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斯就这么背着莉莉夏向王宫直奔而去。只要越过拥有最大面积的中层街区,接下来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全速赶路了。
问题在于穿越上流阶级居住区以后的路程。
王宫位于环绕【巴比伦塔】的湖泊附近,其周围数公里处都布满了栅栏,各个要冲位置还设有盘查的岗哨。任何想要进入这个区域的人士,当然都会被要求提交特许证进行查核。
没有事先预约就贸然前来的访客,不仅会直接遭到哨兵无情驱离,在短期之内还会被列入可疑分子的黑名单。
负责王宫警备工作的都是一流的魔法师,再加上其中一部分人是由退役军人直接转任,因此在防守的严密性方面甚至足以匹敌军方本部。
如何突破这道戒备森严的关卡,就成了令人头疼的大难题。
「……所以说,你什么也没想就跑来这里了?你好歹也事先跟人家联络一下吧?」
莉莉夏没好气地看着亚尔斯说道。因为装死也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亚尔斯只能无奈地开口回答:
「我才不想迎合那女人的繁文缛节,再说她早晚也会察觉到我们的来访。如果真的按照规矩来,她直接给我们一个软钉子就玩完了。」
亚尔斯没有转过朝向正面的脸,而是压低声音向莉莉夏说道:
「话说回来,这里平常的戒备就这么森严吗?简直像收到了恐怖攻击预告似的。」
「你也拜托一下,一国元首所居之处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啊!而且你既然是无双魔法师,至少也曾经负责过元首大人的护卫工作吧?你最初的那股气势到哪里去了啊?」
「除了上次类似元首会谈的场合以外,那女人出宫的时候主要是由蕾蒂担任她的保镳。总而言之,要强行突破这里感觉挺费力气的呐。」
躲在暗处的亚尔斯和莉莉夏,把脸凑在一起窥探着警备人员的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露姬忽然硬生生地挤进两人中间。
「你干嘛啊!?」
「莉莉夏同学,打探敌情用不着和亚尔斯大人贴得这么紧吧?话说回来,我个人是希望尽量不要发生武力冲突。」
「这很难做到吧?毕竟强行突破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是犯罪了。」
尽管嘴里嘟囔个不停,莉莉夏还是让出了位置给露姬。如今的问题在于王宫原本就是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地方。就算是透过转移门造访王宫的人,也必须输入专用编码才有办法顺利抵达。
「不管了,总之就先交涉看看吧。要是被拒绝通关,我们就直接来硬的。」
「唔哇~听起来超级令人不安的……虽说露姬同学也会从旁协助,但要是遇上什么状况该怎么办啊?」
只见莉莉夏面露苦笑地这么问,语气里意外地带着几分乐在其中的味道。
然而,她的额头却微微沁出了一层汗珠。虽然亚尔斯本来就知道莉莉夏一路上都在强装没事,但他觉得现在有必要再次确认她的伤势。
「我稍微看一下。」
「欸!?」
亚尔斯绕到莉莉夏的身后,二话不说地撩起了她的衣服。尽管这是非常不尊重女性的粗鲁行为,可是露姬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亚尔斯静静地观察起莉莉夏裸露的后背。
或许是感到很难为情,蜷起身子的莉莉夏像是祈求这段时间赶快结束似地闭上了眼睛。
「对魔力有些微的反应呐。」
「好像有微微地发烫?不过不到影响行动的地步就是了。」
「咒印的原理和机制都还是一团迷雾。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最好尽快设法解除。」
就在这个时候,露姬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似地说道:
「啊,莉莉夏同学没有穿胸罩。」
「欸!?不是啦,你也知道包着绷带不好穿胸罩吧?而且不是我要说你们!你们两个的神经未免都太大条了吧!」
「因为我单纯感到有点疑惑,所以随口说说而已。」
看着露姬一本正经地回答的模样,莉莉夏的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两下。
露姬不管莉莉夏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说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亚尔斯大人的身边,总是会冒出这种随便脱光衣服的女人呢?」
「我说你这家伙!?我要严正声明一下,别拿我和那种清纯小女孩相提并论!我可不会因为稍微被人看到裸体,就大惊小怪地鬼吼鬼叫!」
「你这样的说法更有问题吧?而且说白了……这不就是婊子吗?」
「你说谁是婊子啊!我、我和那种清纯小女孩是一样的。」
「虽然你试图说得很委婉,但你没必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处女。我只是要说『羞耻心很重要』而已。」
「你什么意思啊!?」
无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亚尔斯一派冷静地开口说道:
「快走吧。你们要拌嘴是无所谓,但咒印是作用在莉莉夏的基础字符上,不知道后续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所以最好还是别拖延太久。明白了吗?露姬。」
听到亚尔斯这么说,露姬和莉莉夏都停止无意义的争执,开始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结果从藏身处走出来的三人,就这么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向位于正面的安检站。
在前方那道宏伟关门的左右两旁,站着好几名像是负责警备工作的人员。
其中几人远远看见亚尔斯一行人后,便立刻和室内的安检人员交头接耳了起来,大概是在进行盘查的相关准备。等到亚尔斯一行人更加靠近的时候,警备人员也一一围拢过来。片刻过后,走在前头的其中一人主动出声招呼道:
「失礼了,还请几位暂时留步。你们三位都是军人吗?」
「我们是军人没错。」
「虽然这原本是后面的程序,但由于近期的局势有些敏感,因此请容我们先为几位执行捜身检查。」
话音方落,安检人员便朝着三人走了过来,同时对亚尔斯、露姬和莉莉夏执行搜身检查。
「这个是?」
「嗯?就是普通的AWR,魔法师带着AWR没什么问题吧?」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所有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按照规定都不允许携入王宫。你们有什么引荐人吗?还有,你们来王宫的目的是什么?」
安检人员显然戒备着亚尔斯一行人,不然也不必特地选在这个位置执行搜身检查。毕竟这里和安检站还有一小段距离,就算他们三人突然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其他同僚也能争取到更多的应对时间。
而且虽然安检人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他的腰间其实也牢牢地佩带着一把AWR。
「我有事要找希瑟妮娅大人。没有引荐人,也没有事前预约。」
执行搜身检查的安检人员一齐停下了动作。听到亚尔斯这么说,那名安检人员转头向其他同僚努了努下巴,用肢体语言向对方传达某些讯息。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亚尔斯顿时恍然大悟,察觉到了自己犯下的细微疏失。
安检人员多半是核对了转移门的移动纪录。从理论上来说,透过转移门移动是造访王宫的唯一官方路线。因此直接跑来这里的亚尔斯一行人,自然成了安检人员严加戒备的对象。位于后方的其他工作人员,似乎正在紧急确认警备系统是否出了问题。
只见安检人员把手按在腰间,神情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伸出另一只手示意亚尔斯一行人出示特许证。
「露姬,你有带特许证过来吗?」
「哎呀,我不小心忘记了呢~」
看着露姬蹩脚到不行的三流演技,莉莉夏的脸颊忍不住抽搐。
不,亚尔斯和露姬压根儿连演戏的意思都没有,他们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正常流程通过关卡。莉莉夏意识到这一点,立刻配合地采取了行动。
「咿呀!!」
她先是用力地撞了身旁的男人一把,随即发出尖叫,自己摔倒在地上。
「喂!?你在耍什么花招!?」
「我才想问你咧!太过分了,你究竟在摸哪里啊!你那恶心的咸猪手是什么意思?居然趁着我被搜身检查、无法反抗的时候,厚颜无耻地对我上下其手!差劲透顶!欸──对,我作为从前线归来的军方总督高级秘书,之后一定会透过正式管道投诉你的恶行!好了,快把路让出来!」
「慢、慢着!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莉莉夏一边在内心暗自窃笑,一边装出气愤不已的样子,径自朝着那名安检人员的后面走了过去。露姬也领会了莉莉夏的意图,冷着一张脸沉声喝斥:
「真是不知羞耻!原来你们都在滥用职权。既然如此,我也不会保持沉默!」
露姬特地先喊出声,这才转向对自己执行搜身检查的安检人员,朝着他的心窝送上一记膝击,把他击晕过去。亚尔斯也如法炮制,用手刀撂倒另一个人,和露姬一起追着莉莉夏的脚步赶了上去。
方才负责盘查莉莉夏的那名男子,见状惊慌失措地从怀里掏出AWR,并且将那把AWR高高地举
了起来,大概是想发射通知紧急事态的信号弹。但是他的举动立刻被阻止了。
露姬回身向男子拍出一掌,一股电流顿时窜遍他的全身上下。虽然电流的威力相当微弱,但男子在倒地之后,还是好半晌都会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吧。
然而,这里的警备人员反应也很迅速。他们老远就察觉到有不法入侵者出现,马上成群结队地从警卫室里涌了出来。
「这、这下子该怎么办啊?」
听到莉莉夏这么问,亚尔斯泰然自若地说道:
「只能强行突破了吧。不过得让他们稍微睡一会儿。」
「啊~对了,我有个法子或许管用,你先让我试试。」
莉莉夏制止了准备动手的亚尔斯,姑且向赶来的大批警备人员喊道:
「这一切都是误会!因为你们的安检人员以搜身为名义,过度触摸我们的身体,所以我们实在逼不得已,只能出手反抗!因此,我们希望前往王宫提出正式抗议,请各位放我们过去!」
「……你觉得这种鬼话我们会相信吗!?」
「也是~」面对这个理所当然的结果,莉莉夏也只能无奈地耸肩。
「不过,这下子至少做足了表面功夫……我已经向你们声明过我们的藉……主张了。可以动手啰,亚尔斯同学。但是我想你也知道,你要是不小心把人打成重伤,事情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亚尔斯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便像是护着莉莉夏似地走到最前头。说到底,亚尔斯也没必要直接攻击这些警备人员,只要让他们无法挡住自己一行人的去路就够了。
面对手里拿着各式AWR的警备人员,亚尔斯的步伐没有出现任何紊乱,大方地强行走进人群中央。
在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包围下,亚尔斯不慌不忙地迈开脚步前进。
然而,亚尔斯全身上下都缠裹着庞大的魔力。魔力席卷并镇压了周遭的一切,仿佛刮起了一道看不见的暴风。
光是这股压力就把警备人员钉在了原地,他们全身冷汗直流,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简直就像被巨龙盯住的青蛙。
不过这些警备人员亦都是身手不俗的高等级别魔法师。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无论多么可怕的袭击者都不会令他们感到畏惧。因此其中有几个人硬是挺住了亚尔斯的威压,并且试图做出更进一步的抵抗。
「别做无谓的抵抗,我为了压抑力量可是费了不少劲。」
亚尔斯语气冰冷地这么说道,同时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那几个人,后者顿时脸色刷白地一齐停止了动作。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名男子挡住了亚尔斯的去路,俨然是安检关卡最后的终极防线。虽然无法确定他是否就是警备队长,但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所有人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只见男子一身持剑披甲的威武装扮,而且似乎有着相当丰富的外界历练。话虽如此……不,应该说「正因如此」,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亚尔斯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如同瀑布一般的涔涔汗水,正从他的全身上下流淌而下。
「无、无论你们几位有何贵干,都不能未经允许就穿越这道关卡。」
警备队长毅然决然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或许是想要对这名男子的骨气表达敬意,莉莉夏似乎在后面做出了轻轻拍手的动作,只是亚尔斯当然不会跟着她瞎起哄。
「我们其实已经对元首大人让步很多了。虽然你大概不晓得,但我们可是元首大人无聊游戏的受害者。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并非袭击,但如果你们非要动武的话,我也不得不动用魔法啰?」
这意味着亚尔斯将会拿出无双魔法师的真正本事。尽管如此,警备队长依然流着冷汗摇头说道:
「这样做有违我的职责任务!无论你的身分为何……哪怕是贵为国宾的无双魔法师,我也不能放你过去!」
亚尔斯不置可否地眯起了眼睛。警备队长这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堪称警备人员的模范。只是很不凑巧,现在属于非常状况。就在亚尔斯眼中闪现森然杀机、将手按到腰间的AWR上的瞬间──
「亚尔斯学弟,让你久等了。」
一道清亮的女性声音向亚尔斯如此说道,及时化解了现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亚尔斯转过头一看,只见费莉涅菈踩着优雅的步伐,从大群警备人员后方走了过来。亚尔斯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有些狐疑地眯起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费莉涅菈的身后,还有着另一名女性的身影──身为元首心腹的琳涅•京梅尔。
望着倒地不起的安检人员和定身在原地的警备人员,琳涅下意识地扶额,接着才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开口:
「您还是一如往常地乱来呢,亚尔斯大人。队长先生,你可以放他们通过没关系,不然事情再这么闹下去,到时候就真的不好看了。要是因此传出『王宫警备队没有人才』的无聊谣言,我也会感到很伤脑筋的。」
「……是!」
警备队长立刻敬礼答应,同时脸上闪过一丝松了口气的表情。
「尽忠职守辛苦了。」
亚尔斯从警备队长身旁走过的时候,没有忘记掏出特许证在他的面前亮了一下。警备队长自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只是亚尔斯已经从容不迫地扬长而去。
「唔哇~你明明有把特许证带在身上嘛。恶劣的性格完全表露无遗。」
看到这一幕的莉莉夏马上讽刺地说,但亚尔斯没理会她的挖苦。跟在一旁的露姬也有样学样,在通过安检站的时候出示了自己的特许证。
「这种做法其实比较有效率喔。只有待过军队的人才知道这是最快的做法。毕竟如果一切按照规矩来,只会碰到『需要请示上级』之类的软钉子,至少要等上一小时才可能有结果。」
莉莉夏仅仅回以一个暧昧的微笑,显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效法的处世之道。严格说起来,这是只有知晓世间险恶的人才能学会的生存智慧。虽然莉莉夏本人完全没有效法的意思,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种上了一课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费莉涅菈向一脸复杂的莉莉夏询问:
「哎呀,莉莉夏学妹,你的身体状况有好一点了吗?」
「索卡连托学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托你的福,我好多了。」
面对费莉涅菈这位学姐的关心问候,莉莉夏挂起笑容,给予这般不过不失的回应。
费莉涅菈也很清楚这是客套话,可是她并未因此感到不高兴,脸上依旧挂着和颜悦色的笑容。
这完全就是关怀转学生的温柔学姐才会有的态度。
「哎呀,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呢。因为我好歹也是女生宿舍的宿舍长,所以在你休养的期间,我有去探望过一次喔。」
「这样啊。」
莉莉夏仍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这名亲切的学姐唤起了莉莉夏难以言表的负面情绪,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疑惑。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莉莉夏立刻就想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费莉涅菈•索卡连托,这位学姐确实是毋庸置疑的贵族,几乎可以说是范本级别的贵族千金小姐。可是她总给我一种异样感。)
看着费莉涅菈深具淑女风范的言行举止,莉莉夏不管如何思考,都会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公平感。尽管她很清楚自己这样完全是迁怒,但她还是很刻意地拒绝了费莉涅菈的亲近。
然而,有别于莉莉夏出于本能的警戒心,她一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主动伸出手要和费莉涅菈握手。这也太奇怪了,倘若是费莉涅菈要求握手也就罢了,但自己为什么会主动伸手过去呢?
