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女走在黑暗之中。
她依靠着手电笔弱弱的光亮,走在暗幕包围之下,空气淤滞的黑暗之中。
她的动作稳重得可以用提心吊胆来形容。随便束起的长发,在脖子下面沉重地摇摆着。
黄色的灯光照在抖动的暗幕之壁。
身处此情此景,少女自己“吱咻、吱咻”的脚步声跟尾随着自己。
少女一路往前走,在安静的通道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吱咻、吱咻。声音被黑暗所吸收,消失无踪。
「……」
少女停在画框前。
在她驻足的同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于黑暗之中。
少女静静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标题。然后,她向画伸出手,扶正到更便于观看的位置。
标题的位置也要做改变。胶带撕了下来,写着标题的厚纸发出微笑的声音。这项工作结束后,周围再次充满漆黑的沉默。通道内鸦雀无声,一切淹没于寂静之中。
「…………真讨厌」
少女呢喃了一声。
这地方太黑,安静经过透了。
这个通道内,充满了令人片刻也呆不下去的黑暗。她心里其实很想唱着歌往前走,只是觉得怪难为情就没那么做。
「……真讨厌」
少女又呢喃了一声。
她在这个叫做『特别展』的同道,一个人往前走。
这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少女按照正式展出时的路线走在同道中,调查画和标题的视觉效果并进行整理。
她独自走在寂静之中。
在外面,其他同伴应该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准备。
然而,声音完全传不到里面。暗幕超乎想象的隔音效果让她很吃惊,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令她更加后悔的事情。
少女心想,既然这样就让其他人来做好了。她其实最害怕这种恐怖的东西了。
其实只要随便看看,出去之后跟大伙说没问题就行了。
尽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她与生俱来的认真性格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一板一眼地确认每个画框的位置,然后将其扶正。
所有画框扶正之后效果都会好上一些。既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以少女的性格就只能全部重新摆好了。
「……」
少女再度迈出脚步,来到了另一个画框前面。
然后她将位置、倾斜度扶正。
可是少女绝对不会去看“画”的内容。她从很早以前起,就一直觉得学长画的画毛骨悚然。
「不过水平我倒是认同」
这是少女最真实的感想。她觉得用不着什么都选用“鬼怪”题材。
而且要只是普通的“鬼怪”倒也算了。少女一直觉得学长的“画”特别生动,这没办法不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跟单纯的题材、概念是不同的。
学长的画所散发出的气息,让少女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开始画那种话的学长,也让少女觉得毛骨悚然。坦白说,少女其实觉得学长的脑子出问题了。
自从那起事件之后,学长就不正常了。
而且那时候的镜子,不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镜子么……
少女因为觉得这事学长的最后一次文化祭,所以才忍耐着去扶正那些画。她其实恨不得立刻就从这里跑出去,再也不要看到这些画。
可是,那种话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她当然也不会相信那个『传闻』。
少女默默地继续扶正画的位置,但她感觉到通道的黑暗就像渗透身体一般,令人难受的不安开始在心头扩散。
地上发出吱咻、吱咻的声音,少女向前走。
蹑脚的坏毛病踏出的脚步声,渐渐在黑暗中消融。
她的脚步自然加快。她其实没有急事,这项工作也快要完成了。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结束了。
少女最讨厌的那张画着对镜的画也早已抛在后面,剩下只要将最后的画框检查摆正,这项烦人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吱咻、吱咻、
最后的画框不远了。
将手电笔的光照到画框上,镶在画里的镜子反射光线,闪闪发光。
「……」
一看到这个光,少女变响起了不愿回想的事情。那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传闻』,就是关于画这幅画时所使用的镜子。
关于这片碎成菱形的镜子。
准确的说,是关于那碎片前身的大镜子。
那碎片本来是学校里一面大镜子的一部分。在传闻中听说,那面镜子在某起事故当中碎掉了。
————这面镜子,与死亡国度相连————
相传,深夜两点照镜子就会照出死者,照出自己死时的脸什么的。
还听说过正好午夜十二点时之类的,被拉进镜子里之类的。在有常识的人听来,那都是些荒诞无稽的怪谈。
