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说出口实在有点奇怪,我现在正受到停学处分。
说是说停学,其实状况有些复杂。正确来讲应该算闭门思过,要说这和停学处分有何差异,似乎是不会留下纪录,简单来说就是停学处分(暂定)。一整个礼拜都禁止去上学耶,唉嘿嘿♪
这段期间,似乎在对我展开各种调查。
真不可思议,我被叫出去时,还心想老师们到底会多讨厌我,结果他们顶多投以不屑眼神,真叫我空欢喜一场。
这或许是因为我和校长面谈时,一开场打招呼就说了「初次见面,我是烂苹果九重雪兔」所致,老师们听了神情瞬间紧张起来,笑死。
询问其实三两下就结束了,不过他们倒使劲骂了我一顿,像是「会变这样都怪你多事」「像你这种学生只会给其他人造成不良影响」。
我并没打算与校方敌对或是反驳,我只说「您说得对极了」「的确是这样没错」,明明同意他们的说法,为何还要一脸不悦跺脚?
姊姊听说我被处分后勃然大怒,回到家后就更火大了,妈妈向我确认事情真伪时,姊姊怒骂:「为什么你不相信他!」害得妈妈哭着死抱住我不放,最后我又只能跟她一起睡。
这阵子我都没在自己房间睡觉,我是婴儿还什么吗?我叭噗叫总行了吧。
话虽如此,这种程度的小事,对于精神强如铬钼钢的我来说,不过如凉风拂面。我早就习惯这类状况了,也不在乎停学处分的事,只是这场混乱似乎波及到我身边的人。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手机通知响个不停。
我是有认识这么多人吗?
不认识的号码打来,我还提高警觉避免是诈骗电话,结果是女神学姊打来的,其他还有围棋社的蓝原学长,以及正道也有打给我,甚至连他父母都打来了。
御来屋正道是因为有某件事找我商量才亲密起来,我本以为他只是想商量恋爱,或是问赛贝克效应和热电效应的差异,没想到是超乎想像的沉重话题,害我整个头都大起来。既然都决定陪他商量了,也不好丢着不管,现在回想起来辛苦归辛苦,但还算是不错的回忆。
啊,手机又响了,是周防学姊。
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我的手机号码什么时候流出去了。是个资被人卖了吗?总之我的手机正前所未见地处于老虎机中大奖的状态。这下我可能得归还阴沉边缘人的看板了,先姑且不提这些。
我现在必须思考的,是关于我自己的事。
总觉得不对劲,而且这感觉与日俱增,心中疑惑不断膨胀。从不相信我自己,我的精神太过强韧,至今都没任何感觉,也不会受伤。
这世上真有这种事吗?
我失去了极度重要的事物,也因此取得不必要的强大,可是,我究竟是何时变成现在这样?
横竖都要闭门思过,那正好,我就趁这段期间寻找取回自己的线索,我想,这肯定是修复坏掉的我所必经的程序。
不过被停学处分还真是笑破我的肚皮。
足球比赛只要被判两张黄牌就会退场,就我的状况可能得累积个十来张。
不知不觉间,我从贩售嫌疑的百货公司,升级成生产嫌疑的综合商社。
九重雪兔恶人传说,现在仍不断写下新的篇章。虽然大多数都是没凭没据故意找碴,唯一一项事实,就只有我在社群软体上诽谤灯凪。
我在面谈时唯一肯定的也只有这件事,理由我只说是个人私怨,其余绝口不提,就只有害小百合老师一脸愧疚这事令我于心不忍。
表面上的处分理由是因为灯凪的事,那次事件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事到如今才找我面谈做处分,实在是难以接受。事后小百合老师偷偷告诉我,好像是某个县议员施压所致,我不记得有招惹对方,也不清楚详情。
为何突然被下达停学处分,我才是最想知道的那个人。
事情开端是在几天前,校内开始流出某个传闻。
九重雪兔威胁学姊,强迫对方与他发生肉体关系。
◇
「这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说明清楚!」
「雪兔才不会做这种事!」
「我也这么想啊!」
「要是你无法给我满意答覆,我将呈报相关单位。」
「祁堂同学拜托别这样,我们好好商量。」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校长室里,数名学生正逼问校长和藤代小百合,关于九重雪兔的停学处分。
为何下达停学这种模糊不清的处分,是因为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现阶段已有众多学生和家长对校方抱持怀疑态度,信用摇摇欲坠,即使再怎么希望,也难以将他退学。其实连下达停学处分也是相当困难,最后的妥协方案便是闭门思过。校长以及赞同校长的老师们,看上去十分憔悴。
校方焦躁不安,这时间点太糟了,即使他们默默调查,极力不把事情闹大,仍受到极大反弹,连日有学生闯入校长室抗议。
