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太郎从遗迹带回来的少女,预定在四月六日上午零时,从全知全能的神变成人类,孝太郎等人的部分记忆也会随之修正,关于她是天神的记忆都会遭到抹煞,直到出了需要她协助的问题为止。少女本身也会几乎失去所有记忆与能力,并得到新的记忆与身分,成为平凡的人类少女。这是她与众家少女以及孝太郎的愿望。因此在享用寿喜烧晚餐的时候,她还保有全知全能的力量。
「彩虹子,哪一种比较好吃?」
「因为全都是第一次品嚐,很难分出一个高下。不过黏在孝太郎身上的感觉很幸福,整体而言,还是黏在身上吃的那一种比较好。」
「就跟你说了嘛!!不过遇到讨厌的食物,可是要立刻逃跑喔!每次我黏上去的时候,孝太郎总是会先吃讨厌的食物!」
「讨厌的食物……比如说?」
「青椒之类的。今天是寿喜烧,那就是青葱了。」
「遇到青椒或是青葱的时候,要从孝太郎身边逃走……嗯嗯!」
「早苗!不要教毫无概念的人挑食!」
「如果彩虹子讨厌青椒的话,说不定就会让青椒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呀!」
「笨蛋!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改变世界!」
啪!
「嘿嘿嘿~~──偶尔像这样乱说话,就可以跟孝太郎产生身体上的接触。」
「……不用让青椒消失吗?」
「嗯,这样子孝太郎就不会追着我跑了。这叫做什么呢?……我想起来了,必要之恶。」
「嗯嗯……青椒是必要之恶……」
「早苗,教这个更糟糕!等到明天之后,再来传授她各式各样的知识!听到了没有!」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早苗非常喜爱这个全知全能的少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传授她身为人类的心得。然而早苗想到的心得不怎么正经,孝太郎很担心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里见,不用担心啦。」
看到孝太郎忙得团团转,晴海顿时笑了出来。晴海跟孝太郎不同,她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
「如果她是一个随便改变世界的人,就不会等你等了五十六亿七千万次之多了。」
「虽然是第一次以人类的身分生活,不过她是个深思熟虑的人,这方面就尽管放心吧。」
奇莉华也跟晴海一样,笑着补上自己的看法。两人的意见相同。孝太郎闻言,顿时有所领悟。
──仔细想想,她是这里九名少女的集合体,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持不住……反而是因为一味等待而吃了大亏……
如果构成她的人只有早苗或是由莉佳,或许真的很有问题,然而生性耿直的晴海、奇莉华以及真希也是其中一部分,应该不至于会做出奇怪的事情。得出上述结论之后,孝太郎决定随早苗高兴,同时也认为这么做,对于一直在等待的她比较好。然而事情还没结束,光是这样还不够,现在的孝太郎深知这个道理。
「那就试试这个吧!」
「呀!?」
孝太郎抓住少女的手,开始吃起寿喜烧。而送入他口中的当然是青葱。孝太郎希望透过自己的感觉,告诉少女青葱并不难吃。
「咦?青葱并不难吃嘛!」
少女睁大双眼,一连眨了好几次。她无法强行读取孝太郎的内心世界,却也不是不能感应孝太郎想要传达的意念。孝太郎不讨厌青葱,因此他所传达的感觉,跟早苗的说法完全不同。
「糟了!还来不及让她养成偏食的习惯,就被孝太郎抢先一步!」
「哇哈哈哈!早苗你这个蠢蛋!把青葱当成好东西,先教给她就对了!」
啊姆!
「……好吃……」
少女试着自己尝试青葱。跟孝太郎所传达过来的味道虽然有些差异,却绝对称不上讨厌。
「也多吃一点其他青菜以及豆腐吧。人就是要什么都吃才行!」
「嗯!」
在孝太郎的鼓励之下,少女也开始尝试其他食材。由于全都是第一次体验,每一项都要仔细观察,进食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不过少女自始至终都很开心。在一旁观看的孝太郎,也跟少女一样开心。
「……里见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该不会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所造成的反弹吧?」
一直在观察孝太郎的真希询问身旁的晴海。为了不打扰孝太郎他们,真希刻意压低了音量。
「说的也是,而且反弹的力道还不小呢。」
晴海点点头,看着真希微微一笑。这几天三坪房间的少女们接连失踪,而孝太郎完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陷入了非常危急的情况。问题直到前一刻才获得解决,现在才得以悠哉地享用寿喜烧。孝太郎的心情大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晴海和真希都有同样的想法。
「果然是这样没错。」
「除此之外,知道宇宙中另有世界,在那里母亲过得很好,应该也是原因之一吧。」
晴海更进一步地认为,孝太郎的母亲也影响到他的心情。少女在遗迹中曾经说过世界是无限存在的,其中也包括了孝太郎的母亲安然存在的好几个世界。晴海认为这多少成为孝太郎的慰借。
「樱庭学姐,就不要提起母亲的话题了。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男生而言,年纪相仿的人提起自己的母亲,可是会衍生出许多问题的。」
察觉到晴海和真希的谈话,孝太郎不禁微微苦笑。晴海说的没错。自从前几天遇见另一个世界的柏木汐里之后,孝太郎对于生活在其他世界的人们,有了深刻的感受。得知宇宙中另有母亲好好活着的世界,孝太郎多少有种被救赎的感觉。然而虽然累积了不少经验,孝太郎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当着大家的面说母亲的好话,多少会让他感到不好意思。而且孝太郎之所以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也是为了真希着想。真希曾经有被家人卖掉的经验,孝太郎不想在她面前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你不会在意吗?你不想知道母亲过得如何吗?不想跟母亲见个面吗?」
结果反而是真希主动询问孝太郎,而且眼神十分温柔。她是操纵人心的蓝色魔法使,就算不使用魔法,也知道孝太郎对自己有所顾虑。这份体贴让真希深深感到,现在她的身边有许多比家人更重要的人,因此才能若无其事地提起家人的话题。
「……虽然是很在意啦,不过……」
被真希这么一说,孝太郎只能竖起白旗。只见他尴尬地搔搔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即使是这样……当初她说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时候,我祈求的是其他事情,跟母亲无关。而且若连母亲的事情都有所奢求,似乎太过分了一点。」
孝太郎──由于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刚刚并没有明说──祈求的并非失去的母亲,而是失去的九名少女。毕竟对于现在的孝太郎来说,九名少女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孝太郎认为更进一步的心愿都是过分的祈求。而且当初决定使用这种强大力量之际,他已经定下了只用来解决当前问题的原则,这么做等于是有违初衷。
「将军大人,我并不是要您直接与母亲相见或是改变历史,甚至是介入不同世界。若只是稍微偷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基本上露丝认同孝太郎的看法,不过若透过萤幕观看母亲好好活着的样子,倒也无伤大雅──露丝是这么认为的。
「你想偷看吗?」
来自遗迹的少女暂时放下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孝太郎。只要使用她的力量,偷窥其他世界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
若说孝太郎不在意母亲的事情,那绝对是骗人的,然而天生认真的个性,却替他踩下了煞车,心里面总觉得这样子并不公平。
「稍微偷看一下不会怎样啦。你这个人就是太认真了。」
静香微微苦笑。她是个认真的人,也很早就失去了双亲,能够体会孝太郎在很想偷看,以及光是自己偷看并不公平的矛盾之中挣扎的感觉。不过静香还是觉得稍微看一下也无妨,毕竟她没有孝太郎那么顽固。
「事实上,我已经在那座遗迹见到你五十六亿又七千万次了,仅此一次的偷窥还算是在误差的容许范围之内。」
「你看,彩虹子都这么说了,你就以轻松的心情尝试看看吧。」
「可是……」
「若偷窥之后能够放下心中的大石,让你勇于面对往后的人生,我们一定可以变得更幸福的。」
「樱庭学姐……」
与其一直犹豫不决,还不如咬紧牙关做下去,替未来的人生制造改变的契机──晴海的看法化解了孝太郎的迷惑,毕竟孝太郎也不是完全不想这么
做。
「是没错啦,可是……」
「里见孝太郎,让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现在偷窥平行世界的话,并不会留下记忆。」
「咦?」
「你忘了吗?她即将在今天晚上变成人类,到时候所有跟她能力有关的记忆都会消失。所以现在就算真的偷窥平行世界,明天早上的你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如同字面上,像是做了一场梦。」
「……」
踢出临门一脚的人,正是奇莉华。就算违反了自己立下的规矩,几小时之后也会回归正轨。既然如此,根本就没有坚持的必要。这种甜美的诱惑,确实很符合奇莉华的风格。
──偷窥母亲还活着的平行世界后,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跟大家打打闹闹,明天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若是这样的话,似乎也挺不错的。
「……好,那就拜托你了。」
在晴海的劝说以及奇莉华的诱惑之下,孝太郎左思右想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终于屈服了。这段期间众家少女无不面带微笑,看着一本正经的孝太郎陷入纠结的模样。不过这正是孝太郎的魅力所在。众家少女之所以深信孝太郎绝对不会背叛她们,正是源自他的这种个性。
「好的,晚餐结束之后立刻进行。」
来自遗迹的少女点了点头,接受孝太郎的请托。由于局势的发展符合预期,她也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就这个问题的看法而言,她果然也和九名少女一样。
偷窥──实际体验其他的平行世界时,必须利用孝太郎的梦境。两个世界的感觉以及记忆完整共存,是产生混乱的元凶,因此要以梦境充当缓冲材料。换个角度来说,就是梦见另一个世界的意思。
「所以我必须睡觉才行?」
「是的。」
收起小茶几之后,孝太郎在三坪房间躺了下来,来自遗迹的少女坐在一旁。其余九人则是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看。
「大家一直盯着我看,这样子很难入睡。」
「让我来帮忙吧。」
少女微微一笑,将掌心贴在一脸困扰的孝太郎前额。孝太郎很少跟她有肢体上的接触,此时却感受到自己彷佛十分熟悉这份体温。大概是因为自己对九人的体温十分熟悉的关系吧?还来不及做出这个结论,孝太郎就已经坠入了梦乡。
「喂,孝太郎,你睡着了吗?」
「好像睡着了。说话小声一点,否则会把贝德利欧──也罢,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吵醒的人,不过还是有可能会对梦境造成影响。」
「说的也是,抱歉。」
「不过真希,里见的表情看起来好严肃喔。」
「毕竟是面对似是而非的世界,多少有些迷惑吧。不过应该很快就习惯了。」
「好像是,孝太郎的灵波逐渐稳定了下来。」
在遗迹少女的导引之下,孝太郎进入与平行世界同步的梦乡。刚开始他似乎有些迷惘,不过睡着之后的表情逐渐出现了变化。几分钟之后,孝太郎就恢复成一如往常的表情,同时也发出规律的鼻息声。
「奇莉华,其他人也跟将军大人一样,这么快就能适应另一个世界吗?」
「据说在梦中的世界过了一个小时,现实生活中只过了几分钟而已。就孝太郎的主观意识而言,说不定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适应呢。」
「大家看,里见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高兴!」
『喔──』
在晴海的提醒之下,大家同时注视着孝太郎的脸庞。晴海说的没错,孝太郎的嘴角似乎比平常微微上扬,代表他做了一个美梦。
「那就好──奇莉华,你怎么皱着一张脸?」
得知孝太郎的梦境一切顺利之后,众家少女顿时松了口气,唯独奇莉华不知为何面有难色。
「我在思考平行世界的事情。」
「有什么危险吗?」
「倒也不是,只是我也有想要偷窥的平行世界。」
奇莉华之所以面有难色,不是因为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正在思考自己想要一窥究竟的平行世界。毕竟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怎样的世界?」