(危险、危险、太危险了。这个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超级恐怖的。)
察觉到这一点的莉莉夏不由得面露苦色,连忙准备收回那只伸出去的手。
费莉涅菈充满母性的气质里,似乎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让莉莉夏顽固的态度自然地软化了下来。
说到底,出身贵族的费莉涅菈,即使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也毫不奇怪,然而她却毫无戒心地对自己释放出真诚的善意。总是惯于察言观色的莉莉夏,已经隐约察觉到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费莉涅菈不仅是教科书级别的贵族淑女,同时更有着身为年长者的广阔胸襟。
「请多指教啰,莉莉夏学妹。」
费莉涅菈握住了莉莉夏即将收回的手。
结果,莉莉夏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费莉涅菈握了手。少女那只柔软的手掌传来了肌肤的温度,莉莉夏不禁逃避似地把脸转到一边去。
「彼、彼此彼此……」
只见她的态度变得莫名生硬起来,仿佛在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看着莉莉夏的古怪模样,亚尔斯忍不住傻眼地吐槽:
「你在干嘛啊?」
莉莉夏闻言,顿时满脸通红地放开费莉涅菈的手,心里却莫名地涌现相反的情绪,依依不舍地想要一直握着那只温暖柔软的手。
「先不说这个了。费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亚
尔斯看向琳涅,并如此询问费莉涅菈。
「亚尔斯学弟,请容我向你解释。我在打探【亚菲鲁卡】的动向以后,发现事情变得有点复杂,因此我想最好还是先来跟你报告一下。」
那你用特许证的通话功能报告不就好了?──亚尔斯还来不及开口,费莉涅菈已经接着继续说:
「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当面报告比较好,所以我事先拜托琳涅小姐做好了相关安排,在此等候你们一行人到来。」
费莉涅菈面露一抹亚尔斯难以参透的神秘微笑,朝琳涅比了个手势,作势要介绍他们彼此认识。
亚尔斯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琳涅。除了元首希瑟妮娅派她来传唤亚尔斯那一次以外,琳涅还曾经多次和亚尔斯一同参与外界的作战行动。也不知道费莉涅菈究竟知不知情,只听她温言催促面露难色的琳涅上前和亚尔斯会面。
「您什么都不必说,亚尔斯大人。」
一脸忸怩的琳涅仍然不肯和亚尔斯对上眼睛,只是用有些尴尬的语气抢先说了这句。亚尔斯过去所认识的琳涅,是被誉为「亚鲁法之眼」的精明女性,但此刻的琳涅却流露出有些笨拙,或者甚至可以说是意外可爱的一面。
「看来我还真是惹人嫌呢。我并没有打算质问你这位元首大人的心腹什么事情喔。再说我如果毁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你搞不好就不愿意让我研究『那双眼睛』了,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那么,就请您继续保持下去吧。说到底,您就算想从我这里问出些什么也没用,我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棋子罢了。」
「噢?『棋子』是吧?你很清楚自己也在这场棋局的棋盘上呢,就是那家伙鬼鬼祟祟地策划的无聊游戏。」
「……我不该多嘴的。」
琳涅懊恼地垂下肩膀,就这么噤口不语地保持沉默。费莉涅菈仿佛有些同情琳涅,插嘴说道:
「亚尔斯学弟,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可以这样欺负琳涅小姐喔。」
亚尔斯才刚说了一句「可是」,琳涅就已经抢先脱口说道:
「我说啊,在这群人之中,我好歹也是最年长的大姐姐喔?」
亚尔斯完全无视琳涅的抗议,自顾自地看向费莉涅菈。
「所以说,费莉你和琳涅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有人介绍我们认识,我们虽然不是交情久远的熟人,但在方才结交为好友了。琳涅小姐似乎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在这一点,我也和她心有戚戚焉呢。」
「在宫中位居要职的大姐姐,居然向比自己年轻的学生发牢骚?你这样还好意思自称最年长?」
「哎,亚尔斯大人,绅士不该随便评论女士之间的闺密谈话喔。而且我只是在前来这里的路上,顺道和小费莉涅菈稍微聊了几句而已。」
「真是的,琳涅小姐,就跟你说别在人家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了。」
该说是女孩子才有的专利吗?只见琳涅和费莉涅菈在短时间内就打成了一片,两人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欢欣雀跃,简直像是女学生在和乐融融地聊着开心的话题。
除此之外,亚尔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小费莉涅菈」来称呼这位学姐,因此意外地有种颇为新鲜的感觉。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亚尔斯的视线,费莉涅菈流露出有些羞涩的神态。
仿佛要一扫这股无谓的和乐氛围,先前一直插不上话的露姬在这时候抛出了最重要的话题。
「话说回来,琳涅小姐,我们待会儿能够获得元首大人接见吗?」
露姬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刻把现场氛围拉回现实世界。和琳涅同为探查魔法师的露姬,对于探位排行第二的琳涅自然无比敬重,但还是一码归一码。
琳涅先对露姬说了声「好久不见」,等露姬也恭敬地回礼之后,她才缓缓地交代起事情的始末。
「关于这件事情,虽然我刚才在尽忠职守的警备队面前那么说……但是希瑟妮娅大人其实已经下达御旨了。她吩咐我过来迎接亚尔斯大人前往王宫。」
「我想也是。」亚尔斯会这么说,自有其相应的理由。
琳涅会刻意在此露脸就是最明显的原因之一,更何况要逃过她的【普罗比雷本斯之眼】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在通过安检站之后,他们一路上就再也没遇到任何王宫职员。位于最外围的警备队或许是没来得及收到通知,但一行人在穿越安检站之后,就再也不曾受到盘查。
王宫是国家的政经中枢,和军队一样终年处于不夜城的状态,因此这里的警戒程度不可能松散到这种地步。
「不过,琳涅小姐,你应该也很清楚吧?对于那家伙的无聊恶作剧,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这次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果希瑟妮娅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您的主张非常合理,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只要您直接和希瑟妮娅大人当面把话说开,或许就能够理解希瑟妮娅大人的真正用意。」
没等亚尔斯把话说完,琳涅已经悄然垂下眼眸、语气肃穆地说出这句夹带私心的话语。
「我是不抱期待啦。虽然我刚才也说过了,可能的话,我并不想毁了你我之间的情谊。」
「这一点我也和您一样,亚尔斯大人。毕竟很少有人对我的魔眼抱有学术方面的兴趣。更何况您在研究领域的非凡成就,早已为国家和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因此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说,我其实也非常乐意配合您的研究。」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琳涅朝着亚尔斯深深地低下头去。
等到琳涅终于再次把头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作为元首心腹的完美微笑。那是亚尔斯完全解读不出来的复杂又暖昧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罢,总而言之,我们要办的事情只有一件。我想琳涅小姐也肯定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
亚尔斯用视线指了指莉莉夏。琳涅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只是以温柔的视线看向莉莉夏,然后轻轻地点头,开口说道:
「那么,请各位随我入内。」
话音方落,琳涅便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巍峨门扉,亚尔斯一行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抵达了王宫的大殿。
富丽堂皇的王座大殿里,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气息。
这里是用来举行封爵大典或授勋仪式的房间。左右两旁井然有序地林立着巨柱,地板上则是铺着深红色的地毯。
尽管是旧时代的装饰风格,整座大殿的氛围依旧庄严肃穆,亚尔斯一行人就这么走进了这个开阔的空间。
「欢迎光临,亚尔斯。」
坐在王座上的希瑟妮娅一如往常地美丽动人,脸上绽放出一抹明艳不可方物的迷人微笑。这位被人们誉为「女神再世」和「天使下凡」的美丽元首,拥有人类所能企及的最完美容貌。
在金碧辉煌的灯光照耀之下,希瑟妮娅的黑发反射出犹如明镜一般的莹润光泽,仿佛有一道黑色瀑布从她的头顶一泻千里地飞流直下。
在这位元首大人庄严神圣的美貌面前,莉莉夏一马当先地低着头跪了下去,走在她旁边的费莉涅菈也跟着跪倒在地。在元首面前垂首跪地是王权时代遗留的做法,原始的用意是禁止臣民擅自瞻仰元首的尊容。然而时至今日,这套做法已经单纯成了繁杂琐碎的宫廷礼仪之一。
「怎么?你们是想要我说『诸位平身免礼』吗?」
希瑟妮娅在国内是以平易近人闻名的元首,对这类旧时代的礼法向来没什么好感。只见她叹着气看向在一旁伺候的琳涅,后者却只是对她回以称许的表情,于是希瑟妮娅只能放弃挣扎地说道:
「是是是,诸位平身免礼。真的是跟不上时代的繁文缛节呢。好啦……费莉涅菈•索卡连托,可真是意想不到的稀客啊,没想到索卡连托家的千金小姐会上门拜访。」
「今日得蒙赐见,小女子受宠若惊,希瑟妮娅元首大人。」
费莉涅菈凛然清澈的嗓音,清晰地回荡在整座大殿内。以淑女的标准来说,这个应答堪称完美无缺,只是她的语气太过冷静,除了眼下最低限度需要的礼貌以外,完全捕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哎呀,真是个连我都感到有点嫉妒的美人儿呢。我记得你是第二魔法学院的学生吧?对了,和亚尔斯同一所学院呢。」
听到希瑟妮娅带有牵制之意的这句话,费莉涅菈敏锐地嗅到了政治前哨战的味道,于是她轻轻地垂下眼睛回答道:
「是的,我很荣幸地能和亚尔斯学弟有密切的往来。有时还会同桌吃饭,一起度过美好的用餐时光。」
希瑟妮娅的眼角微微地挑动了一下,很罕见地对这种日常话题产生了兴趣。
「不过,你作为贵族的子女,和亚尔斯过从甚密是不是有些思虑不周啊?哪怕你是索卡连托爵士的独生女也是如此。」
这里插句题外话,希瑟妮娅是以「索卡连托爵士」来称呼维札斯特。
不等费莉涅菈回答,希瑟妮娅又继续说:
「说起来,你们索卡连托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有力贵族。你身为索卡连托家的
千金小姐,若是和国内的最强魔法师有太过密切的交集,很容易招致各方人士不必要的臆测吧?」
希瑟妮娅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显然是在暗指费莉涅菈会在贵族界掀起无谓的风波。然而,和索卡连托家并列为三大贵族的斐培尔家,同样存在着千金小姐和亚尔斯过从甚密的问题。因此在有忒丝菲娅作为对照组的情况下,希瑟妮娅这番话明显缺乏说服力,只能说是出于情绪性的个人发言。
而在一旁听着她们轻巧地互相牵制的亚尔斯,则是有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尽管他隐约感觉得出两人在争执某些事情,但他完全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吵的。
暂且不说亚尔斯的内心疑惑,只听费莉涅菈流畅地回应:
「请恕我僭越,我们索卡连托家是在家父这一代才封爵的贵族,若是说得直接一点,就像突然一夕致富的暴发户。因此,倘若有人认为我的言行辱没了亚鲁法全体贵族──亦即这个贵族身分反而会导致更多冲突,家父总是向我强调,他随时都可以奉还爵位。」
尽管费莉涅菈把话说得极度委婉,不过维札斯特这句话等于是公开宣称:「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如果女儿的未来道路会受到影响,那我随时都可以抛弃贵族的爵位」。
这并不是费莉涅菈在虚张声势,亚尔斯本人就曾经多次从维札斯特口中听到类似的话。他说身为魔法师的费莉涅菈早晚也会进入军队,因此自己只是为了那一天才继续顶着这个爵位。只能说完全就是一副傻瓜父亲的模样。