岂止如此,这消息传开后,许多人为这处分感到震怒,多数B班家长甚至不停打到学校抗议,使老师们难以招架。
为何会演变至此,没人能把握事件全貌。
其中一名当事人,也就是砚川被找去面谈,她强烈主张那些诽谤是为了保护自己,却被老师怀疑为何要包庇雪兔,是不是被他威胁了,这使得砚川震怒到正面反驳老师。
如今处分理由早已云收雾散,因为根本找不到被害者。
目前正以学生会为首做抗争,他们最先做的是确认谣言真伪。
老师们找九重雪兔出来面谈时,曾要求他交出手机,而他毫无抵抗地将自己的对话纪录、讯息纪录、图片资料夹,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里头有的只有与家人之间的对话,图片资料夹更是空无一物。
虽然这样也相当异常,不过理所当然地,老师们并没有找出任何证据。
「你们看清楚,这是雪兔的房间,那孩子哪有可能做出那种事!」
悠璃拿出自己手机,亮出她拍的雪兔房间照片。
「怎么可能……这是,九重雪兔的房间……?他到底是!」
「怎么会?雪兔住在这种地方……?可是、这──!」
「我第一次看到阿雪房间,这实在是……」
所有人看到这异常画面,都吓到说不出话,甚至有人泛泪,他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这么说不太对,他的房间里摆着书桌、衣柜、床铺,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不过房里却没有摆放任何一样东西证明有人住在这里。所谓的房间,会展现出个人特质,有人会贴喜欢的艺人海报,摆放漫画或者游戏,若没任何事物能呈现出房间主人的个性,那反而不对劲。
这房间却毫无人味。只有如医院般白到令人目眩的墙壁。在这空虚的空间里,没有东西能够反映出九重雪兔的个性,这就是他的房间。
「那孩子肯定是准备好随时都能离开,让自己的存在彻底消失。他最近终于有所好转,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你们有完没完!」
悠璃怒喝道。砚川和神代也抱持着相同心情,这么做要是害雪兔再次坏掉该怎么办,为什么总会发生这种事,她们的内心简直快被这股不安压垮。
「明明没有证据为何要下达处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祁堂你冷静点!现在还没正式下达停学处分。」
「你以为这种借口说得通吗!九重雪兔现在不就被罚闭门思过了!」
「那是因为,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是因为县议员东城先生联络我们。」
「──藤代老师,还不住口!」
校长急忙制止藤代,但藤代继续说了下去。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隐瞒得住!反正再怎么蒙混迟早都会穿帮,您以为有多少学生对此事感到不满──东城先生感到十分愤怒,说怎么能让这种学生待在女儿就读的学校里。」
「所以没有证据还硬是下达处分?」
「这是为了争取时间,好证明九重雪兔是清白的。」
「祁堂同学,我们也无可奈何,东城先生亲自打电话过来,我们必须做点事情敷衍他。」
「所以你们就为了自保伤害雪兔?」
「藤代老师,你能接受这种事吗?」
「怎么可能接受!我也是──可恶!」
多么愚蠢,竟然是因为如此无聊的理由,为什么那个叫东城的县议员……东城?祁堂猛然惊觉,难道他是──
「那个叫东城的男人,是三年级东城英里佳的父亲?」
「东城先生是本校校友,且致力于教育,这次视察他也会来,虽然这与我已经毫无瓜葛了。」
藤代嫌弃地说,她的心境与学生相近,甚至厌恶无法阻止处分的自己。这几天她不断苦恼,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老师。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喂,祁堂,你明白什么!」
祁堂整个慌了,谣言出处竟然是她
。而且谣言里九重雪兔威胁的高年级,肯定就是指自己,若是如此,自己又对九重雪兔──
「是英里佳拜托父亲下达处分。悠璃,我们去英里佳的班级,看来老师们并没有打算保护学生。」
「喂,祁堂,你等等!」
「九重雪兔现在可是独自受苦啊!你们开什么玩笑!」
状况加速恶化,任谁都不知道事件将如何收拾,但结束之时仍悄悄地接近。
◆
感冒向学校请假时,身体明明不舒服兴致却莫名高亢,我想应该不少人有过类似经验吧?这或许是因为众人都在学校念书时,自己却享受着自由时间的悖德感所致。
难得闭门思过,我就来好好享受一番。
「河岸我来啦!」
万里无云,微风宜人,条件简直完美。咦,你问闭门思过?管他的咧!