「……我跟孝太郎在一起的世界。」
跟孝太郎在一起的世界──奇莉华脱口而出的瞬间,三坪房间顿时产生一阵骚动,接着又陷入沉默。
这句话的意义非常重大,任何一位少女都曾经勾勒过同样的场景。虽然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但她们现在就想一窥究竟。
被沉默笼罩的三坪房间之中,奇莉华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呢?八名少女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也不是说这个世界就不是这样,毕竟孝太郎总算是下定决心,准备接受我们了。所以在这个世界,可能还得花上一点时间。而且今天晚上就要消除记忆,也不是没有走回头路的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现在一窥已经实现的世界。反正记忆会在午夜的时候消失,不必担心会对未来造成影响。」
奇莉华表明心声的瞬间,三坪房间顿时为之哗然。大家都跑到奇莉华的面前,说出自己的看法。
「好主!!意我也想预知未来!!」
「奇莉华,你真是一个天才!!」
「赞成!我也希望未来可以变成这样!」
「这个,请容我表示消极的赞成。纯粹是消极的赞成喔。」
「里见跟我的两人生活吗……我会从楼上的二〇六号房,搬入一〇六号房吗……呵呵呵……不知道能不能扮演好房东与女朋友的两种角色……」
「曾经隶属于邪恶组织的我,也能得到跟一般人相同的幸福吗……好想知道……」
「现、现实生活中……虽然还没……将军大人跟我之间的……爱、爱情……呀啊啊啊啊啊!那种事情、那种事情!」
「我、我……会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吗……啊啊、呜……」
每个人的双眸全都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并高举双手表示赞成。于是三坪房间的众家少女决定趁着孝太郎睡着的时候,抢先一窥自己跟孝太郎在一起的世界。
晴海是个重视原则的女孩子,她认为偷窥自己跟孝太郎在一起的世界,多少算是滥用全知全能的力量。毕竟这跟孝太郎一窥自己与失去的家人之间的现在,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
然而晴海还是想要一窥究竟。原因就在于──她对于自己跟孝太郎的恋情能不能顺利发展,抱持着些许不安。晴海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迟早会跟孝太郎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同时也这么希望。
然而,晴海担心当这一天到来时,自己真的可以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吗?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吗?可以更进一步抚平孝太郎的心伤吗?不是只有晴海而已,事实上大多数少女都抱持着同样的不安,只是程度轻重有所不同。完全不担心的人,大概只有乐天派的早苗,以及完全把这个问题忘得一干二净的由莉佳而已。
这就代表了大家都是认真的,光是讨论应该由谁开始,就已经陷入了僵局。
『剪刀~~石头~~布!!』
由于在讨论过程中意见毫无交集,最后大家达成协议,利用最公平的猜拳来决定。
『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
历经了高达二十二次之多的和局之后,最后终于以一人出布,其余八人出石头的局面分出胜负。
「晴海!晴海胜出!」
「我、我赢了吗!?」
「是的,是樱庭的胜利。」
「真的是我……」
晴海当然希望自己获胜,实际上却对胜利毫不期待。由于自幼体弱多病,晴海总是处于被动,自然以为自己应该会被排在后面。因此即使提亚和真希宣布晴海获胜,她还是忍不住来回比对自己跟其他人的手。
「太好了,晴海。如果是你第一个,我绝对欣然接受。」
「应该说,这是由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人胜出才对。」
「我也对樱庭学姐没有异议~」
可蓝、早苗以及由莉佳都笑着祝福晴海的胜出。其他少女虽然懊恼于自己的败北,却也对晴海的胜利没有异议。这一切都有赖晴海的人品。比大家大一岁、温柔体贴、深思熟虑──套用早苗的说法,晴海是大家都能够接受的人选。
「那么晴海,请躺在这里。」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察大家的遗迹少女,将晴海找了过来,请她躺在孝太郎的身边。
「好、好的。」
直到这个时候,晴海才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胜出,一双眼睛更是离不开兀自沉睡的孝太郎。
──我即将前往跟这个人成为男女朋友的……世界……
晴海并不是亲自前往平行世界,她的感情也不会对
平行世界造成影响,而是以遗迹少女的力量梦见那个世界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晴海,无法想像跟孝太郎成为男女朋友的自己,莫名高昂的情绪一直在她内心空转。
不安与期待的心情各占了一半,她希望能够以自己也办得到的方式跟孝太郎在一起。
抱持着这种强烈的期待,晴海躺在孝太郎身边。
「那就开始啰。」
遗迹少女以同样要领,将掌心放在晴海的前额,脸上也露出相同微笑。她是九名少女不为人知的一面,并不反对大家借由一窥其他世界的方式,来预知未来。
──就算像这样偷窥其他世界,到头来……
她认为这么做并没有问题,原因虽然跟九名少女一样,不过她有更进一步的看法。因此她面对晴海的笑容以及口吻,真的就像是暂时跟朋友分开一个小时那样轻松。不过晴海则是报以严肃的眼神以及语气。
「是!麻烦你了!」
对于晴海而言,这毕竟是一件大事。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与孝太郎匹配的女朋友?她是以学习与观摩的态度面对这件事的。
「晴海小姐,祝你有个好梦。」
「谢谢你,露丝。」
「樱庭学姐,之后要把详细经过都告诉我喔。」
「希望会是可以告诉笠置你的内容……」
其他八名少女纷纷以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晴海。
先让晴海去试试看,剩下八人再视情况决定该怎么做,因此她们注视着晴海的眼神自然特别热络。
然而晴海感受到这种视线的时间,只维持了十几秒钟。
少女将掌心贴在前额之后,晴海很快就朝着梦想的世界出发了。
虽然目的是一窥平行世界,但做梦的程序倒是跟平常一样。睡着之后,梦境就突然开始。跟平常不同的地方,在于梦境并非没有脉络可循的连续画面,而且晴海本身也保有清楚意识。
──这里是吉祥春风高校的校门附近……不过不是现在……
晴海很快就发现这里是不久之前的吉祥春风高校。目前吉祥春风高校正在改建,到处搭起了鹰架。然而现场却看不到半座鹰架,因此晴海认为应该是不久之前的吉祥春风高校。
──我会在哪里呢?还有,那个……里见呢……?
晴海的意识回到原本的目的,就在这个时候──
「不、不要这样!请你放手!」
声音突然传入晴海的耳中。那是惊慌失措、对外求救的女性声音。光是这样就已经很严重了,晴海的惊讶却不只如此。关键在于声音的主人。
「这样子不是很好吗?你需要新社员,我需要女朋友,大家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嘛。」
「编……编织研究社不是男女联谊的社团!」
晴海连忙回过头,望着声音的方向。一名陌生的男学生,以及手腕被男学生紧紧抓住的女学生顿时映入眼帘。
──那是……两年前的我!?
晴海对眼前的情况还有点印象。那是成为编织研究社社长的晴海,在公布成绩的那天到学校招募社员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当时新进社员的招募并不顺利,结果有个男学生看上晴海的外貌,跑来找麻烦。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晴海的视角顿时跟被纠缠的晴海合为一体。两年前晴海内心的感受,也因此传达给了现在的晴海。
──没错,就是这样。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拼命拒绝……
两年前的晴海遇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内心充满了惊骇与恐慌,一心只想逃离现场。
「面对现实吧,你不是很缺社员的吗?」
「不要!放开我!」
紧接着,两年前晴海的五感,也跟着传达了过来。她的身体往后退,扭动手臂,试图逃离男学生的掌握。一切都跟晴海的记忆相符,她完全能体会这种感受。毕竟是自己遇到的事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也正因为如此,晴海虽然重新体验这种场面,内心却十分平静。因为她知道晴海的骑士就快要出现了。
「好痛!?」
──好痛!?
晴海的右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由于是在右手腕被男学生抓住的情况下奋力挣扎,结果不小心扭伤了。对于现在的晴海而言,这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事,因此两名晴海同时惊呼一声。
──咦?当时我扭伤了手腕吗?
之后她又陷入了疑惑。她对完全没印象的插曲。现在的晴海不记得被男学生抓住的时候扭伤了手腕。或许是恐惧以及惊慌的感觉过于强烈,导致她记不太清楚当时的事情,不过之后晴海也没有手腕扭伤的记忆。照理说应该没受伤才对。
「欢迎欢迎~~咦,这位同学长得满帅的嘛~~」
不过跟印象中不一样的地方,好像只有手腕的扭伤而已。
──里见!!他果然出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跟晴海的记忆一样。刚好路过的孝太郎,用怪异的女性语气缠上男学生,并赶跑了他。只是这个时候的晴海内心一片混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个男学生消失于视界之中,晴海才发现孝太郎替她解围。
「呼~~春天一到,发情的动物就变得特别多喔!希望他不是我的同班同学就好了……」
这时的孝太郎生气了,他最厌恶自私自利、不讲道理的人。
──里见果然还是里见,呵呵……
现在的晴海心里面很明白,孝太郎只是纠正那个男学生的行为,并不是为了替晴海解围。因此接下来好玩的事情就发生了。
「呃……谢谢你!」
「啊?」
晴海的道谢让孝太郎大惊失色,他完全忘了晴海的存在。
──这个时候的里见,果然对于他人并没有期待……
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好。只要自己遵守承诺就好。里见对他人毫无期待,本质上惯于远离人群。遇到这种情况,只要阻止男学生为非作歹即可,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意识到晴海的道谢。
「对、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别、别这么说,是我没注意学姐还在这里。」
想起晴海的存在,孝太郎搔搔后脑勺主动道歉。晴海见状,不禁微微一笑。
──没错,就是这样……这时若里见没那么说,我可能会害怕他……所以该怎么说呢?这次的巧遇,将我跟里见的缺点顺利结合起来……
重新体验两年前的往事之后,晴海意识到这次的巧遇真的非常惊险。只要稍微按错了钮,晴海与孝太郎恐怕就无法发展成现在的关系。
──命中注定的巧遇……想到阿莱亚大人的事,肯定是这样没错……没想到居然这么惊险……
一想到自己与孝太郎之间的关系得以顺利发展,晴海感到十分万幸。就算重新再做一遍同样的事情,她也没把握可以得到相同结果。搞不好会发展成截然不同的情况──打量着两年前的自己与孝太郎,晴海有感而发。
「!」
这时事情发生了,彷佛晴海的想法得到了回应。孝太郎决定加入研究社,于是晴海伸出右手,指着摆在桌上的入社申请书,结果手腕再度传来一阵剧痛。
「有什么不对吗?」
「……好像扭到手了。」
两年前的晴海,说出现在的晴海所不知道的台词。她之所以会那样说,源自两个世界的些微差异。可能是晴海试图逃离男学生的时候用力过猛,也或许是男学生的力气太大,总之晴海所不知道的故事,以此为契机揭开了序幕。一切正如晴海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就算重新再做一遍同样的事情,她也没把握可以得到相同结果。
新进社员的招募是在录取公布成绩的那一天,亦即春假期间。因此孝太郎和晴海来到保健室的时候,保健老师并不在那里。
「学姐,在这里等一下。」
「你呢?」
「我在中学时期是棒球队的,三天两头就会受伤,经常进出保健室。所以一般小伤难不倒我,交给我就对了。」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孝太郎让晴海坐在椅子上,开始翻找保健室的药柜。收纳特殊药品或是器具的柜子当然上锁了,不过孝太郎需要的东西不是那些,而是绷带以及贴布。诚如先前所言,是用来治疗小伤的用品。
──我那个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而且当时我还不知道里见打过棒球,只听他说过以前参加的是运动性社团而已吧?
