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过医院了吗?」
弦矢俊一郎用死视看过访客并沉默地听完说明后,突然开口问这个问题。
「咦……不,我没去。」
递出某间知名企业常务董事名片、这位名叫内田的男性,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五岁左右。就连从未在公司上过班的俊一郎,也能明白眼前这位男性是正踏在所谓平步青云﹑出人头地的康庄大道上。
「我……是生病吗?」
「我不是医生,没办法肯定。」
对于俊一郎冷淡无礼的答复,内田明显露出愠色。
「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你也敢收取高额费用?」
「委托费用只要依照你的心意决定即可。我是不知道介绍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我的意见是否有帮上你的忙,这点由你自己判断,然后再由你决定一个你认为恰当的金额,这样就可以了。」
他是沿袭外婆的做法,然而他一直到最近才终于注意到,就是因为这个方式才让侦探事务所的经济状况一直很拮据。
外婆的情况是就算她拒收谢礼,几乎所有委托人都会坚持:「无论如何都请您收下。」确实地将谢礼交到她手中。而且有些委托人的谢礼可是巨额天文数字,和俊一郎所收到的相比,完全是云泥之别。
「要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请你说清楚我这到底是不是生病。」
「我这边能够判断的,首先是委托人是否面临急迫的死亡威胁,再来就是那个死亡的真面目是什么──」
「就是这个。既然要彻底查明死亡的真面目,那么委托人遭到病魔纠缠时,不找出那个病名就没有意义了吧?」
「所以我说,那是医生的工作。在这里只是要确定死亡的种类──」
「死亡的种类是什么东西呀?你该不会是想随便呼拢我吧?搞什么,要不是有那封介绍信,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内田会心生疑虑倒也不是没有理由。无论怎么看,弦矢俊一郎就还不到二十岁,态度又丝毫不亲切,他给别人的印象,比那种表面殷勤﹑内心却瞧不起对方的人还要糟糕,总之就是冷淡到了极点。
「就算统称为死亡──」
他现在也对委托人的恶言相向没有任何回应,平静地开始说明。
「有因为天然灾害或交通事故过世的情形、也有因为随机杀人事件或保险金而惨遭杀害的例子、或是选择自尽等种种情况。」
「……」
「就算只看性命被某人盯上而遭受威胁的这种案例,又会因为你是不特定多数被害者中的一位、某个群体中的一位、或是顶多牵涉到你个人,而有极大不同。」
「原、原来如此。」
听了俊一郎的说明,内田似乎也能够理解了。
「只是你的话,看不出这些情况。」
「是这样呀……」
内田脸上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在听到自己没有被他人杀害的危险后,不禁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了吧。
「但是,马上去医院做检查比较好。」
「啊、很危险吗……?」
「可说是阴霾密布。」
「什么意思?」
「就是似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况危险不稳定的意思。」
「你这么年轻,讲话却像老头子一样──」
几乎可说是由外公外婆养育成人的俊一郎,从小就经常听到两人在对话里掺杂四字成语和谚语。可能不知不觉中耳濡目染,他总是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个、是、是会威胁到性命的……疾病吗?」
「所以我不是说,这个要去医院做检查才知道。」
「我、我……会死吗?」
「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
内田身上清楚出现了死相,他从头顶到脚趾,整个身体的右半边都笼罩在黑色的雾霭之中。
能够辨认他人身上出现的「死亡阴影」──这种特殊能力是俊一郎自幼即拥有的,也因此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烦恼、伤害、受人欺侮,遇到恐怖遭遇……各种极为痛苦的体验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不过,他现在为了发挥这个能力,在东京神保町产土大楼开了「弦矢俊一郎侦探事务所」。