又不是正式下达停学处分,既然他们说是要调查,那就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又没有任何需要反省的地方,干么要听从他们指示。
反正闲得发慌,我就来秘密酝酿的「总有一天想尝试的事系列」第一弹,也就是挑战放风筝,于是我就这么跑到河岸边。
这类复古的游戏实在富含浪漫,譬如贝陀螺(注:发源于日本的一种陀螺,相传起源于平安时代的京都。)就是如此。
我听柑仔店的大婶说,现在就连大人都不晓得那玩意要怎么绑。
姑且不说那个,就在我打算将风筝升空的阶段,就领悟到一切将以失败收场。
「……未免太大了吧?」
这玩意是要怎么放?这风筝是我昨天赶工做出来的,我第一次做这种东西,不清楚实际大小,所以一时兴起做得太过巨大。
现在正要入夏,而放风筝要利用上升扬力,因此会产生下沉气流的夏天,本来就不适合放风筝。
说到放风筝,自然会想到冬天,那是因为冬天会产生上升气流,这自古流传的传统游戏,竟然蕴藏了大自然的睿智。
愚蠢的九重雪兔和巨大风筝,竟然犯了两个致命错误。
现实是如此残酷──!
「小子,你挑错季节了,凡事都有所谓适合的时机啊。」
一名在远处眺望的帅气中年人向我搭话。他看起来似乎六十岁有吧,是个散发韵味的帅大叔。他那胡子可真有威严,希望将来也能成为这样一位绅士。
「啊,大哥哥你好。我太小看夏天的气压了。」
「喂喂,什么大哥哥,你未免太不懂拍马屁了吧!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年纪吗?真是的,都四十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我猜你被人说看起来很年轻会觉得高兴。」
帅大叔害羞地搔了搔脸颊,妈妈被人说像女大学生也会很开心,应该很少人被认为年轻还会生气吧?
「就算是这样,凡事也有个限度吧!说起来,这会不会太大啦?你怎么选在夏天放风筝啊?」
「这是我第一次挑战放风筝,对了大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发现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放得了。」
「我都那么讲了你还大哥哥……算了,要帮你是无所谓啦,小子,你不用上学吗?在这种地方摸鱼不好吧?」
帅大叔连性格也很潇洒,他说话口气虽粗枝大叶,却非常和善。
「其实我正在闭门思过,正闲着呢。」
「啊?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完全没有啊,所以我不打算乖乖接受处分,毕竟机会难得,我就趁机享受一下,反正学校跟家里都没有我容身之处。」
最近不光是姊姊,连妈妈都动不动跑进我房间。
托她们的福,我在家也过得神经兮兮,浑身不自在。我看这八成就是所谓的炒地皮,是想暗中催促我早点搬出去,去离岛种蜜柑的日子可能不远了。
「小子……你别说那么叫人难过的话!你怎么啦?有什么困难不妨说说看。你听好了,小孩子就是要多依赖大人!老了没剩多少日子的我,和有着无限未来的小伙子,对社会的价值可是完全不同,你可千万不要糟蹋自己。」
帅大叔的泪腺似乎很脆弱,他吸着鼻水,用那只厚实的手摸摸我的头。
「谢谢你关心我,不过我没事啦,闭门思过只有一个礼拜,大哥哥你是在休假之类的吗?」