现在的晴海透过两年前的晴海,打量着孝太郎的模样。晴海和孝太郎在这个世界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有所不同。换成奇莉华或是可蓝,大概会将这两个世界的些微差异,视为量子论当中的世界震荡
吧。晴海扭伤了手,这个小小的差异,描绘出与晴海现在的记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过去。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晴海的过去了,她眼前所展现的是另一个世界。被这幅光景所震慑的同时,晴海强忍着高昂的心跳继续看下去。她不愿错过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自己。
「久等了。」
「对不起,对你造成这么多麻烦。」
回到晴海身边之后,孝太郎将药品以及器材放在保健老师的桌上,自己也挑了张椅子坐下,与晴海面对面。
「别这么客气,往后还要请学姐多多照顾呢。」
「要说是这件事的回礼也怪怪的,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你。」
「哈哈,那就拜托学姐了。」
相视而笑之后,孝太郎抬起晴海的手。
──这算是小伤立大功吗……两人聊了不少,彼此之间的距离比我当时还近了许多……
就近旁观的晴海于两年前遇到孝太郎的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对话那么久,然而晴海的手伤却实现了这一点。不应该对受伤的人不理不睬──这种正向思考方式,促使打从心底拒绝与他人交流的孝太郎停下脚步。如此一来,彼此之间的对话自然会增加,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与晴海的记忆截然不同的情况发生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我……突然出现这种戏剧性发展,真的没问题吗?
两人的关系迅速发展固然可喜,晴海却也有些担忧。她知道自己是个内向怕生的女孩子,反而担心两年前的自己跟不上发展过快的关系。无数念头让晴海心跳加速,在她的注视之下,另一个世界的孝太郎开始检查晴海的伤势。
「我会稍微碰一下喔。」
「好、好的。」
孝太郎小心翼翼地接触晴海的手腕。一开始是若有似无地触碰,然后慢慢地轻戳,晴海顿时清楚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温度。这个温度让另一个世界的晴海也为之动摇。两年后的晴海接收到这种感觉,顿时感到有些莞尔。
──果然是这样没错。毕竟是第一次被自己不讨厌的男生碰触,多少会有些动摇。而且又事发突然……嗯,我可以体会。好好加油吧,晴海……
再过一段时间,两年后的晴海才会有同样的体验,因此她可以明白这个世界的晴海内心有多么动摇。对于两年后的晴海而言,这只是小小的身体接触罢了,然而对于当时内向怕生的晴海来说,就算是为了治疗,这也是相当强烈的刺激。感到莞尔的同时,晴海也替另一个自己加油打气,不过却也因此而羡艳不已。比起在一旁静观的晴海,这个世界的晴海跟孝太郎搭上线的速度还是比较快。若自己也是如此,不知道该有多好?晴海不禁感叹万分。
「会痛吗?」
「若只是轻轻碰一下,倒也称不上痛。」
「移动就会痛?」
「感觉是这样没错。」
「那还是稍微固定起来好了。」
孝太郎将贴布贴在晴海的手腕,确定贴好之后,再缠绕一层绷带。要领有点类似弹性贴布,让晴海的手腕无法活动。
──第一天就看到这种表情……真羡慕这个世界的我……
孝太郎现在的表情,跟在编织的时候有些类似。孝太郎专注于编织的神情特别吸引晴海,此时此刻的表情就跟那个时候一样。原本应该是新学期开始之后才会见到的,结果这个世界的晴海因为公布成绩当天受了伤,提前达成了这项成就。这点让两年后的晴海羡慕不已。
「好,完成了。」
「那、那个,真的很感谢你!」
晴海涨红了双颊,主动道谢。孝太郎把她的反应,解释成被异性欺负之后情绪过于紧张,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晴海发现自己喜欢上孝太郎替她疗伤时的那种专注,因此感到十分难为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看到那种表情,多少也会心动。
另一个世界的晴海因为害羞而产生动摇,这种混乱的感情也传递给了两年后的晴海。毕竟这是自己的感情,两年后的晴海非常能够体会。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晴海就经常在无意识中搜寻孝太郎的身影。也就是说在这一瞬间,晴海已经站在恋爱的入口了。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一定要马上去医院喔。」
「可是我还在招募新社员……」
「不行,立刻去医院。」
「可是……那个……」
「一定要马上去医院。我的处置只能应急,还是得请医生仔细检查。」
「呃……好,我知道了。」
晴海似乎想要继续留下来招募新社员,不过在孝太郎的强烈要求之下,决定打消主意。孝太郎的表情和眼神就跟刚刚一样,晴海实在毫无抗拒能力。一方面是天生的个性使然,再加上又刚坠入爱河,出现这种反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至少请你在名册留下姓名──啊,姓名!这么说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这倒是真的。」
结束手腕的扭伤治疗之后,情景终于回到两年后的晴海印象中的状况。于是两人面对面,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做里见孝太郎,往后请多多指教。」
「我叫做晴海,樱庭晴海。是编织研究社的社长。」
然而两年后的晴海,只对此时此刻的孝太郎与晴海的外表,以及说话的内容有印象而已。不过隐藏于背后的情感,已经出现些许差异。在这种有所差异的情感引导之下,两个晴海即将在未来走上不同道路。
公布成绩的那天之后,晴海和孝太郎在四月五日星期天再度碰面。晴海记得很清楚,那是孝太郎进入吉祥春风高校就读的前一天。明天就是新学期的开始,晴海在这一天前往医院接受检查。这么做是为了迎接升上二年级之后的新学期,同时也是为了以社长的身分,主持编织研究社的社团活动。尤其是社团有了新的社员,对于明天开始的社团活动该如何进行,晴海有很多自己的想法。然而孝太郎却在这一天突然出现。对于内向害羞的晴海来说,这一招突击战术确实收到了效果。晴海还记得当初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内心的动摇显现在外。
──现在发生的事情跟我那时一样……不过还真是方寸大乱呢。当时的里见才跟我认识不久,或许并未察觉,现在的话一下就会被看穿了呢,呵呵呵……
现在另一个世界的孝太郎,正背对着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拼命掩饰着内心动摇的晴海,向她展示自己的后脑勺。
「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你看。」
「不要紧吧?」
孝太郎的后脑勺贴着一大块贴布,令晴海报以担忧的眼神。贴布下面肿了一大块,这是孝太郎在挖掘遗迹的时候,撞到后脑勺所造成的。知道孝太郎受伤之后,晴海心中的动摇似乎平稳了不少。
──啊,我想起来了!里见就是这一天在遗迹见到那个人的!
对照孝太郎的说法以及今天的日期,来自两年后的晴海暗自睁大了双眼。这一天是一切的起点,然而眼前的孝太郎与晴海却一无所知。事实上,两年后的晴海在这个时间点也并未察觉,这一天是孝太郎与晴海等人的巨大分歧点。
「不会痛吗?」
「还是有点痛。不过就算被学姐碰到,也不会变得更痛就是了。」
「真的吗?那就好。」
另一个世界的晴海轻轻伸出手,温柔抚摸孝太郎的贴布。这么做是为了抚慰贴布之下的肿包以及小伤口。
──咦!?我居然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然而这个举动却让另一个晴海大感意外,她完全没有在这个时候轻抚孝太郎后脑勺的记忆。明明都是自己做出的行为,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差这么多。这个发现让晴海大吃一惊,完全将遗迹以及遗迹中的少女抛到脑后。
「学姐的扭伤还好吧?」
「嗯,已经不要紧了。」
不过两个晴海的行动之所以会出现差异,原因很快就明朗化了。另一个世界的晴海,直接将轻抚孝太郎后脑勺的右手移动到他面前,于是这次轮到孝太郎轻抚晴海缠着绷带的右手腕。
「不会痛吗?」
「就算转动也不会痛。」
「太好了,没有留下奇怪的后遗症。」
「嗯,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适当的处置呢。」
伸出右手的晴海微微一笑,看起来真的不痛了。她的表情虽然有些害臊,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原来如此!右手的扭伤!就是因为这样,才对受伤这件事踏出一步!
在一旁观看的晴海也逐渐掌握状况了。孝太郎协助晴海处理右手腕的扭伤,因此这个世界的晴海,也特别关心孝太郎后脑勺的伤势。以相同方式对待替自己治疗的人所受的伤,这对晴海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做
法。就算是来自两年后的晴海,也可以充分理解。
「啊!之前的男朋友又来了!」
「真的耶!感情真好!」
这时一群孩子发现孝太郎也来了,立刻跑到晴海的身边。晴海经常替住院的孩子们唸故事书,他们都是晴海重要的朋友。
──咦?刚刚那孩子是不是说『又来了』?