「呵呵,居然敢在我这个元首面前说这种话,你的这份胆识确实值得赞赏。虽然这原本不是该被夸奖的行为,但是这里也没有人会责难你出言不逊。不过,既然索卡连托爵士在军部也位居要职,那么贵族的头衔对他来说就是必需品。总而言之,我明白你的觉悟有多少份量了。只是全心全意地贯彻自己的理念,究竟是否称得上明智的人生道路,就有待你自己细细思量了。」
在说完这段话的同时,希瑟妮娅整个人的气场出现了剧烈的变化。坐在王座上的她,目光凌厉地俯视着费莉涅菈,一双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
费莉涅菈也不服输地抬起头说道:
「这种事情连考虑都不需要考虑。像这样和亚尔斯学弟一起站在这里,比什么都能够表明我的坚定决心。」
这番话等于是宣称:除了费莉涅菈本人以外,包含维札斯特在内的索卡连托家全体,在这次的事件里都将是亚尔斯的友军,会不惜一切地为他提供全方位的支援。
相对于正气凛然地说出自身主张的费莉涅菈,希瑟妮娅则是面无表情,仿佛戴着能乐面具。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她以冷若寒霜的冰冷语气如此说道:
「别忘了你是在和谁说话。你说得太过火了。」
语毕,希瑟妮娅微微眯起眼睛,凝神俯视费莉涅菈。她用倚在王座扶手上的那只手托住脸颊,就这样斜着脸仔细打量费莉涅菈。
最后,希瑟妮娅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直起身子重新坐好,缓缓地把整个身体靠到王座的椅背上。
「……明明长着这么可爱的脸蛋,却说出这么不得了的话,某位木头人先生还真是罪孽深重呢。」
希瑟妮娅用扇子掩着脸孔如此说道。
经过刚才的唇枪舌战,或者说是略带火药味的隔空交锋之后,希瑟妮娅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很遗憾地,这位胆识不凡的贵族千金──费莉涅菈•索卡连托,固然是堪称人中龙凤的第一流人物,但她之所以和自己如此针锋相对,显然还是出于所谓的「少女心」。
因此费莉涅菈在希瑟妮娅的计划蓝图中,就是一枚凭空从棋盘上冒出来的多余棋子。尽管这名少女立场上无疑是亚尔斯的友军,但问题在于她对亚尔斯抱持的私人情感和亲近关系。
希瑟妮娅脸上不动声色,透过扇子的间隙,重新将视线投向亚尔斯的身后。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银发少女──露姬•雷贝赫尔。这名少女的存在是希瑟妮娅早已掌握的情报,因此她并没把露姬视为太大的问题。只是从露姬对方才那场唇枪舌剑的反应来看,这位亚尔斯的搭档同样怀着十足的「少女心」。
(真是的……这岂止罪孽深重,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了吧?)
希瑟妮娅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看向了亚尔斯本人,但后者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还是老样子毫无自觉呢。不过,这也不是用「人帅就是吃香」可以带过的事情。)
话说回来,费莉涅菈的固执态度着实令人相当在意。
对希瑟妮娅──同样对亚尔斯抱有执念(虽然她主要是执着于亚尔斯的力量)──来说,这或许可以说是她全盘计划中的唯一失算。
但不管怎么说,在前来晋见的这一行人中,还存在着另一名少女的身影。
思及此,希瑟妮娅重新打起精神来。
她再次看向一头金发的莉莉夏,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了几分弧度。没错,也不全是一些令人心烦的失算。
(虽然还有许多需要考虑的地方,但愈是值得期待的讨价还价,就愈是应该放到后面慢慢享受呢。总之先解决费莉涅菈•索卡连托再说。就让我好好地陪这位可爱的学生玩玩吧。)
在上次的七国亲善魔法大会里,费莉涅菈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学院首屈一指的实力派人物。而且虽说她是索卡连托家的千金小姐,但希瑟妮娅可是贵为一国元首之尊,当然不可能接受自己在舌战中输给区区一名学生。
更别说这甚至不是什么政治上的竞逐角力,而是在较量双方作为少女的纯粹思慕之情。在这场比试之中,费莉涅菈毫不掩饰自己的思慕之情,光明正大地将这份情感化为言语,向希瑟妮娅亮出了自己作为少女的最强武器。
相对于此,希瑟妮娅只是想把亚尔斯作为战力纳入自己麾下……姑且不论这个想法的背后有没有男女之情的成分,总之就这个层面来说,希瑟妮娅压根儿没打算和费莉涅菈站上同一个赛场。
(也罢,我这个人本来就和「少女」沾不上边。虽说我也从未有过那方面的经验就是了。呵呵,有意思。虽然不晓得这女孩会怎么解读我的想法,但我可不会让你先发制人还被牵着鼻子走。)
尽管不在计划之内,不过这亦是个有趣的余兴节目。只是希瑟妮娅也意识到自己的坏毛病又发作了,总是习惯性地把每件事情都视为某种游戏看待。自己若是把少女较量思慕之情的认真比试,当成老于世故的大人用来消磨时间的娱乐,是不是有点太恶劣了呢?
希瑟妮娅摇了摇头,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同样作为一名女性的她,甚至开始对眼前这名少女产生了好感。
「也罢,让我们回到先前的话题吧。你刚才是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亚尔斯一起吃饭,没错吧?」
希瑟妮娅露出一副难以苟同的表情,说到最后还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费莉涅菈对此则是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不,我们没有做出任何会惹人非议的行为。毕竟无论亚尔斯学弟愿不愿意,他在学院里都很容易引人注目。我作为知道亚尔斯学弟内情的人,又是同一所学院的高年级生,不时关照他的状况也是很合理的事情。难道说就连这样的小事,也需要逐一取得元首大人您的许可……」
希瑟妮娅没有错过过费莉涅菈话里的细微尖刺。
「嗯,没错。那是有必要的唷?」
「……!!」
看着希瑟妮娅一本正经地如此回答的模样,费莉涅菈忍不住露出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接着她再次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嘴唇。
希瑟妮娅这么说的时候,亚尔斯当然也在一旁听着。而这种俨然限制了自己人身自由的言论,恰恰是最容易引发亚尔斯反感的事情之一。希瑟妮娅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惜得罪亚尔斯也要这么做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她也抱着绝不退让的觉悟和思慕之情……?
这时,希瑟妮娅却像很满意费莉涅菈的反应似地笑着说道: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亚尔斯虽然是亚鲁法的无双魔法师,但是他依然保有私人领域的自由,我不会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啦。再说即使没有这些枷锁,他也还是会好好地完成我交派的任务……因为我老是丢给他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所以我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暗中讨厌我呢。」
希瑟妮娅说着说着,露出略带忧愁的笑容,随后又温柔地补上一句:「哎呀,别理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语,你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喔。」
既然希瑟妮娅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费莉涅菈也不得不思考是否要知难而退。毕竟她的性格原本就偏善良守序,又习惯扮演贵族千金和优等生的角色,因此终究无法完全无视希瑟妮娅这位一国元首的心思。
即使只是和亚尔斯一起用餐,也必须事先取得我的许可才行──尽管希瑟妮娅立刻表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元首大人的心迹。
而且这位拥有绝世美貌的元首
大人,甚至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对亚尔斯的关心。
作为一名少女,费莉涅菈固然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但自己同时也是理应服从元首的贵族千金,继续坚持不退让未免也太不识大体。于是,费莉涅菈终于接受暂时休兵。与此同时,她还学到了另一件事情,军队和国家的中枢简直都在互相欺骗,让她深切地体认到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微不足道。
「……不,我能够明白希瑟妮娅大人想传达的意思,因此请您无需担忧。说到底,亚尔斯学弟本来就不是如此坏心眼的人。」
尽管带着一丝不情愿,费莉涅菈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有诚意。
毕竟自己在亚尔斯的面前,必须时刻保持淑女的形象。
就这样,这场言语交锋至此总算告一段落。
乍看之下只是在闲话家常的两人,其实话中有话地来回过了好几招,只是现场唯有琳涅一个人完全看得明白。
亚尔斯自然有看没有懂;露姬听了整段话,也只理解了一半左右;不过莉莉夏从头到尾都惊疑不定地冷汗直流。
其中原因固然有一部分出于个性,不过只要考虑到【亚菲鲁卡】的创立经纬,就不难明白莉莉夏为何会如此在意元首大人的心思。既然【亚菲鲁卡】是曾被称作「元首左膀右臂」的组织,自然比亚鲁法的正规军更受元首的个人意志左右。
莉莉夏在一旁听着这场对话的时候,甚至惊恐到想立刻磕头谢罪,乞求希瑟妮娅原谅这名无礼的同行者。
无视众人内心的惊涛骇浪,亚尔斯自顾自地上前一步,走到希瑟妮娅的正面位置站定。虽然他完全不明白那些话中有话的来回过招,但是至少看得出来两人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只听他语气尖锐地开口说道:
「你很清楚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吧?」
「你是来向我请安的吧?亚尔斯。你上次主动前来王宫,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我记得你这个人连授勋仪式都不愿意出席……哎呀呀,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希瑟妮娅佯装糊涂地眺望着远处的空中,但亚尔斯当然不会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马上就再次用冰冷的目光紧盯着她说道:
「我可没闲功夫陪你闲扯。」
──真是的,要论闪烁其词和虚与委蛇的功夫,大概无人能胜过希瑟妮娅吧。
为了不被希瑟妮娅的节奏牵着走,亚尔斯决定先发制人。
「你都已经张扬地把我卷入你的计划里了,现在难道以为只要装傻就能蒙混过去吗?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唔哇~……我说啊,你那种说法会不会太粗暴了?我可没有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意思喔。我也有我的苦衷啊。再说,我就算老实地提出要你协助的请求,你也只会拒绝吧?」
「那当然。没想到连贝利克也被你找来配合演出,实在是精妙的计划啊。」
「哎呀?你已经掌握到这种地步了啊?既然如此,我也必须正式向你道歉才行呢。对不起啦,亚尔斯。」
希瑟妮娅坐在王座上施礼致歉,但她的道歉明显只是虚应故事,几乎感受不到任何诚意。更别说她那副毫无反省之意的神情,也直接表明了这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挚道歉。
「哎呀呀,这样还不够吗?你别这么不高兴嘛……原谅人家啦,亚尔斯。」
「你能察觉我的心情真是太好了呢。你觉得这种程度的赔罪,就足以让我吞下这口气吗?」
亚尔斯狠狠地挖苦着希瑟妮娅,于是希瑟妮娅终于耸了耸肩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呢,你想知道我的计划更多详细内容是吗?」
「是啊,毕竟我可不想被进一步卷入你的计划了。只是继续听你顾左右而言他也很麻烦,直截了当地说重点。」
「什么啊?反正你早就已经猜到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你是莉莉夏没错吧?」
希瑟妮娅扬起嘴角嫣然一笑,旋即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催促先前并未列席的另一个人过来参与谈话。
伴随着一阵「叩叩叩」的拐杖声,一名老年女性身穿看来有些年代的服装,缓缓地走进了王座大殿。
「米尔托莉雅师父!?」
在这名老妇人现身的同时,莉莉夏首先失声惊叫了出来。只见她猛地抬起脸来,一双眼睛因惊讶而瞪得浑圆。但很快地,她就像在陌生异地遇见了熟悉的人,紧张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至于亚尔斯倒是没有太过吃惊,只是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
(米尔托莉雅……米尔托莉雅•特利斯汀?)