「我吗?我是来附近安排事情,毕竟这事不能完全交给别人,有个从他还是婴儿就认识的家伙终于要结婚了,我想帮他盛大庆祝一番。」
「恭喜?」
「你对着我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之多谢了。」
冰见山小姐的哥哥似乎也要结婚了,多么可喜可贺,希望两人迎接崭新的未来能过得幸福,与他人携手共度的未来,那对我来说太过耀眼。
「小子,你叫九重……雪兔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莫非你有读心超能力?」
「什么蠢话!还不是你在风筝上大大地写上名字,这自我主张也太强了吧?」
「我本来想画画,但想不到该画些什么,就想说写上名字算了。」
我在白色风筝写上【九重雪兔】四个大字,在自己东西写上名字可是铁则。
「……你,是个怪家伙啊。」
「真奇怪,最近不知为何经常被人这么说……」
「不过你看起来本性不坏,我好歹自认有点看人的眼光,对了小子,你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我们好好聊一下,像是你被罚闭门思过的事,如果你有空的话,随时都能到我那玩,我教你如何杀鱼跟捏寿司。」
「哦哦,这不正是被召唤到异世界时能派上用场的求生技能吗!」
「我总觉得你被召唤了,应该也会立刻被放逐吧……」
「大哥哥你真清楚啊,难道你是从异世界归来?」
「我这把老骨头是要怎么拯救世界!是我孙子就喜欢看这类东西,和他一起看动画就不知不觉熟悉起来了,好了,我们赶快放风筝──一、二!」
我和帅大叔合作用力一拉,风筝便乘风高飞。
「哦哦哦哦哦!」
远处守望着我们的观众也发出欢声,看来他们似乎一直很在意。
推着婴儿车散步的主妇,很显然是在打混的上班族,中断慢跑的人们,都不停献上掌声。
「我满足了!这就是放风筝啊!」
「这本来是该在冬天放的啊……毕竟在这季节……」
正当我还感动着,忽然刮起一阵强风。
「咿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你要上哪!?小子你没事吧!?」
◆
「英里佳,你这下满足了吧?将看不顺眼的人赶出学校,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吗!」
「骗人!你骗我!睦月你被他骗了!拜托你醒醒──」
「该醒醒的是你才对!」
祁堂会长逼近,一把揪住东城学姊的前襟。
「啪」的甩了一个巴掌,东城学姊顿时感到错愕。
东城学姊的同学,只能愣着看向两人。
看到这非比寻常的情况,使跟随在后的我们也不禁紧张起来。祁堂会长和东城学姊,虽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雪兔肯定是被牵扯进去而已。
开学才没几个月,雪兔就成为了话题的中心,众人对他的评价更是过分。
停学处分本来就很少见,这导致处处都有人说他坏话。
而被卷入的还只是个一年级生,不论他是否犯错,都自然会引人注目。所有人都只是出于好奇就随口贬低他,这样下去,雪兔就算复学了也会如坐针毡。
「那孩子,为什么会在天上飞……?」
悠璃学姊看着手机不知碎念什么。
对不起,悠璃学姊。我默默在心中谢罪。
一切都怪我,是我轻易依赖雪兔才害事情变成这样,我知道不论怎么道歉,你都不会原谅我。
不过,我和他约好了。在约会那天,雪兔拜托了我。
我一定得想想办法!我发过誓了,这次轮到我来救他!