结果这群孩子提供了一项全新情报。在这个世界之中,孝太郎和晴海以前也曾经一起来到这里。
「上次只是关心手腕的扭伤,所以才跟我一起过来!就这样而已!」
「谁叫学姐明明就受伤了,居然还瞒着我偷偷留下来招生──啊,不对!应该说学姐想要继续未完成的工作,才被我强行拖了过来。」
那天在保健室跟孝太郎分开之后,晴海将她答应孝太郎会立刻前往医院的承诺抛到脑后,打算继续招募新进社员。结果孝太郎在参观棒球队之后,于回家途中发现了晴海,干脆直接押着她到医院看诊。
「这是男朋友会做的事情吧?」
「果然是男朋友没错!」
「还不是啦!!」
「还不是吗?」
「没错,还不是!」
「意思是……他是准男友啰?」
「呀呀呀呀!!不是这样!里见,真的不是这样!!」
「……这是我的荣幸。」
「太好了,大姐姐!」
「里见,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右手的扭伤就像是一块小石头,被丢入晴海的命运之湖。小石头激起阵阵涟漪,互相推挤、来回激荡,勾勒出跟过去截然不同的湖面。一直凝视涟漪的晴海,无法想像最后将会呈现怎样的结果。目前可以确定的事情,就只有晴海将跟孝太郎在一起而已。因此感受到命运已经启动的同时,晴海便一直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她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就跟这个世界的晴海一样。
发展相异的地方,不是只有晴海跟孝太郎的互动而已。在晴海的记忆当中,孝太郎在跟她交谈之后就被贤治叫走了。然而这个世界并非如此,反而是孝太郎把贤治找了过来,介绍给晴海认识。孝太郎对晴海的认识,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差异。
「樱庭学姐,这家伙叫做阿贤。本名是松平贤治,简称阿贤。」
「初次见面,我是松平。孝郎承蒙你的照顾了。」
「没那回事,受照顾的人是我才对。」
晴海摇了摇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腕。贤治不明白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却也猜得到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含意。晴海凝视着右手腕的视线格外温柔,双颊更微微泛红。
「阿贤,这位是樱庭晴海学姐。她是我加入的──严格说来应该是明天才正式加入的编织研究社的社长。」
「……编织研究社?」
贤治喃喃自语之后,视线再度回到晴海的脸上。贤治大概猜得到孝太郎加入编织研究社的原因,他也知道孝太郎已经过世的母亲,留下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孝郎打算跟她学习编织技巧,完成那件毛衣吗?居然可以促使孝郎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看来她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贤治嘴上虽然不说话,却在内心改变了他对晴海的评价。贤治对晴海的第一印象是柔弱无力、经常低头俯视地面的女孩子,然而就孝太郎的个性推论,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既然他打算在晴海的指导之下完成母亲的遗物,即使还在评估阶段,对于孝太郎而言也是非常重大的决定。
「是的,我从今年开始担任社长。」
「原来如此,孝郎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贤治深深地低头致意,其中隐含了许多意义以及情感。然而晴海并未注意到贤治的这个举动代表了什么,而是旁观的另一个晴海有所察觉。
──这里的我已经跟松平交谈了,当时的我却还要等到暑假之后才……而且我很少看到那么严肃的松平……没想到小小的扭伤居然造成这么大的变化……
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当然知道孝太郎的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孝太郎与贤治之间的关系,所以多少猜得出贤治此时内心的想法。事实上,贤治的举动隐含着非常重大的意义,结果这个世界的晴海居然完全没发现,实在是令人为之气结。而且导火线正是这个世界的晴海所受到的小伤。伤势其实相当轻微,已经算是完全康复了,却还是在以晴海与孝太郎为中心的人际关系激起巨大涟漪,这点着实令人惊讶。
「里见,一起加油吧。」
「嗯。我天生笨手笨脚,可能会给学姐造成麻烦,不过我会全力以赴的。」
无视于另一个晴海内心的讶异,这个世界的晴海与孝太郎聊得十分开心。两人之间这时的进展,显然比两年后的晴海超前。虽然还没正式开学,两人已经建立起学姐与学弟之间的关系。
「啊,帅哥也来了!」
「大姐姐,要换成这个帅哥吗?」
「才不会呢!」
「所以果然这一个才是真命天子啰?」
「原来大姐姐不是看长相来选男朋友,你是好女人的楷模呢!」
「不是这样的!!里见,我真的没有这种非分之想!!」
「好难过。」
「有希望啊啊啊!」
「恭喜你了,大姐姐!!」
「里见!开玩笑的时候不要那么认真好吗!!」
另外,个人与个人之间的联系也逐渐成形。最重要的是,这些联系将促成更亲密的情感交流,最后一定会将对方视为恋爱对象,构筑全新羁绊。两人之间的关系,比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当时超前了好几个星期。照这个情况看来,不久之后的将来,他们说不定就真的成为男女朋友了──两人映照在晴海眼中的模样,透露出这样的讯息。
编织研究社的社团活动是在开学典礼的第二天,亦即四月七日星期二开始。孝太郎在放学之后来到第一次造访的社团教室,向晴海学习基本的编织技术。不过这一天的情况,一样跟来自两年后的晴海脑中的记忆有些出入。
「医院那件事真的很抱歉,里见。我会好好教训那些孩子的。」
「意思是我真的没希望啰?」
「里见!不教你编织了!!」
「哈哈哈,对不起。」
两人以医院所发生的插曲为起头,开始聊些跟编织无关的话题。在两年后的晴海的记忆之中,这个时候的谈话内容除了编织还是编织。举凡编织棒以及毛线的拿法,或者是动作之类的,话题真的一直绕着编织打转。晴海不记得当时曾经像这样聊些不相干的话题。毕竟这个时候的晴海是个内向怕生的女孩子,没有勇气主动提起编织以外的话题。
「樱庭学姐,织到边边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转移话题也没用。」
「别这样啦,教教我嘛。」
「除非你知道自己错了。」
「我知道自己错了,教我吧。」
「呵呵呵,很好。」
然而另一个世界的晴海,却已经可以跟孝太郎开玩笑了。来自两年后的晴海,还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这么做。在手腕的扭伤以及接踵而来的其他事件影响之下,这个世界的晴海得以在一开始,就将自己羞于见人的一面呈现在孝太郎的面前。就是这点替晴海造就出从容的心态。
──只要完整呈现自己不好的一面,面对男生的时候就可以这么自然……
两年后的晴海重新回顾自己过去的两年,顿时感觉到自己在面对孝太郎的时候,过度拘泥于学姐的身分。结果两人的关系陷入停滞,让她只能独自抱着单方面的情感闷闷不乐。打破停滞的契机,正是戏剧公演。由于排练的时候演技过于生涩,晴海在孝太郎的陪伴下反覆排练,结果让两人的关系往前迈进一大步。到头来晴海真正需要的不是在孝太郎的面前展现学姐的面貌,而是让孝太郎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此时此刻的晴海深深这么认为。
「……呃,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个世界的晴海主动询问孝太郎,彷佛就是在等待晴海先前的结论。之前的她一直笑容可掬,如今表情却十分严肃。
「可以啊,尽管问吧。」
「那、那就……」
晴海先是吞了口口水,这才下定决心开口说话。
「那个,你为什么想要学编织?」
来自两年后的晴海也对这个问题颇有印象,更记得孝太郎的回答。因此晴海下意识地在心中跟孝太郎一起说出答案。
「编织?我这个人果然不适合学编织,哈哈哈哈!」
『编织?我这个人果然不适合学编织,哈哈哈哈!』
孝太郎的回答跟晴海的记忆一模一样,晴
海不禁心中一热,感到十分怀念。她甚至还觉得,搞不好连沉睡中的身体都流下眼泪了呢。
「没、没那回事!我只是在担心男生学编织,会不会觉得很无聊而已……」
「学姐看起来口风满紧的,我就说实话吧。」
「里见……?」
「其实我家里有件打了一半的毛衣。」
「毛衣……啊……」
接下来的发展也跟晴海的记忆一样。孝太郎信任晴海,将还没完成的毛衣之事说了出来。毛衣显然不是出自孝太郎之手,应该是其他人织到一半之后,就这样被搁了下来。晴海也猜得到这件未完成的毛衣意义重大,因此决定提供进一步协助。
「那是十年前过世的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老爸似乎还无法接受母亲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所以……」
「啊……」
听到孝太郎接下来说的话,两个晴海惊讶得差点停止心跳。这个世界的晴海只是讶异于毛衣竟然是母亲的遗物,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则是讶异于孝太郎居然亲口说出这个秘密。
──当时只提到有一件未完成的毛衣而已,这里的我却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关于那件毛衣,孝太郎的表达方式共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提起自己有件尚未完成的毛衣,第二个阶段是表明毛衣是母亲的遗物。至于最后的第三阶段,则是吐露这么做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情绪。就现时点而言,这个世界的晴海已经到达第二阶段了。既然打算向晴海学习编织技术,吐露多一点实情本来就是礼貌,不过就算是不论这点,依然是令人大吃一惊。
──难不成这个世界的我,真的会跟里见成为男女朋友!?
晴海并不是怀疑遗迹少女的说词,她也相信跟孝太郎成为男女朋友的世界一定存在,然而心里还是一直有个问号,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可以成为一对真正的恋人。除非孝太郎与晴海正视彼此、互相扶持,否则就不算真正的恋人。如果这种情况并未实现,而是成为只有在形式上交往的半吊子恋人,到时候该如何是好?晴海担心的就是这个。简而言之,她不怎么相信自己。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然而,看到这个世界的晴海与孝太郎之间的关系发展顺利,晴海产生了希望。这个世界的晴海踏稳脚步依序前进,而且又以相当惊人的效率,建构着她与孝太郎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或许会成为晴海理想中的男女朋友。而且若最后真的成功了,只要参考这个世界的晴海是怎么做的,晴海本身与孝太郎的关系应该也能往前迈进一大步。因此对晴海而言,眼前的局面象徵着莫大希望。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完成的。哈哈哈!不过我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是了。」
「我、我明白了,里见……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学会编织毛衣的!」
这个世界的晴海知道孝太郎的隐情之后,泪水顿时流了下来。不过她并未哭得歇斯底里,而是以坚定的眼神凝视孝太郎,语气也比平常强硬许多。想要完成母亲的遗物──孝太郎的动机虽然令人惊讶,但看在晴海的眼中,却再合理也不过了。因此晴海心想,若不竭尽全力协助孝太郎,日后一定会后悔。
──没错,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要贯彻到底!不但是为了里见,也是为了你自己!
