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诅咒物语 一章 黑魔法之夜

1

普照大地的阳光,强烈得让人感觉空气在自发光一样,在大地之上形成明暗分明的浓重黑影。

没有什么季节的阳光比夏天更刺眼的了。

充斥于空气之中的光与热乃是太阳的恩泽,令植物焕发出绿油油的盎然生机。

这里是圣创学院大附属高中。

是位于房总半岛的学艺都市——羽间市的一所高中。

街道之上残留着的中世纪西洋风格,恰好成为了一道景观,以砖纹花砖为基调的校舍在景观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优雅。学校坐落在大山腹地,与丰饶的大自然相辅相成,给这里的夏天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情怀。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近藤武巳正坐在校庭里的长椅上。

他喜欢夏天。

他最喜欢古怪的人,不过其次其次其次……再其次就最喜欢夏天了。

不过,他讨厌酷暑。头顶似火的骄阳到处乱跑自然不在不作考虑。那他喜欢游泳么?其实并不喜欢。

武巳喜欢的是树荫。

像现在这样在酷暑够不到的自然圣域中望着太阳之下光辉夺目的夏日景色,这才是他唯一喜爱的夏日姿态。若置身事外只求眼福,没有什么比夏天更清爽的了。

武巳,喜欢夏天。

「…………喂」

「哇!」

一罐冰冷的罐装果汁突然贴在武巳的脖子上,宣告了幸福时光的结束。

现在是星期一的午休时间。武巳正坐在校庭中一张树荫下的长椅上以自己的方式享受着夏天。

这位不速之客的攻击之犀利,令武巳忍不住跳了起来,瞬息之间从自甘堕落的放纵世界中被拉了回来。武巳捂着脖子,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

「太过分了吧……」

只见那位不速之客——棱子笑了起来,说

「你肯定又进入了老爷爷模式吧,表情缺乏朝气哦」

「……被你猜中了」

武巳接过棱子递来的咖啡,面对着她重新坐了下来。棱子也欢快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同时打开易拉环,喝起来,随后又沉默了一阵子。

「…………嗯,好舒服的风。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进入老爷爷模式了」

「舒服吧」

棱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道出自己的感想。武巳听到后,有些开心地应了一声。在地狱般的室外,树荫在阳光之下制造的那一小片影子格外凉爽。

虽然这里正值盛夏,但武巳十分喜欢。武巳毫无意义地下了个决心:「夏天就呆在这里吧」。

换做平时,武巳午休的时候会在活动室里,但唯独在这个季节,不止武巳,所有文艺社员都经常待在室外。

原因很简单,因为活动室里没有空调。

由于日光直射会晒伤藏书,所以文艺社的窗户只能最小限度地打开。到了这个季节,活动室里就变成了地狱桑拿。虽然只要申请就能让图书馆来保管藏书,但取回的时候很不方便,所以最终选择让人员逃离了。

社团活动楼内只需开窗通风便不至太热,因此活动室内不会安装空调。遭罪的只有文艺社,想必接下来的日子还得继续躲着活动室。

书比人重要可是文艺社的传统。

武巳心里一边想着「这样或许也好」,一边呆呆地将目光放回前方,继续看着那片一成不变的景色。

「武巳君,你在看什么?」

棱子察觉到了武巳的目光。

「你瞧……」

武巳点点头,示意前方。

「……我在看魔王陛下」

「啊……」

棱子沉吟了一声,明白过来。

在隔着步道的另一边较为靠内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男女。武巳在午休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望着他们。

男子是空目恭一,女孩是菖蒲。

他们都是十六岁,和武巳同龄(准确的说,四月出生的武巳要稍大一些),但空目可能因为表情的缘故显得更加成熟一些,而菖蒲看起来则小个两三岁的样子。

即便入夏之后,“魔王陛下”——空目依旧跟往常一样穿得一身黑,索然无味地翻着武巳借他的漫画。难得一张俊俏的脸,全都被冷漠的态度给糟蹋了。菖蒲拘谨地坐在他旁边,什么也不做,只是依偎着他。他们的样子与砖纹花砖的学校相得益彰,呈现出几分超尘脱俗的景色。

翠绿的树荫下,冷峻的俊男与绝世美少女的组合,俨然描绘出一副美好的图景。

棱子感慨道

「……哎,虽然不甘心,但有一看的价值呢」

「没错吧」

「嗯,太般配了。他们要是一对就好了」

「是啊」

两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惋惜似的,相互感慨。身为空目粉丝一号和二号,他们意见一致。

————尽管还无法相信,但菖蒲其实并非人类。

自空目收留那个非人少女以来,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

菖蒲本来是人,但被拉入『异界』成为了“神隐”,然后又被有着“魔王”这一绰号的人类——空目恭一再次拉回到人间。

她是曾被“人”抓走的“神隐”,现在已经没有抓人的力量。

之前她露出寂寞却又安心的表情说过

「我想……我剩下的『力量』已经不到一半了……」

她曾经拥有着会将接触的人拽入『异界』的,无法抗拒的“隐”之力。而她如今面临着既不被『异界』也不被『现界』所接纳的宿命。

在那之后,她便一直呆在空目身旁。

回过神来,本来呆在那里的菖蒲又消失了。

菖蒲身为“生化(※注1)”,似乎现在依旧保留着隐身的能力,只要她不想被人看到,周围的人就会看不到她。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有办法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异界』。