建议他自力更生的人,就是他住在奈良杏罗町的外公弦矢骏作。话说回来,一开始将能够看见死相的这份特殊能力命名为「死视」的人,正是身为怪奇幻想作家、拥有部分狂热读者又孤芳自赏的外公。
「我呀,其实一直有在写一本叫作『死相学』的书。」
俊一郎搬来东京前,爷爷对他坦白了这个秘密。他将俊一郎看到的所有死相,以视觉要素为基础归类整理,并进一步分析每个项目的显示方式,最终目标则是写出一本能建立一个完整体系的学术书籍。
外公至今的作品主要以小说为主,所以俊一郎听到这个计划时也吓了一跳。不过当俊一郎体悟到外公着手撰写「死相学」的动机,是为了能够对因为拥有特殊能力而受苦的孙子有所帮助,其中蕴含着外公对自己的关怀后,就希望能够尽量提供协助。
但是外公也说:
「只要能成为良好的题材,我也会考虑用在小说创作上。」
所以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有几分是在为俊一郎着想。
其实,外公有把灵媒外婆爱老师驱除灵体和附身魂魄、祓除诅咒和封印怨灵等事迹当作怪奇小说题材的前科。因此,把他的行为完全看作是为了孙子而苦心钻研,单纯为此感到喜悦──这样好吗?俊一郎至今尚未决定。
尽管如此,对于被昵称为「爱染老师」,从全国各地都有访客前来求助的外婆来说,外公的这种行为对她的工作是大有助益。
因为,外公所写的怪奇小说并非只是单纯的故事创作而已。
外公外婆位于杏罗町的家里有一个中庭,里面供奉着一个冢,那是外婆封印被驱除的灵体的地方。但是,那些东西经年累月地增加、蓄积、聚集在此,随着时间拉长就潜藏着爆发出惊人力量的风险,有朝一日可能会冲破封印。
所以外公就拿被祓除的恶灵为题材创作,将它们封印进名为小说的另一个封闭世界──执行双重防卫策略。
不过外婆对此的说法则是:
「那个哦,一开始只是你外公想不到怪奇小说的题材,才来参考我客人的故事。没想到后来发现刚好有这种功效。外婆我对这件事情呀,说真的也是大吃一惊呢。」
所以俊一郎也不晓得哪一种讲法才是真的。但是因为这两人的「携手合作」至今依然持续着,所以那个成效倒是千真万确的,自己继承了外公外婆的各种才能这点也是──
「出现死相了吗?」
内田从接待用沙发起身逼近他。
「我的脸上,有、有出现死亡阴影吗?」
虽然实际上并非只有出现在脸上,而且俊一郎向来避免告诉客人死视的结果,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认为眼前最重要的,是要让内田尽快去医院才行。
从内田的年纪和名片上的头衔来看,他恐怕在公司内部树立了不少敌人,所以俊一郎一开始怀疑或许是诅咒。为了出人头地与派系斗争,诅咒那些妨碍自己的对手或碍眼家伙──这类事件其实层出不穷。当然警方并不知晓,不,就算警方能接受这是事实真相,也无法进行搜查。因为所有被害者都是意外死亡、自杀或者病死的。
借由诅咒别人来间接杀害……
提都不用提,执行上自是相当困难。若非积累极为特殊修行的某种术者,是不可能做到的。甚至可以说就连这种厉害角色,只要一个不小心也有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的性命。
只是,几乎所有术者就算拥有这种能力也绝对不会使用。无论多么诚恳地拜托对方,这种委托立刻就会遭到断然拒绝,还反而会被对方教训一顿,劝说委托人动邪念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把咒术当作生财工具之辈,在日本也是存在的。通常受诅咒者是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就是让他生病、受伤、事业失败或家财散尽等,遭遇到种种不幸。这种行为应该被唾弃,然而以此为生的术者确实存在,也是不争的事实。
关于这个领域的术者,外婆大概都有掌握相关资讯,因此当被害者来找外婆帮忙时都能应付自如。甚至有时诅咒太过恶质时,还会实行反诅咒。
不过,就连神通广大的外婆,也有一位让她感到十分棘手的术者存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对方的来历,听说他也不会直接和委托人碰面,切切实实是个谜样人物。
这个谜样人物的存在是之前就在众人间流传,传闻中也的确有些受害者实际遭他诅咒而死去。只是,要追究其真实性的话,都还仅仅是流言蜚语的程度,顶多算是这个业界内部的都市传说罢了。
但是从今年春天开始,他奇异地陆陆续续展开显眼的行动。本人当然是绝对不会公开抛头露面,只不过,让人怀疑这号人物隐身幕后操控全局的案件开始增加了。
其中规模最大的例子,也能够称为弦矢俊一郎侦探事务所的第一号案件,就是今年春天在世
