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天,大迫家时隔已久地热闹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步由实的朋友」
坐在无腿靠椅上的水方笑眯眯地说道。
亚纪和棱子笑脸作答
「我们也吓了一跳啊。没想到步由实学姐是水方老师的孩子」
「嗯,吓了一跳呢」
水方感慨地说道
「步由实也是的,告诉我不就好了」
步由实答道
「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跟爸爸这么要好……」
她的样子跟白天相比判若两人。
现在已经吃完了晚饭,女儿带来朋友们聚在餐桌上,父女团聚其乐融融。
那天晚上,亚纪和棱子到步由实家留宿。
不过她们过来并非表面上那么轻松,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步由实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监视步由实的状态,所以肩负着沉重的任务。
亚纪和棱子自然在事先便知道了步由实和水方的关系。
她们刚才的表现,全都是为了不让水方起疑,避免水方发现步由实的“病”以及亚纪她们的“目的”而事先偷偷商量商量好的。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步由实面对父亲时的样子。
尽管她的脸色还是很糟糕,也不怎么开口,但亚纪之前所目睹的“异常之处”完全隐藏了起来。
现在的步由实,怎么看都只是一位内向的普通少女。
亚纪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过,但亲眼看到她的两面性,还是免不了会觉得匪夷所思。
每个人都暗藏这自己的想法,虚伪的团聚继续上演。
………………
吃完饭把餐桌收拾干净后,在桌上上了茶。
步由实为了收拾餐具暂且离开,而水方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跟女儿的朋友们聊了起来。
面对那位“父亲”的身影,作为昨天才刚刚见面的“临时朋友”,亚纪感到有些心塞。
她总有种不得不欺骗人家感情的愧疚感。
「哎呀,我们家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四个人以餐桌为中心围坐在一起,水方发自内心地开心笑道
「……步由实最近心情很郁闷,有朋友过来看她我就放心了啊」
「是这样么……」
亚纪果真觉得有些内疚,但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因为她早已习惯像这样隐藏自己的感情了。
亚纪点头致意道
「……打扰您了」
水方回应
「没事,用不着往心里去……你们住几天?」
「这个嘛……其实还没定好」
「啊,是么。毕竟是放暑假呢……」
水方欣羡地点点头——
「我暂时都没有暑假啊」
然后露出疲惫的表情,说
「我每天都要工作」
「今天也在图书馆呢……」
棱子回答,又接着问
「真的没有暑假么?」
「……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其他的职员排在前面,我是最后一个」
水方打趣地叹了口气。
棱子十分感慨地说道
「……真辛苦啊」
「谁让我是主管呢」
水方又接着说道
「……话说回来,我看你今天不舒服,要不要紧?」
然后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啊,是。已经没事了」
水方见到棱子之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问相同的问题了。
虽然棱子每次都回答“没事”,但亚纪心里还是在犯嘀咕。
也难怪水方会担心棱子。
亚纪也了解那个状况。
……是的,棱子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状况非常糟糕。
他们俩一回来,武巳就是惊慌失措的状态,棱子则茫然自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两人才冷静下来,让亚纪他们掌握情况。
到头来弄明白的事情就是,《三取奈良梨考》那个本书不存在,而且他们偏偏在陷入恐慌状态的时候听“魔女”说了些什么。
尤其是咏子说的话似乎是针对棱子的,有过同样的经历的亚纪很替棱子担心。
她觉得,这次棱子身上会发生什么。
空目也担心着相同的事。
咏子那番话听着像警告棱子不要扯上这起事件,但眼下已经难以抽身了。
讽刺的是,咏子的出现让针对棱子的危机感急遽升高,而且现在没有任何决定性的线索。
亚纪非常烦恼,焦虑不堪,但最后还是决定让棱子参加这次留宿。
事已至此,棱子不管在哪儿都一样危险,而且最关键的是,棱子自己强烈要求参加。
大伙在商量的时候,棱子这样说道
『————我觉得学姐心中的不安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强烈……』
亚纪对此无法相信,但棱子能够从那种状态的步由实身上感觉到什么,并感同身受一般替步由实担心。
「…………棱子,你真的不要紧么……?」
从厨房走出来的步由实,对棱子担心地问道。
从现在的样子看,难以相信她就是之前那个步由实。
「学姐真是的,都说没事啦。别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啊」
棱子开朗地否定了步由实的疑惑。
这么看来,感觉棱子现在确实没事。亚纪心想,应该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吧。
之后一段时间,几个人相互间闲话家常。
水方笑盈盈地看着女孩子们闲聊,突然间开口了
「…………哎呀……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啊……」
「……嗯?怎么了?」
亚纪对他突然说出来的话感到纳闷。
「我是说,木户野同学和棱子竟然跟步由实是朋友」
「!」
——被怀疑了么?