这么说也不对,她应该是能过去的,但那边已经不是她的家园了。

菖蒲现在无家可归,她的容身之处只有空目身边。

所以,菖蒲仅仅只是存在于此,这便是她的一切意义。

「——举个例子吧。你专程把猫猫狗狗捡回去,但又直接放掉,不觉得这很不负责任么?关键在于,这在行为层面上缺乏一致性」

空目是这样说的。

有一次棱子调侃了一下客观上完全就是对情侣的他们两个,空目当时给的答案就是这个。

答案明快而唯一。就是不见空目一点害羞的样子,这不免让人觉得遗憾。

空目根本没打算把菖蒲当做『普通女孩』,终归只是将她当做“神隐”罢了。

而菖蒲对此,只是露出她特有的寂寞微笑。

「……真可惜啊」

「是呀」

看着气场如此迥异的两人,武已和棱子不约而同地呢喃起来。

两人最开始看上去那么不协调,现在看惯了又觉得他们无比般配。他们身上都完全没有现实的气息,恍若故事中登场的人物。

他们就像是同一面拼图中的两枚碎片,气场迥异却彼此契合,在某种意义上堪称绝配。

……忽然,菖蒲转向了武巳和棱子。

「————?」

菖蒲不解地歪着脑袋,似乎是注意到武巳和棱子正专注地观察自己。

武巳和棱子露出含混不清的笑容。

菖蒲回了个灿烂的微笑。那笑容无比纯真,非常美丽,令人不禁着迷。

武巳和棱子不由得害羞起来。

就在这时。

啪地一声,空目站了起来。

「!」

武巳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那多半意味着空目察觉到了武巳的妄自想象。

空目大步向武巳走来。

棱子不安地抓住武巳的胳膊。

空目面无表情地在武巳和棱子跟前止步,用那双冰冰冷冷的眼睛看着他们。

武巳的脑子完全恐惧所占据。

空目盯着害怕的武巳,眼睛眯了起来。

「对、对不起,陛下!」

武巳几乎就像磕头认错似的向空目道歉。

「…………你在说什么啊」

空目十分诧异。

「这个还你。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这所,但你没道理向我道歉」

空目递出去的,是武巳借他的杂志。

「……哎,吓我一跳」

武巳叹了口气。

「还以为要倒霉了呢……」

刚一说完,武巳顿觉不妙。

「……看来有必要先确认一下你眼中的空目恭一是什么样子呢」

「啊……不……那个……」

那虽然是最坦率的回答,但显然说错话了。棱子连忙岔开话题

「啊,话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这书好看么?」

棱子指向了那本杂志。

「嗯……」

空目用平时那种缺乏起伏的腔调作答

「……相当有意思。但除了画工、品味、结构这些技术层面之外,我对这些漫画没什么感想好说的」

「是么?我倒觉得情节方面的比较有趣——」

棱子说着,试着专程列举了几个恋爱主题的作品。

见棱子干劲满满地想要死缠着空目,武巳苦笑起来。

空目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说

「……原来如此,确实是挺有意思的素材」

「咦?」

「是指刚才日下部列举的概括为『恋爱』主题的作品。我看到过一些与之主题酷似的作品,那些都相当有意思」

「…………」

武巳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得到空目肯定的回答,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自己肯定又会被空目一句话推翻。

「……相似的主题?」

「嗯」

空目点头。

「那是什么主题?」

棱子满怀期待地问道。

「这个嘛……」

空目答道

「『欲望』『狂信』『吸毒成瘾』吧」

正所谓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棱子彻底脱力。

「……比方说,对对方的容貌一见钟情,那种形式无非是头脑发热。对人抱有那种鲁莽的感情,是极不可取的。

再者,对对方所怀的过度信赖与评价无异于信仰。不管心中怀着何等强烈的期待,人类都绝不会称心如意。在这一点上,不管是神还是人,抑或是爱头脑发热的家伙,都是一样」

空目淡然地展开论述。他说的话十分晦涩,语速又微妙的快,武巳和棱子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正确言论还是强词夺理,甚至听不进去了。

「……恋爱感情乃是将虚无缥缈的精神状态神化的极端宗教性思维。是偷换感情价值的行为」

空目毫不在意,接着说道

「像这样以某种方向性进行偷换,是宗教煽动信徒信仰心的惯用手法。所有人类都会将自身拥有的感情与信仰联系在一起,在赋予那份感情价值的同时将方向性朝宗教方面进行诱导。感情的本质是人类自身的生理反应,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然而人类却似乎乐于粉饰它以求安心。

