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骑士 一月十七日(日)
「里见、里见!」
「嗯?」
戳。
在晴海的呼唤之下,孝太郎回过头来,脸颊顿时被晴海雪白细致的食指刺了个正着。
「呵呵,该上场了!」
「……学姐,你怎么玩起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晴海的食指依旧陷入孝太郎的脸颊,孝太郎不禁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对不起,我只是想玩玩看而已。」
晴海露出俏皮的微笑,旋即捏着裙摆转了半圈,飞也似地冲上阶梯,逃到舞台上面。
「唉……」
喀锵。
孝太郎摇头叹息,身上的盔甲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只见他抬头看着晴海,无奈地搔搔自己的后脑。这时抬头看着晴海的人不只孝太郎而已,所有工作人员都凝视着舞台上的晴海,露出会心的微笑。
樱庭学姐真的愈来愈像个公主了……
这阵子的晴海可说是神采奕奕。一个星期之后就要正式演出,体育馆之中瀰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却唯独晴海依然是-派轻松的模样。而且她的演技也获得大家的肯定,丝毫没有令人担心的地方。晴海所表现出来的轻松气息缓和了众人的紧张,同时也凝聚了人家的向心力,成为剧组当中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提亚,好像该我上场了。」
振作精神的孝太郎跟提亚打声招呼,旋即跟着晴海的脚步走上台阶。
「啊、嗯……」
舞台剧的准备工作相当顺利,无论是演员的演技、服装、道具、灯光以及音响,都已经进入最后调整的阶段。跟去年乱糟糟的情况比较起来,这次的准备工作如有神助。现场虽然瀰漫着紧张的气氛,大家的心中却充满了自信与斗志。
「你就好好表现吧……」
唯独提亚的表情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贝德利欧阁下,往后这把剑将会协助你击退所有的敌人,克服一切的苦难。』
双手捧着宝剑的晴海对着眼前的孝太郎开口,语气庄严而肃穆。然而隐藏在这句话之后的满腔思念,却几乎要从晴海的体内满溢而出。
『在下将以这把剑以及自己的生命,誓死保护阿莱亚公主的安全。』
孝太郎单膝跪地,从晴海的手中接过宝剑,同时也一并接过了满腔的热意。孝太郎当然察觉了晴海隐藏在那句话、隐藏在宝剑之中的感情,却不能、也无法有所回应。
「这两个人真的是太棒了……」
「好想谈一场这样的恋爱喔……」
由莉佳和静香站在舞台下方欣赏两人的演技,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由莉佳热爱少女漫画,静香则是对男女情爱颇有兴趣,舞台上的孝太郎和晴海无疑是两人共同的憧憬。
孝太郎和晴海正在练习的,是白银公主阿莱亚皇女将佛德赛皇家代代相传的圣剑——席格那汀赐给青骑士贝德利欧的场面。随着战事愈来愈激烈,贝德利欧多次面临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于是放心不下的阿莱亚决定将皇家珍藏的圣剑赐给贝德利欧。
对于阿莱亚而言,圣剑的赐予象征着她对贝德利欧的示爱。即使贝德利欧拥有强大的力量,即使贝德利欧是皇家正规军的灵魂人物,区区的乡下骑上也没有资格拜领皇家的秘宝。这种颠覆传统的行为,正代表了阿莱亚内心的情意。
然而两人却不能互诉衷情,只能将这份情意藏在心中。皇女与骑士虽然都是贵族,两者的身分却是天差地远。这是一段不被允许的恋情,自然没有开花结果的可能。
「看样子应该是可以放心了。」
抬头看着舞台的露丝微微一笑,跟身旁的提亚窃窃私语。
这次的剧本一共有三个高潮,这一幕就是其中之一。根据佛德赛电影业界不成文的说法,这三大高潮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攸关整个故事的成败。如今这一幕的戏剧效果可说是十分完美,露丝所谓的『可以放心』,指的就是这个。
「嗯……是没错……」
不过提亚却有点不以为然。只见她拉下了一张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舞台。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嗯……」
于是提亚慢慢地将内心复杂的情绪化成言语。唯独在露丝的面前,提亚才会吐露连她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心声。
「就业余演员的水平而言,青骑上和白银公主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不过……」
