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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忙忙碌碌地开始了。
俊也一大早六点还不到的时候就被芳贺的电话叫醒,陌生的“黑衣”用黑色汽车接他到了学校。
似乎有什么紧急情况要传达。
俊也在校门下了车之后,“黑衣”的车立刻就驶离了。
「……」
天已经亮了,但山里面依旧充满清晨的凉爽空气。
俊也快步走进校门。
他一早接到电话说要在会议室集合,大伙应该已经到了。
学校在山上,俊也的家在另一座山里,所以以这种流程集合的话,家最远的俊也肯定会晚到。
他打开门走进会议室,大伙果然已经到齐了。
「————早上好」
先是芳贺出声迎接进屋的俊也。
俊也没有回答直接落座,芳贺也没怎么介意的样子。会议室里弥漫的空气,已经充满了紧张。
「…………」
大伙一声不吭,没人说一句话。
空目还是老样子,冷冷淡淡地交抱双臂,菖蒲像只小动物一样待在他身旁,环视大伙。
亚纪不开心地撑着脸。
武巳和棱子很罕见地脸上没有丝毫惺忪之色。
在他们身旁是久美子。
俊也昨天见过久美子了。
跟当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相比,她现在的脸色显然糟多了。而且她脸上还贴了创可贴,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看来她受了什么伤。
那个还没见过面,叫做多绘的少女,现在不在这里。
从大伙的脸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紧张。
当然俊也自己也不例外。
芳贺开口了
「……那东西,看过了么?」
「……」
俊也默默地点点头。
俊也来这里的车子里被提醒了一下,也看到了那东西。指的是宿舍窗户上的涂鸦。
————那个时间,让这所学校里占多数的住宿生一大早便陷入了大混乱。
说来,那是一起单纯的涂鸦事件。宿舍的窗户上被人用红蜡笔画上了涂鸦,事件仅此而已。
在聚集着年轻人的环境下,出现这种涂鸦不算稀奇事。画在窗户上的涂鸦,单个单个地看可以说就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画的,非常的无聊。
选用的道具是蜡笔,这也没那么恶劣。跟在其他现场经常发现的彩色喷雾、油漆,尤其是用刀具划出痕迹的那种恶劣透顶的手段比起来,也算是谢天谢地了。可是,这些无聊的涂鸦在规模上却很不正常。
画在窗户上的涂鸦,竟然一夜之间遍及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每一扇窗户。
涂鸦遍布七栋男生宿舍,六栋女生宿舍,合计十三栋三层楼的每一层,就连最上层都被涂满。数量远远超过一百扇的窗户,无一幸免地变成了红色。
涂鸦全部是从外面画上去的,一夜之间都没有被任何人发觉,甚至对高度问题视若无物,以惊人的速度完成。
究竟是谁画的?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起事件为平稳的宿舍生活带来了短暂的兴奋,并落下了不为人知的暗影。
说些后话,学校对事件很快便进行了应对措施,即日便请清洁人员进入学校,开始对窗户进行清洁。
校方认为,这是某些学生搞出来的性质恶劣的恶作剧。
然后学校的公告板上贴出了“搞恶作剧的人请主动出来认错”的公告,于是校方的应对措施便结束了。
因为对于校方来说,涂鸦的手段算不上问题,另外他们完全不会接受有人从外部入侵的可能性。
学校不会仅仅因为小小的涂鸦就去怀疑管理体制————
就这样,这一天因涂鸦开始了。
芳贺将之前弄清楚的有关涂鸦的状况,对会议室里集合的俊也等人作了说明。
然后据芳贺说明,多绘一看到窗户上的涂鸦便昏迷过去,因此目前先让多绘在屋子里休息,没有让她过来。
「————哎,总之不是人类所为呢」
芳贺说道
「现场没有攀登、垂吊、特殊车辆驶入的痕迹。当然也没有大批人闯入和架设梯子或高台的痕迹。要是一个人干的就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不过当然是不会有人申请的。总而言之,这不是正常的现象」
还吉尼斯世界纪录,这种笑话自然没把任何人逗笑。
芳贺举出了实际绘制涂鸦所需的劳力概算,道出了实现这个恶作剧在技术层面上的困难程度。于是他说出了显而易见的结论——那涂鸦不正常。
话题的内容转向了涂鸦的内容,不过内容也搞不明白。
那些几乎是由幼稚的绘画所构成的意义不明的东西。
要说特征,以“脸”为主题的涂鸦很多。窗户密密麻麻地全是大大小小的红脸。
一部分图案具能明确地看出类似语言的规则性,可是不符合现行存在的任何语言或文字。
「……即便如此,硬要说相似的话到有两个候补选项」
芳贺这么说道,竖起两根手指
「一是真正的孩子涂鸦。另一个————精神分裂症的一种,造语症(neologism)患者的作品」
「造语……症?」
武巳呢喃起来,芳贺应了一声,点点头,说
「是指表现出“不断创造出现存语言中不存在的词汇”的症状的,很罕见的分裂症患者。那些基本上只能创造发音,然而更罕见情况,患者甚至能够创造文字。然后还有极端罕见的情况,存在创造出巨大的语言体系,写出一本字典的例子。
哎……不过那些涂鸦不会是那么极端的情况呢。硬要说的话,那更像是孩子的涂鸦。可是,幼儿是处于精神未成熟阶段的人类,行动方式与精神分裂症的病状相差不多呢。要是将幼儿发出的怪声和创造语言的行为视为症状,那就没办法区分了。即便如此,在患者的笔记和素描中确实存在类似那个涂鸦的东西」
——那又怎样?