……这么说来,媒体如此执着地维护恋爱感情的正当性,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武巳的思维已经停摆。话题实在太跳跃了,空目的提问让他听得一头雾水。

「而且在一部分恋爱故事中,登场人物呈现出吸毒成瘾者的症状,这也很有意思」

「……吸……吸毒?」

「恋爱感情可以理解为一种伴有幸福感的兴奋状态,这种感情的原理,相当于通过药物来改变意识。『分开后的寂寞』就是副作用呢。在鸦片或者可卡因耗尽时也有这种副作用。对方不在的时候所感到的不安,不正是恋爱感情美妙之处么?那说不定就是脑内麻药」

「……呃…………」

「……至少对『想一直在一起』等感情习以为常,当开始厌倦久后用量就会急剧增加,这跟毒品没有差别。『寻求非同寻常的强烈刺激,最终少了这种刺激就活不下去』的这种表现也跟毒品如出一辙。我认为是为了规避『毒品』这种惯用表述才用『恋爱』这个说法…………」

空目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在愣住的武巳与脱力的棱子之间交互地望着。

两人反应全无。

空目对毫无反应的两人观察了一阵子,觉得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睛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已经够了」

「是么」

空目不再说下去了。

没想到读着恋爱漫画,脑子里竟然是这种事。空目果然是个怪人。

「……」

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菖蒲不知不觉间站在了空目身旁。

「……呐,菖蒲」

棱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对菖蒲喊了一声。菖蒲对自己被喊感到十分意外,愣了片刻才做出回答

「咦?…………咦?啊、是!」

菖蒲慌了起来。都认识几个月了,她却还没有习惯这种事。

「呃…………用不着那么慌张的」

「……咦?那个……啊……对、对不起」

「……没事」

棱子只得苦笑。

菖蒲平时如同一只人偶默默站着,那美丽的形象,与现在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反差太大。平时超尘脱俗的完美姿态,现在看来反倒让人不禁微笑。

这时,棱子问道

「……那个,有件事我想问问」

「啊、是!」

菖蒲反射性地端正姿势。

「……哇!呀!」

然后棱子正要开口的时候,本在端正姿势的菖蒲不知为什么绊到了脚,又踢到了什么东西,就这样向前栽去。

这一切来的十分突然,说不出任何所以然。

「……唔哇!」

武巳连忙伸出手支撑住菖蒲,菖蒲抓住空目的衣袖,这才勉强避免遭殃。

三人就像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一样,最终停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

「……啊、啊、我没事!非、非常抱歉,对不起」

菖蒲满脸通红,脚完全悬了起来,以奇怪的姿势保持住平衡。空目露出有些吃惊又有些困惑的表情,任凭菖蒲摆布。

棱子一开始噤若寒蝉,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了,快帮忙啊」

「啊、抱歉」

三个人就像对待小朋友一样,从各个方位把菖蒲的姿势扶正。菖蒲则在一味害怕。

「对、对不起」

「…………真是的!我要问什么都给忘了啦」

「对不起…………」

「真是的」

棱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武巳也笑了起来。

空目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

菖蒲红着脸,在空目身旁缩了起来。

校庭里的学生开始回校舍。

此时,午休即将结束。

※注1:“生化”为化为人形的鬼怪。

2

那天,亚纪到学校都已经上第五节课的时候了。

武巳看到亚纪提着运动包走进食堂。

「啊,木户也,早上好」

于是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

回应的却是仿佛从地狱传来的低沉声音。

看来亚纪的心情非常糟糕。

这个时间,文艺社的二年级成员们都在食堂吃午餐。

食堂里成排成排地摆着表面刷满白色涂料的长方形餐桌,虽然整洁却有失情调,一到午休就会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

那堪比收容所的混乱程度以及成堆成堆等着打饭的人海,早已让学生们厌恶至极。其中一部分人开始寻求打破现状的对策,有的用时间与金钱为代价到校外去吃,有的想到提早筹备便当或面包。