「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只靠我一人根本什么都……」
我焦躁如焚,情绪反反覆覆,我真讨厌如此愚钝的自己。
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正视自己有多么没用,我没社交能力,从入学到现在,我只追着雪兔跑,没有积极与他人建立关系。
雪兔在这种时候,总是能立即想到好点子。
我至今到底做了些什么。这股无力感,使我忍不住落泪。
因为自己总是受人帮助,才没有发觉这到底有多么困难、辛苦且痛苦。
「冷静下来,砚川灯凪,只要能帮助他,就算不是我亲手帮忙也无所谓。我是败犬女主角,既然如此,只要能帮忙任谁都可以,雪兔他就会不择手段,那么我也──」
我回想起雪兔的话,「别限缩自己的视界。」他曾这么说过。
这是雪兔留下的足迹,不是什么模糊不清的事物,更不像谣言那般不负责任。
认识雪兔的人,接触过雪兔的人,将会覆盖雪兔的假象。
「
──对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才终于理解那句话的意义,打开视野,思路便自然清晰起来。
这正是光会依赖他人,只关注雪兔的我所欠缺的东西。
只要打开视野,我那些或许能称作人生经验的力量,就能打破僵局、力挽狂澜。
雪兔他还说了什么,快想起来,砚川灯凪!对了,雪兔他──
「砚川同学!」
「佐藤同学?」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只有九重同学受罚,原因应该是我造成的才对啊!」
两人向我奔来。我曾因她──佐藤小春的嫉妒所苦,而那其实只是无妄之灾。
如今我并不怀恨,因为她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她太过喜欢青梅竹马,喜欢到不想把他交给任何人。
如今有宫原同学在一旁支持她,他们可说是理想的情侣。
「为什么我会忘记……明明是我自己对雪兔说的。」
我曾看过太多污秽的事物,才认为周遭都是敌人。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只要冷静下来就能看清。
神代同学说过,愿意和这样的我当朋友。祁堂会长也是,悠璃学姊也是,佐藤同学也是,班上的大家也是,老师之中也有人愿意帮忙。
明明就有许多人站在雪兔这边,有这么出色的儿时玩伴真令我自豪。
我对雪兔说过,大家一起思考,只有我一人闷着头乱想是没用的。
我们不需要非得牺牲某人的解决方案。
「佐藤同学,我有事需要你的协助。」
「──嗯!要做什么尽管说,这次轮到我们努力了!」
佐藤同学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她之所以坚强,是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个!大家听我说。」
我向会长他们搭话,现在我没必要隐瞒,因为雪兔总是陪伴在身旁。
这名儿时玩伴令我相信,自己能跨越任何困难。
「雪兔你等我──我一定会取回你的容身之处。」
◆
不小心被大风筝给带上天,这个经验可是相当贵重。原来我是忍者啊,忍忍。
原来帅大叔不是大哥哥而是老板。他亲手捏给我吃的寿司堪称极品,他的店里装潢沉稳洗练,与一般餐饮店有本质上的差异。而最重要的──
「……上网查也找不到,这其实是什么邪恶组织吗?」
即使借助包罗万象的搜寻引擎之力,也查不出这间店的任何资料。
那间店名叫【居待月】,就老板说法是只会在特定日子营业的店,不过他又说随时都能来玩,下次干脆邀妈妈她们一起来好了。
「是说雪兔,你怎么这时间还在这?今天不是要上学吗?」
冰见山小姐一如往常地微笑,却似乎感到担心。
哪怕我现在正在闭门思过,也不可能完全不踏出家门一步,那样反而更不健康。
老板请吃完饭,我就想回程买点东西,却碰到了遭遇率极高的冰见山小姐,才会演变成现在这情况。
不,碰到她是无所谓喔?只是这人的距离感莫名地……嗯。
「说来不好意思,我现在被停学处分中。」
「我烤了饼干,你要吃吗?」
「那我不客气了,这也太好吃了吧!?」
「……停学处分,听起来真不安稳呢。雪兔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即使我的属性绝对算是『邪恶』,我也不会做坏事啦。」
至于冰见山小姐的属性应该是「妖精」吧。她整个人的氛围就轻飘飘的。所以就属性相克来看,我岂止赢不了冰见山小姐,她根本是把我吃死,像今天她就坐在我旁边,还理所当然地把手放我大腿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哭哭。
先不管这些,反正没理由隐瞒,于是我老老实实说明。
我要是有所隐瞒,最后都会导致误会,使状况变得更加混乱。我有从过往经验上取得教训,不会犯下相同过错,果然诚实才是最好的。
所以能不能拜托你把距离拉远点!?
「这算什么嘛,实在是不可原谅!」
「冰见山小姐?」
「雪兔,你一定很难过吧……」
不知为何冰见山小姐抱住我,一股薄荷般的甘甜清香刺激我的大脑。
我怎么最近老被人抱住,我可不是抱枕啊。
「我会帮你的,县议员又算得了什么?我才不允许那种小人物伤害我的雪兔。」
「不,那个、冰见山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咦?我的雪兔?」
冰见山小姐站起身来,开始打起电话。我好像听到她说哥哥还爷爷之类的话,我实在不想听到台面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我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我的第六感如此细语,虽然我的第六感可是出了名的不准。
随后,冰见山小姐笑呵呵地回到座位。
「雪兔,已经没事了。」
「我总觉得不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随便冤枉人当然得好好惩罚一下啊?」
「青天大老爷,求求您高抬贵手!」
「别担心,很快就会解决。」
「啊,这下肯定出事了。」
若想安稳度过人生,就千万不可深究某些事物,这句话大概就是指这一类东西。
我九重雪兔,是个过石桥会疯狂敲打桥面确认是否坚固,最后干脆不过桥的男人。
我要挥别如此危险的人生安全过活!