在一旁观看的晴海也颇有同感。如果在这里随便带过的话,即使真的跟孝太郎成为男女朋友,也一点都不值得高兴。对于两个晴海而言,若想要继续走下去,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完成这个目标。
「真、真的吗!?」
「嗯,包在我身上!」
不过另一方面,她多少也有些担心。孝太郎此刻凝视着晴海的眼神,流露出坚定的信任感。然而这并不是孝太郎对一个女孩子所抱持的感情,反而比较接近对于老师或师父的情感。泪流满面的晴海并未发现这点。有所察觉的人,只有一直在观察两人的晴海而已。
「让我们、一起、努力吧,里见……」
「嗯!拜托你了,樱庭学姐!」
──里见,我们要的不是这种感情……
单独看来或许还好,不过这对女孩子来说,可是一大问题。对女孩子所产生的感情若无法跳脱尊敬或感谢的范畴,代表孝太郎并未想要跟晴海成为恋人。因为把对方当作女孩子看待的感情,以及奠基于尊敬和感谢所建构出来的关系,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由于两人很快就建立起关系,结果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筑起了尊敬与感谢的高墙。在一旁观察两人的晴海,对此感到十分忧心。
障碍马拉松的过程,大致上跟晴海的记忆相同。这个世界的晴海也跟两年后的晴海一样,在比赛的过程中,开始将孝太郎当成男性来看待,同时也认识了由莉佳,彼此结为好友。
──原来是这样。当初只是听其他人提起,原来私底下还发生这些事情。
另外,晴海也知道了孝太郎与四名侵略者在比赛进行的同时,所发生的冲突。过去经常在闲聊的时候提这件事,如今晴海终于亲眼见证事情的发生。尤其提亚和奇莉华最后的反击,更是高潮迭起。像这样知道其他伙伴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于晴海而言无疑是意外的惊喜。事实上晴海一直很在意,有足足一年的时间,自己都被排除在外。
「实在是没想到最后获胜的,居然是樱庭学姐和由莉佳。」
「我也是。」
跟晴海的记忆不同的地方,在于障碍马拉松结束之后,这个世界的晴海与孝太郎一同前往了编织研究社的教室。晴海并没有这一段记忆。
「樱庭学姐平日的付出获得了回报。」
「我没那么了不起,纯粹是运气好而已。」
「还有,最重要的是决定参赛之后,持续而不间断的努力。就算运气再怎么好,若没有当时的努力,也无法获得胜利。所以这绝对是樱庭学姐亲自摘下的胜利没错。」
这个世界的晴海手中,捧着先前才颁发下来的优胜奖杯。由于看起来颇有份量,孝太郎本来想帮忙拿,晴海却予以婉拒,表示自己来就好。这代表了她真的很高兴。此时晴海跟孝太郎两人,正准备将奖杯送到社团教室。
「我来开门。」
「里见,教室的钥匙放在我胸前的口袋,把它拿出来吧。」
「好──慢着,樱庭学姐,这不太方便吧……」
「为什么──啊……说、说的也是!!」
来到教室前面的时候,晴海暂时先将优胜奖杯递给孝太郎,并从胸前的口袋拿出钥匙开门。之后又再度接过奖杯,走进教室之中。
「……」
「……」
两人的气氛尴尬,晴海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她以奖杯遮住自己的脸,在教室中移动。居然要孝太郎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这实在是一大失策。晴海在心中懊恼不已。
叩咚。
拜此所赐,晴海将奖杯放在教室后方的柜子时,总觉得声音听起来特别大声。紧接着沉默降临,这个世界的晴海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总、总而言之!」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孝太郎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跟晴海说话。他忍受不了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下去。
「恭喜学姐获得优胜。」
「……谢谢,这一切都有赖你的协助。」
晴海以同样的语气回应。她也不愿让这阵沉默一直持续下去,便采取配合的态度。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尴尬总算是缓和许多。
「我只是把一己所知告诉学姐而已,真正努力的人还是学姐。」
「里见……」
「樱庭学姐真厉害,我果然没看错人。」
注视着优胜奖杯的孝太郎将视线移到晴海身上。他的双眸之中已经看不到先前的动摇,取而代之的是尊敬的眼神。看见孝太郎神情的瞬间,两个晴海同时开口。
「……我并不想被当成厉害的学姐……」
──我并不想被当成厉害的学姐──
这个世界的晴海也好,来自两年后的晴海也罢,都不愿孝太郎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这个世界的晴海开始意识到孝太郎的存在,希望孝太郎把她当成女孩子来看待。至于两年后的晴海则是察觉孝太郎现在的眼神与两年后的差异,所以并不是感到很满意。两个人的心情在这个时候开始合而为一。
「什么?」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的晴海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然而她心中的感情却非常清楚。她要的不是被尊敬的感觉,而是想令人觉得可爱,并受到孝太郎的疼爱。
──就、就是说啊!我们觉得这样不行!一定要打破刚刚感受到的高墙!
就近观察两人的晴海,开始跟这个世界的晴海
有同样的感受。过去截然不同的发展虽然让晴海感到困惑,如今倒也逐渐习惯了。而且她也不觉得另一个自己的感受或是行动很突兀,毕竟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因此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开始将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当成另一个人生来接受,同时也衷心期盼这个世界的晴海,能和孝太郎发展顺利。
诚如两年后的晴海内心的担忧,这个世界的晴海与孝太郎的关系,似乎遇到了瓶颈。由于相遇之后的关系建立得过于顺遂,结果反而难以跳脱学姐与学弟这种强大框架。孝太郎对晴海的尊敬,阻碍了其他感情的发展,结果得到了反效果。而且发生在两人身边的种种,到头来又强化了这种感情。暑假期间在海边巧遇孝太郎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况。
「里见,我跟你是社团的学姐和学弟吧?」
「是的,你是对我非常照顾的大学姐。」
这时的孝太郎才刚跟朋友大吵一架,此时正在寻找那个朋友的下落。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伤害到那个朋友的,就算真的找到人,恐怕也很难言归于好。晴海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烦恼不已的孝太郎。
「不过也可以这么说……我们只是隶属于同一个社团,彼此之间毫无关系。」
「这……」
「也算是一种事实。」
聆听孝太郎的描述之后,晴海告诉孝太郎他是怎么让朋友受伤的。基于待人处事的道理,晴海不能不这么做。而且身为孝太郎的学姐,同时又身为一个女孩子,更是非这么做不可。
「如果是在刚认识的时候这么说,我或许还可以接受。不过若是现在的我听到这种说法,真的会很难过。听到你把我当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算是事实,心里面也会不太好过。」
「……」
「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樱庭学姐现在把我当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真的会受到一大打击。」
「我想那个朋友应该也是一样的。对方知道这是实话,一开始也真的这么认为,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想法却逐渐改变,变得不希望就只是这样而已。难道两人的关系只能仅止于此吗?不如说,对方希望不只是这样──不觉得你那个朋友是这么想的吗?」
「那个家伙……」
「偏偏你却对那个朋友陈述纯粹的事实,这就跟把我当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是一样的。」
「啊……」
「那个朋友一定觉得很遗憾吧。毕竟我也希望你把我当成朋友看待,而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原来如此……」
晴海笑着跟孝太郎说话,必要的时候也会露出严肃的表情说教,并竭尽所能地提供建议。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孝太郎找到答案之后,顿时对晴海报以无比尊敬与感谢的视线,完全没注意到晴海真正的心愿。
「里见……」
因此目送孝太郎快跑离去的背影时,晴海的眼神十分哀伤。孝太郎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双目低垂的晴海重重地叹了口气。
「……把我当成朋友、吗……」
若在才刚认识的时候,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晴海本身也这么认为。
「可是……」
可是现在已经没那么简单了。难道就一定得仅止于此吗?不知不觉中,晴海变成这种想法。
「我是……胆小鬼……大骗子……」
向孝太郎建议的事情,自己却完全做不来。其实真正需要这么做的人,反而是晴海才对。这个世界的晴海察觉到自己的懦弱,顿时陷入沮丧。
──没错,真的是这样没错。我必须设法跨越高墙,必须让里见知道我少不了他……
两年后的晴海,很能体会这个世界的晴海内心的沮丧,毕竟那是自己体验过的心情。而且由于距离比较近,这种感受又更加强烈了。然而此时的悲伤将会化为未来的动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晴海不禁祈祷,希望这个世界的晴海也能克服难关。
自从在暑假期间巧遇孝太郎的第二天开始,这个世界的晴海在外表方面就出现了小小变化──那就是绑在右手腕的白色蝴蝶结。孝太郎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正是暑假过后的第一个社团活动日。
「咦?学姐,你的手又受伤了吗?」
「没有喔。这是缎带,不是绷带。」
「抱歉抱歉。我想说跟先前的绷带位于同一个地方,所以……」
「呵呵……里见的话,会这样误会也是没办法的呢。」
晴海笑着回应。不过孝太郎虽然猜错了,却也离正确答案不远。这个蝴蝶结不单单只是一种装饰,还代表了晴海对自己的承诺。晴海和孝太郎的关系始于右手腕的扭伤,晴海打算透过别上蝴蝶结的动作,彰显要向上提升两人关系的积极决心。
「我是不是也要在后脑勺绑上四角方巾当成装饰呢?」
「别闹了,那样子看起来完全是一块OK绷。」
「还是模仿学姐,别上一个蝴蝶结呢?」
「会变得超级可爱喔。」
「那可不行。」
「我也觉得不行。」
「为什么?」
「因、因为……对了,如果你因为学习编织而变得跟女孩子一样,我会觉得很愧疚的。」
「我之前一直走体育系风格,趁现在改变形象也不错。」
「不要开玩笑了,真是的……」
006
晴海当然特地选择了可爱的蝴蝶结,因此她非常乐于见到孝太郎察觉到这个充满女性元素的小物。事实上,蝴蝶结的存在,也让两人的对话更加热络。就各种层面而言,蝴蝶结确实缔造了预期中的成果。
──我没有这种积极的行动力,得跟她好好学习才是。
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对于这个兼具两种功能的蝴蝶结做出高度评价。往后若配合幸运色之类的元素改变颜色,自然不缺闲聊的话题。如果这成为晴海的习惯,或许每天注意晴海的右手腕,也会成为孝太郎的习惯。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有可能跟右手腕的扭伤一样,替两人带来莫大变化。因此晴海暗自决定,等到从这场梦醒来之后,自己也要来试试看。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晴海右手的蝴蝶结,开始随着晨间新闻结束之后、一周运势当中所提示的幸运色而改变颜色。两年后的晴海也曾经想到相同点子,只能说果然是同一个人物。今天她的幸运色是蓝色,不过光只有蓝色不够抢眼,因此晴海选择蓝底搭配白色蕾丝边的蝴蝶结。即使只是一个蝴蝶结,也彰显出晴海的女性特质。
「同学,你想不想当个公主!?」
「呃?」
戏剧社的社长突然冒出这句话,让晴海的表情一片茫然,十足糟蹋了精挑细选的蝴蝶结所突显出来的可爱魅力。可是,在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交代的情况下,突然被对方询问要不要当个公主,她会出现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社长,樱庭学姐一定可以的!绝对没问题!」
「我也这么觉得!她完全符合我想像中的设定!」
孝太郎和戏剧社的社长只顾着兴奋,完全没有要说明原委的意思,因此不知所措的晴海决定鼓起勇气,把事情问个清楚。
「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晴海话才刚说完,一直凝视着虚空的戏剧社社长,立刻将视线拉回到她的身上,接着又以夸张的肢体动作说明情况。
「你知道我们采用提亚的剧本,准备推出舞台剧吧?」
「是的。就是因为知道,才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第一女主角白银公主。」
「啊?」
晴海睁大眼睛,再度露出疑惑神情。这也太突然了吧,她完全无法理解。协助戏剧公演的进行以及担任第一女主角,这两件事完全连接不起来。
──这种感觉不难体会,当时我也是这样……不过这个时候如果不积极一点,可是会错失良机的。好好加油吧。
另一个晴海露出无奈的苦笑,静观事态发展。她也有同样的经验,所以比任何人都能够体会这种感觉。不过晴海与孝太郎的命运,将因为这件事而出现重大的转变,因此苦笑归苦笑,晴海还是替另一个自己加油打气。
「就是请你饰演第一女主角白银公主的意思!」
「那么重要的角色,不是应该由戏剧社的首席社员担纲吗?如果真的不行,也应该请身为原着的提亚蜜思林同学……」
「我确定你比任何人都适合白银公主这个角色!樱庭同学,拜托了!」
「……可是我不这
么认为。」
晴海也明白事情的原委了。读过剧本之后,戏剧社的社长在脑中所构思的第一女主角白银公主,似乎跟晴海的气质十分相近。可是就算社长这么说,也不可能二话不说立刻答应。晴海与生倶来的怕生性格,正在顽强地抵抗。
「我也想看看学姐所扮演的公主。社长说的没错,这个角色非学姐莫属。」
「里见……」
截至目前为止的发展,都跟另一个晴海的记忆相符,因此不难想像接下来的情况。之后戏剧社的社长将会对晴海展开游说,晴海则是不敌社长的热情邀约,被迫接下这个角色。当然孝太郎的怂恿也发挥了莫大影响力,晴海果然无法拒绝孝太郎的请托。
──这么一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咦?