他立刻在脑中的资料库找到了符合这个名字的人物。倘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重要魔法研究者的名册里见过这个名字。印象中她是「群一体化」和「术式并列化」理论的创始者。
亚尔斯不敢大意,注视着这名老妇人。而在他警戒的视线彼端,这名被称作「米尔托莉雅」的老妇人,先温柔地对莉莉夏露出了微笑。
「辛苦你了,莉莉夏。」
「不、不要这样说……一、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成材的缘故!我这个不成熟的弟子,如今已经遭到家族放逐。就连师父您也因为袒护我的关系,失去了原本在【亚菲鲁卡】内的要职和地位……」
「你不需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说到底,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该退隐江湖了。更何况我和现任当家的意志也已经完全不同了。」
透过两人刚才的这番对话,亚尔斯姑且明白了莉莉夏和米尔托莉雅之间的关系。只是看到一副身负隐情的米尔托莉雅登场,他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无视亚尔斯心中的百转千折,希瑟妮娅扬起手掌比向米尔托莉雅,将她介绍给众人。
「米尔托莉雅姥姥是我用特别待遇请来的泰斗前辈。她既是前任的『魔女』,同时也是【亚菲鲁卡】的现职顾问,过去也曾担任过【亚菲鲁卡】的队长一职。」
「呵呵呵,如今的我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太婆而已。而且说我曾经担任过队长什么的有点太抬举我了,毕竟过去的【亚菲鲁卡】实质上是由两个人一同率领。没错,那个时候的【亚菲鲁卡】工作实在多得不得了……」
眼看米尔托莉雅马上就要开始话当年,希瑟妮娅立刻提醒她:「啊,冗长的故事就别说了唷。」
米尔托莉雅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随即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亚尔斯。
「你就是亚尔斯吗?还真是长了一张颇为精悍的脸呢。原来如此,莉莉夏应该很中意你吧。」
「咦?我没有特别……」
一莉莉夏看似惊讶地在一旁这么说,米尔托莉雅却只是神色温和地摇了摇头。
「莉莉夏,你虽然不是我的正式弟子,但我这个糟老太婆还没有年老昏聩到看不透你的心。再说你的状况我也很了解。毕竟我好歹是【亚菲鲁卡】的顾问人员,内部的各种流言蜚语,不可能没有传到我的耳里。」
「知、知道了……」
莉莉夏嗫嚅着回应。接着,米尔托莉雅再次重新面对亚尔斯说道:
「嘿,叫亚尔斯的小子,听说你目前正在希丝缇的学院就读是吧?没想到希丝缇如今也成了教导年轻一辈的长者,最近真是一下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啊。她前些日子才专程来探望过我呢……这么说起来,希丝缇可以算是莉莉夏的师姐呐。」
「……!?」
亚尔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因为他现在已经可以笃定,这位老妇人就是希丝缇的情报来源。他不禁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希丝缇有办法掌握身为【亚菲鲁卡】暗杀者的莉莉夏的动向。
莉莉夏则是再次惊讶地失声问道:
「理事长……也是师父的弟子!?」
「是啊。所以希丝缇才会继承了『魔女』这个外号。元首大人刚才也说过了吧?我是前任魔女,希丝缇是现任魔女。别看希丝缇那副德性,她其实也是个相当可爱的弟子哟。只是莉莉夏你不太适合走魔法的路线,因此我是用不同于希丝缇的方式来教导你。」
「原、原来是这样啊……」
「哎呀,因材施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喔。话说回来,亚尔斯,莉莉夏似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个老太婆在这里再次向你致歉。另外,我也要感谢你救了这孩子一命。」
「如果您是在说斐培尔家宅邸发生的事情,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真要说起来,是希丝缇理事长──您的爱徒说动了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也罢,最后算有一半是我自己的决定就是了。」
「呵呵呵,这样啊、这样啊。看来希丝缇也被你帮了一把呢。既然如此,亚尔斯,你就是我的两名弟子──莉莉夏和希丝缇的恩人了。你别看我好像没有特别关照莉莉夏,她在我心中其实就跟孙女没两样。只是这孩子的人生道路有点坎坷……或者说在各方面都不受老天眷顾。」
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只有把莉莉夏这个弟子视为孙女看待的米尔托莉雅才了解个中滋味。
「这件事情您用不着谢我。就只是结果刚好是这样子而已。好啦,
差不多该回到正题了吧?既然您曾是【亚菲鲁卡】的首脑人物,那么这下子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说到『咒印』这玩意儿……您会比我们更了解吧?我想请您先看一看您久别重逢的『爱徒』的身体状况。」
米尔托莉雅的眼神转为严肃,向亚尔斯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希瑟妮娅把米尔托莉雅找过来的目的,绝不可能是为了治疗莉莉夏的伤势,但不管怎么说,关于对方可能了解咒印这部分,亚尔斯的推测似乎是正确的。
在简单扼要地说明来龙去脉之后,亚尔斯很满意地向莉莉夏打了个手势。于是莉莉夏缓缓站起身来,反坐在师父米尔托莉雅面前的那张椅子上。事实上,米尔托莉雅似乎一眼就看出了莉莉夏大致的身体状况。紧接着,她用那双皱巴巴的老手揪住了莉莉夏的上衣一角。
针对这道咒印,米尔托莉雅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诊断?曾经身为【亚菲鲁卡】首脑人物的她,搞不好连解除咒印的方法都知道──亚尔斯不禁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但是莉莉夏在注意到他的热切目光之后,立即皱起眉头,露出凶恶的表情。
「等等!你一直这样紧盯着我不放,人家岂不是全部被你看光了!」
只见她用手指比了比另一头的方向,显然是因为感到难为情,所以要求亚尔斯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既然这样,我把眼睛遮起来?」
「不行!」
自己若是继续争辩下去,恐怕会沦为现场全体女性的公敌。
无可奈何之下,亚尔斯只能把脸转到右边去,结果正好和银发少女对上了眼。
「…………」
虽然亚尔斯不是很明白露姬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她摇头叹气的样子,他的心里也莫名地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说起来,露姬是想指责我刚才的表现不够细心吗?感觉她待会儿又要帮我上了解女人心的课程了──)
正当亚尔斯在内心这么嘀咕着的时候──
「噢?这就是咒印啊?这应该不属于魔法的范畴吧?」
只听希瑟妮娅的声音响了起来,亚尔斯顿时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但露姬抢先伸出双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因此亚尔斯只能无奈地背对着希瑟妮娅说道:
「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吧?那正是【亚菲鲁卡】烙在莉莉夏身上的放逐者烙印。」
这句话出口之后,亚尔斯能感到有人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尽管希瑟妮娅先前似乎刻意不去触及这个话题,不过她好像是真的现在才知道莉莉夏被烙上了咒印。
虽说希瑟妮娅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但寻常的大风大浪根本吓不倒她,由此可见这道咒印的模样有多么触目惊心。
「……果然是这么回事啊。只是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紧接着,米尔托莉雅的呢喃声传入亚尔斯的耳中。
「希瑟妮娅,你想必也很清楚我们的来意吧?我们的目的是解除莉莉夏身上的这道咒印。这是【亚菲鲁卡】用以制约或惩治成员的手段,因此我们认为和那些家伙颇有渊源的元首家系,应该掌握着某些解除咒印所需的相关情报。」
「……我不知道喔。说到底,我根本没从前代元首手中接手【亚菲鲁卡】,自然也没有与其有关的任何东西。真要说起来,我也从未直接向他们下达过任何命令。」
希瑟妮娅的上一代元首就是她的父亲。她之所以如此年轻就能坐上元首之位,也是因为前代元首因急病驾崩的缘故。
「不过你们会有这样的误解也不奇怪啦。米尔托莉雅姥姥,现在是什么状况?」
「嗯,咒印居然会蔓延到这种程度,你的身体非常拼命地抵抗呢,莉莉夏。」
「…………」
莉莉夏不由得强忍泪水地低下头去。由于自己强烈抵抗的关系,咒印已经蔓延到整个背部。尽管她一直自认是【亚菲鲁卡】的一分子,在最后的最后却抗拒起【亚菲鲁卡】。她有种内心被看穿,同时又真正地理解了自己的感觉。
为了得到兄长的认同,莉莉夏不惜抹杀自己的意志,投身杀戮之中。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必定还残留着自己的意志。否则当她得知兄长是命令自己去斐培尔家送死的时候,心底肯定不会泛起任何波澜,甚至连半点震惊的情绪都不会有才对。
因此自己并不是辜负了兄长的期待,而是无法彻底成为【亚菲鲁卡】的冷血杀人机器。
不过,此刻的莉莉夏已不再是只会发抖的弱小存在。
莉莉夏望着尊为师父的米尔托莉雅,带着坚定的目光向她点了点头。
「这样啊、这样啊。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喔,剩下的就交给我这老太婆吧。」
米尔托莉雅看着莉莉夏,眼中流露出像是看着孙女一样的眼神。
根据米尔托莉雅所言,咒印的影响强度主要会受被烙印者的精神状况左右。而一直以来都习惯依赖他人的莉莉夏,在精神面上可说是不堪一击地脆弱,因此这道咒印对她的身心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化为名副其实的巨大诅咒强压在她身上。
米尔托莉雅简单扼要地向亚尔斯等人说明了莉莉夏的状况。
「既然咒印已经蔓延到这种地步,当然不可能行使魔法,同时也让你无法泄漏【亚菲鲁卡】的内部情报。莉莉夏,你在解除咒印以前都必须格外小心,不然这道咒印会蔓延得比现在更厉害,甚至有可能直接葬送你的魔法师生涯。」
亚尔斯则是向米尔托莉雅发问:
「但从理论上来说,咒印并不是暗系统的魔法。它真的有办法葬送一个人的魔法师生涯吗?」
「嗯,在如今的【亚菲鲁卡】里,存在着所谓的入队仪式。入队者会被要求把自己的血滴在咒具上进行宣誓,如此一来,他们的魔力基础构造体里便会被打入干涉的楔子。在最糟的情况下,别说是一辈子无法施展魔法,甚至连释出魔力都无法做到。只不过,当年的做法比现在更加极端。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只要有成员胆敢退出【亚菲鲁卡】,一律都会被当作叛徒。除了烙上咒印的惩罚以外,还会被列入肃清名单,后半辈子都必须不断躲避来自组织的追杀。」
这就是以暗杀为业之人的宿命啊──米尔托莉雅感慨万千地如此说道。生存于暗影中的人,必须用这样的铁则来维持秩序。他们在犯下杀戮禁忌的同时,也必须用坚韧的锁链束缚自己,否则整个组织将会迅速地分崩离析。
「原来如此。不瞒您说,早在莉莉夏之前,有另一个名叫『维克塔』的男子也闯进斐培尔家袭击了榭路巴先生。虽然他的动机比较像私人恩怨,而不是来自组织的命令,但他原本似乎也是【亚菲鲁卡】的成员。」
「你说『维克塔』是吗?毕竟那小子从以前开始,就莫名地崇拜着榭路巴呢。无论如何,他想必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现在仔细一想,他还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呐。」
米尔托莉雅像是在回忆过去似地眯起了眼睛。就在这个时候,希瑟妮娅突然插嘴说道:
「这部分就留待之后再聊吧。关于莉莉夏所承担的风险,我确实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同时也刻意不去触碰这个话题。」