「您还是不满意吗?」
「……」
提亚默默地点头,小小的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舞台剧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晴海所饰演的白银公主可说是惟妙惟肖,经过长时间的特训之后,孝太郎也成为提亚心目中的青骑士。
然而打量着舞台上的孝太郎,提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孝太郎愈是模仿青骑士的行为举止,这种感觉就愈是强烈。
「奇怪,他已经是个十足的青骑士了,为什么还是觉得少了什么。」
凝视着孝太郎的提亚摇摇头,露出不解的神情。一头漂亮的金发,也随着提亚的动作左右晃动。
「殿下……」
提亚的模样让露丝吃了一惊,旋即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容,表情就像是陪伴妹妹写功课的姐姐。看来露丝似乎知道提亚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殿下,那是因为站在舞台上的人物就是青骑士。」
「就是青骑士?此话怎说?」
提亚看着露丝,这次轮到她睁大了双眼。
「就是这个意思。舞台上的人是青骑士,所以殿下才会感到不满。」
「别开玩笑了,这是青骑士的舞台剧,怎么可以不让青骑士上场?」
提亚否定露丝的说法,再度凝视着舞台,表情还是一样阴沉。这副模样看在眼里,露丝不禁在心中大声反驳。
——殿下,你错了。就是因为站在舞台上的人是真正的青骑士,殿下才会闷闷不乐。
露丝和提亚情同姐妹,也只有露丝才能察觉提亚心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愿望。
提亚之所以崇拜青骑士,出发点在于希望有个跟青骑士一样勇敢的骑士能够拯救自己跟母亲。因为在提亚的认知当中,青骑士是最伟大的骑士,所以才希望受到青骑士的拯救。描述伟大骑士的舞台剧剧本,也是愿望反射的一种产物。
可是提亚心中最伟大的骑士,已经不再是青骑士了。舞台剧反映了提亚的愿望,主角应该是取代青骑士的那个人,然而站在舞台上的人依旧是原先的青骑士,这就是提亚闷闷不乐的原因。
——除此之外……殿下,真正的女主角也不应该是白银公主吧……?
提亚心目中的骑士应该跟自己携手合作,共同肩负起皇帝的责任,同时保护母亲的安全。如今心目中的骑士居然跟白银公主在一起,提亚当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也就是殿下跟里见先生……」
「你刚刚说什么?」
「嗯,没什么。」
露丝并不想将这个结论告诉提亚,毕竟这是提亚必须自己去找出来的答案。借由旁人的告知而得到答案,就失去原本的意义了。
露丝的做法很简单,就是让孝太郎出现在无精打采的主人身边。对于现在的提亚而言,孝太郎无疑是她的活力来源。
「里见先生,请用毛巾。」
「谢啦,露丝。」
因此露丝借着送毛巾的机会,接近才刚走下舞台的孝太郎。接过毛巾的孝太郎道了声谢,完全不知道露丝内心的盘算。
「晴海小姐,你也擦擦汗吧。」
「谢谢。」
露丝也递了条毛巾给晴海。即使最终目的是跟孝太郎说话,心思细腻的露丝也不会忘了招呼其他人。
「每次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提亚那个家伙是怎么了……?
露丝跟晴海说话的时候,孝太郎打量着提亚的模样。
提亚坐在放置在体育馆角落的大纸箱上面,两只脚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只见她低头凝视着脚边,看起来有些沮丧。
孝太郎走下舞台之后,满心以为提亚会跟过去一样飞奔而至,心里面不禁感到有些讶异,同时也停止了擦汗的动作。
「里见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结束跟晴海之间的交谈之后,露丝来到孝太郎的面前。这些话已经闷在心里面好一段时间,露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促。
「不好意思,可以等一下再说吗?我还有其他事……」
然而孝太郎却婉拒了露丝,背对着她转身离去。
「啊!请、请等一下,里见先生!」
露丝想跟孝太郎说的话非常重要,由不得孝太郎说不。情急之下,露丝只好以前所末有的命令式语气要求孝太郎停下脚步。
「这件事非常重要啊……」
话说到一半,露丝突然闭口不语。因为她发现孝太郎正朝着某人的身边走去。
「里见先生……你也真是的……」
只见露丝双手扠腰,大大地叹了口气,神情之间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
——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我们呢……?