俊也心中觉得不屑,他现在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涂鸦有何意义。
然后最关键的是,它到底有多危险。
空目也有那个意思,不过俊也怎么都不喜欢拐弯抹角。
而且说的人是芳贺,这就让俊也更加恼火了。
俊也趁芳贺停下来的时候插嘴问道
「…………于是,你想说什么?我们该怎么做?」
听到这话,芳贺露出那惯用的假笑,答道
「没什么,我把事情全权交给你们了,由你们来决定」
「是么」
既然如此,不说话就行了。
即便这样,芳贺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应该是为了跟俊也他们对话,并从中套出情报吧。
俊也他们迄今为止多次瞒着芳贺暗中行事,虽然形式上是彼此协助,但绝不表示相互信任。
关键是,俊也不相信芳贺的那句『没什么』。芳贺一直都期待着俊也他们拿出成果,并打算向那个方向进行诱导。
芳贺现在肯定也怀着某些意图。至少俊也是这么想的。
俊也问道
「那么,你把大伙召集起来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么?」
「我哪儿知道」
「虽然具体状况不明,但有了很大进展。对此,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芳贺若无其事地达到
「尤其是你的高见,空目君」
然后他将那个假笑投向了空目
「……」
一看到那个假笑,俊也心中的疑惑便落定了。
芳贺注意到“宗次大人”与“想二”相符合。
恐怕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观察对象。
他们肯定是打算在因状况推进而发生意料不到的情况之前尽可能地收集数据,所以才召开这场会议的。
「…………」
在大家的注目之下,空目闭着眼睛。
但是过了一会儿,空目张开眼,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觉得,这肯定是“怪异”」
空目接着说道
「现在整个学校中淡淡地弥漫着一股昨天都还发觉不到的奇妙“气味”」
「……喔?」
听到这话,芳贺发出略微的感叹。
俊也和大伙相互看了看。光凭俊也的鼻子闻不出今天学校里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大伙也都摇摇头。这就表示,那涂鸦确实是与『异界』有关的东西。
这样一来就没有退路了。
俊也表情颦蹙。
芳贺对空目问道
「那么……你对这次的现象怎么看?」
空目首先答道
「关于涂鸦,我没什么好说的呢……」
隔了片刻,他又接着往下说道
「……不过对于雪村月子自杀的原因,我大致想到了」
「!」
久美子脸上随即转为不安的表情。
原因多半是那封『遗书』吧。昨天俊也他们让久美子将月子的『遗书』给他们
看过,并说服久美子由俊也他们保管遗书。
久美子算是答应了,可她对于提交那东西肯定还是有所抵触。
空目毫不在意,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向芳贺。
「我想我最开始就说过了,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件事会发展成怪异」
空目接着说道
「主要理由在于我未从雪村月子的死亡感觉到异界的“气味”。而且就算那真的是离奇现象,我觉得可能也因为她而告终。既然那些怪异是通过『故事』来“感染”的,那就可以认为在身为感染源的她死亡的同时,『故事』也会消失。虽然我半信半疑,但怪异还是开始了。
既然如此,那么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有三个:
一、感染源并非雪村月子;
二、雪村月子连感染者都不是;
三、怪异的“主体”已经向参加过“宗次大人”的某个人————或者是所有人转移了。
……能想到的就是这三种可能性」
空目一根根弯下手指,列举出三种可能性。
「首先是第一种可能性,“存在其他源头”的情况。这在实际当中无法验证。就算想要弄清楚是谁将“宗次大人”的故事告诉雪村月子的,现在她也已经自杀身亡,问不出来了。
然后是第二种可能性,“雪村月子并非一开始就受到感染”的情况。这也就表示,感染者就在其他参加过仪式的近藤、中市、森居————由于日下部没有出现症状,所以被排除————之中。这种情况的问题就在于,这个怪异的『故事』并非“宗次大人”。这样一来也丧失了前提,因此无法验证」
「…………」
竖起来的三个手指,现在只剩下一根。
「无法验证也就意味着那种可能性本身很低。那样就是最后的第三种可能性了——“怪异的主体已经不再雪村月子身上了”。
她要么是由怪异主宰而死的,不然主体就是因为她的死而转移到“已经感染的某人”身上了。但是,我在月子自杀时没有感知到“气味”。换而言之,她不是被怪异杀死的,很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她死亡。既然如此,由怪物主宰而死的可能就消除了」
空目说着,弯下了第三根手指。
「也就是说,雪村月子是“源头”,自身也受到了“感染”,确实自愿选择自杀的」
然后空目作出结论
「她的直接死因不是怪异,是自杀」
「……」
芳贺皱紧眉头,勉强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
不久,芳贺开口说道
「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雪村同学在异常状况下进行的自杀是巧合?」
但是空目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此话怎讲?」
「虽然并非被怪异直接杀死,但怪异就是导致自杀的原因」
空目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了月子的『遗书』,向芳贺递了过去。
「…………!」
久美子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芳贺接过“那东西”读过之后,把脸转向空目
「……这是?」
空目毫不犹豫地作出回答
「从遗物中发现的」
「是这样啊」
芳贺简简单单地相信了,把『遗书』折好之后还给了空目。
见没有被怀疑,久美子勉强放下心来。而这个时候,空目继续往下说
「……据此推测,她遭遇到“宗次大人”的仪式中发生的现象后应该感觉到了危机」
空目继续讲述
「于是她深信,只要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死去,一切就会结束。她据说对自己的『灵能』相当自信,而且怀着很强的自尊。正因如此,她认为那是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责任,选择光荣赴死」