「你承认这一点了是吗?」
「嗯,只是我可以发誓,关于咒印的事情我真的是一无所知。虽然我也不认为道歉就能弥补一切,但我会尽我所能地提供相关协助。首先呢,我想想……」
莉莉夏一边重新穿回上衣,一边等待着元首大人的下一句话。
「我目前可以推测:施加咒印的那个人,应该也有办法解除咒印。」
这是亚尔斯也如此推测的情报。看到亚尔斯点了点头之后,希瑟妮娅继续说:
「我另外想到的是,如果施加咒印需要咒具来辅助,那么解除咒印时很可能也需要用到相同的咒具。在王宫的宝物库里有一个特定区域,专门用来存放和【亚菲鲁卡】关系匪浅的前代元首的遗物。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作为『钥匙』的咒具也说不定。」
假如咒印的施加和解除是相应成套的措施,当初授予咒具给【亚菲鲁卡】的元首,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对方,肯定会留一份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解咒的钥匙是某种咒具──这是确凿无疑的情报吗?也有很高的机率是某种透过魔力运作的解锁系统吧?」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只是指出有这样的可能性而已。」
针对希瑟妮娅所说的话,米尔托莉雅也同意地附和道:
「在我这老太婆看来,解咒的钥匙的确很有可能是某种咒具。且不说当初的创立经纬,前代元首大人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亚菲鲁卡】。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前代元首大人担心被这股力量反噬,最后甚至亲自出手肃清了【亚菲鲁卡】。因此作为以防万一的保险,他会留一份钥匙在手里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我姑且了解状况了。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听到亚尔斯这么说,希瑟妮娅微微歪着头回答道:
「嗯~难得你主动提出要帮忙,但我只能很遗憾地谢绝你的好意。按照宫里的规
矩,除了元首及其心腹以外,其余人等皆不得踏入宝物库半步。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们稍等一阵子了。我会派出我手下的所有人去搜寻。」
「这样啊,感谢你的协助。」
「…………」
希瑟妮娅先是有些惊讶地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忍俊不禁地扬起平时的娇艳笑容。然后,她以前所未见的柔弱目光看向亚尔斯说道:
「真是意外呢,没想到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感谢』这两个字。你心里应该非常气我吧?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种反应。当然,我也反省过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不会再把你视为我的囊中之物了。可是你是亚鲁法最锋利的一把利刃,因此这个国家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
希瑟妮娅的语气不带任何悲悯,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亚尔斯,我是真心的喔。我是真心诚意地为这个国家着想。」
她终于抛开一切的伪装,用自己的真心面对亚尔斯。她没有曲意逢迎眼前的最强魔法师,而是以元首的身分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希瑟妮娅所说的这句话,是抱着坦承的觉悟而发出的真实心声。
亚尔斯也确实地感受到这点,因此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除了话语以外,亚尔斯接着紧盯住希瑟妮娅的一举一动,绝对不会遗漏她身上的任何一点信号。仿佛是要测试希瑟妮娅的诚意,亚尔斯向她抛出了尖锐的质问。
「你是真心的?你是指抱着玩游戏的心态,暗中操弄着台面上的一切事物吗?擅自把别人摆到超级无聊的游戏棋盘上,当作消遣似地摆弄这些倒楣的棋子……如果你满脑子只想着这种事情,那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你是在论断一个人的精神是否正常?疯狂的是我吗?还是这个世界?不,要我来说的话,无论我还是这个世界都是疯狂的。没错,用玩游戏的心态来治国,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许的事情,但这是唯有元首才拥有的特权喔。说到底,在这个狭小的箱庭之中,我究竟能够看到什么东西?又要怎么从中发现诚意和真实,从而走上那条所谓正确的道路?你说我这个人是真的疯了……?你还真是意外地说了一句挺深刻的话呢。」
005
以情绪性的发言来说,希瑟妮娅的声音异常地冷静。这是因为她心中早已得出结论的关系。
正因如此,尽管这对亚尔斯来说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过关于这点,他不得不承认希瑟妮娅的「诚意」。这番话毫无疑问是希瑟妮娅的肺腑之言。
亚尔斯能够理解那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之所以和魔法师的世界保持距离,同样是为了摆脱过于沉重的责任和义务。只是就结果来说,这样做等于是把自己肩上的千斤重担强塞给另一个倒楣鬼。
要说亚尔斯和希瑟妮娅有何不同,那就是希瑟妮娅是一个国家的元首。身为最强魔法师的亚尔斯,终究只是个独立的个体,相反地,元首几乎可说是为了整个国家而活的存在。换句话说,元首等于是舍弃了人类身分、将自己的所有一切奉献给国家的政治机器。
「我是不知道那深不深刻啦,但你终于不再假装自己是人类了呢,因此我就暂时配合你的做法来行动吧。那么,麻烦你告诉我,现在棋盘上总共摆着多少枚棋子?接下来的棋局走势又是如何?」
「天晓得呢,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说到底,我可没有万能到可以随心所欲地预测未来。不过,多亏你出手拯救了莉莉夏,我似乎又能够充分行使元首的权限了。亚尔斯,一切都是多亏了你喔。」
「你把我捧成这个样子,是打算把全部的事情都丢给我吗?」
「没这回事,我只是在内心这么期待而已。这样吧,我不会强求你为我卖命,因此能请你不要对我抱持这么强烈的敌意吗?正因为我不是万能的,所以我也很认真地面对一切喔。只不过我是用你称之为『游戏』的独有做法来运筹帷幄。」
既然希瑟妮娅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亚尔斯也不好再苛责她什么。不,或许希瑟妮娅打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无论换做是谁,都无法指责她的不是。毕竟就算手段存在争议,可是她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国家着想。
虽说莉莉夏因此遭受无妄之灾,但这也不失为她摆脱【亚菲鲁卡】咒缚的绝佳契机。尽管咒印一事在预想之外,不过乍看漠不关心莉莉夏死活的希瑟妮娅,确实有可能一开始就考虑到这方面的事情。
「我会吩咐宫廷的治愈魔法师,让他暂时跟在莉莉夏的身边。除了搜索宝物库之外,我或许还能找到一些有助于解除咒印的情报,你们几个今天就留在宫里歇一晚吧。」
「是、是的!多谢元首大人恩典,小女子实在无以言谢。」
「不必多礼,就如我刚才说过的,我也必须为你当前的境遇负起一部分责任。既然亚尔斯已经出手救了你的性命,那么我也以自己的意志做出帮助你的决定,就只是这样而已。」
莉莉夏再次深深地低头致谢,接着便在琳涅和米尔托莉雅的陪同下走出大殿。而当她走过亚尔斯身旁的时候,她小声地向亚尔斯说:
「谢谢你,亚尔斯同学。」
「现在还什么事情都没解决呢。你可别大意了啊。」
亚尔斯没有正面回答,只给了莉莉夏类似忠告的话。虽然他认为希瑟妮娅刚才说的确实都是真话,但是能否照单全收则是还有保留结论的余地。毕竟希瑟妮娅是个极度分裂的存在,作为元首的她和作为个人的她,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个体。不过亚尔斯也不至于因此怜悯希瑟妮娅,毕竟她本来就不是可以随便付出同情的对象。
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准备好应对还没降到头上的祸事。
「我说,亚尔斯,虽然我也会尽力协助,但如果想要帮助莉莉夏的话,果然还是该和【亚菲鲁卡】那边进行交涉吧。虽说应该不至于一无所获,但冀望从宝物库里找到钥匙,终究只是赌一个可能性而已。相较之下,施术者知道解咒方法的机率明显要高得多。」
只听希瑟妮娅以闲聊一般的轻松口吻如此说道。
「要是做得到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只是就算弄清楚了【亚菲鲁卡】首领所在的根据地,我也不认为我和他们之间有办法和平解决这件事情。还是说,你愿意帮忙居中介绍?说到底,你究竟知道多少内情?」
「别一直你你你的叫啦!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希瑟妮娅忍不住轻蹙起秀眉,亚尔斯则是把她的埋怨当作耳边风。
「你如果希望我尊重你的话,就拿出相应的诚意吧。等这次的风波过去,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改变对待你的态度。」
「这样啊。只不过,我也开始感到疲倦了呢。我完全没料到『魔女』希丝缇居然会介入如此之深。说起来这都得怪米尔托莉雅姥姥就是了。」
「谁管你啊。说起来,把米尔托莉雅女士找来的不就是你自己吗?本应听命行事的部下之所以擅自行动,完全是你这个上司人望不足的缘故吧?」
「我也没办法啊,谁教我是个缺乏经验的年轻元首,没有伟大到可以颐指气使地使唤米尔托莉雅这样的耆老。【亚菲鲁卡】也是如此。毕竟当初继承元首之位的时候就没有完整交接,我和【亚菲鲁卡】几乎是两条平行线的关系。如今的他们大概也不会听从我的命令了。换句话说,【亚菲鲁卡】这个组织已经完全变质了,他们不像莉莉夏那样老实地臣服于元首的威光之下。我说,亚尔斯,你能不能稍微帮我个忙呢?」
希瑟妮娅的语气有些微妙,听不太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只不过亚尔斯也感觉得出来,她绝对不是打从心底享受着这场游戏。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刚才说过我是真心的吧?那是我的肺腑之言喔。」
「单凭这些话,还是不足以让我相信你呐。说到底,你虽然嘴巴上说有求于我,却没打算告诉我计划的全貌吧?」
希瑟妮娅以微微抿起嘴唇的微笑作为回答。
亚尔斯默默忍住想要咂舌的冲动。说起来,贝利克行事也是如此,这些立于万人之上的领导者,向来不会随便透露他们脑海里的蓝图。
即便会因此令部下心生不满,不能退让的时候就是不能退让,这才是领袖人物所应有的资质。
更别说闪烁其词的话术和政治上的讨价还价,向来就是希瑟妮娅这位元首大人的拿手本领。
「我说,亚尔斯,哪怕只是一下子也好,你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希瑟妮娅阴郁地如此低声呢喃。然而,主动提出握手要求的她,心中却感到忐忑不安,生怕亚尔斯拒绝和自己握手。正因如此,她有点犹豫该不该直接把手伸过去。
既然如此,亚尔斯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搜集更多足以做出判断的材料。
亚尔斯用视线询问留在现场的露姬和费莉涅菈。
费莉涅菈一语不发,没有说出半句意见。针对这件事情,她似乎决定谨守自己的本分。这点也可以说是这名少女的美德。
露姬则是蹙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她大概是担心亚尔斯又被当成
任人驱使的棋子。但她透过眼神,向亚尔斯表达了自己会尊重他所做出的判断。
于是,亚尔斯做出了决断。
自己现在已经有学院这个安身之所。
虽然他一开始根本不想来到这里,但如今的亚尔斯已经改变了想法。
随着时间推移,他体验了各式各样的事情,凭着一次又一次的判断走到今天。