「对了!雪兔,若你不嫌弃,能不能叫我一声母亲?」
「咦?我只有九重樱花这一个母亲……」
「不然叫我妈妈好不好?」
「不然是什么意思!?意思根本没变啊!?而且最近我母亲也才刚转职成妈妈──」
「我都帮忙雪兔了耶,好嘛?呼──」
「哔咿──」
她在我耳边吹气。我被甜蜜气息弄得晕头转向,虽然似乎不知不觉被她帮助,但对我来说现在这状况才更危险。
而刚才帮助我的冰见山小姐,就这情况来看应该是不会帮我。
「像冰见山小姐这样的美女,要是继续对我做这种事,我的理性会……」
「呜呵呵呵呵呵呵呵,没关系喔雪兔。你想怎么对我撒娇都可以……来……你看?」
看什么?咦?等等!你想干么──!?
这情况实在是难以表述。
就没有办法能逃出这地狱桃花源吗!?我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了。
是说还有个问题,那个,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
刚才他坐的沙发上,还留有他的余温。
我以指尖轻抚,那股余热令我眷恋。没想到自己还会渴求与他人接触。
好寂寞,我无法与他人吐露心声。欢乐时光转眼即逝,雪兔一不在,我又会变回孤零零的一人,只能碌碌无为地过活。
「若是没有与你见面,我就不必知道这种感觉了──」
我们突然再会,悔恨再次令我受苦,雪兔完全不记得我了。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我曾不经意地问他过去的事。
『我现在变得会立刻忘掉往事,反正都是些不好的回忆。』
我无法故作平静,只能强忍泪水不被他看见,然而他却慌慌张张地关心我,要是不知道就好了──他的那份温柔。
知晓了,就只会留下残酷事实。
我这个丑陋的恶魔,践踏了他的温柔犯下凶行。
水滴不断流过脸颊,直到落在手上,我才察觉那是泪水。
我多久没哭了……记忆太过模糊,已经想不起来了,不知何时,我的心被厚重冰层包覆冻结。
我以为像自己这么冷漠的女人,是不可能再哭了。
为什么我的内心会如此动摇,犹如感情又回来了一样。
桌上放了一枚硬币,这是刚才雪兔变魔术时用的,他本来握在手中,转眼间就变到我这。
这是一枚带来幸运的六便士硬币,上头印有英国女王头像。
雪兔听说我哥哥要结婚,于是特地准备了。
他说这是几年前,他为了改运才买下的,结果听说这得用在婚礼上,才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我本来不肯收下,他却硬是交给我,说自己没有预定要用这个。
我想哥哥一定会很高兴。
他和我不同,我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我拿起戒指盒子,举起硬币。
「……雪兔,我也能够变得幸福吗?」
另一枚硬币不是给哥哥,而是给我。
好羡慕。他或许是看穿我的心声,所以一开始就准备了两枚。
「冰见山小姐,希望你也获得幸福。」
他一脸爽朗地说着。比任何人都温柔的他,或许又被他人满不在乎伤害,因此受苦,就如同我过去的所作所为。
「我不会原谅她的……绝对不会。」
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以及不断欺骗他的罪恶
感涌上心头。
我不认为即使是为了赎罪,也能够做出这种事。
潜伏于阴影处的恶魔被光明照耀,再次回到台面上。
或许这一切都是必然的,我要挥去黑暗,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对我的光明出手。
她从小学离职,一度受挫后又再次站起,接受招聘考试成为高中老师,于是他们又见面了,真是命运弄人。
接着我也与他再会,我们忘记彼此的事,却又被命运牵引。
「……这样下去不行──这次要由我来保护你。」
这是忘怀已久的高亢情感,我任凭兴奋情绪摆布紧握硬币。
我心意已决,正如我不会放开他所给的幸运硬币。
(插图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