少女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想起那种事。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本着责任心走近画框。镜子在黑暗中,反射着昏黄的光。
吱咻……
少女头停在画跟前。
她看着画的正体,但尽可能唯独避免去看中央的镜子,将目光双目的焦点移向外面。确认高度和倾斜度之后,然后看看平衡性,检查画框是不是歪了,标题是不是在醒目的位置。
镜子映入少女的视野,令少女心情焦虑,但少女仍旧对其认认真真地进行检查。
观察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发现画框没有歪。标题也正正地摆在显眼的位置。
这没有必要摆正吧。
「呼……」
少女叹了口气。
这一来,终于全部弄完了。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赶快离开这种地方吧。
少女这么想到,从画前转向背后。
少女转身的动作令视野从画上移开————而这个动作,中途停了下来。
在少女转向背后的瞬间,“那东西”进入了眼角。
那东西,是“镜”中照出的白色东西。
「………………!」
少女的心脏猛烈一跳。
在这个遮天蔽日的空间里,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色彩。墙壁就不用提了,不管是画里还是光里,都不存在那么白的颜色。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么呢。
正当她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到一个气息……就像有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侧脸。那个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镜子里盯着一样。
「………………」
视线。
然后是镜中映出的……白色东西。
少女的身体,定格在了侧对画框的不自然姿势。她凭着意志力,抑制着动辄就要转向那边的眼球。
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心忐忑不安。牙齿不停地颤抖。
白色的东西看起来是只“手”。她很想认为那是错觉,但完全没办法再转过去去看那东西。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脑子里就像惨叫一样这么去想,但恐惧顽强地拒绝她去确认。
本能害怕看到“那东西”,理性惧怕看不到“那东西”。
不要
不要!
心中的嘶吼越来越强烈,但口中漏出的只有细微的气息。周围的黑暗渐渐转变为寒气,然而身体却汗涌如注。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在眼角,那白色的东西,咻地伸了过来——————
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噫——————」
2
■请大家寻找赤名裕子同学!■
**日放学后,二年级的赤名裕子同学去向不明。最后目击到赤名裕子同学的时间为**日傍晚六时左右,地点在一三零二教室,之后便去向不明。如有人发现,或于**日放学后见过赤名同学,请向老师、办公室或学生宿舍管理处报告————
今年的文化祭,在这样一则公告下拉开帷幕。
在学生们到校的时候,那篇写着昨天日期的公告已经张贴在了校内的各个地方。
那份公告贴在学校的联系公告板上,或跟贴得到处都是的文化祭海报混在一起。尽管它在学生们的心里撒下了一层微微的阴影,但还是被周围许许多多的光鲜海报所埋没。
不管有没有发生这种事,文化祭都将开始。
大部分学生对有学生失踪的事根本不知情,但大部分学生都有着对失踪事件公告无缘无故感到不安的感性。那小小的公告让今年文化的气氛开始变怪了,这的确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论是谁碰巧看到那公告,都会露出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的表情。
所有人都被淹没在了文化祭的忙碌之中,忘记了那公告的事。
星期六,附近过来的客人很多。庆典在微微的扭曲之下,呈现出热闹非凡的盛况。
*
对于木户野亚纪来说,文化祭不是特别有意思的活动。
亚纪原本就不擅长和别人统一行动,在这种“庆典”上会有大量的人会聚集在一起,而这是她最不愿意靠近的。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性格不合。
极端的讲,亚纪讨厌人会集中起来的活动。
因此,在文化祭的漩涡中,她也完全好受不起来。但就实际问题来说,文化祭的的确确存在于此。
即已存在,也就无可奈何。
陪着同伴们一起,对于亚纪来说也没那么痛苦。
亚纪不介意给大伙帮忙,但待在非特定的很多人中间,心情不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这主要还是因为,亚纪基本上喜欢一个人呆着。
往好听的说,这叫独狼。文艺社的活动只需要配发册子,这对于亚纪这匹独狼而言算比较轻松的了。