自己应该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不过,亚尔斯觉得这样的改变也没有什么不好。没错,即便自己的选择看起来绕了远路,但说到底,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因此,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
「没问题的。」亚尔斯在心中暗自说道。
简直像是同时说给露姬和他自己听的。
虽说没到「一不做二不休」那种程度,但说起来自己既然已经出手救了莉莉夏,就应该奉陪到最后一刻。
哪怕自己为此必须和女魔头结盟,亚尔斯也已经做好了承担风险的觉悟。
「……哼,贝利克请人帮忙的方式可比你要高明多了。希瑟妮娅,我这是第几次替你当差跑腿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帮你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吧?不过,既然你愿意帮忙莉莉夏解咒,那么我也回报你同等程度的代价吧。」
亚尔斯说着,缓缓地走上前去。希瑟妮娅见状,点了点头,轻轻地朝他伸出了手。亚尔斯像是要把它捧起来似的,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了那只白皙纤细的玉手。
「嗯,能听到你这么说就已经非常足够了。唯一遗憾的是现在不是正式的官方场合。」
「别要求太多了。你也多少懂得开口请人帮忙了呐。如果你劈头就拿拯救莉莉夏作为交换条件,我一定当场拒绝你的请求。」
刻意用「你」来称呼元首,是亚尔斯独有的讽刺方式。不过希瑟妮娅也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向他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差点就说溜嘴,讲出这样的话了呢。那我们就达成协议了。让我借用一下首席魔法师的无双之力吧。」
「你可别太指望我。我也不是万能的存在。」
两个人随口拌着嘴,脸上同时露出了微笑。
「对了,亚尔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些,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听过就忘了也没关系……」
忽然之间,希瑟妮娅冷不防地说出这样的开场白,旋即换上一张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忧伤表情。
「假如棋子只能按照既定规则行走,这个世界肯定会变得更糟糕吧。真正的可能性,永远存在于早已写好的剧本之外。那或许就是能够称之为『希望』的东西。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我相信一定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希瑟妮娅意味深长地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此沉默,不再开口说话。
于是当天晚上,亚尔斯一行人便在王宫的豪华客房留宿。
◇ ◇ ◇
场景依旧是王座大殿。
此时已然夜幕低垂,黑暗笼罩了周围的一切事物。伴随着用完晚餐的人们,整座王宫即将进入梦乡。独自一人回到这座大殿的希瑟妮娅,一脸慵懒地坐在王座之上。
她摇了摇盛着葡萄酒的高脚杯,坐在冰冷的王座上眺望着鸦雀无声的世界。
「虽然在忙着摆弄棋子的时候不会有这个问题,可是一旦棋局走势不如人意,就会立刻被拉回现实世界呢。」
说着说着,希瑟妮娅将高脚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接着她又把手伸向搁在一旁手推车上的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新的葡萄酒。
「不过,目前的局势发展也在您预想之中吧?」
不知何时来到希瑟妮娅身旁的琳涅,起身收走已经空了的葡萄酒瓶。
「哎呀,这还只是第一杯而已耶?」
「您还真敢说呢,明明是平常几乎滴酒不沾的人。」
「哈哈。不过,那个叫做『费莉涅菈』的女孩……已经察觉到我的企图了呢。」
「看来是这样呢。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当面拆穿您的把戏。怎么说呢,她和希瑟妮娅大人一样,在这个方面相当善解人意。」
「是啊,真不愧是索卡连托爵士的独生女。」
「希瑟妮娅大人,您不用『维札斯特爵士』这个称呼呢。」
「所谓的敬称本来就该加在姓氏后面。虽然大家都用『维札斯特爵士』来叫他的样子,但那是你们魔法师界的人才会用的称呼喔。」
希瑟妮娅晃了晃高脚杯里的冰块,很罕见地出言慰劳琳涅。
「我们主仆俩都是闲不下来的劳碌命呢。」
「我之所以会每天奔波不休,完全是因为希瑟妮娅大人您太会使唤人了。不过,打从我被您选为随侍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希瑟妮娅没有应答,只是又啜了一口葡萄酒,趁着自己还没有喝到酩酊大醉,把剩下的半杯葡萄酒直接递给了琳涅。
虽然琳涅也不擅长喝酒,但难得希瑟妮娅有共饮的兴致,因此她也端起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即便是琳涅也经常忘记一个事实,那就是希瑟妮娅还是一名年轻女性。由于希瑟妮娅拥有超群的智慧和特殊的身分,因此她几乎被迫凡事都要做深谋远虑的打算。
值得庆幸的是,希瑟妮娅目前只把头脑用在如何令国家富强。但只要看到她那弱不禁风的纤细身体,就会觉得她所背负的担子未免太过沉重了。
「您其实大可把全盘计划都告诉亚尔斯大人吧?」
尽管这位无双魔法师表面上看起来桀骜不驯,但琳涅认为亚尔斯是会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人。否则他根本就不会来到王宫和希瑟妮娅当面谈判。
当然,希瑟妮娅肯定也设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她内心深处很清楚亚尔斯是可以依赖的对象。只是她还是害怕把一切都交给亚尔斯。
毕竟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孤身治理这个国家。
亚尔斯是唯一有可能理解自己的存在。尽管希瑟妮娅内心已经承认了这样的事实,但这位年轻元首还无法把全部的心都交给他。
在琳涅看来,这两个人极为相似,都是性格古怪别扭的人。
(不过,也可以说因为对方是亚尔斯大人,所以希瑟妮娅大人才刻意不告诉他吧。)
尽管这位元首大人的性情如此乖僻,琳涅也毫不怀疑自己一生都会伺候在她身旁。琳涅不会傲慢地认为自己能够治愈她的孤独,她只是想陪在希瑟妮娅身旁,默默地守护着她。
与此同时,琳涅也很清楚单凭自己,无法支撑住希瑟妮娅的所有一切。有许多部分显然只有亚尔斯才能够填补。
因此,如果亚尔斯愿意成为元首的直属护卫的话……琳涅忍不住做起这种不可能成真的白日梦。
就在这个时候──
「希瑟妮娅大人……」
琳涅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她用有些紧张的声音呼唤着元首大人的名字。
「我正在想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能在身体冷下来之前解决真是太好了。」
「拜托您可要临危不乱喔?不然又会像上次被亚尔斯大人威吓一样,被吓到仪态全无了。」
「你说的玩笑可真有趣。那么,琳涅,按照原先的安排,你应该要离开这里了。」
「您明知我不会听从这种命令,还是这么说吗?」
琳涅没有一丝笑意,表明自己会留在现场。
虽然两人在事前的商议中,也曾经讨论过琳涅离开王座大殿的方案,但这样果然还是太危险了。至少在当前的情况下,琳涅绝对不会考虑抛下元首一个人躲起来。
琳涅倏地用单手掩住眼睛,窥探着显示在眼睛中的无数视野。这项「异能」的有效范围可谓无远弗届,宫殿内部自不用说,甚至连整个王宫的腹地都能够一览无遗。
【普罗比雷本斯之眼】……琳涅将自己的魔眼催动到极限,把视角聚焦在最后一幕的舞台上。
忽然之间,王座大殿里冒出了一道矗立的身影。
明明直到前一秒为止,大殿里还只有琳涅和希瑟妮娅两个人而已……这道身影究竟是什么时候踏进大殿里的呢?
很快地,那道人影开口说话了。是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沉稳的声调给人冷静内敛的感觉。
「初次见面,希瑟妮娅•伊尔•艾鲁杰特公主。」
只听男子平淡无奇地打了声招呼,但从他特地选用『公主』这一敬称的刻意举动,可以感受到他话里带着些许讽刺的味道。由于亚鲁法采行的是元首制,因此严格说来没有国王之类的头衔。只是如果非要使用这类敬称的话,希瑟妮娅不是尚未加冕登基的『公主』,而是登上了国家政治最顶峰的『女王』才对。
因此男子的这句话,等于不承认希瑟妮娅的元首地位。看着脸上浮现冷笑的男子,希瑟妮娅毫不客气地开口回击:
「你如果是想讽刺我的话,我只能说你还差了点火候。弗琉斯埃文家的次子……不,你如今已是正统继承人了吧?雷利。」
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子,一声不响地向前走了一步。皎洁的月光从露台倾泻而入,照亮雷
利那张中性的脸孔。
下一个瞬间……好几名黑衣人「咻」地一声,从他身后的黑暗中冒了出来。
「大胆狂徒,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元首大人的御座前吗!?」
面对琳涅大声的喝斥,黑衣人的回答是一齐掷出通体漆黑的匕首。但哪怕是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之中,琳涅这个魔眼持有者照样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她手臂猛地向前一挥,这些奇门暗器便全都被打落到地上。
此刻在琳涅的手掌上,包覆着一道锐利的魔力刀。
虽然她的魔眼之力存在着弱点,也就是一旦被目标察觉,便会遭到反作用力反噬,但如果只是用在这种地方,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无礼也该有个限度!哪怕是要赌上性命,我也不会让你们碰到元首大人半根寒毛!」
「不,你已经中招了。真是易如反掌。」就在雷利的低喃传了过来的下一秒钟,方才被琳涅打落到地上的无数匕首,突然同时绽放出阴森诡异的光芒。
「【缚绳】。」
掷出匕首的黑衣人一齐发出奇妙的咕哝声,四条由魔力编织而成的绳索倏地伸展而出,一下子就捆住了琳涅的手臂。紧接着,这些绳索便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住琳涅的身体。
「唔!!」
琳涅愈是拼命挣扎,绳索就勒得更紧,最后她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琳涅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打落的那些匕首剑刃上,全都镌刻着相同的【单一魔法式】。乍看之下只是掷出匕首的远程攻击,其实完全是在为接下来的要发动的魔法进行准备。
「怎么会!?希瑟妮娅大人,请您赶快逃跑!」
「…………」
然而,希瑟妮娅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袭击者们,也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听见琳涅的呼喊。
「【亚菲鲁卡】是吧?你们好歹也是专业的暗杀组织,没想到居然会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手段啊。」
「不劳你操心。我们很快就会在王宫内堆起尸山血海。」
「这样啊?真是的,简直像是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似地……哎呀,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呢。毕竟我根本没有养过你们这群野狗。」
雷利完全无视希瑟妮娅的讽刺,只是自顾自地说:
「在亲眼见到你本人之后,我就更笃定了。在你那非凡的美貌底下,究竟潜藏着多么怪物的精神力呢?看来果然还是威穆琉纳家更加符合我们的目的和企图。」
「怪物之类的词汇,可不是能够用在年轻女性身上的形容词喔。原来如此,你们打算投靠到那一边去啊?你们未免太没有看人的眼光了吧?一旦卸下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就萌生出了那样的野心啊。」
希瑟妮娅不断揶揄对方,脸上始终保有余裕,但她也没忘记用眼角余光注意倒在地上的琳涅。
虽然绝对不能让这群反贼发现这件事情,但希瑟妮娅的后背其实已经淌出了冷汗。
