!慢慢喝!」
「好……呜……咳咳!」
我扶起痛苦挣扎的少女,支撑着她的脖子,帮忙慢慢把杯子里的饮料倒进她的嘴里。即使如此口中的刺激似乎还是无法平复,断断续续呛到咳嗽的爱莉依然要求更多的优酪乳。
看到朋友出现这种反应,真帆也表现出歉疚的态度,一看到饮料快要喝完,她就率先冲去拿第二杯。
「再……再多倒一些优酪乳来!——爱莉你还好吗?对不起!我现在就拿第二杯给你!」
「嗯……嗯。谢谢你,真帆。不过,我已经好很多了——啊!」
「真帆!脚下!注意电线!」
「咦?哇哇!」
当真帆以全速冲回来时,她的脚却被用来煮火锅的电磁炉电源线给绊了一下……
——白色液体在空中飞舞。
那些液体就像是丢出去的渔网般向外扩散,沿着弧线往前飞去——
「——咦?呀啊,啊!」
最后撒到了智花的脸上。
「哇!还好吗?」
「呜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呀——!」
我慌忙站了起来,冲过趴在地上道歉的真帆身旁,抓起桌上的擦手巾,开始擦拭身上沾满优酪乳的智花。虽然这紧急动作总算把她的脸擦得还算干净,然而……
「妈!擦手巾不够!多拿一些过来!」
优酪乳已经渗透到全身,根本不是光靠一块布就能派上多少用场的程度。
「呜呜~湿黏黏的……」
双手交叉抱住自己肩膀的智花看起来快要哭了,今天算是她有点倒霉的一天呢……
「我拿抹布来了……哎呀哎呀,还真惨呢。」
「啊,不好意思。」
回头一看,才发现帮忙拿抹布过来的并不是我妈而已花织阿姨,因此我有些抱歉地收下。
「这干掉以后会变硬,看来只能拿去清洗呢。不过,至少要先把妳的身体擦干净,智花赶快把衣服脱下来。」
「……咦?妈妈你在说什么——呀啊啊啊啊!」
「真是的,不可以乱动呀!明明昂同学正好心在帮妳擦呢——真的很不好意思,还请你多费工夫。还有,虽然要麻烦到你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可以请你帮忙擦肚子附近吗?上半身这边会由我来想办法。」
……抱歉办不到。或者说我不能看。
结果,智花在我妈的建议之下,决定去冲澡。
在那之后她换上备用运动服,总算恢复精神,然而却暂时不肯和花织阿姨说任何一句话。
「唉~真的累死人了……」
我上完厕所来到洗手台洗手,同时叹着气喃喃自语。
肚子很撑还加上精神疲劳,怎么说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天。
算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今天还是和平常一样,让人非常开心。
「——嘻嘻,昴同学你还真是大受欢迎呀。」
「……啊!真对不起,今天麻烦您这么多事情!」
听到声音后回头一看,只见花织阿姨正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不会!今天玩得很开心……而且,我真的非常感谢昴同学和篮球社的孩子们。因为智花每次讲到大家的事情,都会笑得非常高兴。」
「……啊。」
原来是这样,说不定……
在快要和大家认识之前的时期,智花或许并无法顺利展露笑容呢。
「昴同学,真的很谢谢你让那孩子再度展露笑容。如果不会带来困扰,从今以后也请你对智花……不,对大家多多指教照顾。」
「……好的!虽然可以说是能力不足,不过我会尽全力以教练身份多多加油!」
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困扰呢。正因为她们五人会对我展现出笑容和努力,在这一年的充电期间中,我才能不觉寂寞地快乐度过呀。
所以,我要多多努力。为了大家,也为了自己。
看到花织阿姨对着我深深低头,我也鞠躬回礼,同时在内心下了一个有一半也是为了自己的强烈决心。
「——话说回来,我想换个话题。」
「啥?」
这时,花织阿姨却突然拾起头,换上开朗语气,大出意料之下我不由得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有……有什么事吗?」
「那个,对昴同学来说,谁最符合你喜欢的类型呢?嘻嘻,我是指她们五个人里面。」
「……………………………啥?」
这……这个人突然问这什么问题!