亚纪大吃一惊。
「步由实完全不读书,也不怎么来图书馆呢……」
「…………」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亚纪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被怀疑。她理性上虽然明白水方没有理由怀疑,但这种时候还是会大吃一惊。
棱子似乎连那种可能性都没有察觉到,不过这样更好就是了。这样肯定对她更好,对她来说更轻松吧……不用产生奇怪的负罪感。
「……步由实怎么就不能学学你们呢。我这个做爸爸的是图书管理员,可女儿没有那方面的细胞,跟我完全没有话题呢」
水方抱怨起女儿来。
「…………我觉得唯独书这一个话题能谈才更有问题……」
步由实谨慎地予以反击。
「……唔,刚才那话很伤人啊」
水方动作夸张地表示自己受了打击。
「身为学者的祖父的在天之灵也会流泪的啊」
步由实一脸不耐烦,不吭声了。这似乎是这家说教时的套话。
亚纪来了兴趣,试着问道
「…………学姐的祖父以前是学者么?」
「是啊」
水芳点点头,说
「家父是地方史的研究学者,去世前将五千本左右的藏书全都捐给了图书馆。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你们不知道吧」
「喔……」
亚纪直白地表示钦佩。
「里头也有很多贵重的书喔。我们图书馆这么出名,也有步由实的爷爷出的一份力在里面。我觉得可以为此自豪呢……」
水方一边说,一边向步由实看去,但看到步由实把脸别向一旁,也就无奈地耸耸肩。
「……孙女虽然这个样子,不过祖父很有学者风范。他是个做学问的人,我对他十分尊敬。怎么说呢……追求极致的境界————」
「求道者?」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对知识追求极致喔。他以前还总爱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要在某件事上达到极致,人类即便究其一生也不够』」
「这话好牛啊……」
正因为是个勇往直前的人,所以才会想到那些吧。亚纪坦率地对那种生存方式感到羡慕。
——到头来,在现在这个世界中,那种生存方式到底行得通么?
——这种生存方式,我做得来么?
「说实话,我很羡慕」
「……哈哈,他还说过这样的话喔:『所谓读书,就是接受笔者的一切。作品乃是笔者灌注一切而著成的』」
「这话真棒」
「是句让书虫感慨至深的话吧」
想必水方是真的很尊敬步由实的祖父,显得有些自豪。亲人中有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这种感觉吧。
亚纪忽然间放飞想象。
然而遗憾的是,这偏离了亚纪的想象。
2
二楼步由实的房间,与隔壁哥哥的房间构造几乎相同。
这房子对于一个小家庭,而且还是单亲家庭来说相当大,步由实的房间也非常大。
由于似乎是由和式房间改造成的西洋式房间,储藏室有门槛,到处都留有和式房间的痕迹。
可能是家
世的关系,房间布置简单,主要的家具就只有桌子、床还有衣柜。
课本之类的就随随便便地放在桌上,没有专门的书柜。
虽然有柜子,但上面摆的是CD和一些漫画。另外,有很多人签名的纪念排球和果汁也成了柜子的居民。
对于亚纪来说,这屋子让她有些静不下来。
尽管这屋子很陌生占一方面,但她过于喜欢有书的环境,然而就是不见该有的东西,想没有那种不协调感都不行。
——这应该是种病吧。
先不提这些…………
步由实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她跟水方分开,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脸上就像撒上了影子一样,表情一下子暗淡下来。
这一切在亚纪眼前发生,仅在瞬息之间。
她在父亲面前似乎只是硬着头皮故作精神。
她本来就很少说话,现在更不开口了,在房门关上的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径直走到床边,整个人就像垮了一样瘫倒下去。
「…………」
她一头栽进了被窝里,深深呼出一口气之后,静了下来。
她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床里,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亚纪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哇,你没事吧?」