配发的册子是不收钱的。
所以,配发地点虽然姑且有人照看着,但基本就跟呆在社员休息室一样,工作很清闲。
因此,教室里完全没人的情况很少,总有社员会留下来。
既然是这样,俊也也没有理由刻意跑去露面。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亚纪从一开始就不想过多地参与文化祭。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啊……」
文化祭第一天,亚纪十分感慨地,或者说十分吃惊地这样说道。这件事发生在早晨的活动室里。
当时,亚纪、俊也还有空目占领了活动室,正各自看着书。
听到亚纪说的话,俊也和空目都从手中书本中抬起脸,然后『这样一群人』彼此看了看。
「……」
跟平时一样穿着西装夹克的俊也嘴角一弯,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苦笑地呼出一口气。而空目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微微歪起脑袋。
三个人在活动室里,各自抽出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然后菖蒲也跟他们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周围。
活动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他们漫不经心地打发着时间。要说这幅情景稀松平常倒也没错,但这一天并非平常的通勤日。
文化祭才刚刚开始。
然而,庆典的喧嚣丝毫没有传进这间屋子。唯独这里仿佛被时光落下一般,呈现一派日常的景致,只要从这里离开一步,一切都将截然不同。外面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名为文化祭的庆典。
从远离此处的校舍那边,喧嚣的残渣飘了过来。
这栋活动楼里,现在几乎没有人。
由于教室和院地十分充足,不算特别大的活动楼就完全没有用上的必要了。展览和表演由靠近正门的那些教学楼提供场地,远离入口的东楼搁在那里几乎没被动过。
活动室现在被用作休息室。
但在这个时间,没有太多人使用。
文化祭现在正热闹,在这种时候窝在这里,不是准备工作弄得太晚,就是对文化祭没什么兴趣。
到最后,因为各种理由没来得及畅享文化祭的人,就这样堆在了活动楼里。
那些人可能出于自愿,也可能不是,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活动楼是一个与庆典隔绝的空间。
要么是为了“需要”,要么是为了“避难”,这些便是在这里闭门不出的主要理由。亚纪她们三个,就属于后者。
武巳和棱子现在都不在这里。
亚纪今天还没跟他们两个见过面,但知道她们现在多半就在文艺社配发册子的地方,不然肯定就是去看展览了。
亚纪觉得他们那样挺正常,但自己却准备一整天都窝在这里不出去,也好落个轻松。
虽然去年上一年级的时候这么做不被允许,但今年亚纪已经是二年级了。
去年有几个二年级也是这样在活动室里度过文化祭的。那么多的学生,里面肯定不会没有这样的人。这里的三个人,从去年就盯准了这个位置。
而到了今年,毫无协调性的三个人聚在了这里。
总之,亚纪说出那句话就是这样的意思,一方面是自嘲,一方面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有什么问题么?」
空目对这样的亚纪开口问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身黑,翘着腿,腿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上写着俊也无法理解的标题。那张扑克脸上些微地露出不解之色,眼睛看着亚纪。
空目明明连《卡巴拉(※注1)》那种莫名其妙的书都能理解,却不能理解亚纪的感慨。
那样的感慨是有问题么?有才怪了。
「没有问题喔」
亚纪很明白,所以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只是觉得好怪」
说完,她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亚纪现在要读书,戴上了眼镜。可是她把食指代替书签插在文库本里,关上书,形成空目要说的话时候可以应对的状态。
空目虽然没有理解,但似乎丧失了兴趣,目光再次放回到书本上。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气。
「…………」
好太平啊。
上个月事情闹得那么大,结果学校非常轻易地便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叫人发憷的日常生活一直持续着。
那起无人知晓的事件,已经过去大约一个月。
可是那种事对学校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就好像再让大伙掉以轻心一样,一切都又被拉回到平静的流势中。
活动,课程,一切都顺风顺水。
可是在了解个中隐情的亚纪看来,连着平稳都像是故意捏造的。
亚纪根本不信一切全都恢复原状。
亚纪身处这片太平世界,警戒着包括自身在内的周围一切。
