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以前,这个学校刚落成时所发生的事。
一名女学生和一名有妻室的男性教师发生了关系。
女学生是认真的,可男性教师只是想玩玩。男性教师开始对想结婚的女学生感到厌烦。
男性老师不打算和妻子离婚,后来心生一计,在一个下雨天将女学生带到了当时还未竣工的女生宿舍施工现场。
之后,他将女生打死,并将尸体埋进了墙里。
那个女孩的尸体,现在还埋在女生宿舍某处的墙壁中。
*
「………………」
一个女生走在女生宿舍里昏暗的走廊上。
那是在已经入夜很久,但又算不上深夜的半吊子的时间。少女用毛巾包好换洗衣服和一些洗面用品,独自走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
直顺的头发在少女背后摇摆。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少女的拖鞋踩在焦红色毛毯上。
走上走廊上的这名少女,不知为什么表情十分拘谨。少女准备去的地方是淋浴房,孤身一人的她将换洗衣服抱在怀中,摆着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一边向前走口中一边呢喃
「呜呜……刚才的故事真可怕啊…………」
少女的自言自语,仿佛是为了冲散走廊上的沉默。
少女虽然只是想去冲个澡,但莫名其妙地就对这个生活许久的宿舍感到害怕起来。
少女喜欢在就寝前冲澡,可唯独今天的情况不一样。这是因为,她今天听一个朋友讲了个“怪谈”。
那是一个关于这所学校的“怪谈”。
那个故事讲的是,很久以前有一名与教师发生肉体关系女生被杀死了,她的尸体就被埋在女生宿舍的某块墙壁中。
这种类型的故事在闲聊时是很常见的谈资,不过硬要说的话,少女“害怕”这个故事。因为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少女就根本没办法不去在意自己卧室的墙壁了。
————说不定自己寝室的墙壁中就埋着尸体。
这种毛骨悚然的想象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关住阀门了。
而且不巧的是,今天学校临时停课。近两天很多住宿生回自家去了,宿舍里空空荡荡。现在留在宿舍里的人,只有平时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宿舍里和平时不同,弥漫着空虚的气息。
一直不乏生活气息的宿舍,唯独今天就像死了一样。而脚下的走廊也弥漫着阴森的寂静。为了冲散那些死寂而独自呢喃的话语,也被坑空气与地毯吸收消弭殆尽。就连沉寂的宿舍装潢都在强烈地煽动少女的不安情绪。
「…………好讨厌啊」
少女再次自言自语。她想以这种方式抹消灌满双耳的寂静,并且她为了避免无谓地去看周围,刻意地看着前方。她心里感觉,一旦向暗处看去就会看到可怕的东西,一旦失去一切声音就会听到可怕的声音。所以少女非常恐惧,非常害怕。
——宿舍……好可怕。
胆小的少女感觉黑暗中就像要跳出什么东西一样,甚至感觉到了来源不明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不想放弃冲澡返回寝室。因为她要是这么做,肯定会被寝室里等她的朋友……被给她讲那个故事的朋友笑话的。
少女没有回本家,跟朋友们相互示意要一起留下。
其中一个朋友就是她的室友,直到刚才还在寝室里一起聊天。少女从搬进宿舍时以室友的身份相遇,到现在已有半年,是她在这所学校认识的最好的朋友。
虽然跟其他女孩处得也很好,但还是不及那位室友。
「哎……」
关系虽然好成这样,但少女还是希望室友不要发挥那个兴趣。
少女的室友很喜欢看到少女害怕的样子,总是给她讲各种恐怖的故事,以此为乐。她每次讲“前辈告诉她的故事”时,总是满脸坏笑,由衷地感到开心。
虽然她爱作怪的毛病有点过头,但这也体现了她了天真烂漫。
少女对这样的室友也并不生气。
「可还是希望她收敛收敛啊…………」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唯有叹息。虽说并不生气,现在所感觉到的阴森感还是一点也消除不了。
从墙壁上,窗户上感觉到的阴森感并不能消除。更衣处的那种毛骨悚然并不能消除。
少女现在来到了更衣处,她打开连接浴室的门。那扇橡木风格毫无格调的门打开,里面的黑暗犹如满溢而出般露出来,少女刹那间对眼前那微微散发着湿气味道的黑暗犹豫起来。
「…………」
更衣处的架子、篮子、镜子,轮廓看上去都好模糊。
换做平时,就算这个时间段也是有人的,少女还是头一次独自使用这里。