田谷区音槻入谷宅邸内发生的、入谷一家连续离奇死亡案件。
为了解决可称为「十三之咒」的全新咒法所引发的连续杀人案件,俊一郎潜入入谷宅邸,经历千辛万苦后终于勉强获得胜利。
黑术师……
不知是从何时、又从谁开始的,业界内开始用这个名字称呼他,讲出这个名讳的人们,无一例外都笼罩在畏惧的氛围中,与昵称外婆「爱染老师」时的敬爱之情,呈现鲜明对比。
「是、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在作祟吗……?」
内田更加探出身子。
出现死相就等于作祟或诅咒──一般人多半都是这样联想的,这点俊一郎早就从长年经验中了解得一清二楚,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他为了练习控制死视的能力,从孩提时代就一边帮忙外婆的工作一边修行,自然有许多机会看到如同内田的反应。
「并非如此,反而可说是有什么东西,在通知你身体出了异状。」
「什么东西……是什么?」
「这个嘛……这点我不清楚。」
虽然俊一郎确实只拥有死视这个特殊能力,但他也察觉到这恐怕是与委托人的祖先有关。
他这样猜测的理由,是因为内田叙述的内容──
最近我经常做同样的梦,梦见自己站在满是砂石的河岸边,只有右脚浸泡在河水里。河水冰凉又舒畅,就在我正打算下水时,有一位穿着白色和服的老婆婆抓住我的左手,拉着我不知道想到哪里去。那张脸十分狰狞吓人。
头、肩膀、手肘和膝盖等处频频撞到东西。在俊一郎询问之下,发现全都是身体的右半边。
在公司上班时会飘来线香的气味,但是根本没有地方在点线香,其他同事也没有人闻到。追问这一点的结果,发现气味都是从他的右手边方向传过来的。
这几天梦里的那位老婆婆开始出现在视野一角。当然就算四处张望,周围也没有半个人。而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仔细追究这个状况后,果然也是只有进入右半边的视野里。
从以上描述和死视所观察到的死相情况来看,俊一郎认为内田恐怕有中风的危险。几天后会突然倒下,右半身麻痹,接着就这样丧失性命。所有现象在在都显示出那个征兆。
由于最近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内田在应酬喝酒完的回家路上,一时冲动地请路旁的占卜师帮他看看。结果那位占卜师说他出现死相,原因是祖先灵魂的业障,想要获救则需要请人作法除灵。内田差点就被强迫推荐了一位据说法力高强的灵能力者。
原来如此,一整套的骗局吗?
俊一郎听到内田的话后立刻领悟。这些人的游戏规则就是,占卜师在路上寻找容易上当的客人,讲得天花乱坠胁迫对方之后,再把他介绍给灵能力者,让对方为他除灵,骗取不可思议的高额费用,然后两人再五五分帐。
但是,这对内田来说恰好成了好事一件。即使是趁着酒意请对方看相,但那占卜师也实在太令人起疑,无法轻易相信。不过有人说自己身上出现死相,心里不可能不在意。
隔天,他找并不抗拒这方面领域的高级主管谈过,两天后就获得一封上面有合作企业常务署名的介绍信。那个收件人,就是这家弦矢俊一郎事务所。推荐的那位人物在过去曾被外婆救了一命。这种「顾客」数量相当多,而在他们的介绍下来拜访事务所的人更是为数不少。
走进事务所来的内田,与其说是半信半疑,不如说是一分相信九分怀疑的态度。那封介绍信肯定是他唯一的信心来源。
即使如此,他在和俊一郎谈话的过程中,似乎对于俊一郎口中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死相,逐渐有了现实感,现在他的眼神十分认真。
「总之,请你立刻去医院,越早越好。」
「我、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不,我待会儿就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现在去看诊。现在还是早上,或许可以挂到下午的诊。」
「这样最好。」
俊太郎过去帮忙外婆时,只要用死视扫过上门客人就好了。他只要把自己看到的死相情状仔细描绘给外婆听,任务就几乎结束了。
但是,现在可没办法这么轻松,必须自己想办法解释委托人身上出现的死相,找出其中涵义。而且他也得靠自己找出阻止「死亡」发生的方法。
亦即──
委托人是注定在不久后,即将因为尚未确定的「死因」而死亡的被害者。
弦矢俊一郎则是借由彻底查明「死因」,从「死亡」手中拯救委托人的侦探。
「死因」是觊觎被害者性命,将死相谜团展现在侦探眼前的犯人。
