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等人回到旅馆的房间。
在后街小巷里相遇的三人为了冷静地整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决定回到旅馆。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吗?」
听过彼此的说辞之后,亚修娜的愤怒逐渐转变成怀疑,并进行确认。
「在抵达这个城镇的车站时,在休息区泡红茶的人不是你。在那杯红茶里放安眠药的无礼之人也不是你。至少玛瑙你对这些行为是没有印象的吧?」
「没有。我这边也有件事要确认,跟我一起来到这间旅馆的殿下,并不是亚修娜殿下本人吧。」
「不是喔。」
玛瑙确实从亚修娜手中接过行李,还带著她前往旅馆。然而,当时的记忆被亚修娜否定了。
「因为我把你当成佣人,不可能特地出来迎接你。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只是个在下药迷晕我之后,还把所有行李都带走的小偷而已。」
撑著脸颊的拳头,让亚修娜的表情变得看起来更加不高兴。
「我在那个休息区睡著了。那股不自然的睡意,毫无疑问是安眠药之类的药物造成的。从时间点来看,原因一定是伪装成玛瑙的人递给我的红茶。我对药品有一定程度的耐性……所以她用的似乎是效力相当强的药物。」
知道自己完全受到欺骗的亚修娜毫不掩饰地发泄著烦躁的情绪。
「伪装成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弥补彼此的认知落差后得到的结论没有人反对。玛瑙也是如此认为。有人假扮成玛瑙与亚修娜。
「我有头绪。」
「那可不是变装的程度喔。不是用小道具扮装,完全骗过我的双眼。那个假冒我们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让你跟我反目成仇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为了那种事。」
以锐利的目光如此询问的亚修娜所做出的预测被否定了。
在那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替换的手段。再考虑到替换时的手法,就可以将答案限缩到一个人。
导师「阳炎」。
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能伪装成不一样的两个人,并且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人,只有可以用导力迷彩改变外观的她而已。
「前辈……」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桃子回来了。为了确认灯里在什么地方,她去了她们下榻的旅馆。
桃子很自然地无视了亚修娜的存在,向玛瑙报告。
「时任•灯里没有回旅馆。」
「……是吗。」
可以确定了。
灯里的行踪变得无法掌握。不论是玛瑙还是桃子都不行。
那一定才是导师「阳炎」的目的。
灯里被导师带走了。
「我去找她谈谈。」
「请不要这么做。」
如果是在这个时间点带走的话,导师她们现在一定是在车站。做出如此判断而准备出发去车站的玛瑙被桃子拉住了。
「桃子?」
「这样、就好了。」
抓住玛瑙神官服下襬的桃子如此倾诉。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对玛瑙说话,比较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是很好吗~。全部都交给导师处理就好了。」
「哪里好了。就算是导师也太恣意妄为。而且,不懂她这么做的意义。我至少有抗议的权──」
「时任•灯里进行时间回归的理由是前辈。」
面对认为应该问出导师真意的玛瑙,桃子暴露出一直隐瞒到现在的事实。
「那家伙想拯救为了她而背叛第一身分的前辈……为了改变前辈因背叛第一身分而被导师杀死的未来,她让世界回归到过去。而且,重复了许多次。」
「……啊?」
听到桃子说的话,玛瑙心中浮现的是困惑。
灯里使用了好几次时间回归回到过去。比这个事实,更让玛瑙感到困惑的是她这么做的理由。
「我、会背叛……?」
「是的。」
「为了救灯里,背叛第一身分?」
「没错。」
「然后我会因为这样被导师杀死,灯里是这么说的?」
「是的。」
面对玛瑙的问题,桃子一一回答。
身为处刑人的自己,为了拯救灯里的性命背叛第一身分,并被导师杀死。为了回避这样的命运,灯里不断使用时间回归。
即使听到桃子这么说,玛瑙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事到如今,玛瑙不会想要否认对灯里有所谓的友情。然而扪心自问,被当成处刑人养大的自己,对于异世界人的危险性有清楚认识的自己,是否会不惜把这些全部舍弃也要救灯里?玛瑙觉得不会。
以玛瑙的行动原理来看,这样的动机很奇怪。
「前辈……现在有办法下手杀死时任•灯里吗?就算不是用盐之剑也没关系。即使那家伙会复活,前辈能用大腿上的短剑刺杀她吗?」
「可以。」
「光用嘴说是很简单的。」