原以为孝太郎不把那件重要的事情放在心上,露丝有些生气。不过事实却刚好相反,孝太郎不等露丝提醒,就已经达成了露丝的愿望。
「真是……所以你的角色才会不只是青骑士而已……」
目送孝太郎离去的背影,露丝的心头暖洋洋的。先前的怒气更化成喜悦与感激,占据了露丝的内心。
孝人郎的目标,正是缩在角落闷闷不乐的提亚。
里见先生,殿下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这句话只能藏在心里,绝对不能说出口,否则就等于是毁了心爱的主人最重要的时刻。因此露丝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强忍着内心呼之欲出的雀跃。
「喂,在这边发什么呆?」
来到提亚的身边之后,孝太郎伸出双手捏捏提亚的脸颊。
「咦……?」
提亚的视线缓缓上升。直到现在,提亚才注意到孝太郎的存在。
「没什么。」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听见提亚的回答之后,孝太郎不禁担心了起来。
——这下子情况可严重了。
孝太郎的双手依然捏着提亚的脸颊,提亚却没有丝毫的怨言,只是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别过脸去,低头看着脚边。自视甚高的提亚居然对孝太郎无礼的举动毫无反应,确实有些古怪。
「这张脸是我的,爱做出什么表情是我的自由。」
「告诉我吧。光是苦着一张脸,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孝太郎干脆以掌心将提亚的脸颊夹在中间,以搓汤圆的要领左右搓揉。这个动作虽然没什么意义,至少可以让提亚别再苦着一张脸。
「没什么好说的。即使你这么做,也解决不了问题。」
「嗯?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提亚的回答之后,孝太郎顿时停止搓揉的动作,直视提亚的瞳孔。
——糟糕……!
提亚的脸颊被孝太郎紧紧夹住,无法别过脸去,只好慌慌张张地转动眼珠,回避孝太郎的视线。
「我不想说。」
「快说,否则我要继续啰?」
提亚不肯回答,孝太郎只好继续先前的动作。提亚柔嫩的脸颊在孝太郎的掌中扭曲变形,看起来十分可笑。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
「这才对嘛。」
拗不过孝太郎的坚持,提亚终于屈服了。只见她叹了口气,从内心累积的情感当中,挑出她所理解的部分娓娓道来。
「我来到这颗星球已经九个月了,你却从来没对我表示过敬意,反倒是对樱庭晴海格外的尊重,好像她才是皇女似的。」
孝太郎的矢志忠诚是皇女试炼当中不可或缺的环节,偏偏孝太郎总是不把提亚当成皇女看待。而且提亚总有一种感觉,孝太郎对晴海的重视,好像更胜于自己。
——圣诞节的时候,这家伙好像也有同样的烦恼……
听见提亚的叙述之后,孝太郎突然想起提亚在圣诞节派对上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提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称职的领导人,还因此烦恼了好一阵子。
严格说来,提亚现在的烦恼跟圣诞节的时候不太一样,只可惜孝太郎不够敏感,难以察觉其中的差异,所以两人的认知产生了些微的落差。孝太郎毕竟不是露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两个问题之间还是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共通之处,因此孝太郎毫不犹豫地开口。
「没那回事。我并不是不尊敬你,是你误会了。」
孝太郎摇摇头。提亚的双眼缓缓上升,眼神却充满了疑惑。
「骗人,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玩弄你的脸颊。」
「皇女的脸颊是可以让你这样玩的吗?」
提亚生气了。柳眉倒竖,表情十分凶恶。
若真的将提亚当成皇女,孝太郎就不会随便玩弄提亚的脸颊。这就是提亚认为孝太郎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证据。
类似的经验还不只如此。无论是在春风高校、街上、可乐娜庄、甚至是提亚的宇宙战舰『青骑士』,孝太郎都曾经做出对提亚不敬的行为,而且还不只一次警告提亚『不要把我当成家臣来看待』。
因此孝太郎虽然极力否认,却难以平息提亚内心的不满。
「到头来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佛德赛的提亚蜜思林皇女。」
「原来如此……确实是我不对……」
孝太郎停止手边的动作。
「咦……?」
接着双手又离开提亚的脸颊。就像是回到海中的波浪,直接而了当。
「嘿唷。」
孝太郎在提亚的身边找个位置坐了下来,似乎不太好意思跟提亚面对面交谈。
「提亚。」
「怎样?」
提亚的语气有些不悦,而且还故意背对孝太郎。看来她还在生孝太郎的气。
「基于某种理由,我现在无法对你宣誓效忠,也不能将房间让给你;不过我从来没有不把你当成皇女看待,这是真的。」
「骗人!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我!」
提亚转过头来瞪了孝太郎一眼,旋即又别过脸去,摆明了就是不相信孝太郎的说词。