而升上二年级在学分方面有了富余之后,又开始有人在午餐时间上做文章了。由于这所圣学附属采取的是完全学分制,而且还是重点学校,平时的课程多达七节。

学校的课程十分丰富,一年级的时候有相当多的必修课。只要不被那么多的必修课限制着,可以将第四节或者第五节课的时间利用起来,用来吃午餐。

武巳他们选择的是第五节课。

大伙相互商量着选择所修学分,尽可能地将第五节课空了出来。于是,文艺社员的一班人便提前开始午休,并且到了第五节课就在食堂聚集。

今天也是如此,所有人在这里齐聚一堂。

「……亚纪,伤势要不要紧?」

棱子很担心,朝已经落座的亚纪问道。

「嗯,伤倒没事」

亚纪一边说,一边将装了词典、教科书等东西,看起来十分沉重的包放了下去。

武巳从棱子那里听说,亚纪昨晚受了伤,今天早上去了趟医院。亚纪昨晚伤得不是很重,但到了早上却痛了起来,于是就上医院了。因此,亚纪早上打电话告知棱子会晚点来学校。

而亚纪左手缠着的绷带就是证明。

「……怎么受伤的?」

「被纸割的」

「纸?」

「嗯,被纸割伤的。伤口出乎意料的深,到了今天早上就痛起来了,还化脓了」

「喔……」

武巳不由得感叹起来。他从未听说纸能把人伤得那么重。

「……你没事吧?」

「都说没事了,伤的又不是惯用手」

「那太好了。继村神之后要是再出现重伤员的话,搞不好还会出现第三个」

「……那真是对不住了」

俊也冷眼回应。

常言道,逢二必有三。村神俊也在四月份腿部骨折,虽然石膏已经拆掉,但现在还拄着拐杖。对外宣称的是体力过剩做危险动作而受了伤,一度骨折后进行过复位。

「伤倒没什么……」

亚纪不开心地哼着笑了起来。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不在于受伤。

「……教古文的柳川才叫人恼火…………」

「…………喔」

光听这话,武巳就基本明白了。柳川是个讨人厌的

老师。

亚纪愤懑不已地叹了口气。

由于今天早上没有来上课,亚纪分别对各科任老师说明了情况。她在解释的时候顺便也是去拿分发过的习题,不过第四节课的古文老师——柳川对亚纪说了一堆难听的话。

不发生瓜葛的话,柳川只是一名体格消瘦戴着银框眼镜的普通男性教师,可是一旦被他盯上,就会被他死咬住不放,因此大多数学生都不待见他。由于古文的学分不能用别的取代,所以同学们对他的厌恶愈演愈烈。

武巳也很不喜欢他。

他有一次在柳川的课上打过瞌睡。

「……就是那个『既然有闲情打瞌睡,这种基本知识想必不可能没掌握吧,近藤同学?』的柳川节是吧?哎,想想就有气。过去那么久的芝麻小事,那家伙现在都不放过」

「……课上一直那样呢」

「一碰到他就会被他训,到现在都没放过我」

「哎……」

有过经历的武巳和棱子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足见上柳川的课有多么烦人。

「亚纪,你最终也难逃此劫啊……」

棱子表现得十分同情,又试着问了另外两个人

「……陛下和村神没遇到过那种事吧」

可两人当即否定

「不,他说我态度不好。我没有理他,就招惹到他了」

「我撑着脸的时候被他训过」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啊」

「…………」

看来文艺社二年级全军覆没。

「柳川对大伙出乎意料的平等呢……」

棱子喃喃说道。空目听到,轻轻哼了一声。空目对于「平等」「公平」这些概念持怀疑态度。武巳记得他说过「至少我不相信平等的现实和平等的正义」。

「……算、算啦,反正就是那样了,可以不用在意喔。啊哈哈」

棱子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我们之中没被盯上的,就只有菖蒲了喔」

「……喂喂喂,那不是废话么」

武巳笑了起来。菖蒲不用上课,甚至根本不是学生,那要怎么被老师盯上?

听到这话,菖蒲吃了一惊。

亚纪把手指放在了额角上,开口了

「……我说」

那是评说无可救药的东西时特有的腔调。

「就算这世上全人类都被柳川说过难听的话,那跟我的不满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柳川对一切生物都说过难听的话,又岂能消除对我做出不当发言的罪?换做你们,自己要是被其他学生都喊成『瞌睡虫』,又能够消除一丝一毫对柳川的不满么?」

「咦?这个嘛……」

「不,那种事……」

「那就别说这种没用的话」

亚纪恶狠狠地说道。

「再说了,我要只是被柳川那种货色说了难听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

武巳觉得完全至于,但不敢说出来。他要是这么说了,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反击。

取而代之,武巳问道

「还发生别的什么事了?」

「……算是吧」

亚纪说着,把包打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叠纸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纸在包里打卷了。武巳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些纸。

「…………传真纸?」

「对」

正如亚纪所回答的,那是一叠感热纸。纸张表面富有光泽,很薄,B4大小,大致一看有十来张。光看这些知道没什特别,无非是普通的传真纸。

只不过————

「……呜哇」

「这是……什么……?」

可看到上面的内容,感觉显然不正常。

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印满了像是乱打一气似的英文字母,就连元音和辅音都乱七八糟。

那些字仿佛蠢蠢欲动,让人感觉像一大群昆虫爬在之上。武巳只看到一眼,胳膊上就冒起了鸡皮疙瘩。

——AAhaaAuaaaaaaaAAAaAAAAAAAAer/TteeieeeeeerehiierrrEEEeereeeeieeeeeeee

eereeee//MMaaaAhhhhaaaaAAaauuaaaaaaaaRRruuUUUuouuuuuuvvvvvvvvvvu/KKKKhuu

uouRuuuuouRuuuiurraaavruuuuuuUUUt///Vee/geeHaaEEeEeeeeeruuarEEEEhheeeeee

eeeEyy/BvuuuurRRRUuuvvvvvbbuuVuuuuuaaahaaaAaaaAaaaaaaaaaaahh//Vee/Geeeee

eeeeeeeeeeeeeeeeeeeehe/BdryuuUuuRLuuuhaaAAAaaaharearRRrrruaaaAAAAAAHHAAA

AAEa/RUyUU/uOOOOOOOOOOouuruuuuuuaaaayaaahhhaAAAAAarrrRMMMMMUUUUouuuuuuua

Muu/eAaaaaaaaaaaaaaaahM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MmnnnnnnnnnnnnnnnnNn

…………

内容过于异样,这让武巳等人噤若寒蝉。

纸上莫名其妙地散发着一股刺骨寒气,然而这应该并不仅仅是冷气所致。

连村神也愀然颦眉。只有空目若无其事地将传真纸拿在手中,看了起来。想必是因为他的精神构造从根本性上异于常人,所以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棱子非常厌恶地呢喃道

「……这东西是怎么搞的?」

亚纪说道

「昨天晚上发来了传真」

昨天半夜(准确的说今日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这些传真件突然发到了亚纪家。

亚纪一个人住公寓。

把亚纪家选为目标,可以说性质十分恶劣。

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就读这所学校的人并不少见,不过宿舍设备齐全,绝大多数学生都入住宿舍了。亚纪属于非常少见的情况,一个人生活,而其中似乎有些隐情。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这个性质恶劣的恶作剧。就别提亚纪是个女生了,而且还是一个人住,就算身为男生的武巳都觉得,自己家要是半夜里收到这种东西肯定会怕得睡不着觉的。

合计十三页的字母乱码,合起来恐怕有好几百,乃至几千字。那粗暴且密度异常的文字序列已经够瘆人的了,而且还满满写了那么多张B4纸,那执念也十分可怕。文字序列不少地方有大的间隔,而间隔之处必定会画上大大的十字。而十字的上部还画着小十字架。

坦白的说,这确实非常吓人。

武巳想象在黑暗的房间里拿着水性笔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着文字的男人身影,心中产生强烈的厌恶。

「没显示发件人呢……」

村神看了看页眉,进行了十分务实的检查。

「……是跟踪狂么?」

「我哪儿知道」

亚纪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道

「总之,我一方面是想当做话题,一方面是想发发牢骚,所以把这些东西带了过来。其实我恨不得立刻就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但捉摸着说不定能当做证据,所以就留下来了」

她已经有报警的想法了。

「这样做比较好」

俊也也表示同意。

「你还可以去找电话局,屏蔽掉未知传真」

「嗯?啊……原来如此…………不过啊……」

亚纪说话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这让武巳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对劲。

对话终止了,众人沉默下来。第五节课中的食堂里仍有几分喧嚣,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突然,棱子开口了

「…………想起来了……」

「……嗯?想起什么了?」

「我听过。这大概是类似“不幸的信”的东西吧」

「啊————」

听她这么一说,武巳也想起了那个传言。他记得听过那种事。

其他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看来他们之中只有武巳和棱子听说过那件事。

「是『诅咒的传真』么…………!」

武巳喃喃说道。

————『诅咒的传真』

这个传闻听谁说的,武巳已经记不起来了。

内容基本算是“不幸的信”的亚种,有「一天家里的传真机突然收到了可疑的传真,如果不把传真发给别人的话……」这样的固定台词。

这个故事在羽间市的中学生之中流传很广,广播节目里也对这个故事简略地做过介绍。

流行起来的时间,大约是百年前。羽间市还没有出现被害者,但据说有东京的高中生受波及而死。

虽然这件事很无聊,却散发着诡异的真实感。据说,有人真的收到过那

种东西。

记得某人说,是这样的故事:

——深夜2点会收到诅咒的传真。

如果接收到了第一封传真,那么、连续7天都将有传真发来。

如果收到了最后第7天的传真,

就必须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以相同时间相同顺序把收到的传真转发给其他人。

如若没有发送或顺序有误——

诅咒就会发动,将你杀死。

………………

3

「————蠢死了」

不出所料,亚纪的感想十分冷淡。

「我真想看看相信那种东西的家伙脑子里究竟是什么样。蠢不蠢?又不是小学生,别搞这种无聊的事情啊……」

亚纪不屑地吼了起来,气得两眼发直。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武巳害怕了。

亚纪看上去非常恼火,坐在对面的武巳就算知道亚纪不是在瞪他,还是非常害怕。

武巳自知性格软弱,光是看着别人当场发火都会心脏乱跳,尽可能地想要避免跟生气的人打照面。

但现实正是如此。

「你想,可能并不是真的相信才那么做的……」

武巳本想附和——

「不是恶作剧,那更可恶!」

但似乎是在火上浇油,于是武巳不再多嘴了。

他看了看大伙向大伙求救,但其他人都各自看着传真纸,思考着什么,没人去看武巳那边。

「…………真过分」

武巳的脸不禁抽搐起来。

「……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呢」

棱子忽然开口了。

她刚才还表现得非常厌恶,现在已经拿起几张看了起来。

「看不了呢。不像是英文,会不会是法语?」

「怎么可能啊」

不开心的亚纪愿意回答棱子,这让棱子十分欣慰。武巳一下羡慕起了棱子。

「啊哈哈,开玩笑啦。这个没办法正确发音呢。该怎么读呢?……啊啊哈啊呜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够了,羞死人了」