「…………」
「不清楚她有没有发觉到“怪异”的机制。但如果那是真的话,那么通过身为当事者,也就是感染者的她的死,应该确确实实地能让事态得到平息。可是很可惜,怪异“感染”的进行是在后面。在她死亡的同时,仅仅是失去了“怪异”主角的位置,怪异该发生还是发生了」
空目的解说十分平淡,又十分尖刻,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她的行动已经迟了,不然就是算错了」
听到他对月子做出的断定,本来不管那些的俊也也在乎起久美子的感受。
他看了看久美子,然而看到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冷静,就像是早就预料掉空目会这样评价月子一样。
然后,有个现象让俊也都不由觉得好奇。
大伙就好像想到一块去了似的,都在观察久美子的表情。
可是大伙看到久美子那么平静,都露出复杂的表情。没人能理解久美子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还没有开始。现在才是开端」
空目作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
芳贺点点头,露出笑容,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归纳要点也就是说,现在的“感染者”在近藤君、中市同学以及森居同学之中,或者是他们所有人,是吧?」
那份笑容之下的盘算,俊也都能轻易想到。
——关键时刻要“处理”的目标缩小到了三个人的范围。
「…………」
俊也向芳贺投去尖锐的眼神。
芳贺洋装没有察觉到,将俊也的眼神放空。
空目兴致索然地轻轻哼了一声,说
「……不管怎样,接下来应该多加小心才是」
语焉之际,空目不再作声。
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在芳贺离开之前,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说什么了。
就这样,对话结束。
大伙思考着今后的事,沉浸在昏暗的沉默之中。
*
………………
会议室里,沉默在芳贺走了之后仍旧持续了一段时间。
清早的时段随时间过去,照亮房间的荧光灯光不知不觉间被朝阳所取代。
光线满满地让屋内换了种颜色。
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吞没了荧光灯光,两种光相互交融照亮房间里面。
现在这个时间,同学们还没有来学校。
在这样的房间里,大伙沉默不语。
「…………」
每个人各自想着不同的事。
屋内的气氛一点点地暗淡下来,多了几分凝重,就好像不同的思绪在向空气中律出一样。
或者,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共同承受着那份压抑的气氛。
俊也在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看着大家。
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现在如何是好。
「我说……」
经过漫长的沉默,久美子开口了
「……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这话是对空目说的。
俊也觉得,久美子恐怕从未听过“异存在”啦“感染”这之类的事情,想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
空目反问。
但是结果跟俊也的预想不一样,久美子问的是不同的事情。
「月子的事」
久美子答道
「月子并不是被“宗次大人”杀掉的,这是真的么?」
久美子问的是这一点。
空目眯起眼睛。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他交抱双臂答道
「那是假话」
「…………咦?」
「……若是今天以前,我应该会回答『没错』。但是到了现在,我不能再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
空目这样说道,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吃惊的大伙。
亚纪说道
「……怎么回事?」
「在那起事件发生时,我确实没有感觉到『异界』的气味。可是时至今日,我想到那可能不是我没有感觉到,而是没有察觉到」
空目继续说道
「因为————这所学校里,宿舍中,院地内的角角落落,所有地方都散发着某种“气味”」
「…………」
面对一头雾水的大伙,空目摊开双臂示意。
「今天过来一看,发现到处都是的相同味道范围略微扩大了。但最开始太过微妙而没能察觉到。照理来说,不论多么稀薄的“气味”我都有信心能够察觉,然而我却没有察觉到。因为两种“气味”太接近了,所以我没能察觉到变化」
空目这样说道,那没有表情的脸上霎时间闪过一缕不悦的自我厌恶。
「那是————和菖蒲身上一模一样的“气味”」
「!」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那是我,还有想二被带去过的,“神隐”的世界的气味。菖蒲的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着那个世界的味道。因为太近了,所以我没能察觉到」
「…………」
「现在这所学校里,那样的“残香”已经扩散成无处不在的明确“气味”。那个“气味”从事件发生时便存在,如
果我是没有察觉到,那就不能排除她不是被“宗次大人”杀掉的可能性。
只不过,如果这个假设无误————这次的事件就跟“神隐”有关。这所学校现在,肯定有“什么”正在发生」
大伙怀着异样的紧张心情,听着空目的讲述。
「…………」
所有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菖蒲身上。菖蒲在众人质询的视线之下,一头雾水似的摇了摇头。
在场唯一只有久美子不了的情况,但她也被现场的气氛震慑住,没有插嘴。
这个时候,亚纪问了
「…………所以就对芳贺撒谎了?」
但是空目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希望不必要的事情被调查————不过跟他们说了也没用吧。撒那个谎是为了这个。还你」
空目一边说,一边把那封『遗书』递了出去。
「啊…………」
久美子愣愣地把它接了过去。
如果知道那是“感染者”写的“遗书”,被芳贺拿走的可能性确实就会显著升高了。