「你不是常常骂我是没用的皇女、笨蛋皇女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孝太郎与提亚的邂逅并不怎么愉快。提亚将地球人视为宇宙边缘的原始生物,孝太郎则是将提亚当成意图侵略地球的邪恶外星人,常常对提亚恶言相向。
「那时我根本没有效忠于你的想法。」
「看吧,我就知道。」
提亚恨恨地吐出一句,双颊胀得鼓鼓的。
基本上这种反应就已经充分显示出提亚的改变,不过正在气头上的她显然并未察觉。如果是过去的提亚,恐怕早就拿出武器,将体育馆烧成灰烬了。
「不过这阵子你的确蛮有皇女的架势。」
「咦……」
提亚鼓起的脸颊顿时消了下去,仿佛解开绳索之后的气球。这句话的破坏力可是非同小可,足以撼动提亚所坚持的论点。
「不、不要骗人!」
提亚的脸上闪过数种表情,斜眼打量着孝太郎。如果露丝在场,一定可以从提亚的表情清楚地辨识出不安、欣喜、疑惑与期待的情感。
「我不相信!」
「我能体会你的感受,基本上我也有同感。」
孝太郎的右手肘搁在大腿,手掌托着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很难令人信服。
当初孝太郎早就打定了主意,绝对不效忠于提亚。然而跟提亚相处的这九个月之间,孝太郎的决心却出现了动摇。
每次冲突之后,孝太郎就对提亚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现在的孝太郎知道在提亚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假面具之下,其实隐藏着善良、温柔又孤单的一面,更明白了提亚并不是那么讨厌的人物。
改变孝太郎的关键还不只如此。每当孝太郎、早苗、奇莉华陷入危机,提亚总是提供必要的援助。这无疑是帮助敌人的行为,事实上,提亚刚开始也表现出不情愿的模样,不过最近却完全没有这种迹象。提亚是打从心底关心一○六号房的每一个人。
提亚大方地承认对方的存在,同时也要以皇女的身分,堂堂正正地取得一○六号房的主导权。明白这点之后,孝太郎不再认为提亚没有成为皇女的资格,这也是孝太郎与提亚有所成长之后,在心境上所产生的变化。
「提亚,你变了,不再是去年春天的提亚。现在的你不是笨蛋皇女,更不是过去的那个郁金香。」
「啊……」
直到现在,提亚才注意到孝太郎不再戏称自己为郁金香了。仔细回想起来,还真的过了好一段时间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孝太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我为提亚?
提亚的一颗心跳得飞快,同时又慌慌张张地搜寻脑中的记忆,回溯孝太郎称呼自己为提亚的每一个片段。
难道孝太郎开始称呼提亚为提亚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将她视为真正的皇女吗?
这个念头大大动摇了提亚的心情。每当回溯孝太郎称呼目己为提亚的记忆,提亚就不禁心跳加速,胸中为之一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
多次的扪心自问之后,提亚回溯到一段记忆。
『提亚!这种时候就相信我吧!我不是你的骑士吗!』
第一次舞台剧正式演出之前,遭受可蓝攻击时的事情。当时提亚失去了往常的冷静,那句话正是孝太郎的当头棒喝。
自从那天开始,孝太郎就不再戏称提亚为郁金香,而是直呼提亚的名字。
——想起来了,我也一样!
自从那天开始,提亚也不称呼孝太郎为愚民。
原因很简单,提亚认为孝太郎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家臣。之后提亚甚
至还趁着孝太郎熟睡的时候,偷偷赐予孝太郎骑士的封号,而且还是透过冠上提亚之名的宝剑萨格拉丁。
——我也真是的,怎么到现在才发现!?明明自从那天以后,我们就彼此认定了对方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年纪尚轻,历练还不够的关系吧。一看到对方,心中就涌现出不服输的意志,即使彼此承认对方的存在,也仅止于称谓的改变。现在也是如此,孝太郎就是拉不下脸,说话的时候不愿直接面对提亚,才会坐在她的旁边。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现在的关系,倒是可以改变相处的方式。」
孝太郎再度伸手碰触提亚的脸庞,随意玩弄提亚的脸颊。
「改变相处的方式……?」
「仔细回想起来,我好像一直对你都不太尊重。」
孝太郎一边玩弄提亚的脸颊,一边重新检视自己的行为。
——没错。樱庭学姐只是扮演公主的演员,提亚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不愉快的邂逅导致彼此敌对的关系,然而提亚是从国外严格说来应该是宇宙来到此地的公主,本来就应该受到礼遇。无论是大声斥责或是玩弄脸颊,都不是而对堂堂皇女应有的行径。
——该说我天生少根筋,还是不懂礼貌才好……
直到现在,孝太郎才惊觉自己跟提亚之间,存在着遥不可及的身分差异。
「孝太郎……」
提亚瞪大了双眼,任凭孝太郎继续玩弄她的脸颊。平常的提亚一定会大骂一声,直接推开孝太郎的手;不过当孝太郎准备缩手的时候,提亚却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这种关系……就要结束了?