──三者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俊一郎在外婆麾下修行的漫长岁月中,自然地理解了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因此当他下定决心要发挥自身的死视能力自力更生时,首先就想到要开一间侦探事务所。
他送急着赶往医院的内田离去后,就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接着,他望向接待客人用的空间。
「喂小俊,那个死相绝对是中风吧。」
他是在对应该待在刚刚自己坐在上面的那张沙发后面的猫说话。
「因为黑色雾霭还很淡。」
「小俊」是在外公外婆家里,和俊一郎一起长大的虎斑猫。
「如果能马上去医院的话,我想应该可以获救。」
它追着搬到东京的俊一郎,长途跋涉从奈良跑到东京来。这段漫漫长路对狗来说也很困难,这只猫究竟是怎么一路过来的,至今都还是个谜。
「不过话说回来,是需要来看一些医学领域的书了吧……」
当显现出的死相的真面目是病魔时,俊一郎是否具备相关知识,对于死视的解释就会出现非常大的差别。
至今曾有两位显示了蛛网膜下腔出血与心肌梗塞,这种可说是接近猝死的「未来死因」的委托人前来。虽然这两位都没有能正确解读出死相涵义,但幸好俊一郎有建议他们以防万一,请去医院检查一下,因此两位都得以保住一命。
但是,因跌倒造成的头部外伤引起急性硬脑膜外血肿再并发脑水肿的委托人,由于俊一郎当时需要花一点时间找寻死相的意义,而委托人就在这段期间过世了──就在他来找俊一郎谈话后的一天之内。
因为这次经验,俊一郎深切体认到自己需要增强医学方面的知识。他并没有打算要学得太专精,只要知道现代人每个年龄层容易罹患的疾病,熟记那些特征──会出现怎样的症状,又会如何死亡,就能对解释死视结果有莫大助益。今天这个委托人的例子,也让他再次体会到医学知识的重要性。
「但是,只要知道对手是病魔的话,对我来说其实就已经是很大的进展。」
就算俊一郎在解释死相的过程中感到滞碍难行、找不出真正病因也不会有大问题,只要委托人去医院做检查,剩下的就是医生的工作了。
「这样的话,我应该叫他们都先去看医生吗?」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只要没有明显的自觉症状,人是不会自己主动上医院的。这个倾向在年纪越轻的世代中就越强,而且会来拜访弦矢俊一郎侦探事务所的人,多少都能接受神秘学的世界。
「就算我跟他说他只是生病了,他通常也难以接受,这点真的很麻烦。」
和显现类似中风死相的内田相同,因为自己身上没有出现具体的症状,所以总是会想要寻求其他解释。
「大部分的疾病只要检查就能够确认,只要能早期发现,就能实施适当的治疗方式,获救的概率也会大幅增加。但如果是诅咒或附身,或有灵体作祟,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所以知道死相出现的原因是病魔时,委托人们反而应该高兴才对,就是所谓的一病息灾(注10),结果却──」
此时俊一郎终于注意到,沙发后头没有丝毫动静。
「喂、小俊,你有没有在听呀?」
完全没有回应。
「小俊!小俊?小俊……」
不管是大声喊、呼唤、还是柔声叫,都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喂喂……」
俊一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啦,这样叫就好了吧,小俊喵。」
立刻就从沙发后面传来「喵──」的叫声,虎斑花纹的小俊终于现身。
「──真是的。」
它对不满抱怨的俊一郎又「喵──」了一声,就灵巧地跳到刚刚俊一郎坐过的那张沙发扶手上,缩成一团。
被外公外婆抚养时,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俊一郎因为某种原因而几乎无法开口说话,他使尽全力能讲出的话就只有「小俊……」这个指称自己的第一人称而已。
差不多同样时期,弦矢家里有一只外公命名为「俊太」的虎斑猫。但是,就算对这只小猫说「俊太,来吃饭咯」,它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只有俊太郎开口说:「小俊……」的时候,它一定会奇妙地回应「喵──」一声。因此不知从何时起,「俊太」就开始叫作「小俊」了。但是,这样子俊太郎的「小俊」和猫咪的「小俊」
就分不出差别,因此最后便把猫咪「小俊」叫作「小俊喵」。
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开口叫这个昵称让人觉得有些难为情。俊一郎现在讲到自己的事情时用的是「我」,就觉得让猫咪叫回「小俊」也没关系,但小俊除了心情特别好,或是有什么紧急状况叫它的时候会通融之外,其余一概不理。