后一步进来的棱子吃惊地问道。
步由实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学姐……?」
棱子摇了摇步由实的肩膀。
这么做之后,步由实总算缓慢地抬起脸。
然而亚纪觉得别管她就好,毕竟关心人的方式因人而异。亚纪按自己的方式,在房间的角落交抱双臂,静静地守候着他们两个。
亚纪不喜欢死缠着别人。更关键的是,她不像棱子那么担心步由实。
她觉得棱子能够亲密无间地关心别人是很了不起的优点,但她也觉得这样非常危险。
棱子似乎不管对谁都能产生共鸣,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在亚纪来看,步由实完全不属于共鸣对象。
「…………」
步由实和棱子坐在床上,亚纪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时间安静地流逝。
这也可以说只是没有话题。
过了一阵子,亚纪开了个头。她想先把心中在意的事情问一下。
「……学姐,你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么?」
「…………」
步由实没有回答,不过从她的表情能看出她好像不懂这个提问的意思。
「你在爸爸面前那样」
亚纪又细致地说了一次,步由实稍稍想了会儿,点点头。
「嗯……」
「……真难为你了」
「…………我不能让爸爸担心」
这可以说是她第一次好好回答问题。
之前空目提的都是事务性的问题,步由实没有正常地回答。恐怕这只是因为她『不想让水方担心』的意志十分强烈。
「……对不起,我们让学姐做了不想做的事」
要说的话就先说出来。
如果没有棱子在场,亚纪恐怕没办法跟水方一起呆上那么久。
可是,直到问题解决之前,亚纪还得一直奉陪下去。
「请再协助我们一段时间」
亚纪斩钉截铁地说道。
「……」
步由实就像坏掉的人偶一样点点头,然后短短地说了一句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这怎么说?」
亚纪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个高个子,不想跟我有瓜葛吧」
「啊,你说村神啊。这么说倒是没错,不过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到头来,我们还是无法完全避开。说句我最不爱说的,这就像命运一样」
这是亚纪发自内心的话。
到头来,这也不过是一枚以空目为中心转动的命运的齿轮。
「……是啊」
棱子也这样说了。
「魔王大人说会设法解决的,所以一定能解决的」
亚纪觉得棱子过于相信空目了,不过说出来又会给步由实造成不必要的担心,所以暂且默不作声。
亚纪其实在某一方面还是挺感谢步由实的。多亏了步由实,亚纪才能再次站在『异界』的场地里。
亚纪可以很肯定的说,步由实无须在意。
可就算这样,步由实还是继续说道
「……而且还对不住棱子」
「咦?」
「都怪我,才害你和近藤君吵架……」
「啊……」
听到这话,棱子的表情微微绷紧。
「啥?你跟近藤吵架了?」
亚纪头一次听说这事,她的反应与其说是惊讶,更接近茫然。
「……优柔寡断的近藤,为他人着想的棱子,你们竟然能吵起来啊」
「…………嗯」
棱子点点头。
可棱子又觉得,用不着说到那个份上,低下了头。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亚纪手搁在桌上撑起脸。
亚纪不感兴趣,所以不说没意义的事。
两口子吵架狗都懒得理。
既然如此,还是沉底沉默为好。
步由实不吭声了,棱子陷入沉思。虽然这样正好称了亚纪的心意,可亚纪还是觉得闲过头了,有些困扰。
「…………」
她目光转向桌上。上面摆着高三的课本和参考书。
亚纪随手拿起了靠自己最近的一本笔记。她只是因为那东西有书的形状,所以才拿起来的。亚纪现在只想要写了字的东西,也不想管那是什么东西了,对读物没什么特定要求的亚纪有些饥不择食了。
她把本子翻开,这是一本世界史笔记。就算是这样的东西,读起来也能让心情平静下来。虽然不及他的哥哥,但字比想象中更工整更细腻,在本子上排列得很有平衡感。
亚纪随手翻了翻,从里面感受到了记录的认真,对这本笔记产生了好感。
「…………?」
————不对劲。
此时,亚纪顿时感到了不对劲。
那就像是找错一样,是人类在富有规律的视觉情报中瞬间感知到混入其中的“排挤”的能力。
她发觉哗啦哗啦翻动的笔记本中存在的不协和音。
于是她为了寻找根源,又再一次慢慢地翻了回去。