提亚感到难以言喻的失落。前一秒钟的她才希望得到皇女应有的待遇,现在却完全没有这种念头。
跟孝太郎一起度过的每一天,浮现在提亚的脑海。
孝太郎抢夺提亚的主菜,结果引起一阵乱斗。为了微不足道的意气之争,进行了一整个晚上的电玩对战。耗尽所有体力、再也无法动弹的网球比赛。抱怨归抱怨,却还是持续进行的舞台剧特训。
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冲突。可是当两人遭遇共同的危机,却又毫不犹豫地携手合作。类似的回忆实在是太多了,提亚小小的身躯根本容纳不下。
——孝太郎将我视为皇女之后,我们再也不可能像这样了……
一旦孝太郎将提亚视为来自异国的皇女,埋藏在提亚心中的这些往事恐怕再也没有重现的机会。毕竟皇女跟异星人之间,存在着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不,我不要变成那样!!
提亚无法接受这种变化,她希望脑海中的回忆能够继续增加、无限扩大。一想到过去的回忆即将告一段落,提亚说什么也无法忍受。
—— 我到底是怎么了……?希望孝太郎成为我的骑士,却又不希望孝太郎将我视为皇女……?
这时提亚才赫然发现,自己要的并不是皇女应有的对待。两者虽然相似,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我——」
提亚试图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
内心充满了矛盾。提亚希望孝太郎尊敬自己,却又不希望孝太郎将自己视为皇女。整理出一个头绪之前,提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想从孝太郎身上得到什么……
就在提亚被矛盾的情绪所困的时候——
「……还是算了。」
孝太郎自言自语之后,双手突然使劲,将提亚的头部紧紧固定住。
「呃?」
大惑不解的提亚还来不及开口,孝太郎就托着她的头部前后摇晃。
「你、你做什么!」
这下子提亚可生气了,毫不犹豫地破口大骂。盘旋在脑海中的矛盾情感,也随着提亚的怒斥烟消云散。
「我不是上流社会的人,不知道该怎么用上流社会的优雅辞汇让你打起精神。」
苦笑不已的孝太郎继续摇晃提亚的头部。
——到头来我还是一个普通的庶民……
其实只要以对待白银公主的方式对待提亚就好,剧本中的青骑士就是最好的典范。然而这么一来,孝太郎就不再是孝太郎自己了。
——或许我虽然承认提亚是个皇女,却还是希望她维持郁金香的形象……?
孝太郎凝视着在自己的双掌之间来回摇晃的金发,不禁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露出无奈的苦笑。
「不、不管是什么身分,这都不是让人打起精神的好办法吧!」
「会吗?看你说话还挺大声的嘛!」
——而且……
孝太郎朝着身后望了一眼。站在后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露丝。抓着提亚前后摇晃的同时,孝太郎想起过去跟露丝之间的对话。露丝曾经说过,希望提亚暂时过着普通少女的生活。
如果孝太郎以对待皇女的方式对待提亚,就等于跟『普通的少女』背道而驰,同时也辜负了露丝的期望。一想到这里,孝太郎顿时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等、等一下!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看吧,精神愈来愈好了!」
孝太郎不断地摇晃,提亚不断地挣扎,两人总算恢复往常的关系。不是才刚认识的时候,而是最近的关系。
——也罢,暂时先这样吧。虽然不是最好的答案,至少还能勉强接受……
提亚还是没有找到答案,却不会改变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即使孝太郎的做法让提亚感到不悦,她的心里面还是充满了喜悦与欣慰。
唯一知道提亚要的是什么的人物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凝视着孝太郎与提亚。
「就只差一步了,殿下。跨出这一步之后,就可以全力冲刺了……」
一旦提亚察觉自己的情感,同时毫不保留地展现出来,孝太郎一定也会有所回应,不可能置之不理。露丝温柔地凝视着孝太郎与提亚,坚信两人之间一定会开花结果。
这时露丝的身旁突然传来一阵私语。
「她就是提亚蜜思林皇女……萨格拉丁的主人……」
声音来自晴海。晴海的前额浮现出长剑的纹章,静静地注视着孝太郎和提亚。身形挺拔、英气十足,全身上下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威严,就跟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同时也是……孝太郎大人的公主……」
没有人听见晴海的声音。相较于晴海所展现出来的巨大存在感,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地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