几乎不跟周围交际的亚纪,可以说完全掌握不了学校的气氛。校园生活对亚纪来讲,就像是大道具上的背景已经。
对于亚纪来说,在学校里存在现实感的地方,就只有和文艺社的大伙在一起的时候。
其他的一切,全都不过是背景。
但是亚纪知道,危害空目还有大伙的名为“异常”的东西,就是从那样的“背景”中出现的。而且亚纪已经明白,他们既无法逃避它,也无法预测它。
这份平静弥足珍贵。
但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在某种意义上,这跟亚纪以前的生活完全没有差别。但是,现在的亚纪的的确确已经跟原来那种毁灭性的强大相去甚远————
就在亚纪漫不经心地回想着那种事时,忽然有个人站在了门外。
「…………咦?」
几秒过去,见棱子打开门把脸伸了进来。她在活动室张望了片刻,然后不解地小声叫了一下。
「早上好,棱子」
「啊,早上好……」
棱子对亚纪的问候回得漫不经心。她就像是在找什么,又在活动室里张望一番,然后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
亚纪问道
「怎么了?」
「啊…………那个……有没有见到武巳君?」
看来她之前一直都在找。她大概是跑上楼的,呼吸有些急促。
「没有,今天都没见到……」
听到亚纪的回答,她又朝俊也和空目看去,但他们也都摇了摇头。
「这样啊……」
棱子叹了口气,仍旧站在门口一旁。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不知该去哪儿找了。
「……怎么了?走散了么?」
「不是,我们今天还没见过面」
听棱子的回答,她一大早开始就没见过武巳。
她认为呆在发册子的地方应该会见到他,但等了好久他都没出现,于是就找到这里了。
虽然武巳不在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他完全不露面就让亚纪都觉得有些奇怪的。以武巳那种性格,至少会到文艺社露个面的。
「嗯?是不是没来学校?」
亚纪深思。
「感冒之类的了?那好歹也会打个电话来吧」
「是啊……」
听到棱子的话,亚纪继续设想。
俊也和空目完全没有插嘴。他们不说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没什么好说的。
「…………」
活动室就像先前一样,一片沉默。
这次的沉默,是沉浸于思考中的沉默。
大伙都在开动脑筋,思考武巳不在的原因。过了一会儿,棱子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说道
「…………话说……武巳君最近是不是……有点怪……?」
「!」
听到棱子这话,在场的大伙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个……昨天也是…………」
这话虽然从棱子的嘴里吐露出来,这句但缺乏自信的发言立刻就消弭在众人的沉默之中。
「…………」
大伙彻底沉默下来,棱子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后悔。
她用央求的目光看看亚纪,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钳口不语。
面对她惭愧的样子,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
跟她说才好。
一阵截然不同的沉默,让活动室第三次沉寂下来。
但是,这阵沉默并非是在否定棱子所说之事。
觉得不出所料,却又无法下定决心的动摇,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亚纪也——恐怕其他人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但是,空目打破这阵极端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这么想?说来听听」
「咦……?可是魔王大人……」
「没事,尽管说吧」
空目合上手中的书,静静地交抱双臂,目光转向抬起脸的棱子。
「……」
亚纪默默地向空目看去。这是因为她怀疑这究竟要不要紧。
亚纪他们当然也早就发觉武巳的态度存在微妙的变化,谈论武巳的状况固然不打紧,但就怕这个话题又涉及到其他非常危险的事情。
————譬如说,被那些“黑衣”处理过的,棱子的记忆。
而且武巳态度开始变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武巳不擅长掩饰感情,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但必须避免触及棱子丧失的记忆。亚纪……然后还有跟亚纪一样正看着空目的俊也也是,都只担心涉及那件事,不敢谈论这个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空目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
「……」
空目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头。
心里确实没底,但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了。