她用手摸到开关,打开了更衣处和淋浴房的电灯。荧光灯闪烁了几下,茶色的柜子和灰泥墙壁被照亮,空无一人的更衣处显现出来。
更衣处鸦雀无声。
「……」
少女下定决心把门关上,将换洗衣服和毛巾放进了收在柜子中的篮子里。
少女很害怕,所以小心不去看镜子,在柜子前面开始解开罩衫的纽扣。她将脱掉的衣服塞进篮子里,把内裤也脱掉,用毛巾包住身体。
然后,她打开了淋浴房的玻璃门。
门应声打开,发出的声音在淋浴室中回响。
冰冷的空气扫过肌肤,少女身体抖了一下。接着,略微混着肥皂与水垢气味的浴室气味进入鼻腔。
她的踏入空无一人的淋浴房,脚踩在了冰冷的瓷砖上。
她走进并排的一个隔间内,将手中的香波放在架子上,然后把喷淋口转向一侧,开始放水。最开始放出的冷水打湿了脚,不过水温渐渐上升,最后变烫。
脚下的地砖温暖起来,热汽驱散冰冷的空气,充满隔间之内。
这时,她终于将莲蓬转向了自己。
温暖的热水淋在头上,流下来的热水温暖全身,少女一时间放松下来。
「哎……」
少女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幸福,让身体沉浸在温暖的水流中。
少女很喜欢这一刻。
她仰起头对着莲蓬,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她暂且忘却了之前的害怕,慢慢享受这种逐渐渗入身体的温暖快感。
好似下雨的冲淋声充满耳朵。
少女一时间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不久,少女用手将打湿的留海分开,理向背后。然后,她再次将莲蓬转向一侧,拿起了架子上的香波,开始洗头。
「……」
闭上眼睛的淋浴室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冲淋的水声。
少女虽然非常喜欢淋浴,但其实不喜欢洗头发的这段时间。
闭着眼睛面朝下方,冲走头上泡沫的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十分难熬。在冲淋声中眼前一片黑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这一刻,对于少女来说是最难熬的时间。
在这个时候要赤裸着身体闭上眼睛,是没有防备的时间。
是没办法中途停下,回头去看的可怕时间。
不论周围发生什么,在这段时间也绝对看不到东西。比方说,就算有“什么东西”站在身后,也既看不到,也逃不了…………
少女想到这里,讨厌的想象一发不可收拾。
在她闭上眼睛的这段时间里,她不知道自己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不知道莲蓬里出来的热水时便是变成了血色;
不知道身后的镜子里是不是照出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正盯着这边;
不知道窗户是不是悄悄被打开,有什么东西正在偷看;
不知道墙壁上是不是正伸出手臂,准备去抓自己;
不知道天花板上是不是正有钩子慢慢放下来。
不知道身后身不是站着什么人,正俯视着自己。
「………………」
讨厌的想象愈演愈烈。
不久,少女想起了一件讨厌的事情,洗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随后,少女忽然感觉背上窜过一阵恶寒。那是少女之前拼命去忘掉的,此时绝对不愿意想起来的“怪谈”。
女孩的尸体,被埋在宿舍的墙壁中————
光是这样对少女来说就已经非常可怕了,可是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而那个“后续”是少女最不愿意想起来的。那是最“讨厌的故事”,她之前一直分散注意力,不去想那件事。
现在,她想起来了。
她在洗头的同时,想起了那个“怪谈”的后续。
在雨天被叫出来的女孩被老师用手殴打致死,直接被埋进了正在修建的女生宿舍的墙壁中。
可是,那个女孩当时其实还活着,是被打之后身体无法动弹,活生生地被埋进墙壁中的。
女孩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渐渐埋进去。
她发不出声音,只是在心中一边向老师求饶,一边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地埋进墙壁中。
不久,她的脸被水泥埋没,既看不见也无法呼吸了。
然后女孩带着那份求救
的愿望,在痛苦中死去了。
女孩的尸体至今仍埋在宿舍某处的墙壁中。