「当……当然没有什么类型不类型的呀!」
「这种讲法是在说谎吧?明明有那么多个可爱的女孩!啊,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智花,所以请不要多想直接讲出毫无顾虑的意见吧!」
仿佛被那兴奋得闪闪发光的眼神给震慑住了,我不由自主地逐渐后退到墙边。
怎……怎么会这样?看不出来花织阿姨居然是那种喜欢这类话题的人……!
在她步步进逼之下,我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洗手间前面的门突然打开。
「啊,原来在这里。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情想要拜托——」
女篮五人一口气登场。负责开口说话的纱季一确认到我的身影,立刻就换上了讶异的表情。
「……长谷川先生,你连对小智的母亲都有兴趣吗?」
「咦咦咦!昴……昴大哥……?」
「才不是!」
「哎呀……真让人困扰。毕竟我有先生也有小孩……」
「花织阿姨也请不要一脸正经地跟着开玩笑!」
焦急之下我不由得大声吼叫,结果花织阿姨立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虽然被她那身颇为高雅
的气质所骗,不过实际上她或许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人物。
「……呃,那个。所以说,纱季,你们要拜托我什么?」
「啊,对了。那个,长谷川先生,现在是否方便让我们借用篮球架呢……?」
「——咦?」
「因为我们几个聊一聊之后,觉得很想饭后运动。如……如果这样不会造成困扰的话~」
听到纱季和智花的请求,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当然,身为教练的我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啊哈哈,当然没问题。不过只能稍微打一下喔?大家都吃了很多东西,如果你们能保证不会进行太激烈的运动,那我就借你们用。」
「嗯!了解!那阿昴你也一起来打三对三吧!」
「耶~那么,今天人家要和大哥哥同一队。」
「说什么今天,日向你每次都这么说吧……这样不行呀,要好好公平分组才行!」
「呜呜,最近我猜拳都猜不赢……」
大家吱吱喳喳地吵闹着并拉着我的手前往院子,之后我们更换了好几次分组成员,开心地玩着小游戏。
途中我不经意地望向家中,只见妈妈和花织阿姨正并肩站在窗户旁
边,带着笑容望着我们。
……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好像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阿昴!传球!」
「嗯。好~真帆!要确实投进哦!」
「哦!放心交给我吧!」
这种心里残留的小疙瘩,很快就被夏天午后的舒服热气给化开了。
—交换日记(SNS)02—◆LogDate7/10◆
「阿昴他还活着吗?
小帆帆」
「我想应该还留着一条命吧。没想到他居然忘记联络阿美,要是我们有注意到就好了……
纱季」
「给长谷川先生和美星老师两边都添了麻烦……美星老师是因为担心所以才来找我们吧……
爱莉」
「不过真帆也很过分。如果你没有说火锅最后几乎都是被昴大哥一个人吃掉,美星老师一定不会气成那个样子……
凑智花」
「可是~我根本没想到,那点小事会让阿美整个翻脸呀!
小帆帆」
「不,当然会翻脸呀,阿美就是这样。你忘记五年级时你偷走她的布丁,害得阿美整个人非常消沉吗?
纱季」
「哦~那件事很过分。如果是人家,一定会哭。
日向」
「嘻嘻,发生过那种事情呀?下次讲给我听好吗?
凑智花」
「小事一桩~!但也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啦!啊,对了。今天真是对不起阿智,还有爱莉。
小帆帆」
「嘿嘿,已经完全没事了。
爱莉」
「不,毕竟是意外,你不需要道歉。虽然不是因为真帆,而是被妈妈害得很惨……唉……
凑智花」
「哎呀!不需要那么难为情啦小智!长谷川先生有赶紧转开视线呀!
纱季」
「呜呜,谢谢你纱季……该怎么说今天真是太惨了。虽然几乎都是我自己不好,但是总觉得今天运气非常差。
凑智花」
「哦~?智花今天是第一名才对呀?
日向」
「咦~?第一名是指?
凑智花」
「啊,是在说早上的运势表吧?智花是处女座A型,所以今天的运气最好。
爱莉」
「我是第六名,微妙!
小帆帆」
「嗯,没错。看了网页,上面写幸运物是杏仁巧克力,幸运色是白色。哇,而且还写着:
『或许会受到年长者的求婚!』怎样?有被人求婚吗?
纱季」
「当然没有!呜!怎么觉得连上天都在捉弄我呀……
凑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