久美子注视着『遗书』,话题中断了。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
又过了一会儿,空目说出了一个提议
「我有个提议————这个周末,“宗次大人”的参加者能不能来我家留宿?」
「……诶?」
这事提得太突然,武巳不禁惊呼起来。
俊也也猜不出空目的盘算,但空目接着说了下去
「这个异常就是出在学校,还是出在近藤他们身上,我想确认一下」
「…………啊,原来如此」
俊也明白了。
让她们三个人一起离开学校,如果那个“气味”也随之转移,那就表示原因出在近藤他们身上。
「……」
久美子露出困惑的表情。想来她实在没办法立刻做出决定。
空目说道
「……日后再回复也无妨」
于是以这句话作结,这场会议就散了。
2
在上课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因此久美子和棱子决定先回一趟宿舍。
现在基本接近上学高峰期,大量的学生在石砖步道向学校走去。久美子、棱子还有亚纪逆着
人潮,顺着森林中的路走向宿舍。
提出回去一趟的是久美子。
想一想,她们因为急冲冲地就跑出来,早饭也没吃,头发和衣裳也只是随便弄了下。
而且她们也不敢把多绘留在屋里,所以决定还是回去一趟。
话说回来,虽然久美子总能听到『处事冷静』『为朋友着想』之类对自己的评价,但实际上久美子内心幢幢不安。
她总觉得在学校里坐立不安。
那场会议结束之后她注意到一件事,沉默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不知从哪盯过来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在窗户或走廊外头还有门或柜子的缝隙间有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一方面是因为听过了那番话,心里不是滋味。说不定是因为大清早学校还没人的关系。
所以,久美子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暂时离开学校。而且她不希望自己一个人。
于是她邀请了棱子。
棱子爽快地答应了。亚纪似乎也对仪表不满意,就决定一起去宿舍了。就这样,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宿舍。
对久美子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结果。
三个人走在步道上。
车道另一边的石砖路上撒着朝阳,充满了大量的脚步声和话语。
「…………大清早走在返回的路上,这真是少有的视角呢」
久美子兴高采烈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这里既没有那个视线也没有那种阴森,让久美子回复了心情。
而且她从未在大伙都在上学的时候返回,觉得这条早已见惯的路特别的新鲜。
久美子非常喜欢这样的早晨。
「是啊……」
棱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只见棱子的眼皮没一会儿就耷拉了下来。
看到这个样子,久美子就像平时对待多绘那样,拍了下棱子的脑袋。多绘也有低血压之类的毛病,早上总是这个样子。
「……痛……」
棱子抱怨了一声。
「真是的,新的一天还没开始喔」
久美子笑了起来。
「…………久美一大早就那么精神呢」
「那还用说。再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睡意啥的早就飞不见了」
久美子边说边把手指向前一指。
穿过森林,能看到那边的男生宿舍。
宿舍的窗户全都被红色弄脏。
仔细一看,那还真是可怕的景象,让人绝对不想再看第二次。
亚纪呢喃起来
「……哎,这么看还真惨呢」
「是啊」
就没表示同意,向那幢宿舍看去。
在久美子他们看向窗户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想这个样子在阳光下重新看上一看,感觉宿舍的样子还真是凄惨。
窗户在朝阳的照耀下,俨然就是一个惨剧现场,满是血光。
远远望去,怎么看窗户上都像溅了血一样。
从这里看看不过去,不过女生宿舍肯定也是相同的情况。久美子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自己房间的窗户。
「…………」
而与此同时,也想起了看到窗户时的多绘。
久美子今天早上是在多绘的惨叫中醒来的。
吓得弹起来的久美子,只见多绘站在那里发出尖锐的惨叫。在多绘的视线前方是窗户,整面窗户上用蜡笔密密麻麻地画着无数拙劣的图案,那图案就像人脸一样。
多绘跟那东西对着眼,发出完全不像人类声音的异常惨叫。
久美子从未听过这么尖锐的叫声。
面对让人抽风的异常事态,久美子连忙抓住了多绘的肩膀。
在那一刻,陷入恐慌状态的多绘开始胡乱挣扎。
她就像是肩膀被怪物抓住了一样大吃一惊,大叫着手脚乱挥。久美子被打了好几下,但还是强行将多绘摁住,随后多绘就失去了意识,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晕了过去。
在那个时候,久美子的脸被划伤了。
她摸了摸脸上创可贴。
她从未见过多绘那个样子。多绘从来都没有发出来很大声音。
「…………」
像这样冷静下来看看,一切都那么令人吃惊。
月子的事件,还有多绘的事情虽然也是如此,但棱子的事也是。
头一次被拉去跟空目他们碰面时,久美子本来还很紧张的。月子自杀了,就在久美子不知该作何说明的时候,警方的人突然讲出了『离奇现象』实际存在的事情,并把其中一位专家——棱子介绍给了她。
久美子至今都自命不凡,认为和月子一起搞超自然活动的自己正是异常世界的居民,所以觉得棱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熟人。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专家,全都是同一学校同年级的同学。
而且在见到空目,跟空目交谈的那一瞬间,她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壤之别。
久美子此时明白乐,自己绝不是什么异常的人。同时,她对此也感到非常放心。
她并不是由衷地喜欢超自然现象,只是陪着月子,装作喜欢超自然现象罢了。
月子一定想跟久美子她们一起成为“异常”的存在吧。但到头来,她们是办不到的。
「不过真是太好了。月子同学确确实实是死于离奇现象的」
走在去往宿舍的路上,久美子这样呢喃了一声。
「…………」
「……咦?」
亚纪和棱子都用怀疑的表情向久美子看去。
久美子知道自己这说法很怪,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准备向两人讲讲月子的事情。