棱子垂着头,没有察觉到大伙无言的交流,如同仔细品味一样归纳好自己的想法,最后再次开口
「那、那个……」
但是——
「————慢着」
就在这一刻,俊也尖锐地打断了棱子。
「…………?」
大伙全都一副不解的表情,俊也默默地指向门那边。
大伙皱紧眉头,同时走廊外面床来脚步声,最后停在了活动室外面。
「……」
大伙朝门注视过去。
在沉默之中,门柄转动了。
几秒钟后打开门走进来的,正是现在即将成为话题的近藤武巳本人。
「…………」
武巳看了遍大伙,确认过之后,就像棱子刚才那样犹豫起来,最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注1:卡巴拉(Kabbalah)是与犹太哲学观点有关的思想,用来解释永恒的造物主与有限的宇宙之间的关系。
3
武巳说完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话说完了,从俊也开始,大伙都摆着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围着武巳面面相觑。
大伙表现的态度不尽相同。
亚纪靠在椅背上,双臂交抱,静静地望着屋里的的其他人。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大伙正以不同的表情看着武巳。
武巳以非常不安的表情,环望着盯着自己的大伙。
时间白白过去。
所有人都难以开口。
「………………然后呢?」
亚纪对武巳这么问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段时间。这是疑问,是混入了疑惑的,极具攻击性的疑问。
「…………」
面对根本不掩饰怀疑态度的亚纪,武巳低着头。
武巳突然出现,确认大伙都在活动室之后,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大伙拜托了,帮忙把赤名同学照出来…………』
然后,武巳向大伙说明了状况。
他说的是一起失踪事件的来龙去脉,失踪者是他朋友所在的美术社的一名社员。
武巳的说明还是那么不捡重点,不得要领。
把他说的概括起来,总之就是这样————
「……你想说的就是,那个赤名同学消失,说不定是“怪物”造成的,是吧?」
「…………嗯」
武巳对亚纪说的点点头。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完全不像跟失踪的赤名裕子没有直接关系的样子。
但那种事对于亚纪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总之那就是朋友的朋友,等于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这事可不好答复呢」
亚纪这样说道,禁不住扶住额头……这是因为武巳对他所说这的那番话没有拿出任何根据,而且他还非常断定,毫不退让。
「拜托了啊……」
「哎……再说了,就算让我们找,我们也不好找啊」
亚纪一脸困惑地呢喃道。对此,俊也似乎也持相同意见,只是默默地在房间的角落皱紧眉头,交抱双臂。
不管怎样,仅凭武巳刚才的那番话,根本没办法相信那种结论。听武巳的说明,根本搞不懂到底哪里跟“怪物”沾上边。
赤名裕子在进行美术社展览的准备工作途中去向不明。
然后这个情况中,存在一个疑点。
武巳说,他有个叫冲本的朋友在美术社,武巳从一大早就跟他们在一起。这是因为,从昨天傍晚开始,武巳等人就一直就赤名裕子未归一事在向教职员和警察说明情况。
然后,武巳他们注意到事件发生前后有件怪事。
对此,武巳进行的说明是这样的:
「……昨天,在弄清赤名同学消失的事实之后,我们被老师他们问了很多问题……之后大伙一起谈论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
「怪事?」
「嗯…………冲本他们最后发现赤名同学的时候,是在赤名同学进入搭建在教室里类似暗室的东西里时」
「……然后呢?」
「大家都看到她进去了。肯定没错。但是…………谁都没有看到她从里面出来」
「…………确定没错?」
「应该是的。当时美术社的所有人都在进行准备,大家说的都一样……」
………………
亚纪也无意怀疑武巳的那番说明。
他是跟美术社的大伙进行过那样的对话,这一点应该不错。
但是,凭这些依据难以判断那是否真的能算可疑之处。光看那些,也可以是大伙全都离开了没有察觉到的情况,认为那就是一场普通的失踪事件。
不对,这样才是正常的思维。
这件事看上去还属于现实的范畴。
「可是那个“暗室”毕竟在教室最里头,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根本没有出口啊……」
武巳继续说道。
但他这番话算不上什么根据,无法采信。
失踪事件确有发生。
亚纪也看过张贴在公告板上的公告,而且早上播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那起事件。
但是,仅凭这些无法断言那是异常事件。不,就算真有异常生,也跟真正意义上的『异常』不同,还算属于『正常』的领域。
然而,武巳完全不改自己的主张。
他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确信那是异常事件一样。
「近藤…………你……」
面对少见地表现出强硬态度的武巳,亚纪呢喃起来。