「……十字架感觉也很讨厌。就像在说『杀了你』你一样」

「…………那种话就别说啊」

「抱歉。不过要说十字架的含义,也就只能想到那些了吧」

「…………」

亚纪的脸极度颦蹙。不过棱子说的完全没错。

武巳无意识地看了看棱子,随后棱子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样,武巳就察觉到了。

棱子那么做是岔开话题,帮武巳脱困。

武巳轻轻地手刀手刀行礼表达感谢。虽然对不住亚纪,但友情是不可或缺的。

棱子回应武巳,灿烂一笑,看准这个时机向大伙扫视一番,又多补上一句

「…………我说的没错吧?」

「是啊……」

武巳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么做是为了岔开话题,并不是为了摆架子。不过武巳能想到的,也确实只有那些了。

现场气氛的走向已经转向了武巳他们。

可是————

「……不,没那种事」

空目之前默默听着他们的交谈,现在突然开口,予以否定。

「……咦?」

「由于十字架有着『墓碑』的形象,所以常被视为『死亡』的象征,但其实不是的。那个形象本来有双重含义。本来是不同的含义」

空目说得非常坚定,大伙对此显得有了几分兴趣。

「文化人类学中有一个分支叫做象征学……」

空目在回想事情或提取知识的时候总是会闭上眼睛。

「世界上的种种征兆,都在文化层面中暗藏着含义。你们不会忘了吧?『十字架』是基督教的象征。十字架代表的含义本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神之子』。十字架作为宗教的象征,成为了『信仰』『教堂』的符号,不过原本的象征意义是『赎罪』。然后,从中衍生出来的还有『救济』,这个象征被用作医院的符号。然后从中进一步衍生出了『圣性』。那是魔法中使用的概念。后期的魔法是基督教文化的产物,所以魔法师经常会在这个意义层面上使用十字架。而根据十字架的形状,也代表着『人类』」

「……喔」

「它当然也代表着『死亡』,不过是在墓碑之下『建立在信仰之上的死亡』。换个说法,也可以用『升天』。原本不是用在不好层面的含义,但『死亡』这个概念本身被视为不好的概念,所以算不上好的含义。在我们日本,不以基督教的思维做基础来考虑,通常会认为十字架就是『死亡』的象征。不过这些先放在一边……」

说到这里,空目缓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这种情况完全不对。这多半是〈卡巴拉十字之净化〉」

空目道出的结论,是个完全陌生的词。

武巳听不明白,于是反问

「咦?卡巴拉…………那是什么?」

「〈卡巴拉十字之净化〉。是『魔法』的仪式」

空目兴致索然地进行说明。

「魔法……」

「嗯。〈卡巴拉十字之净化〉是一种魔法仪式,是在进行其他仪式前后进行的净化仪式。使用该仪式能拂去自身灵魂的不纯物,让自身内部充满灵能。那是所有魔法仪式前后都要进行的仪式,市面上那些魔法入门书上很多都作为初学者的必修技术刊载着。可以说,〈卡巴拉十字之净化〉是魔法入门者需要最先熟练掌握的最基本的魔法仪式」

「…………这就是那个仪式?」

武巳一脸怀疑地拈起传真。

空目公事公办的解说,怎么也无法跟眼前这些可怕至极的东西联系上。

「嗯」

空目点点头。

「……这些传真的文字,从字间距、每行长度乃至字的大小都乱七八糟。这说不定是想给人一种『乍看上去是在乱写』的错觉。

可是你看。用十字架图案划分开的文字都是以A开头,N结尾。而中间的拼接的一字一句也是一样。虽然用了无法正确发音的衔接形式…………但我觉得这多半是进行仪式时吟唱的希伯来语祷词」

「希、希伯来语……?」

「『ATEH MALKUTH VE-GEBURAH VE-GEDULAH LE-OLAM AMEN』」

空目念出陌生的语言。

「咒文要随着音节将句尾拖长并进行震动,发音酷似传真上的文面,含义为『愿汝之王国雄伟,庄严,永世长存』。在进行仪式的时候,一边吟唱祷词,一边结剑印或用真短剑划十字,就像这样」

空目只将右手中指与食指笔直伸出。这是代表剑的『剑印』。

「每一句祷词只见都画着十字架,那么十字架应该就表示划十字的记号。上面画的小十字架则是『剑』。在〈净化〉仪式中『剑』最开始也跟图案中一样是置于头上的。最开始幻想头上有颗太阳,然后用『剑』去触碰太阳」