如果这时候不说,再到整个事情被时间风化,大家一定都对月子这位实实在在的女孩子一无所知。这对大家双方来说都很可悲。
棱子战战兢兢地问久美子
「这是……怎么回事……」
「嗯。之前也说过,月子同学对自己的『灵能』有着强烈的自尊,是吧」
「…………」
久美子一边走一边回答了棱子的疑问。
「不过呢,月子同学能对别人炫耀的就只有『灵能』了啊」
「怎么会这样…………」
棱子一副不敢相信的口吻,把手放在了嘴边。
久美子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她觉得把自己换成棱子的角度,肯定也会说同样话。
「很奇怪吧?不过是真的」
久美子开始说道
「至少月子同学认定『灵能』就是自己的一切。她成绩出色,运动能力也不赖,什么事都很行,可她觉得“出类拔萃的才能”才算是才能」
「…………」
「她确实是怎样都做不到第一的哪种类型,但她为什么会觉得那
样就是“自己一事无成”呢?真让人不可思议啊……」
这样的感觉,属于久美子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棱子听到那些,也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然后呢喃起来
「可是,月子她明明那么漂亮……」
「是啊,会这么觉得呢」
久美子点点头,接着说道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月子同学非但不觉得自己漂亮,还对自己的容貌怀着自卑情结。不过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久美子这么说道,夸张地向天仰望。
「不会吧……」
「是真的。她拥有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古怪自卑情结,感觉完全不喜欢自己的容貌。
……所以,她讨厌自己的容貌,自认为没有超群的才能。我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自卑女孩。到头来,她在现实中什么也没有留下,最后紧紧抱住的可能性就是『灵能』」
「…………」
「……于是,我在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痴迷超自然现象了。我拿她没办法就迎合她,不过她某一天“觉醒”了。从此之后,她就像其他人一样拥有了自信……只是发展的方向不太好就是了」
久美子边说边叹气。
她跟月子正好认识一年,到头来还是不知道是什么让月子变成了那个样子。
事情演变成这样,也只能惋惜了。久美子的感情逾越了悲伤,是好叹息。
「哎,所以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她毕竟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城堡里。虽然我很伤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我感觉,月子同学要真的是在跟『灵能』无关的事情上白白死掉的话,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是这样啊……」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的救赎”吧。虽然我不清楚」
在这方面,久美子实际上也觉得只好放弃了。
但是事情变成这样之后,又开始担心多绘了。月子那个样子,而多绘是那种性格,她们都有着自卑情结,所以久美子觉得有种强大的力量将她们相互在一起。
她们两人的关系,要好得就像灵魂相连一样。
多绘需要拥有超凡魅力的人,月子需要接受她灵能的人。通过魅力与灵能的演绎,总算让两人稳定下来。
久美子希望多绘早日重新振作起来,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实际上,她期待着棱子他们能把那个问题也解决掉。正因如此,他才有意将月子的事情告诉他们。
「呐,我说」
久美子对棱子和亚纪说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咦?」
「啥?」
久美子问出这个问题,让棱子和亚纪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什么什么来头…………」
「你们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被这么说,棱子和亚纪都十分困惑,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虽然久美子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棱子他们在那方面更加奇特。至少把他们按明面上当做文艺社的人来看,实在太可疑了。
「没什么,我们很普通吧」
「我是这么觉得」
「不普通的是魔王大人吧」
「是啊,他跟我们不一样…………不过解释起来很伤脑经」
两人歪起脑袋。
「…………」
久美子本想说出自己的感想————最后放弃了。
因为谈到类似秘密组织代表之类的,感觉会被笑话的样子。
两人继续开始走,不过一直在纳闷。
然后——
「那么…………待会见」
到头来还没得出结论,三个人就到达了宿舍。
3
跟棱子和亚纪分别后,久美子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现在已经到了上学的时间,宿舍里一眼看去静悄悄的。
人基本上走光了。
久美子进入人去楼空的寂静宿舍之中。
空荡荡的建筑物中,犹如喧嚣残渣的空气残留下来,能感觉到大门口不久前还有很多人,许多学生在那里换鞋之后前往学校。
久美子走过走廊,登上台阶。
就在她登完台阶的那一刻————忽然,她转向身后。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下面有人在看她。可光从上面往下看,看不到一楼有什么人影。
「…………」
久美子放不下心,直直地俯视台阶。
她看了一阵子,可下面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二楼冷冷清清,之前吸收了人体温度的空气也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充斥着冰冷的温度与寂静。
一片寂静。