一页。
两页。
她一页一页地看,不久找到了那个不对劲的原因。在均等排列的文字中,混进了独特而扭曲的文字。
「…………」
亚纪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取出纸片。
那是今天早上空目找到的,夹在魔导书中的纸片。
————末子乃人之子亦为神之子亦为魔之子。
两兄弟之中应将其兄奉献给神将其弟孕育成神。
亚纪将写了奇怪句子的纸片跟笔记本上的内容摆在一起。
她身上顿时冒起鸡皮疙瘩。
上面的文字完全相同。
笔记本上罗列的文字,各个地方存在着十分突兀的扭曲现象,而那些扭曲的文字又理所当然一般把板书接了下去……就像上课的时候突然换人一样。
「………………」
亚纪低头向步由实看去。
她看到笔记的角落上写着跟纸片上完全相同的,令人眩晕的怪字。
『有时候还有……类似游症的症状……』
步由实昨天说的话,在亚纪的脑海中鲜明地浮现出来。
亚纪默默地将笔记本放回原处。
「……我去跟恭仔打个电话」
亚纪取出手机,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她离开房间,拉开到两人不会发觉的距离之后,这才露出紧张的表情,按下手机的按键。
3
…………
静谧的黑暗,弥漫在步由实的房间里。
在鸦雀无声的环境下,黑暗一层层,一层层地将周围团团包围。
黑暗密实地填满房间,然后填满窗外。黑暗在外面以可怕的密度溢出,犹如渲染一般侵入房屋,弥漫开来。
夜色淡淡地不断渗透进房间里。
羽间市鸦雀无声的安静夜晚,犹如染料由边缘向内渗透一般,侵蚀步由实的意识。
静得太过头了。
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的,静得病态的夜色,密密实实地掩埋着整个世界。
……夜,又来了。
沉寂的黑夜之下,步由实一直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直直地张着双眼。
这是个无声的黑夜。
这时,步由实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直直地凝实起来。
————凌晨两点。
电子钟发着绿光。
在浓重的黑暗中,步由实眼睛直直地瞪着。她没有去看任何地方,只是在黑暗中忍受着倦意。
……一旦睡着,就会做梦。
然后将视线投向黑暗,噩梦便会降临于现实。
步由实每个晚
上都是这样与无可逃避的恐惧战斗。她不睡觉,不看任何东西……想要逃离那个“上吊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是场孤独的战斗。
也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可是她知道,自己一旦放弃抵抗,下场也会跟哥哥一样。
留给步由实的,就只有不去依靠任何人,独自战斗下去这一条路了。
黑暗与睡魔,侵蚀着步由实。
睡魔觊觎着她的意识,黑暗在向她招手。
————寂静。
她耳朵里能够听到的,只有呼吸声。
那是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还有身旁两人的细微鼾声。
房间的地板上铺着两床被褥。
亚纪和棱子睡在上面。
本来家里来客人的话,应该在一楼的大屋里铺被子的。不过今天硬是保证到了够三个人睡的狭窄就寝空间。
——爸爸觉得那有种休学旅行的感觉,也没有多问,但这么做的真正理由并不是那样。
一方面,水方的卧室也在一楼,她们担心半夜万一发生什么被水方发现。
事情不能被水方发觉。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爸爸知道。
「…………」
步由实张大双眼。
她在黑暗的房间中,形单影只地张大双眼。
步由实正静静地、静静地战斗。
澄澈而静谧的黑暗,薄薄地笼罩着整个屋子。
「…………」
步由实看到自己的手背在黑暗之中白白地突显出来,那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微微颤抖。
————轧、
耳边传来声音。
那是上吊的绳子发出的倾轧声。
声音在这大半夜里,在自己的卧室中,在那片黑暗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轧、
能听到。
那是上吊的声音。
自己的牙齿噶嗒噶嗒的撞击声,震动着整个颅腔。
全身都在颤抖。
视线无法动弹。
眼睛只要转过去,一定在。
唔屋子的正中央,一定有个上吊的男人。