要在这间侦探事务所共同生活的话,不叫「小俊」就会很麻烦。不,就连「小俊」这个称呼都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何况是「小俊喵」,这是绝对叫不出口的。俊一郎坚定决心,打算尽量避免叫「小俊喵」,要用「小俊」叫到底,然而结果就是刚刚那样。
「怎样,你也赞成我的看法吗?」
小俊牢牢盯着俊一郎的脸,接着「喵──」了一声。这是赞同的反应,于是俊一郎暂时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错吧,即使你看到委托人,毛也没有竖起来呀。」
因为小俊毫无反应,所以他一开始就怀疑是病魔了。不过,绝对严禁过度自信。小俊顶多只能算是陪审员一般的角色。
「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猫。」
在俊一郎对其他人紧闭心房的童年时期,和小俊玩在一块儿时,常会被外婆这么说。那个时候他只认为那是指小俊是专属于自己的、特别的猫的意思。
但是有一次外公理所当然地说:
「啊,这家伙是化猫(注11)也说不定呢。」
据说即使是普通的猫,随着年岁增长也有可能幻化成妖。等它变得能够自己开门关门之后,似乎就能看作是一只成熟的化猫了。
自那时起,俊一郎看待小俊的态度就改变了。当然并非讨厌它了,而是因为太喜欢它,所以想知道小俊真正的样子。
「不过,你又不会在半夜时到厨房偷舔油,也没有杀了外婆假装成她本人,也不会跨在佛像上面操控它跳舞……你果然不是化猫吧。」
这是俊一郎小时候长期观察小俊之后得出的结论。
但是,他也认为小俊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只能用「小俊能理解人类语言才说得通」的奇特经验,至今也发生过好几次。那种理解是远远超过宠物了解主人言行涵义的程度,它和人类能够完全沟通,俊一郎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不管怎么说你真是只奇怪的──」
猫呢──他讲到一半就传来敲门声。若有似无、克制而沉稳的敲门声。不过肯定有谁上门拜访了。
「来了。」
他开口回应,一边正要叫小俊从沙发上下来时,发现它早一溜烟消失了行踪。
「请进。」
俊一郎朝走廊出声招呼之后,门缓缓地被推开,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性探出头来。
「那个……」
「什么事?」
他这种反应比起刚开始经营这间事务所时,已经是亲切和善得多了。
他小时候经历了无数次,明明为了对方着想才告知对方身上出现死相,却因此被误解为死神的经验,再加上人群渐渐开始疏远他、讨厌他、霸凌他……他尝过许多令人心酸的对待,渐渐导致他再也无法相信人类、极其不擅长与人来往的性格。
这一点成为他要持续经营侦探事务所的重大阻碍,但是……
「请进。」
虽然现在态度依旧还是僵硬冷淡,不过至少会请客人到沙发坐下了。人只要自己努力想要改变,并且能打从心底认为应该改变的话,就能够有所不同的。
「可以吗?」
那位女性虽然一只脚已经踏进事务所里,表情仍显得有些犹豫。
「嗯,没问题。」
「你不是……有客人在吗?」
「咦?」
「我刚刚有听到谈话声……」
他说不出口自己刚刚是在跟猫讲话,俊一郎用手势比了比接待区,就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
「打、打扰了。」
那位女性走进事务所后,后面又出现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女性。
俊一郎切换「看/不看」的状态,用死视观察两人。
要是一直处在「看」的状态,就得不间断地观察别人的死相,会让他精疲力竭,所以通常他会保持在「不看」的状态。这是在外婆身旁修行时练就的能力。
两个人身上都出现死相……
至今他也曾在家人、朋友或同事这种群体中,从多数人身上看见死相好几次。但是那种情况里,他所看到的死相几乎都大同小异。
但是,这两人的情况不同。虽然她们身上的死相也有相似的部分,但存在着根本上的差异,这是极为稀少的案例。
注10:一病息灾的意思是比起身体极为健康、完全没有生病的人,身上带有一个慢性疾病的人因为会更加注重养身,不会过于勉强自己,反而能活得更长久。
注11:日本的一种妖怪。如同字面上意思,是猫幻化而成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