「抱歉,可是……」
「我知道了。这个就别再说了,你就说说,是什么让你觉得事情跟“怪物”有关?」
但是亚纪这么说之后,武巳又不知为何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
「听你的口气是有根据吧?莫非在那“暗室”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非常正常的问题。
可是,被这样问到的武巳,表情微微绷紧了。
「怎么说呢…………」
怎么看都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但过了几秒钟之后,武巳就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非常突兀地这样说道
「……啊……画!看了那个“画”肯定就会明白了……」
武巳这样说道,环望大伙。
「画?」
「对,画。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看了就明白了!肯定有印象的!」
「印象?」
「肯定会有印象,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搞不懂的是我才对。
亚纪虽然这么想,但看武巳那样子,怕是指望不了更系统的说明了。
「唔……」
亚纪呻吟。
「……怎么回事呢…………恭仔,你怎么看?」
然后亚纪略微向后转去。
空目坐在那里,交抱双臂,之前正静静地闭着眼睛,聆听大伙的对话。他现在静静地抬起视线,答道
「————现阶段我什么可说的」
「陛下……」
「没有情报,甚至没有被认识到。现阶段只能当做普通的失踪」
空目用缺乏起伏的语调淡然地作出结论,但又接着说道
「但是……」
「什么?」
「…………」
被反问之后,武巳陷入沉默,看样子是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接着往下说。
空目对沉默的武巳观察了一会儿,但又忽然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少女。
「……菖蒲,“看得到”什么么?」
在他提问的同时,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了菖蒲身上。
在大伙的注视下,菖蒲一副有些困扰的表情歪起脑袋,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
菖蒲十分拘谨,只简短地答道。
武巳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又说了一遍
「所以说……看了那“画”就会明白了」
武巳拼命诉求。空目眉宇微颦,向武巳反问。
「你说的那个“画”是什么?」
「啊,呃……是一个学长画的画……」
「……」
「特别展————就是那个“暗室”,在里面进行的展览。标题是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
「……七大不可思议?」
空目说完,忽然垂下眼睛,陷入沉默。
看到这个样子,俊也的脸微微阴沉下来,而这样的变化没有逃过亚纪的眼睛。看到俊也那样,亚纪心中好似确信的直觉也运作了起来。
「总而言之,看了那个就明白了……!」
「别强人所难啊……」
亚纪用冷冷冰冰的回答放空了武巳的满满气势。空目没有加入这场交流,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空目把脸抬了起来。
他后面说出的话,应验了亚纪之前的“直觉”。
「…………明白了,那去看吧」
「恭仔!」
她用责备的语调对空目喊了一声,可是空目根本不在意,向武巳打听出了美术社展览所在的教室。
俊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亚纪克制住烦躁的心情,低声说道
「……我不会不识好歹地说什么『反正不熟别去管它』,不过我实在不同意娇纵近藤」
「会么?」
「近藤说的话支离破碎不是么?让我去,好歹需要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这又不会少他一块肉」
亚纪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向武巳瞪过去。
换做平时,棱子差不多要出来袒护武巳了,但唯独今天她什么也没说。武巳只是垂着脸,直直地盯着地板。
状况对武巳完全不利。
但是这个时候,唯独空目毫不介意现场的气氛,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我对那种解释不感兴趣」
「恭仔……」
「恐怕听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直接去看看」
随后,空目向菖蒲送了个眼神。
「啊……」
菖蒲领会了那个眼神,连忙站了起来,跟着空目出了门。俊也也无言地从墙上直起身子,大步跟在后头。
「哎,真是的,大伙都这么喜欢娇纵近藤……」
亚纪不开心地朝身后扔出这样的话来。
「好啦,近藤,棱子!出发咯!」
然后她催促身后慌慌张张的两人,转身跟上了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