这时,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发现这个世界的晴海所采取的举动,跟当时的自己不一样。只见她一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腕,接着下定决心地抬起头。
「那个,如、如果里见愿意陪我练习的话……我、我就接下这份工作!」
「当然愿意。是我推荐学姐的,我有陪同练习的义务。」
「里见,说得好啊!!樱庭同学,那就拜托你啰!!」
内向怕生的晴海居然做出这种决定,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然而夏天在海边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随之显现的心愿,都在推动着晴海。若还是采取被动,只会被隔绝在外。手腕的缎带化作勇气,促使晴海做出这个决定。
──不会吧……这个世界的我居然主动答应了!?
对于来自两年后的晴海而言,这实在是相当惊人的情况。她没想到处于这个阶段的自己,居然有勇气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原本以为她会跟当时一样,在戏剧社社长的死缠烂打之下被迫接受,然后孝太郎主动表示愿意协助,促使两人的关系出现进展。然而这个世界的晴海却主动迎向命运,其关键就在于手腕的蝴蝶结。再往前回溯的话,就是招生时的扭伤。这个小小的差异,大大改变了两个晴海的脚步。没有人知道命运会因为什么契机而改变。亲眼目睹这一幕之后,晴海有了强烈的感触。
晴海主动接下这个角色固然很好,然而无法提升演技的问题依然存在。这点让两个晴海都陷入同样苦战。
「学姐,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阿贤身上吧?」
「这……嗯,跟他说话比其他人轻松许多。」
「我想也是,平常明明就聊得很愉快……」
孝太郎手里拿着剧本,为了这个问题大伤脑筋。孝太郎和晴海目前正在编织研究社的教室练习演技。刚刚跟孝太郎练习的时候,晴海的演技明明就十分出色,然而只要站上舞台,就不知道为什么发挥不出来。不过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贤治身上。贤治是孝太郎的朋友,平时也经常跟晴海聊天。
──这么一来,答案就很明显了……我真的非里见不可……
两年后的晴海与贤治的关系,是从参加戏剧公演的时候开始建立的。不过这个世界的晴海由于受伤的关系,很早就认识了贤治,在面对贤治的时候应该不会怕生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跟贤治对戏的时候,就是莫名不顺。
──而且在感情戏的部分几乎没有演技可言……
姑且不论技术层面,如果是跟孝太郎对戏,晴海在感情戏的部分,就只要直接表达出内心的情感即可。然而对象一旦换成贤治,感情和技术就会互相干扰,表现自然欠佳。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晴海内向怕生的关系,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的影响并不大。
「……如果青骑士是里见……不知道该有多好……」
这个世界的晴海也有所察觉。并不是贤治不行,而是孝太郎更好。亦即对晴海而言,孝太郎是个特别的存在。事实上晴海之前就很在意这件事,也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很喜欢孝太郎,而她直到这一刻才确定事实真的是如此。
「看来也只能不断练习了。」
孝太郎拿着剧本开始胡思乱想,完全不知道晴海的感受。当初就是这种认真的表情打动了晴海,如今她却恨得牙痒痒的。
「……你这个笨蛋……」
「樱庭同学,好像满辛苦的嘛。」
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在编织研究社的教室里,彷佛在回应晴海的喃喃自语。晴海反射性地往声音的方向一看,赫然发现戏剧社的社长站在眼前。
「社、社长!?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当然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啰。」
戏剧社的社长对晴海报以温柔而开朗的笑容。晴海见状,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喃喃自语好像被社长听到了。
「看来你似乎有相当复杂的烦恼。」
戏剧社的社长朝着孝太郎瞥了一眼,旋即将视线拉回晴海身上,并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听出社长的弦外之音,晴海顿时羞红了双颊。
「不、不是什么大问题啦!就只是因为我的演技拙劣……才会烦恼不已……」
「是哦~?」
晴海拼命替自己辩解,却还是无法改变社长的表情。社长看起来似乎挺乐在其中的。
「樱庭学姐、社长,两位怎么啦?」
孝太郎注意到两人的气氛有些诡异,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以狐疑的表情注视两人。
「没事!真的没事!!」
「对对对,没事没事。我只是在跟樱庭商量,看看是不是让里见取代贤贤,饰演青骑士的角色。」
「社、社长!?」
「我、我饰演青骑士!?」
晴海和孝太郎的惊呼声搭配得天衣无缝。戏剧社社长的语气虽然平淡,然而对于两人来说却是爆炸性的宣言,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答应下来。
「社长,别开玩笑了!我光是饰演士兵A就已经很吃力了!而且外表也不像阿贤那么出色!」
「就以你的方式来诠释青骑士吧,你比贤贤更适合诠释青骑士的真诚。再说跟你对戏的话,樱庭的演技也得以充分发挥。」
「就算是这样,也太乱来了!居然为了我一个人而改变角色的配置。」
「见识到你的演技之后,我就完全不想把你换掉了。我相信其他演员也是一样的。简而言之,就是优先程度的问题。」
「关于演技不足,只要全力以赴、持续练习──」
「暂停。樱庭,过来一下。」
阻止晴海继续说下去之后,戏剧社的社长移动到教室的角落,朝着晴海招了招手。
「什么事?」
晴海虽然感到疑惑,还是独自走了过去。只见社长附在晴海的耳边,以孝太郎听不见的音量窃窃私语。
「……让里见学会怎么演戏,以及让你自己爱上贤贤更胜于里见,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可能?」
晴海的那种演技是假装不来的。戏剧社的社长今天来到社团教室之后,立刻发现问题的本质所在。这比两年后晴海自身的经历,还要早了好几天。
「这……」
晴海哑然失语,双颊同时泛起红晕,连位于教室另一侧的孝太郎都看得一清二楚。
「……哪一种?」
孝太郎只听到社长的这句话。她的语气虽然柔和,却也不失逼迫晴海立刻做出决定的强势。
「……当然是、让他学会怎么演戏、比较、比较快……」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社长将双手放在晴海的肩膀上,并将她的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
「……加油啰,樱庭同学……」
社长在晴海的耳边低语后,旋即把她往前一推。只见晴海往前走了几步,在孝太郎的面前停了下来。她的双颊依然是涨得通红。
「樱庭……学姐……?」
孝太郎发现晴海的情况不太对劲。望着她这副模样,孝太郎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眼前的晴海跟平常的她截然不同。虽然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却有种被深深吸引的感觉,让孝太郎看得目不转睛。
「里、里见,我、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面红耳赤的晴海低头俯视地面,声音有些嘶哑。到底该说还是不说,她迄今依然拿不定主意。然而内心深处正熊熊燃烧的某种情感,却将不应该说出来的选项烧成了灰烬。因此晴海抬起头,直视眼前的孝太郎。
「……什、什么事……?」
孝太郎像是被晴海的眼神迷住,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晴海现在的模样以及眼神确实有这种力量,同时也具备某种温暖情感,足以包容孝太郎的一切。
「那个……可以请你跟我一起站上舞台吗?」
晴海的语气重拾了坚定的意志力,彷佛剧本中的白银公主。这时在后面观看一切的戏剧社社长知道自己并
没有看走眼,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愿意饰演青骑士……我就可以演好自己的角色!」
──没错,就是这样!干得好啊,另一个我!
两年后的晴海刚好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一味等待是不行的,有时也得主动踏出去。另一个世界的晴海也充分理解了,晴海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想法。在逐渐习惯平行世界的另一种命运、异样感也逐渐消失的现今,两个晴海的心开始同步,彷佛成了同一个人。
「……是,学姐不嫌弃的话……」
孝太郎也有他的顾虑。别说他是否擅长演戏了,要取代贤治成为主角,也让他感到十分抗拒。然而见到晴海此时的表情,听到晴海此刻的声音,回绝的字句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孝太郎觉得自己不能拒绝晴海,因为他感受到了极其坚定的意念,与肉眼无法辨识的高贵及优雅,就存在于晴海身上。而这恐怕就是白银公主所不可或缺的特质。
孝太郎担纲演出青骑士的角色之后,便解决了晴海在演技方面的问题。然而另一方面,却又衍生出一个大麻烦,把晴海弄得筋疲力竭。
「……呜呜,我到底在做什么……」
晴海站在角落窥视舞台上的孝太郎。今天是校庆园游会的前一天,由于明天就要举行公演了,因此孝太郎穿上提亚所提供的青骑士盔甲,就演技方面进行最后的调整。目前他正在提亚的指导之下练习剑术。由于是提亚故乡的传统剑术,孝太郎并不是很熟悉,不过在反覆练习之后,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这样跟小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真是够了……」
其实大方地就近观看也无妨,然而现在的晴海却办不到。晴海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喜欢孝太郎了,一旦接近孝太郎,加速的心跳就让自己静不下来。演戏的时候可以透过演技感受到自己跟角色的差异,反而比较可以保持冷静。如今在晴海心中翻腾的是十几岁少女特有的感情,基本上这种感情是不会发生在白银公主身上的。
晴海的怪异行径不是只有躲在远处偷窥而已,她无时无刻都在搜寻孝太郎的身影,而且跟孝太郎说话的时候,脑袋总是一片空白。她在孝太郎身边就会沉不住气,但看不到孝太郎的时候,又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最近甚至连书都念不下去,问题相当严重。
──当初若不是在战斗期间察觉自己的心意,我应该也会变成那样吧?