空目一边说,一边将『剑印』举上头顶。

「然后吟唱祷词。『ATEH』」

又将『剑印』置于额头。

「『MALKUTH』」

再是胸口。

「『VE-GEBURAH』」

再是右肩。

「『VE-GEDULAH』」

再是左肩。

「『LE-OLAM AMEN』」

最受双手在胸前交叉。

「……这是个简单的仪式,这样就做完了。用呼吸法与想象跟上面的方法相结合,便能清除术者灵魂的不纯物。后面的就是我的想象了,我认为“灵魂的不纯物”应该跟“杂念”的概念基本一致」

「喔……」

「实际来做的『魔法』其实与现代人们通常想象的天差地远。现实的魔法师既无法在天上飞,也无法喷火。

所谓魔法,本是以改变本人的意识为目的的技术。在近代可以称得上魔法师的人,比方说马瑟斯(※注2)、克劳利(※注3)、福琼(※注4),全都是通过这样的修炼来打下魔法基础的。魔法师相信意志可以对现实造成影响,但如此一来,不能自由变换自身的意志就没有意义了。而仪式则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而『恶魔』其实也不过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用到的“意象”罢了」

这也就表示,通过仪式来切换自身的仪式即为魔法,而升华精神等同于魔法实践。空目是这么说的。

说到魔法,一般会想到献上活祭,有恐怖的恶魔冒出来,搅拌毛骨悚然的大锅之类的情景,所以空目的说法让武巳觉得十分意外。

空目所说的“魔法”比武巳想象中的感觉要正派。光从上面那些可以感觉到,那就像是修行一样,完全没有危险。

「那么,这封传真没有危险咯?」

武巳问了出来,可空目依旧做出否定。

「我一次也没有划定过善恶。我说的仅仅是『改变自身意志的技术』即为『魔法』」

空目一副就像在说「你到底有在听么?

」的表情说道。

「咦?可是魔法是用来提升自我的,所以跟诅咒不是没关系么?」

「……看来你是被『魔法』这个词彻底蒙蔽了」

空目叹了口气,接着推敲语言,眼神稍稍游移了一会儿,说

「那我们就换成『武道』这个词吧。『武道』虽然是用来提升自我的,但拿来伤害他人就会变成危险的技术,对吧?」

「?嗯……」

「『魔法』也是一样的。带着邪恶的目的与意识市站魔法,将是相当危险的」

「嗯」

「你明白么?『魔法』有的有益,但有的也有害。用陈腐的说法来区分,就是黑魔法与白魔法。它们都是通过相同技能使用的『魔法』,只是道具,只是根据使用者的不同而带来不同效果的单纯道具。『魔法』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一听到『魔法』便主观认为那是邪恶的,这是很大的误区」

「……啊,是这样啊」

「你本认为『魔法』就是“邪恶”,观点被否定之后就一味认为那是“善”对吧?这既是被过去基督教对『魔法』植入的印象彻底蒙蔽的佐证,是极端的善恶二元论呢。善恶本身已然是模糊的概念,这个时候首先应该抛开用善恶来评判事物的基准」

「…………明白了」

结论下得太武断了,魔法关键也要看使用者。

武巳把传真拿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这究竟属于那种?」

这才是武巳想知道的。重点在于它是否危险。

武巳这么问了之后,空目就像在说「总算提了个正确的问题」似的,作出了回答

「是危险的」

「……不出所料」

「〈净化〉仪式本身不过是魔法师进行仪式之前的准备工作,然而问题在于术者的意向。就算是相同的仪式,意向不同也会让意义变得截然相反。既然是使用了激发人不安的文面,那显然就是不怀好意了」

空目如此断定。

棱子突然担心地问了起来

「…………亚纪,你真的没事么?什么怪事都没发生么?」

「没有」

「……真的?」

「你啊…………」

棱子紧咬不放,亚纪觉得很伤脑筋。

听到对方不怀好意,棱子突然就担心起来。

「……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么?魔王大人」

「不清楚」

她还问了空目,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现阶段无法判断发这些传真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下不了定论。我虽然说传真内容酷似一种魔法仪式,但也无法完全排除偶然的可能性与生搬硬套的嫌疑。就算那是〈卡巴拉十字之净化〉,也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魔法师还是懂得魔法知识的跟踪狂。就算是跟踪狂,也无法断定是仅仅停留于恶作剧的阶段,还是到达了会实际做出伤害行为的级别」

「怎么这样……」

「说不定也只是发错了。现在危险度仍是未知数。不过————」

空目呼了口气,目光落在了传真上。

「发这封传真的人,要么就是对收件者怀着恶意,不然就是怀着某种扭曲的感情。就算不提『魔法』,这也非常明显吧」

空目一句话将自己之前的解说全部归于枉然。不管是不是『魔法』,事实就摆在眼前,任谁都看得出来。

「陛下……这是不是有点……」

「这样就已经足够充分了。注意紧闭门窗就好」

空目的说法非常实际。

「可是这……」

「怎么了?若是跟『魔法』有关,想对策根本是白费功夫」

武巳无法理解空目的这句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空目静静地皱紧眉头,轻描淡写地一口咬定