久美子打起精神,转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待太久的话会迟到的。想想,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久美子走在二楼的走廊上。走廊上静得令人不舒服。
现在宿舍里弥漫着的,不是她以往所熟悉的声音。在生活的声音还有人的气息统统消失的现在,宿舍就像一所从未见过的大宅,给她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久美子感到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她不觉得无人的宿舍会如此阴森。
死寂和昏暗笼罩着这里。
建筑物的宿舍式格局,更加突出了那种阴森感觉。
久美子心想,尽快把事情完成吧。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走廊上只有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
自己发出的脚步声被地板和壁面吸收,一部分沉闷地反射回来,紧紧地跟在后头。
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人跟过来一样。
此时,久美子忽然又在身后感觉到了视线。
「…………」
她转过身去,而整条走廊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她禁不住四下张望,慢慢地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前面。
自己房间的门就像从未见过的一样,冷冰冰地竖在面前。
「………………」
寂静空泛地弥漫着。
就像房间里空无一人似的,寂静隔着门传了过来。
可是,多绘应该在里头。
久美子握住右手,敲了敲门。
敲打木头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响亮。
「多绘?」
没有回音。甚至连有人在动的感觉都没有。
「…………」
浓密的寂静几乎要把人压垮。毫无回音的世界中,不安逐渐升温。
——多绘没准是去盥洗台了。
久美子强迫自己那么去想,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差劲了锁眼。
然后轻轻地把门打开。
「不在么?」
久美子向内探视,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窗帘拉着,房间里一片昏暗。
月子的床空空的,本来应该睡在上面的多绘不在了。果然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久美子敞开门,走进屋内。
不在也没办法,当务之急是打理仪表。硬要选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要迟到。
之前谈论的事情,可以待会儿再跟多绘细说。
其实多绘要是身体状况还好的话,久美子是准备劝她去上学的。
但是,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人不在也就无需固执了。
下次再说就可以了。
久美子先去找梳子和洗面用品,在房间里来回张望了一番————随后那东西闯进了视线。
红色的东西从眼角闪过。
月子的桌上有某种红色的东西。
「…………!」
久美子倒吸一口凉气。
当那东西进入眼睛的那一刻,她全身寒毛全都倒竖起来。
月子的桌上,用红蜡笔密密麻麻画满了涂鸦。
那是红色的,文字。
字一层盖过一层,展现出拙劣的扭曲和纯真的疯狂。那些就像被削过一样变短的蜡笔以及破碎的包装纸,就像血红血红的尸体一样,随意地扔在旁边。
那些阴森可怖极尽扭曲几乎无法判别的文字,竟然能够读出意思。
————い こ う (走吧)
短短的几个文字被涂写了无数次,铺满整张桌子。
就像把血擦上去一样,执着地,而且还天真无邪地将桌子涂得一片鲜红。
「…………………………!」
久美子差点惨叫出来,连忙把嘴捂住。
血从脑袋抽走,她顿时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头脑拒绝思考这件事的本质。
就在久美子面前,蜡笔悄然滚动了。蜡笔在桌子上滚动,掉在地上,发出了声音。
红色的蜡笔在地板上滚动。
然后滚到她的脚下,停了下来。
「………………」
寂静停住了时间的流转。
在鸦雀无声的死寂之中,久美子向脚下的蜡笔注视过去。
她忘却了呼吸,只是出神地凝视着红蜡笔。这里布满冷冷冰冰的紧张感,绷得好像随
时都会断掉。
蜡笔……没有动。
什么也……没有发生。
久美子就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呼出一口气。
紧张解除了,一切平安的状况,让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注意到自己做的事是多么的愚蠢,禁不住苦笑起来。
这一刻————她的脚踝突然被什么人抓住了。
「噫……!」
久美子大吃一惊,向脚看去,只见一只惨白的小手从后面抓住了她的右脚。
那是一只……小孩子的手。
那只手从背后的床下,不动声色地伸了出来。
手拉得很长,那长度看上去根本不像孩子的手。而且尸体的冰冷,隔着袜子传到了被抓住的部分。
「————————————————————!」
久美子口中迸发出不成语言的惨叫。
那可怕的触感,令恶寒从抓住的部位扩散到全身上下。
她动起脚,想要把那只手甩开,结果脚轻轻松松的就动了起来。可是,手没有放开,只是配合着脚的动作灵活地从床下伸长。
「————不要啊!」
她受不了如此恶心的情况,放声惨叫。
可她的脚已经发软,不听使唤了。
她想要逃跑,可脚被扯住摔倒下去。这时,她抓到了某种软哒哒的东西。
随后发现,自己的手变得一片鲜红。
「!」
她抓住的……是蜡笔。
那触感就像是抓到生肉一样,蜡笔在手中轻易地崩解。她第三次惨叫起来,连忙把手松开,那东西和又红又滑的包装纸一起黏在了门上,黏糊糊地落在地上,弄出一片血泊一般的红斑。
看到染成血红的手,久美子放声大叫。
她脚踝被紧紧扯住,又狂叫了一声。
看看贴在地上的脚,只见惨白的手仍旧紧紧地抓着脚踝。然后顺着那边……她看到了床底下。
————久美子放声惨叫。
这一次是真正源自恐惧的惨叫。
在那里,有个孩子正看着这边。不,不对。那东西肯定不可能在看这边。
男孩子的头对着这边,但他的双眼被紧紧地蒙住了。
梦中看到的那个少年,就在那里。可是那份真实感和怪异感,是梦境完全无法比拟的。
那东西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
那东西的骨骼也不伦不类,就好像要化作人形却最终失败了一样。