据说,女孩的诅咒在那之后留在了女生宿舍,只要制造出类似女孩被杀时的状况,女孩的亡灵就会出现。
与那个雨天有着同样声音的淋浴室里……就像她被埋进墙里的时候一样,闭上眼睛————
「……!」
少女连忙从脑中驱散疑念,然而为时已晚。少女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一切都历历在目。洗头的手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冷风从身边吹过。
「………………」
想起来了。
恐惧缓缓涌上心头,五感开始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空气。
她产生了一种眼皮之下的黑暗正迅速扩散的错觉,听觉开始捕捉到整个淋浴室的声音。热水和香波的气味充满鼻腔,皮肤开始敏锐地感知到淋浴室的空气。
周围,身后,特别得令她在意。
可是,她这时没办法停止洗头。
她现在只求快点把香波冲掉,伸手去寻找莲蓬,可就连这种时候,讨厌的想象仍旧驱之不散,闪过少女的脑海之后开始渐渐扩散。
此时,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手要是被突然抓住该怎么办,摸到的要不是莲蓬而是人手该怎么办。
可怕的想象开始加剧,越是想要驱散就纠缠得越紧。少女的手臂上已经冒起了鸡皮疙瘩,在手伸过去的地方感觉到了难以名状的气息。
少女的手抓到了莲蓬。
她将喷口对准自己,亟不可待地准备冲掉头上的香波。
热水淋到脸上,眼睛闭得更紧了。耳朵被水声淹没,温暖的水流滑过全身皮肤。
周围被好似雨声的沙沙声吞没。
仿佛被替换掉的黑暗,笼罩着眼前。
从脸上冲下的热水盖住了脸,她感到呼吸困难。
然后,她在背后感觉到了冷风——————
咔嘡,身后传来小小的声音。
*
………………
在深夜的学校中,站着一位男子。
这名男子踩在围墙旁边的花坛中,灯都没点。
一面是贴着砖红色花砖的墙壁,在墙根直辖的花坛中,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园艺铲。黑暗中,男人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用他的皮鞋将翻掘泥土的痕迹反反复复地踩实。
那是一名年事已高的高个子男人。他的手法乍看上去向勤务工,可他身上穿着一身气派西装,根本不是勤务工的服装。尽管年事已高,但有着精神矍铄的面庞和浓密乌黑的头发,这种看上去十分扭曲的非自然年轻状态,能给看到他的人带来一种超越威严的威压感。
他是一名身材魁梧,气度非凡的绅士。
可是这样的一名男人却挥着园艺铲,反复挖掘花坛里的土。
他挖出来的坑有用新土堆起踩实,并反反复复地将土弄匀,让花坛显得平凡无奇。
男人冒着汗,一直干着这件事。
可是从他的动作看得出那显然不是在在搞花坛工作,而像是在挖坟墓一样,无数次地堆起土,踩实,然后弄匀。
园艺铲的声音,回荡在深夜的学校里。
男人的气息和男人念出的话语,在黑暗中弥散。
「……这是荣耀」
男人一边把土弄匀,嘴里一边念叨着。
「感到光荣吧。这是莫大的荣耀」
男人执着地一边念叨,一边反复将土踏实,并进一步把土堆在上面并弄匀,一直重复着整套工序。
「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男人念叨着。
「这是荣耀」
男人念叨着,念叨着…………然后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向夜晚冰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口气。
他抬头望着身旁高耸的学校院墙。然后,他就像这才发觉到头上透汗一般,用西装的袖口擦了擦额头。
羽间市的夜晚异样地寂静。
砖红色的花砖围墙就像黑色的城墙耸立在这夜色之中。
不久,男人重新握紧了园艺铲。正当他再次准备动工时,男人的耳朵听到了“那个”。
「……」
男人突然无法动弹,周围一片沉寂。
在这寂静之中,从男人脚下的土里面漏出非常细微的“人声”。
————救…………救……
男人没有听到最后。
他将园艺铲高高挥起,使尽浑身力气刺向了脚下的土地。
铿滋,金属挖开土壤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随后沉寂下来。
「……感到光荣吧」
男人的呢喃再一次静静地弥散在黑暗中。
于是,掘土的声音再一次在深夜的学校里————开始回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