————轧、
轧……
能听到摇晃的声音。
能听到吊死尸体摇晃的声音。
眼睛直直地盯着手背,然而黑影一次又一次地从眼角晃过。
略微闯进眼角的地板上,铺着被子……而影子在被子上一次次地掠过。
那东西在床的旁边,摇摆着。
吊死的尸体,摇摆着。
即便这样,也没人醒来。
除了自己,谁都看不见。
————轧、
轧、
噶嗒噶嗒、
噶嗒噶嗒……
在黑暗中,步由实一个劲地颤抖着。
她无助的感受着近在身旁的吊死尸体,无能为力地颤抖着。
————轧、
轧、
过来吧……
过来吧…………
————轧、
过来吧、
过来吧……
到这边来…………
………………
…………………………
*
「——————不要啊!」
「!」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让亚纪反射性地从被窝里跳了起来。
「什……!」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的叫声响彻漆黑的房间。
亚纪连忙朝床上看去,只见步由实全身绷紧,嘴巴张大极限,放声惨叫。
她全身抽搐,哀鸣从口腔溢出。那如同恶魔缠身般的可怕样子,让亚纪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亚纪感到不寒而栗,她其实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种地步。她抓住步由实的肩膀用力摇晃,但步由实的身体僵硬得就像木头,而且就像水泥一样冰凉。
「学姐!」
棱子醒了过来,惊叫起来。
「棱子!开灯!」
棱子在恐慌下不知所措,所以亚纪发出准确的指示。
「啊……我、我知道了!」
棱子用颤抖的手把电灯的绳子拉了下去。
灯点亮了,可步由实依旧没醒。她全身僵硬挺得笔直,手指和脚趾都成了反弓的状态。
她两眼大睁,浑身抽搐,脊柱反弓得让脑袋都扎进了床里面,嘴巴张得下颚近乎脱臼。
她的嘴角扯得快要裂开,张开到极限的口中不停地溢出惨叫。
嘶喊从大张的嘴里头的喉咙深处肆无忌惮地喷洒出来。
恐惧的叫喊源源不断地喷发而出。
「学姐!……学姐!」
步由实就像一具死后僵化的尸体,胳膊的触感如同死肉,僵硬冰冷,令亚纪额头上直冒冷汗。
步由实还在继续惨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姐!」
棱子抓住了步由实的腿。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步由实的状态相当危险,搞不好会直接死掉。
心急如焚亚纪,用手指卡住了步由实的喉咙。
她这么做并没有明确的理由,只是因为步由实全身僵硬异常,除了那样之外什么办法都不奏效。
形同橡胶般绵软无力的触感,压在了手指上。
「慨!」
步由实就像呕吐一样从胃里吐出了一大团空气,同时反弓的整个身体顿时放松下来。
「……慨、慨咳!」
亚纪严肃地看着咳个不停的步由实,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亚、亚纪…………」
棱子就像难以置信一样,看着亚纪。
亚纪没有理会,默默地等待步由实冷静下来。
「…………啊……」
不久,步由实捂着嘴向亚纪看去。
亚纪松了口气,向步由实问道
「没事了么?」
步由实茫然地嘟哝起来
「……我…………?」
「哎…………你知道自己怎么样了么?」
「…………」
步由实回答不出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大喊大叫的事情了。
「……出什么事了么?」
步由实低语道
「…………我…………睡着了……?」
亚纪点点头
「是的」
「…………那么……那是梦啊……」
「……梦?」
那是做梦?
那么说,步由实每次做梦都是那个样子么?
嘶……
等回过神来,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中。
之前的叫喊也好,胡闹也好,全都被沉默的黑暗吞噬殆尽。
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水方却完全没有醒来过来的迹象。
唯有仿佛将一切回归于无的寂静,将这个家,将这个房间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不正常。
亚纪对外面仅从一扇窗户中透进来黑暗,感到了难以名状的不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