尽管如此,她还是巍然不动地端坐在王座上,在这群暗杀专家的面前虚张声势。希瑟妮娅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觉得此刻的自己实在有够窝囊。全然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和被逼入绝境的狐狸没什么两样,随时都会被扒下脸上的假面具。
希瑟妮娅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雷利则是冷冷地看着她这副模样,说道:
「虽然我也知道你早晚会清理我们,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采取如此直接的手段,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只见雷利垂下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眸,整个人的存在感急剧地变得稀薄起来,仿佛和周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取而代之地,周围的空气凝聚起一股静谧的杀气。即便是希瑟妮娅这样的外行人,也能明确地感受到死亡的预兆,意识到死神的脚步正在逼近自己。只要再过几秒,雷利肯定会悄无声息地来到王座旁边,将冰冷的死亡之刃捅进自己的心脏。
希瑟妮娅不由得加重了抓着王座扶手的力道。额头冒出冷汗的她,不禁懊悔自己至少也该带把短刀。虽然她很清楚拿着武器也没有用,但还是想要竭尽全力地抵抗到底。
希瑟妮娅的呼吸在顷刻间变得浅薄。她下意识地开始在脑海里倒数计时,计算自己在「那一刻」到来以前还能苟活几秒。
尽管身陷穷途末路的绝境,希瑟妮娅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
刹那间,只见雷利的身影陡地消失,银光闪动的剑刃瞬间出现在她面前。那把微微弯曲的暗杀者之剑,就这么滑向希瑟妮娅的咽喉。
希瑟妮娅冷静地看着那道死亡轨迹。她很清楚这一剑将会轻巧地刺穿自己的喉咙,但她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挂着那抹疯狂的微笑。
下一秒钟,只听一道震耳欲聋的金属声在耳边响起,雷利的这一剑被希瑟妮娅身旁冒出的某个东西挡了下来。余势未消的剑刃掠过希瑟妮娅的脸颊,就这样顺势刺进了她身后王座的椅背。
在几绺被削掉的发丝簌簌落下的同时,希瑟妮娅内心的惊疑也化为了确信──她知道自己赌赢了这一把。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席卷全身,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
尽管自己现在连站起来都有问题,但她可不能在这时候露出窝囊的模样。
作为元首的自己,直到最后一刻都必须有始有终地见证眼前光景……这是只有希瑟妮娅才能扛起和履行的责任。
只见希瑟妮娅的眼中闪动着决心的光芒,而刚才及时格挡开雷利剑刃的那样东西──围绕着她周身上下的【宵雾】,那蜿蜒的锁链则像是守护她的结界一样,在空中摇曳摆荡。
面对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或许是考虑到遭受反击的可能性,雷利立刻向后飞退,一边采取着防御姿势,一边缓步退到部下们所站的位置。
「幸好你及时赶上了呢,亚尔斯。」
「你算计我啊,母狐狸。」
「嗷嗷……狐狸是这样叫吗?」
希瑟妮娅一溜烟地躲到亚尔斯的身后,还戏谑地模仿了狐狸的叫声,只是此举没能掩饰住她不停发抖的双手。
「你不是向来只会在局外摆弄棋子吗?怎么现在不仅自己跳上棋盘,甚至连命都赌上去了?」
「哎呀,我的这盘棋游戏可还在进行当中喔。」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故意做出这种走危桥的举动?」
「我总是抱着全力以赴的心态来玩游戏,敲着石桥过河可不是我的作风。不管是玩游戏还是其他情况,只要我认为有必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当成弃子作为赌博的筹码。那么,当我真的需要这么做的时候,又怎么能够把我自己排除在弃子之外呢?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真心的。如果我判断有必要将自己作为筹码,不管多少条危桥,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踏上去,哪怕那是一条被火焰包围的炼狱之桥。」
希瑟妮娅的嘴角浮现出无畏的笑容,一双澄澈的眼睛凝聚在亚尔斯身上──完全隐藏起自己复杂的心情。
「所谓的元首就是这样的存在喔。倘若只是甘于做一个花瓶,打从一开始就根本坐不住这个位子。」
高坐在一国之首的宝座上,作为受人顶礼膜拜的美丽女神,逍遥自在地度过庸庸碌碌的一生──希瑟妮娅早已摒弃了这样的人生。提拔贝利克担任总督一职,就是她此一决心最为明显的体现。
亚尔斯试着解读希瑟妮娅的想法。这位元首大人究竟订定了什么样的计划,居然值得她为此承担失去生命的风险?
(她把我迎进王宫并且留我过夜,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吗?她打一开始就把自己被盯上一事也算进去了……)
对于被无端卷入的亚尔斯来说,希瑟妮娅这些盘算当然只是徒增自己的麻烦。因此如果希瑟妮娅所下的这盘大棋,真的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的话,他甚至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抛弃这个国家亚鲁法了。
不过,这也得等自己弄清楚希瑟妮娅的真正想法之后再说……
亚尔斯先是扬起了手,替倒在地上的琳涅解开她身上的束缚。虽然这些绳索似乎是由单一魔法所组成的,但对于能够直接干涉空间本身的亚尔斯来说,要扰乱构成式的一部分易如反掌。
琳涅很快地就重获自由,立刻飞奔到希瑟妮娅的身旁,同时用眼神向亚尔斯表达自己的谢意。
对希瑟妮娅这位主君忠心不贰,并且算得上是顶尖战力的忠臣,事实上就只有琳涅一个人而已。元首的任何一举一动,都会在国内的贵族之间掀起不小的涟漪。为了遏止蠢蠢欲动的贵族,除了权力以外还需要武力支持。
相对于有权招募私兵的贵族,希瑟妮娅麾下反而没有直属的亲卫队。偏偏威穆琉纳家及其党羽家族组成的强大对抗势力,又在这个时候逐渐显露出野心,希瑟妮娅手下无兵的问题便形成了巨大风险。
虽然她一直凭借着高超的谋略和政治手腕化险为夷,但她应该也早已意识到了这种做法有其极限。
亚尔斯轻轻地闭上眼睛。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明白个中道理。希瑟妮娅果然是个孤独的存在。
同时,她也比谁都清楚孤独
的滋味。
亚尔斯原本打算一旦解除莉莉夏的咒印,就要立刻拍拍屁股走人,不再和希瑟妮娅搅和下去,但照现在看起来……
他强行按捺住心乱如麻的情绪,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敌人。
这名身形高瘦的男子,有着一头流丽的金色长发,眼中闪烁着尖锐凌厉的目光。几乎是出于一种笃定的直觉,亚尔斯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同行的味道。
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冰冷眼神,以及不把杀人当一回事的表情,在在宣示着这名男子同样背负着无法抹去的黑暗。
只见金发男子缓缓抬起脸来,用完全感受不到情绪的平淡语气说道:
「原来我是被你骗上了事先安排好的舞台,没想到连我们也是被你玩弄于股掌的棋子。本来以为我们已经伪装得很好……现在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亚鲁法之眼】的力量了。」
接着,男子将视线转向亚尔斯低声呢喃道:
「现役首席是吗?看来不是随便就能杀掉的对手呢。」
希瑟妮娅重新转身面对雷利,放松紧抿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
「不过,这一幕是你们最初也是最后的登台演出。接下来等着你们的,就只有从舞台上跌落的命运而已。」
「你对我们下达拘捕令,为的就是把我们引出来吗?你的心机之深,可真是教人害怕。」
「是啊,【亚菲鲁卡】袭击斐培尔家的举动,可说是天大的失策。尽管你们打算利用莉莉夏这枚弃子,换取向斐培尔家兴师问罪的大义名分,但说到底,你们一开始就不应该主动寻衅。栖身于暗影之中的暗杀者,一旦被拖到阳光底下就完蛋了吧?一个暗杀者若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就再也无法潜伏在暗影之中伺机而动了喔?」
希瑟妮娅向国内贵族下达了一道命令,不仅禁止和【亚菲鲁卡】有任何接触,同时还要协助拘捕【亚菲鲁卡】的成员。只是这并非公开的正式命令。
希瑟妮娅以个人的名义,向一小部分已察觉到近期王宫动向的贵族发出布告。她非但没有下达正式的命令书,布告上甚至没有盖上元首的印玺,真的就只是纯粹的通知而已。但是既然已经知道元首有意出手整治,贵族这种生物便会秉持少做少错的原则。由于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他们会作壁上观地,静待局势明朗。
只不过,希瑟妮娅当初放出消息的时候,原本就故意选择这类抱持墙头草态度的贵族。而利姆弗杰的五个分家,当然没有收到元首发出的布告。
结果,这个消息立刻传得沸沸扬扬,贵族们都在议论元首下达了【亚菲鲁卡】的拘捕令一事。听到这个消息的【亚菲鲁卡】,自然会萌生出被先发制人的焦虑感。
「原来如此。你早已算准了我们会对支持你的斐培尔家下手,于是事先布好了这个局,等我们自己跳进来……」
雷利静静地这么说道。
「结果,沉不住气的你们就此倾巢而出,就像被从窝里捅出来的毒蛇,打算反咬我这个女王一口呢。」
至于站在一旁的亚尔斯,则是一直默默地听着希瑟妮娅揭露她的全部计划。
(这项计划所掌握的时机点,全是仰赖琳涅吧。)
这显然是充分利用了【普罗比雷本斯之眼】的视野优势。
不,既然希瑟妮娅制定了如此周全的计划,那么斐培尔家的袭击事件自不用说,就连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肯定也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虽然贝利克的智谋不会输给希瑟妮娅,但有着强大觉悟的希瑟妮娅会把事情想得更加深远。她完全不会考虑到那些被自己无辜牵连的人,因为就连这样的麻木不仁也是一种必要的特质。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在刚才的那场袭击中,希瑟妮娅几乎拿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
哪怕她深信亚尔斯一定会及时出手相救,也依然不会改变这是一个危险赌注的事实。
(单从结果来说,现在确实抵达了希瑟妮娅所设想的某个结局。只是我如果没有前去拯救莉莉夏的话,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个局面。)
亚尔斯隔着肩膀,瞥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希瑟妮娅问道:
「现在这样可以说是最佳的选择吗?」
「我哪知道啊。不过,这是贝利克所描绘的其中一个未来蓝图哟。我只是在罗列出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再推敲出足以应对任何状况的方案而已。但是在当前的局面下,我认为的确只有这条路线行得通了。」
「解除莉莉夏身上咒印的机会也包含在内吗?」
只有施加咒印之人才握有解除咒印的关键。虽然希瑟妮娅说过或许能在王宫的宝物库里找到线索,但她肯定也知道这种大海捞针的做法很难有什么指望。
毕竟希瑟妮娅心里非常清楚,有能力解除咒印的关键人物──实质统领着【亚菲鲁卡】的雷利即将主动找上门来。
「这个嘛,这里前一秒才刚发生了暗杀元首未遂的事件,而这起事件的主谋者肯定也掌握了解除咒印的关键。这岂不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吗?亚尔斯,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拿下犯人。」
「……你这个人的性格真是棒透了。」
「承蒙谬赞,我的骑士先生。」
亚尔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虽说只是暂时性的,但他默默地开始扮演起保护希瑟妮娅的骑士角色。
「老实待在那里看着。」
「嗯,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那么,你能够好好地守护我到最后一刻吗?」