那手伸到极限,或伸向匪夷所思的方向,躯体也拧了起来,弯曲着。那东西在床底下————在淤积着黑暗的床底下,就像折叠起来一样硬生生地塞在里面、
只有头保持着完好的形状。
可是此景此景,反而显得格外诡异。
那东西把脖子扭向极端异常的方向,让脸对着这边。
然后,那张几乎被蒙眼布勒出淤血的脸张开嘴……笑了。
「——————————!」
久美子惨叫起来。
她在地上爬起来,想要逃走。
她的手碰到了染红的门。
可她刚碰到门,门就关上了,逃脱的路被封闭了。
在身后,少年没能成形的身体扭动起来。
她几乎发疯,捶打房门。
随后,那东西一下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呵呵,呵呵
只闻天真无邪,欢天喜地的笑声——————
*
「好慢啊……」
「嗯…………」
棱子在女生宿舍门口看了看时间,呢喃起来。
她和亚纪打理好仪表之后一直等着久美子,可等了好久都不见久美子从宿舍出来。
棱子这已经不只是第几次看时间了。
虽然最开始想着要是搞太晚了上课会迟到,但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心中的担忧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慢了。
「好慢啊……」
这句话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
宿舍从正门看过去,还是鸦雀无声。
那寂静与涂鸦,阴魂不散地激化棱子心中的担忧。宿舍仿佛从周围的世界中切除了一般,笼罩在毛骨悚然的沉默之中。
时间一分分过去,已经快到要迟到的时间了。
这时候,棱子的心已经完全被担忧占据。
亚纪最开始也是一脸烦躁,可现在变成了另一种表情。亚纪望着没有一个人出来的正门,最后呢喃起来
「……可能出事了」
「是啊…………呐,是不是该去看看?」
棱子同意,同时向宿舍整体望去。
此时,鸦雀无声的里头传来了惨叫声。
「!」
棱子和亚纪相互看了看。
那尖锐的惨叫声明显是从宿舍里传出来的。惨叫立刻转为哭声,没过多久便听不到了。
那是在叫什么,完全听不出来。
棱子向亚纪看去
「亚、亚纪,刚才那是…………」
「……你等等,我叫恭仔」
亚纪拿出手机,但棱子片刻也等不及就冲了出去。
「我先去看看!」
「……喂!棱子!」
棱子根本没空在意亚纪的阻拦。那惨叫声,棱子有印象。
那是多绘的声音。
如果没有听错,那是在搞“宗次大人”那天,多绘黑暗中发出的惨叫。
「多绘…………!」
棱子跑了起来。
她跑向三号楼,冲进大门,把鞋随手一脱冲进里头。
冲过走廊,冲上楼梯,随后便看到多绘瘫坐在走廊上的身影。
「多绘!」
棱子冲了上去。
多绘瘫软在地,但她这个状态还准备动起来,成了一幅不知到底是在爬还是坐着的姿势。
她抽抽搭搭,满脸泪水。
「多绘!」
「…………呜……!」
多绘想要呼喊棱子的名字,但根本泣不成声。
「出生么事了!告诉我!」
「……啊…………呜……啊……、…………!」
棱子拼命地问,可精神几乎崩溃的多绘没办法听懂之后做出正常的回答。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里找不到久美子的身影。
「……久美子呢?」
即便这样,棱子还是向多绘问了出来。
多绘没有回答,一边哭一边拼了命地摇头。
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从楼下冲了过来,是亚纪跟过来了。
「……什么情况?」
棱子只能对亚纪摇摇头。
「亚纪……拜托了」
「嗯……?」
说完,棱子将多绘交给了亚纪,然后站了起来,向那东西靠近。
棱子一过来便感到很不对劲。
久美子的房门是敞开着的。从外面略微可以看到屋里头的样子,而那是最不对劲的。想想都觉得可怕,里面那颜色,就好像变成了一片血海。
「…………」
棱子没有去管亚纪在背后逼问多绘,慢慢地向门靠近。
门里头的景象渐渐显露出来。
棱子看到里面,噤若寒蝉。
久美子的整个房间从墙面、地板再到天花板,被数量惊人的红色涂鸦不留缝隙地完全覆盖。
整个房间变得一片鲜红。
而房间之中散发出呛人的蜡笔味道。
红蜡笔画出来的涂鸦将整个房间彻底涂成鲜红色。不只是墙壁和地板,连桌子、床、窗帘等一切物品都未能幸免。
那些涂鸦看上去图案都差不多,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那一个个都是独立而没有意义的涂鸦。
只不过,这个密度和数量很不正常。涂鸦相互之间彼此没有重合,非常有机地井然排列着。
然后还能注意到那个主题的异常性。
在涂鸦上,天真无邪的人和天真无邪的怪物摆在了一起。
可是人都因为同样的天真无邪少了头,少了手脚。天真无邪的怪物毫无恶意地吃掉了人。然后血……喷出来的血,因为那份强烈到了偏执地步的热情,猛烈地涂上一遍又一遍。
在窗户上,密密麻麻地画着无数张人脸。那些无一例外,都是笑的毛悚然的脸,就像疯子创作的彩色玻璃拼花。
天花板整面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珠。那些眼珠给棱子造成一种就好像天花板上有“某种东西”正俯视着自己的诡异错觉。
那些东西浑然一体,化作异常的一团。
屋子里飘荡着甜腻的蜡笔油的香气。
棱子感到反胃,将眼睛避开。
这时,门背后的景象闯入视野,棱子惨叫起来。
「…………!」
那里被融化的蜡笔涂得乱七八糟。
痕迹就像喷溅的血一样糊在墙上,上面还黏糊糊地印着无数手印。红色的手印在门上到处都是,然后就像在抓挠一样朝下拉向地板。红色的抓痕笔直落在地板,紧接着在
地板上滑动连接到床底下,就像是有人从门前被拽进床底下一样。
走廊上有多绘的哭声,有亚纪烦躁的声音。
棱子,不敢去确认床底下。
………………
…………………………
4
床底下是空的。
哪里都没有找到久美子。
当天晚上,多绘被带到了一所陌生的房子里。
他是被突然到来的黑衣人带到这里的。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黑衣人,然后还有跟黑衣人在一起的棱子都对多绘这么说。不过,就算听过了解释,多绘还是一头雾水。
她所知道的事情,只有久美子消失了。
多绘感觉还真自己说了很多事情,但她整个人蒙蒙的,没仔细去听。
虽然有人让她说明情况,但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多绘就知道,她从盥洗间回来的时候屋子变得一片鲜红,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看来久美子当时回房间的时候刚好和多绘错过了。
然后,屋子变成了红色,久美子消失了。
她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不过,她想得救。
为什么月子要死呢?