「……『魔法』影响现实的情况,我闻所未闻」

「啥…………?」

武巳一下子愣住了。

「我对『魔法』仅仅是作为知识去了解,既没有实践过,也不相信它有效果。除非是闹着玩,谁还会准备什么对策?」

「…………」

武巳无言以对。他感觉之前当做前提的东西被彻底推翻,感到轻度眩晕。

空目说的没错。

稍微想想就很清楚了。空目所阐述的终究只是对传真内容的推测,这跟诅咒啦魔法啦那类东西是否实际存在没有任何关系。

是武巳擅自认定亚纪中了『诅咒』。

武巳在不知不觉间,完全被空目讲话的氛围给压倒了。

空目开口

「近藤,你在我们之中是最容易中『诅咒』的」

「……为、为什么」

「『诅咒』存在着『暗示』的一面。在未开化的社会中,广受信仰的巫师在要诅咒别人的时候,必定会告诉对方诅咒的内容,然后巫师再施展诅咒。不过那无非只是无伤大雅的表演,有的是仪式,有的是祈祷,总之是形式上的东西。

不过……这样一来,被诅咒的人就会感到不安。因为那人会认为自己被那片土地上象征着权威的法师诅咒了。如此一来,这件事便会对那人产生『暗示』。被诅咒的人会坚信自己会因诅咒而死。然后就是安慰剂效应了。就算『诅咒』实际并不存在,因为坚信自己会被咒死,受到诅咒的人也会真的死去」

「唔……」

「近藤,你要知道。『诅咒』就是这样的机制。木讷是完全没问题的,但你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全盘相信,可是会丧命的」

空目淡然地吓唬武巳。

武巳哑口噤若寒蝉。

「————噗」

随后,亚纪不禁失笑。

「啊哈哈,『木讷』么……说的没错呢,完全没问题呢……」

「你什么意思啊……」

武巳恼火了。

「啊哈哈,抱歉」

亚纪大笑着站了起来。

「……抱歉,我有气过头了。不就是一封恶作剧传真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那么担心」

亚纪潇洒地把包背在肩上。说起来,第五节课就快结束了。

「木户野」

俊也郑重其事地说道。

「嗯?」

「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的」

「要小心的是跟踪狂。人可比那什么诅咒危险多了。暴徒要比超常现象危险好几倍。现实中————打断我腿的不是菖蒲,而是人」

俊也这样说道,拍了拍还没痊愈的腿。菖蒲害怕地缩了起来。

亚纪咧嘴一笑。

「深有同感」

随后,第五节课结束的铃声响了。

「…………嗯,那我走了」

「嗯」

亚纪就这样起身离去。距离第六节课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大伙也各自开始为下节课做准备。

武巳也站了起来。这事,他发觉空目的表情十分奇怪。

「…………陛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

武巳问了一声。空目不解地皱紧眉头,就像深呼吸似的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好像在思考某种想不通的事情。这让武巳突然感到不安。

「……难道又闻到什么气味了?」

「…………」

空目没有回答。

空目拥有能闻出“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的气味”的特殊能力。他小时候曾被“神隐”抓走,由那次异常经历获得了这个能力。这个能力前些时候将菖蒲的存在告诉了空目,最终引发了一起非常危险的事件。

按他本人的说法,那个味道与现实的味道完全无法区分。由于跟通常存在的味道没有差别,所以除非非常不对劲,不然就无法察觉到。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时不时地留意到奇妙的味道跟空气混合的那东西。而属于“异界”的存在,就存在于那里。

不管怎样,空目的能力是『真货』,正因如此,空目如果嗅到了奇妙的味道,那么那里就必定存在着什么。

又因为刚才的那番讲解,武巳感觉更加不对劲。

隔了片刻,空目说道

「……应该是……腐臭吧」

「咦?」

「很微弱,但应该是肉腐烂的味道」

他说出了恶心的事情。

「然后还有动物的臭味。应该是犬科的…………嗯?搞错了么」

空目说着,困惑起来。武巳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是“那边”的味道么?」

「不知道,气味太淡了」

「可这里是食堂啊,不会有腐臭跟狗的味道吧」

「那可说不准」

空目这个样子维持了几秒钟——

「——————不行了,散掉了」

突然这样说道,匆匆地去上课了。

「咦?等等……」

武巳连忙跟了上去。

那时仅仅以此作结。

到头来,那时还是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注2

:马瑟斯全名塞缪尔·利德尔·麦葛瑞格·马瑟斯,是共济会和英吉利玫瑰十字会的成员,黄金黎明协会三大创始人之一。

注3:克劳利为阿莱斯特·克劳利,全名为爱德华·亚历山大·克劳利,英格兰神秘学家、作家、登山家。影响了西方宗教和历史发展的人物,被称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神秘学领袖。

注4:福琼为迪昂·福琼,英国神秘学家,对近现代魔法服刑起到了重要作用,将精神分析学与分析心理学的概念导入到魔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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