「闭上嘴巴乖乖坐好。」
亚尔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视线指了指王座。接下来,他再次面对雷利,重新摆好架势。说到底,亚尔斯才刚救了希瑟妮娅一条性命,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杀死。等到希瑟妮娅重新在王座上坐好后,飘荡在她周围的【宵雾】的锁链,便立即构筑出一道坚实的防壁。
紧接着,为了让自己进入战斗状态,亚尔斯切换了意识的开关。随着精神高度集中,他久违地体验到意识逐渐没入身体深处的感觉。
就这样,亚尔斯把自己沉进比平常更加深邃的区域。这里是他内心最黑暗、也最幽深的地方,有如阳光般干扰着他的无谓思考,全都无法照进这个区域……
(啊,要是不小心杀了他就糟糕了,这样莉莉夏的咒印会无法解除。)
亚尔斯一路向下沉去,进入了近乎忘我的境地,就连刚才这样的念头,都像是出自别的地方的他人之口……
终于,亚尔斯和雷利在场上相对而立。
雷利那双犹如利刃一般的细长眼眸,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亚尔斯的动向。
握在他手里的是一把细长的短剑。
除了镌刻在剑刃上的魔法式以外,那把短剑的独特造型也引起了亚尔斯的注意。而雷利似乎已经察觉到亚尔斯出现于此的理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打算解除我妹妹所中的咒印吗?没想到真的有这么疯癫的人,居然想要把莉莉夏那丫头回收再利用。」
雷利显然已经不再关心莉莉夏的死活。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声音里不仅没有憎恶或侮蔑,甚至听不出他对这个妹妹有任何感情。
「这可不是被瓮中捉鳖的反贼该说的台词呐。」
「你要叫我们反贼就尽管叫吧。只要你身后的元首换了人,【亚菲鲁卡】就会成为历史的功臣。我们只是尽职地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
雷利没有理会亚尔斯的挑衅,而是一脸淡然地如此回应道。他的语气平淡到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明明嘴上在说刺杀元首以改朝换代的宏伟谋略,却完全感受不到他本人对这件事情抱有任何热情。
「也是呢,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就只是个袭击元首的暴徒。不好意思,就让我尽快收拾你,再麻烦你解除莉莉夏的咒印吧。」
「原来如此,你对莉莉夏挂心至此啊……那么,你就试着阻止我这个暴徒看看吧,亚尔斯•雷金。」
雷利依然没有释放出任何杀气,只是静静地将短剑举在身前。他的架势与其说是暗杀者,不如说更像一名魔法师。
明明是【亚菲鲁卡】的首领,却有着完全不像杀人魔头的模样,这样的反差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亚尔斯不敢疏忽大意,眯起眼睛注视着雷利的动作。
下一秒钟,雷利倏地扬起了一只手臂。就在亚尔斯的注意力被雷利吸引过去的瞬间,原本在他身后待命的部下便一齐奔向了左右的门扉。
他们的目的恐怕是杀死王宫内所有元首阵营的人物。
然而,就在这群黑衣人即将从左右门扉跑出去的前一刻,一股强大的冲击猛烈地将他们一一掀飞出去,狼狈不堪地跌落在地。
「各位有什么急事吗?很遗憾地,要麻烦你们暂时陪我一会儿了。」
「费莉涅菈学姐,你喜欢这种华丽的登场方式是吗?」
「露姬学妹才是呢,你迎接不速之客的方式未免也太盛大了,我都有点担心你会不会把王宫弄塌呢。」
只见费莉涅菈从右边那扇门现身,露姬则是从左边的门走了出来。
【亚菲鲁卡】的
队员明白敌人不好对付,全都一点一点地向后方退去。
正在和雷利对峙的亚尔斯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向两名少女扯开嗓子叫道:
「你们没问题吗?虽说那些人都只是小角色,但他们好歹也是专业杀手,你们可不要太乱来了──」
「亚尔斯学弟,我先前已经说过我会全面协助你了吧?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请你不要把我和普通的学生混为一谈。」
「不过,第一个注意到情况有异,并且立刻采取行动的人是我喔。」
露姬不甘落于人后,挺起胸膛说道。
亚尔斯本人在察觉到袭击的征兆之后,来不及顾及仪容便直接冲出了房间。虽然他完全没有时间通知两名少女,但露姬似乎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亚尔斯的行动。
「啧,区区魔法师竟敢口出狂言!!」
【亚菲鲁卡】的其中一名队员,忽然恶狠狠地这么叫骂起来。
只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她们刚才只不过是靠偷袭勉强得手而已。姑且不论和魔物的战斗,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会在专精的对人战斗中输给魔法师──而且还是两名少女。
「哎呀,我劝各位不要太小看我比较好喔?因为你们马上就要丢尽脸面了。各位是不是以为我这双纤细的手连只虫子都杀不死?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像各位这种程度的小虫子,我要捏死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费莉涅菈笑容可掬地这么说完,随即凌厉地挥舞了一下形如刺剑的圆锥状AWR。
呈螺旋状镌刻在剑身表面的漆黑魔法式,绽放出耀眼夺目的灿烂光芒。
「你跟他们废话太多了啦,费莉涅菈学姐。」
露姬带着意兴阑珊的表情,三两下便俐落地构筑起魔法式,并释放出魔法,完全不给敌人对话的机会。
这一击直接在王座大殿的墙上开了个大洞。紧接着,透过电流强化身体的露姬已从原地消失不见,并且在电光石火之间欺近至敌人身边。她二话不说,用力踹了其中一个人一脚,让这个倒楣鬼从墙上的大洞飞了出去。
看着露姬不容分说的先制攻击,费莉涅菈有些傻眼地耸了耸肩,旋即转头看向亚尔斯的位置,开口说道:
「如你所见,这些小啰喽就交给我们了,亚尔斯学弟。」
话音未落,费莉涅菈已用风魔法制造出一道风壁,跟露姬方才一样,强行将好几名敌人吹到外面去。
亚尔斯则是以点头作为回应。
正如费莉涅菈方才所说的,姑且不论仓促遇袭的情形,在正面交锋的魔法战中,哪怕是以【亚菲鲁卡】为对手,两名少女应该也不至于落入下风。
接着,这场战斗将会通往什么样的路,其结果已昭然若揭。
透过自己拥有的「另一道视野」,亚尔斯已经确认完王宫腹地内的活体反应。琳涅多半也已经掌握目前的状况,费莉涅菈和露姬想必也是在很清楚这一点的前提,才特地把敌人赶到外面。
(希瑟妮娅连这一步都预想到了呐。就是因为这样,王宫里的人烟才会如此稀少吧。)
整座王宫之所以呈现空城状态,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必要人员,恐怕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状况。
「那么,我们这边也开始吧。你的罪状是──暗杀元首未遂。」
「…………」
然而,雷利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露姬和费莉涅菈突然现身的时候,他也只是面不改色地紧盯着亚尔斯和希瑟妮娅。
片刻功夫过后,外头响起了露姬和费莉涅菈向敌人展开追击的交战声。
地板因剧烈的震动而摇晃,宛如烟霭一般的粉尘,从年代久远的梁柱和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紧接着在烟尘散去的那一瞬间──
没有任何前置动作,亚尔斯和雷利陡然缩短彼此的间距,朝对方挥出手中的武器。只见亚尔斯拖拽锁链、灵活自如地操纵着【宵雾】。
除此之外,先前被固定住座标的那些锁链,依旧像防壁一样飘荡在希瑟妮娅周围。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就已经势若雷霆地过了好几招。只听武器交击声不断响起,沉重的回音整座大殿之中回响。
在这场生死一瞬间的死斗中,双方的每一击都是攻守一体的杀着。
在惊险避过亚尔斯的凌厉突刺之后,雷利立刻一个转身挥剑横扫,剑光直逼亚尔斯的脑袋侧面而去。
亚尔斯则是在闪过这一剑的同时,顺势将手肘顶向雷利的上半身。雷利顿时一阵踉跄,亚尔斯见状,立刻准备发起猛攻,但雷利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对手得逞。为了弥补失去平衡的破绽,雷利干脆直接踹出一脚,朝亚尔斯的腹部踢了过去。
(这家伙果真很熟练。)
双方都拼命地争夺攻势的主导权。在如此高强度的过招之下,只消一击便足以决定战斗的走向。
正因如此,两人都不会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同时也不会放过对手的任何可乘之机。
面对雷利的这一记飞踢,亚尔斯直接翻过手掌,在腹部前方一把钳住雷利的那只脚。
「……!!」
虽然这一脚带着强烈的冲击力,但也不到亚尔斯承受不住的地步。尽管他整个人被震退了几步,最后还是顺利地接下了攻击。随着这一来一往,亚尔斯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雷利的格斗术水准。
「你别一脸云淡风轻地做那么有意思的事啊。」
雷利这一记飞踢注入了相当的魔力。这是能将威力提升好几倍──不,提升十几倍的可怕技术。要不是亚尔斯眼尖察觉了异状,并且及时将魔力包覆在手掌上,他的那只手恐怕已经被踢碎了。
亚尔斯瞬间分析出这一脚的强大威力,并不是来自卓越的魔力操作技术,而是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单凭魔力,无法让威力直接翻好几倍。
(这并不只是魔力操作技术。而且刚才有一瞬间能感受到混杂了魔力资讯的气息……?)
亚尔斯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确定那不是身体强化系的魔法,但又很明显不是单纯的魔力操作技术。就如莉莉夏也是操使魔力钢丝,既然雷利是【亚菲鲁卡】的顶级高手,在亚尔斯的预测中,他相对而言应该会把锻炼重点放在魔力操作的技术上才对。
只见雷利先是在亚尔斯的面前微微放低重心,接着便瞬间从亚尔斯的视野中彻底消失。
其肉体的物理质量就这样凭空消失,就连魔力资讯也呈现模糊不清的状态。
「啧!!」
全神戒备着高速攻击的亚尔斯,登时领悟到自己被雷利摆了一道,他立即隔着肩膀转头看去。
雷利已经移动到和亚尔斯有一大段距离的地方。他的目标其实一直都只有希瑟妮娅一个人。
无论王座大殿的空间再怎么宽敞,最多也就相当于训练场的一个区块而已。当亚尔斯察觉到雷利企图的时候,即便从后面追上去也已经太迟了。
因此亚尔斯没有奔向希瑟妮娅的位置,而是奋力拖拽AWR,让另一头的锁链强劲地攻向雷利。
另一方面,在王座上看着两人激战的希瑟妮娅,没有因雷利转瞬手持凶刃来到自己眼前而大惊失色或显露其他反应。
明明被对方贴近到这种程度,就算有【宵雾】的锁链防壁守护也难保安全……然而,希瑟妮娅并不惊慌的理由很快就揭晓了。
只见被亚尔斯用力拉扯的锁链剧烈地上下翻腾起来,而这股波动也传递到飘荡于希瑟妮娅周围的锁链。雷利的短剑还未命中目标,宛如鞭子一般的抽打攻击,已从侧面接二连三地袭向了他。那精湛巧妙的攻击动作,简直像是大量的护卫兵展开迎击似的。
尽管雷利瞬间格挡住这波攻势,可是他已经无法缩短和希瑟妮娅之间的些微距离。他刺出的剑尖被锁环挡了下来,无法继续前进。
就在雷利施展防御手段,忙于抵挡持续攻来的锁链之际,亚尔斯已经悄悄地逼近至他的正后方。
「别在激战之中移开目光啊。」
在漫天飞舞的锁链之中,亚尔斯的行动没有遭受阻碍,逮着了雷利空门大开的后背。
他伸长了魔力刀的刀身,朝敌人的后背捅去──然而,他的手却完全没有刺中东西的实感,滑溜溜的──不知这样形容是否正确,不知何时之间,雷利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了,而从亚尔斯手中延展而出的刀身,则余势不减地猛然刺向希瑟妮娅。在千钧一发之际,亚尔斯及时收力,魔力刀硬生生地停在希瑟妮娅眼前。
紧接着,亚尔斯的手臂喷出了一道血花。
「原来如此。」
雷利不仅巧妙地躲过了亚尔斯的攻击,甚至还趁机在他的手臂上划了浅浅的斩痕,就这么轻快地翻着跟斗落到后方去。亚尔斯立即转过身,再次面对他的方向。
紧接着,亚尔斯更进一步地提高了意识的集中程度。这次连战斗的昂扬感也平息下去,他彻底找回了执行地下工作时的那种感觉。
亚尔斯在另一只手上也构筑出魔力刀,准备用二刀流挑战这名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