两年后的晴海并没有同样的经验。两年后的晴海当时被卷入一场大战,直接跳过了中间的过程。如今呈现在眼前的局面,就是当初被跳过的部分。自己心意已定,却不知道孝太郎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她的心情随着孝太郎的一举一动上下起伏,只要一接近孝太郎,就会方寸大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正是再正常也不过的少女心。
「晴海,你在这里做什么?」
「呜哇!?」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晴海顿时被吓得惊呼一声。原来是提亚为了从远处确认孝太郎的演技,而走下了舞台,结果发现晴海躲在这里。
「呃、那个、前夜祭就快要开始了,所以我过来找里见!不过我看他还在练习,想说还是别打扰好了,所以……!」
晴海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主要是为了邀请孝太郎一起参加校庆园游会的前夜祭。基于少女心,晴海很想跟孝太郎一起参加前夜祭;然而真的见到孝太郎之后,她却无法鼓起勇气,只能躲在旁边偷看。
「你也是演员之一,跟大家一起观看就好了,有什么好客气的?」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这个世界的晴海拼命抗拒,彷佛是做坏事被抓到的由莉佳。然而她的力气完全敌不过提亚,结果就这样惊慌失措地被拖到孝太郎面前。
「……咦?樱庭学姐来啦?」
「她好像想要邀请你参加前夜祭的样子。」
「没、没关系啦,真的不用了!看你还在练习,我已经准备回去了呢!」
其实她很想出来却又没有勇气,现在心中感情还是很复杂。她的脑内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整理思绪。光是面对自己的情绪就已经很辛苦了,如今突然被带到孝太郎的面前,情况更是雪上加霜。现在的晴海一心只想快点逃离现场。
「事情就是这样,今天的练习就此告一段落。你陪晴海参加前夜祭吧。」
「这样好吗?」
「但是明天要追加晨练。」
「这么严格……」
「废话,我可是原着呢!……好了,我也去参加前夜祭吧。」
「啊啊!提亚蜜思林同学!」
「晴海,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等、等一下!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提亚无视晴海的要求,挥了挥手之后,就迳自离开了体育馆。外面已经听得到前夜祭的音乐,以及学生们欢欣鼓舞的声音。提亚抛下晴海,自己也加入了热闹非凡的前夜祭。
「……啊、啊啊……要死了……我一定会心脏病突发,直接死在这里……」
晴海朝着提亚的背影伸出手,却是徒劳无功。她恨不得立刻逃离现场,却又说什么都不想逃避。晴海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不过她倒是很清楚,自己绝对不可以逃避孝太郎。
──我明白,非常明白……打从心底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这种未知的情况,让来自两年后的晴海感到心跳加速。不过她毕竟不是当事人,还是保有几分冷静。如果换成自己,大概也是这样慌张吧。光是有这种感觉,晴海就觉得来到这里是值得的。
──不过……
晴海心里面也有在意的事情。随着这个世界的晴海与孝太郎之间的关系有所进展,事情也逐渐浮现了出来。
「咦?提亚到哪去了?」
「她、她先去参加前夜祭……」
「真的呢,已经开始播放音乐了。」
「这是……舞曲、呢……」
「樱庭学姐,机会难得,要不要一起跳舞?」
「咦!?」
「不过我是个粗鄙的乡下骑士,不知道有没有资格担任皇女殿下的舞伴。」
「……里、里见……呃……我也是在北部玛斯蒂尔的山林中长大的,是个十足的乡下姑娘。」
这一首曲子原本应该是由提亚与孝太郎共舞,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而更上层楼,如今这个机会却被晴海夺走了。因此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对于这个部分有些在意。
校庆园游会的公演获得空前成功,其中大家更是对晴海饰演的阿莱亚皇女,与青骑士一同参加丰年祭的场景赞不绝口。皇女与骑士之间那种没有结局的情感表现,深深掳获了女性观众的心。义无反顾的阿莱亚皇女也获得男性观众的喜爱,大家都希望自己也有个那样的女朋友。整体而言,演技方面的高度评价集中在晴海身上,我见犹怜的外表以及压倒性的演技囊括了来自各方面的佳评。当然那全都不是演技,不过这是只有晴海才知道的秘密。台词虽然是源自剧本,投入的情感却完全是属于晴海自己的。晴海只是将自己的感情忠实投注在孝太郎身上,而不是孝太郎所扮演的青骑士。换句话说,阿莱亚皇女是一面免死金牌,晴海等于是重复练习了好几次对孝太郎的告白。
阿莱亚皇女的角色获得高度评价之后,晴海得以站在客观的角度,确定自己对孝太郎的感情,确实是对一名男子的思慕,而且那还是出自命运的安排。这一层认知鼓舞了晴海,也让她产生一种想法。
「这样下去不行……」
晴海整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口中喃喃自语。对于晴海而言稍嫌低沉的呢喃之中,流露出深刻的懊恼。现在晴海只要站在孝太郎身边,感情就会开始空转。自从请求孝太郎饰演青骑士的那一刻开始,她身上就出现了类似的倾向,经过戏剧公演的洗礼之后,这种倾向更是严重。原因应该是出于自己站在客观的角度,检视了自己的感情。现在的晴海自觉自己的心已经失去了平衡,并不断做出奇怪的行为,她真的很担心孝太郎会把自己当成怪人。若不尽快设法解决,难保怪异的行径不会影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也这么认为。若不处理这种不稳定的状况,日后将酿成大祸。或许不是那么容易处置,不过还是得好好面对才行。
在一旁观察晴海的另一个晴海,也有同样的看法。这个世界的晴海与孝太郎之间的关系,在感情面大大超前了旁观的晴海当时的状况。旁观的晴海的状况,是先发生重大事件,感情才随后跟上。由于被赋予了某种程度的方向性,倒是不至于出现混乱。不过这跟发生在眼前的情况不一样。感情在找不到方向的情况下迅速扩张,逐渐失去了控制,必须在对两人的关系造成负面影响之前设法解决才行。对于这点,来自两年后的晴海也深表
同感,同时也对这个世界的晴海往后将何去何从感到十分忧心。所谓当成自己的事情来担心,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必须让里见知道我的心意……否则我不是会精神崩溃,就是会突发心脏病……」
躺在床上的晴海叹了口气。在学校的时候,只要身边没有其他同学,晴海就会搜寻孝太郎的身影。孝太郎不在社团教室的时候,晴海也会凝视着他平常坐的椅子。她甚至还曾经想像孝太郎到家里来玩的情况,玩起一个人的独角戏。上述的行为目前都还谨守分寸,可以归纳为女孩子的可爱面,不过往后可就未必如此了。所以两个晴海都认为应该在累积的感情超过极限、行为失去控制之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对方。等到引起孝太郎的反感,一切就太迟了。
「……得先打个电话才行……可是这种时间好吗?时间已经不早了,万一引起里见的误会……啊,这种情况应该就不会误会了吧……」
因此晴海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坐在床上、拿起手机之后又放下、站起来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回到床上后又抱着抱枕滚来滚去,一直重复同样的行动。明明就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做了,与生倶来的内向性格却让晴海裹足不前。
「……如果里见接了电话,就、就以若无其事的感觉……若无其事的感觉是怎样的感觉……?如果一开始就说想在耶诞夜约出来见面,会不会太明显了?啊呜呜呜!」
心烦意乱的晴海干脆趴在床上,将脸埋入枕头之中。明明还没打电话,晴海的脸庞和脖子却已经涨得通红。好几次都已经叫出孝太郎的电话号码了,她却迟迟无法按下通话的图示。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时钟的指针已经接近深夜。这种时间打电话很容易引起误会,结果又将晴海逼入绝境。
007
嘟噜噜噜噜!
「呀啊啊啊啊!?」
由于一直处在犹豫不决的状态,因此当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音乐时,顿时让晴海大吃一惊,完全拿不住手机。这个来电音乐是晴海最喜欢的歌曲,设定为某个特定人物来电的时候才会响起。
「里、里里里里!!」
晴海连忙拿起掉在床上的手机,萤幕显示『里见』的字样,以及以白雪的结晶与蓝色星星装饰的孝太郎侧脸照。重新确认来电者的身分之后,晴海连忙碰触为了是否应该按下而犹豫不决一段时间的通话图示。晴海此时的气势相当吓人,彷佛不碰到图示就会死。
『喂?我是孝──』
「我、我是晴海!」
在这种情况之下,晴海的声音自然高了八度,而且还打断了孝太郎的话语。这种反应完全不像是平时的晴海,孝太郎吃惊之余,也在电话的另一头担心了起来。
『学姐,你现在不方便说话吗?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
孝太郎对晴海的内心纠葛一无所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晴海做其他事情的时候突然打电话,才让晴海慌成这样。而且就算是社团的学弟,也不应该在这么晚的时间打电话给女性友人,孝太郎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出不礼貌的事情。
「不是啦,没那回事!只是因为你在我想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打了过来,把我吓了一跳而已!」
晴海的惊慌失措完全是自己的关系,她无意让孝太郎感到歉疚。晴海真的是急了。
『原来如此,那我等明天再跟学姐讨论好了。我先挂断电话,请学姐打电话给对方吧。晚安──』
孝太郎完全没想到晴海打算拨电话给自己,满心以为应该是有事找其他人,因此才打算先行结束通话,等到明天再说。然而这当然不是晴海乐见的情况。
「慢着慢着,里见!拜托先别挂电话!」
孝太郎若在这个时候挂电话,等于让自己又陷入同样的回圈,因此晴海连忙叫住孝太郎。
『樱庭学姐?』
「我是想要打电话给你!」
『是哦?』
「呼……」
幸好孝太郎并未挂上电话,让晴海顿时松了口气。在一旁观察的晴海也是如此,感觉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身体一定也松了口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居然同时想打电话给对方,未免太巧了。』
事实上,晴海已经一直握着电话犹豫不决了好一段时间,完全称不上巧合。不过孝太郎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满心以为是双方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同时打给对方。
「我也吓了一跳……」
晴海感谢这个巧合,也感谢孝太郎。若孝太郎并未主动来电,自己真的打得出去这通电话吗?一想到这里,晴海就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份好运以及孝太郎好好致谢。
『对了,学姐有什么事?』
「这……」
孝太郎的询问,让晴海的一颗心跳得飞快。接到电话的惊讶让晴海暂时忘了先前的动摇,如今全都一口气跑回来了。晴海强行压抑着稍不注意就会失控的感情,对着化妆台的镜子检查自己的刘海。孝太郎正在电话的另一头,所以晴海其实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不过身为一个女孩子,本来就是整理仪容之后才能鼓起勇气。
「那个……呃……」
即使如此,事到临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犹豫了起来。毕竟这么做会改变彼此的关系,而且无法掌握会变好还是变坏,因此犹豫不决也是难免的。
──这还不算是告白,不是告白……!