*
当天晚上,亚纪他们在空目家集合。
本来应该是等到周末的,可是由于久美子失踪,计划就紧急提前了。
人员还是一直以来的五个,再加上菖蒲。
而多绘也在他们之中。
跟多绘也最开始就说明了情况,然后就让她过来了。
虽然完全不晓得这样是不是就安全了,但至少继续待在校内显然很危险,于是就做了这样决定。
————“宗次大人”的确溜进来了。
在那个染成鲜红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久美子。
通过芳贺进行了验证,手印上的纸纹与久美子的相一致。而她抓门,抓地板拖出的那个痕迹,在床下就突然中断了。
照那个样子,久美子说不定会被当作失踪。以此为分界点,再也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久美子。
总而言之,决定将可能会受害的人带离学校。
以现在的状况,只能观望情况,找出对策的突破口。
于是,大家决定在空目家留宿。亚纪和棱子陪着多绘,将一楼的客房分给她们作为女生的房间。
那是铺着地毯的西洋式房间,摆着一张床。
她们把床搬到角落,拿进来了两床被褥。
床决定给身为客人的多绘使用。亚纪和棱子在地上睡被窝,不过直接坐在地板上会体会到西洋式房间的高度,造成空虚的不协调感。这种情况让人不太静得下来,会有些坐立不安,但这也是正常的分配方式,所以也没提意见。
说到男生们,则决定在隔壁接待室的沙发上睡。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不管哪边发生异常都能应付,选择了相邻的房间。
但是,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寝具不够每个人用,能铺被褥的房间也很少。空目几乎算是独居,这样的生活过了很长时间,所以寝具一坏就处理掉了。
所以,最后得用上沙发,就成了这样的分配。
但是,这个人数没把菖蒲算进去。
在分配房间的时候,棱子疑惑地问道
「……咦?那菖蒲呢?」
菖蒲对此露出寂寞的笑容。
空目摇摇头。
「没有意义。她不需要」
棱子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亚纪从未见过菖蒲吃饭,完全想象不出那种生物会需要睡眠之类人类常识性的东西。
尽管棱子和武巳对待她的态度非常普通,但那东西不是人类。
两人都忘记了这一点。
算了,这些事先不提了————
现在已完全入夜。
在女生的房间里,三个人做着各自的事情。
亚纪没穿睡衣,穿着平常的衣服,不过也能睡得着。这是应对突发状况,为了能够出门而做的准备。
午夜将近,换做在宿舍应该早就要熄灯了。
但是,棱子和多绘都没表现出一丝睡意。
话虽如此,她们现在并没有很起劲地聊天,也没在玩游戏,只是各自沉默着。硬要说的话,这是个死气沉沉的夜晚。
亚纪和棱子最开始都很担心,找各种话题跟多绘攀谈。
可是,跟她说些什么她就会默默答应,跟她讲话她也一样默不作声,没有任何回答。
不管说什么,多绘一直都垂着眼睛,心灰意冷湿地坐在那里。
没过多久,两人的话题也耗尽了,于是就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
多绘只是默默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亚纪和棱子都快不知道怎么应付多绘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沉默。
亚纪熬过毫无意义的时间,心中问自己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结论一下子就得出来了。
于是,亚纪最终开口了,微微把声音压低,说道
「…………棱子……」
「……亚纪,什么事?」
「能不能拿她想想办法?」
声音多少是压低了,可言辞中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怎、怎么这么说啊,亚纪……」
棱子不知所措。
但是亚纪没有理会,向多绘投去严厉的眼神。
从久美子消失之后,多绘一直是这个样子。月子自杀的时候她一直在哭,这一次则彻底死心了,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老实说,亚纪对此非常心烦。
现在做这些全都是为了多绘,不过亚纪现在还不想说这种话。但是,多绘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表现她的意志,这让亚纪非常恼火。
完全搞不懂多绘在想着什么,这让亚纪非常恼火。
如果多绘想要行动,亚纪是愿意帮忙的,但要是有不满说出来就可以了。
想来,亚纪不记得多绘对这次事件说过一句话。
亚纪根本搞不懂多绘什么意思,对她的沉默感到很不耐烦。
「棱子,对不住了,你先不要说话」
亚纪站起来,坐到床边停下,看着多绘。
棱子屏住呼吸。可就算亚纪站在跟前,多绘还是连眼睛都不动一下。
「………………」
她的顽固,让亚纪感到非常讨厌。
这是“同性相斥”。
尽管在方向上不一样,但多绘跟亚纪一样,只承认自我世界的价值。多绘和亚纪,本质上都不会对他人感兴趣。
因为不希望自我世界被破坏,所以不会对会破坏自我世界的人诉说感受。因此,亚纪所用的是攻击,而多绘则是缩在里头。
她们只是避免诉说的手段不同,本质上是一样的。
亚纪看着多绘,就像是看着扭曲的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一样,非常不舒服。
那种讨厌的感情,绝不是凭空产生的。那是将多绘看做自己的投影,在她身上看到自我厌恶的部分,或是看到曾经在自己身上感到讨厌的部分,继而产生的厌恶。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怒火已经冲昏了头脑。
亚纪恨不得狠狠揍上去,但克制住了。
想挑明的话,想质问的事情,此刻全都咽了回去。
亚纪就像看着自己一样非常明白,现在大发雷霆,多绘肯定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亚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尽管想说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但她知道问出来也是白费唇舌。
「……算了,关灯吧」
取而代之,亚纪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过身去。她背对着多绘,直接钻进被窝。
「…………」
灯被有些困惑的棱子关掉了。
之后只有强烈的自我厌恶残留在黑暗之中。
*
一片黑暗。
…………哐、
多绘感觉到小小的动静,在黑暗中悄然醒来。
她睁开眼,所见之处布满空虚的黑暗。
在黑暗之中,墙壁和天花板变成了模模糊糊的灰影。这是一片陌生的景色,所以多绘一开始没能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静下来一段时间,她才隐隐约约地回忆起来,自己之前被带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去想。
一片黑暗。
…………哐、
在黑暗中传来了声音。
就像是在敲玻璃,那个坚硬的声音在黑暗的寂静中明确地回荡起来。不,那确实就是敲玻璃的声音。
微小的声音,回荡起来。
在黑暗中,多绘坐了起来。
在全灰的景色中,窗户透了出来。窗户被窗帘遮住,外面的光透过那一丝帘缝,细微地、细微地,像线一样透进来。
外面似乎是明月高悬。
多绘朦朦胧胧地想着那些事。
…………哐、
又响
了一声。
多绘慢吞吞地把脚放下床,推开薄薄的被子站了起来。
她感觉到,有人正在呼唤她。
她说不清楚,但隐隐约约就是就那样的感觉。
……哐、
——瞧。
果然在呼唤我。
多绘向窗户走过去。地上睡这两个人,可她们就像死了一样安静。
……哐、
多绘停在窗前。
用手抓住窗帘。
悄悄地,打开。
…………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