两个晴海的声音在心中合而为一。这个世界的晴海借此鼓励自己,在一旁观察的晴海则是替正在努力的另一个自己加油打气。此时此刻,两人的意念完全合而为一。
『怎么啦,樱庭学姐?』
「那、那个,里见……二十四日当天,可以约出来见面吗?我有话想要当面告诉你……」
晴海鼓起微乎其微的勇气,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脱口而出的瞬间,晴海只觉得心跳加速,爱恋与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打转,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距离孝太郎开口回应,大概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然而就晴海的感觉来说,却好像过了数十倍之久。这也代表了晴海的这个询问确实意义重大。
──里见,拜托你!!
在一旁观察的晴海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如今已经完全进入未知的领域,接下来的发展晴海也无从预测,只能跟另一个晴海一样,拼命祈祷孝太郎点头答应。
『好啊,我也有些事情要跟学姐当面谈谈。』
「啊……」
孝太郎答应的瞬间,晴海只感到全身力气都被抽走,胸口却弥漫着满满的安心感。全身无力的晴海正准备往床上一倒,却连忙停下。电话还没讲完呢。
「谢谢你,里见!那就约在二十四日啰!」
『知道了。放学之后社团教室见,可以吗?』
「嗯,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晴海跟孝太郎达成协议,于十二月二十四日放学之后约出来见面。那一天是寒假之前最后的上课日,对于晴海而言,也可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决战时刻。
晴海从好几天之前,就为了这一天预先做准备。发型或是皮肤的保养自是不在话下,举凡送洗制服以及选择当天穿着的内衣──当然没有展现的打算──等等,女孩子在面对决战之际绝对马虎不得的准备工作,可说是堆积如山。晴海以戒慎恐惧的心态逐一准备,严格程度绝对不亚于飞机起飞之前的安全检查。因此当天见到晴海的女孩子,一定会从她的穿着打扮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毕竟大家都曾经有过类似的经验。至于孝太郎会不会有所察觉,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不过晴海倒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她这么做的重点在于增加自信。考虑到事情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这么做。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等里见出现……
局势发展虽然有所差异,但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在一旁观察的晴海,非常能够体会另一个晴海的心情。对一个男孩子表白心声,这可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经验。换成自己的话,应该也会花费一样的时间来准备吧。然而即使做了那么多准备,在社团教室等候孝太郎的晴海,看起来还是颇为不安。从旁观察的晴海也是同样的心情。
咚咚。
「……来了!」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当敲门声传来的时候,晴海的反应稍微慢了一些。只见她站了起来,重新检视自己的模样。没有问题。此时此刻的晴海,理应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女性魅力。
「我是里见,我要进去了喔!」
「……里见,你好。」
晴海稍微吸了口气,朝着进入教室的孝太郎微微一笑。表情不会太僵硬吧?声音没在颤抖吧?她的内心相当不安。然而现在已经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幸好今天还算暖和,这几天教室冷得跟冰箱一样。」
「……我最怕冷了,最近一直让暖气机全力运转。」
晴海错失了切入主题的良机。既然孝太郎提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可顺势展开今天的话题,然而心慌意乱的晴海却错过了这个机会,将话题带到毫无关系的暖气身上。而且之后意识到自己错失良机,又让晴海陷入更大的焦虑。
──不要放弃,还是有机会的!
这是晴海的心声,还是从旁观察的晴海口中的喃喃自语?抑或者两者都是?总之两人的心已经合为一体了。
「我也喜欢暖和的天气,不过由于平常从事冬季运动,偶尔也会觉得天气冷也不错。」
「冬季运动……像是滑雪、滑冰,或是长雪橇之类的吗?」
「有点类似。不过我没在玩长雪橇就是了,哈哈哈。」
孝太郎笑了笑。提到冬季运动之后,晴海想到的居然是长雪橇,而不是滑雪板,这种发想倒是挺有趣的。
「……噗呼……」
孝太郎的笑声让晴海羞红了双颊,叹气声同时通过鼻腔,结果形成了奇怪的声音。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缓和现场的气氛,她另有该做的事情。晴海变得更加焦虑了。
「不过就研究社的宗旨来看,天气暖和确实是比较好。」
「说的也是,毕竟编织的时候不会活动身体。」
晴海强行压抑内心的焦虑,拼命尝试修正话题,以便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导向今天的目的。由于今天的目的敏感了些,晴海不希望强行打断对话之后再切入主题,不过情况一直不怎么顺利。在孝太郎面前所展露的笑容后面,充满了晴海又气又急的心情。
「……其实我今天是为了编织的事情而来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先行切入主题的人反而是孝太郎。直到现在,晴海才想起孝太郎找自己有事。
「是、是……」
晴海忍不住俯视地面,脸颊泛起红晕。一想到她心里面完全只有自己,晴海就感到十分羞愧。
「很久以前曾经跟学姐提过,我有一件织到一半的毛衣,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相较之下,孝太郎的表情则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只见他以认真的眼神直视晴海,彷佛准备进行一场运动比赛。这种认真的表情与声音,稍微让晴海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我记得你想要完成那件作品。」
「是的。我当时没把话说完,不过考虑到以后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好好跟学姐谈一谈。」
有别于被少女心牵着鼻子走的晴海,孝太郎的话题非常严肃。发现这件事之后,晴海顿时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结果反而恢复了平常心。于是她再度坐回座位,重新整理情绪之后,准备好好聆听孝太郎说话。她十分厌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自己。
「其实母亲是因为我而死的。当时我冲到路上,眼看就要被车撞到,结果母亲及时发现,救了我一命,自己却成了轮下冤魂。」
「原来如此……」
晴海的眼角泛起泪光,她对孝太郎的难过可说是感同身受。察觉到这件事,孝太郎再次认为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跟老爸的关系降至冰点。其实我跟老爸都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
晴海没说话,不过她倒是想起之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孝太郎并未提起自己的过去。完成那件毛衣不但是为了父亲,对于孝太郎而言也是必要的。
──里见在这个时候提起那段过去,难道是……?
来自两年后的晴海,对于孝太郎的行为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对于孝太郎而言,这并不是可以轻易提起的话题,反而是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
「所以我要完成那件毛衣,让我跟老爸走出阴霾。老爸身边似乎另有对象,但他却迟迟不肯再婚。」
「那是因为他还爱着令堂。」
「是的,不过这样子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自从母亲出事之后,我也差点就变得无法接受他人了。」
「里见……」
孝太郎把他的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对于这个世界的晴海而言,虽然都是令人惊讶的内容,不过她还是很高兴看到孝太郎愿意吐露一切。晴海感受到孝太郎是需要她的,因此眼中含泪的她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请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我一定会协助你完成那件毛衣。」
孝太郎说出他的心事,向晴海寻求协助,晴海当然没有拒绝的选项。她非得全力协助不可,因为晴海喜欢孝太郎。
「谢谢。也、也不是因为这件事的关系……不过……」
这时孝太郎突然结巴了起来,脸上也露出左右为难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害臊。只见他偷瞄了晴海几眼,犹豫了好几次之后,这才继续说下去。
「学姐明年升上三年级,后年就要毕业……如果之后可以一直跟我见面,那就太好了。」
此时此刻的孝太郎,倒是跟先前内心动摇不已的晴海有几分类似。
──里见,这是……?
然而有所察觉的人,只有一直在观察两人的晴海。因此她的心脏也跳得飞快。
「一直是指多久?」
「一直……就是一直。」
「直到完成毛衣为止吗?」
如果毛衣在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之内还是无法完成,除非晴海愿意跟孝太郎碰面,否则永远也没有完成的一天──这个世界的晴海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孝太郎却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很快就结束了。」
「所以到底是多久?」
「直到学姐不想理我的时候……吧?」
孝太郎将视线从晴海身上移开,俯视地面的同时,以嘶哑的嗓音如此回答。
──里见的手在发抖……他很紧张……
两个晴海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没错,对于孝太郎而言,今天也是决战的时刻。
「那……真的会很久呢……」
等到晴海再也不想理会孝太郎的时候,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几十年、或是一百年之后,在那之前说不定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因此孝太郎口中的『一直』,其实等同于永远。男人对女人这么说的时候代表了什么?一想到这里,晴海顿时察觉到隐藏于字句之间非常迂回、隐讳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
即使晴海有所察觉,她还是想要确认。这是晴海的懦弱,同时也是少女的矜持。她需要一个明确的表示,才能像个傻瓜般『一直』深信不疑。
「不、不说不行吗?」
在这种时候打迷糊仗既是孝太郎的软弱,同时也是少年的倔强。即使没有直接把话说清楚,孝太郎也希望晴海能够明白。毕竟晴海是孝太郎想要『一直』共同生活的对象。
「你说出口,我也会说出来。所以……」
晴海在胸前交握双手,以祈求的眼神凝视着孝太郎,流露出真挚的情感。即使孝太郎是公认超级迟钝的男人,也清楚感受到了晴海的心意。
「总、总觉得刚刚已经确认到彼此的心意了!」
「就算是这样,还是说出来吧!求求你,里见!」
孝太郎开始迷惑了,毕竟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纠葛并未消失。不过他也能理解晴海想要表达的意思。女孩子要的就是一个明确的表示,而且就另一个角度而言,本质上这也是孝太郎必须面对的问题。
「唔……」
「加油,里见……」
孝太郎苦思了好久,站起来在教室里面走来走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把这个问题丢着不管。再这样下去的话,等于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利用晴海,这绝对不是孝太郎的本意。
「樱庭学姐,我喜欢你!」
虽然是短短的一句话,这十年以来孝太郎却从未说出口。如今孝太郎总算是下定决心了。之所以顺利说出口,应该还是在于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吧。两人的关系进展迅速,时机又配合得刚刚好。这个世界的晴海扭伤了右手腕,加速了两人之间的进展,而且又在孝太郎的感情偏向于晴海的时候迎来了这一刻,才让这个结果得以实现。
相较之下,来自两年之后的晴海,在与孝太郎之间的关系渐趋成熟的时候,并未赶上这个时间点。而且孝太郎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尚未成熟时,就展开时空旅行,转动了命运的齿轮。
就结果而言,孝太郎若要以普通少年的身分面对晴海,促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快速发展的因素绝对是必要的,右手腕的扭伤就是一例。
「里见,我也喜欢你!」
然而两个当事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各自以理所当然、同时又再自然不过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心意。不过这样就好,毕竟现在的两人只需要注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