不可能做不到。想这么回答的玛瑙,被桃子直接打断。
「前辈一定做不到。导师会出现不就是证据吗?」
如果是导师的话,一定有办法把灯里完全杀死吧。这点不用怀疑。玛瑙做得到的事,导师也做得到;即使是玛瑙想不到的事,导师也能做到。
但,就算是玛瑙,应该也不至于无法将灯里杀死才对。在跟玛侬的问答时也被指谪了类似的事,但玛瑙并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不可能会那么脆弱。
自己前进的道路,玛瑙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话虽如此,桃子却越说越激动。
「前辈现在活著。导师来了,那家伙不见了,但前辈还活著。有比这样还好的结果吗?」
对既定的未来无法产生共鸣的玛瑙沉默不语,不知道桃子是如何看待这样的态度。
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的桃子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悄悄地说。
「那家伙也是这么期望的。」
桃子想用来说服玛瑙而说出口的这句话,一定是不该说出来的话。
灯里希望可以牺牲自己来拯救玛瑙。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反而让无法接受桃子揭露的未来的玛瑙决定了。
「……啊~,原来如此。」
听到刚才那句话,让玛瑙理解了在不同时间轴的自己为何在行动原理上与现在的自己有明显的不同。她的心回到了原本该在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玛瑙轻声笑了。很明显是在自嘲。
「吶,桃子。我果然还是要去见一下导师。」
「不、不可以。前辈会死掉的!有这样的可能性喔!?」
「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我可是处刑人啊。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性。」
「不是这种问题!」
「就是这种问题啊。」
玛瑙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像在做暖身操一样轻松的态度,朝著房间门口走去。
「前辈!」
「我啊,差点就死掉了呢。」
面对桃子制止的叫声,玛瑙以不经意的态度这么回答。
桃子讶异地小声惊呼。没有回应后辈的疑惑,玛瑙回想著不久前的死斗。
在沙漠的那场战斗中,玛瑙在被打败之后差点就死了。
「在快死掉的时候,心中出现了不想死的念头。」
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差点死掉的情况,到目前为止玛瑙遇过很多次了。光是从跟灯里相遇之后算起,就有被欧威尔逼得走投无路时与跟万魔殿对峙的时候。不管在哪个场面死掉都不足为奇。
只不过,心中出现不想死的念头,在那个时候是第一次。
「脑海中浮现了桃子与灯里的脸,想著真不想就这样死掉呢。」
玛瑙伸出手。伸向后辈粉红色的头发。触及绑出双马尾的发圈,然后摸摸她的头。玛瑙以柔和的眼神看著自己送给她的发圈,继续说道。
「所以,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回来。」
桃子咬住嘴唇。她欲言又止,直视著玛瑙的脸,但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说服玛瑙。所以,桃子撒娇地要求她做出约定。
「前辈没有说谎吧?」
「我从来没有对桃子说过谎吧?」
桃子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她翻找著从小时候到现在的记忆,似乎没有玛瑙对自己说谎的回忆。于是她轻轻地点头。
「那么,请你相信我。」
玛瑙并没有打算去送死。
至少,不是今天。
「我只是去跟导师闲聊一下而已。你在这里跟亚修娜殿下一起等我回来。」
留下桃子的玛瑙以一如往常的态度离开了旅馆。
变成金黄色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在大街上,玛瑙的影子变得很长。一开始她的步调像是在追逐自己影子,然后逐渐加速,不久就变成跑步。
「别开玩笑了,笨蛋灯里。」
嘴里如此
咒骂的玛瑙,朝灯里所在的地方飞奔而去。
带著红晕的阳光从镶嵌在车厢墙壁上的巨大窗户照进车厢中。照亮陆地的太阳会随著在天空的高度,从金黄色渐渐转变成红色。
在列车车厢这样的封闭空间中,聚集了四个人。
灯里对面的座位上,坐著不再伪装外观,发色红黑的神官。
导师「阳炎」。变身成亚修娜,让灯里甚至未产生戒心就被引诱到这里,成为笼中鸟。
其他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我原本以为可以用最低限度的劳力完成这件事……没想到这里会出现局外人,画龙未点睛就是指这样的情形吧。」
很不高兴地眯起眼睛的导师瞪著那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年幼的少女。
黑发黑眼的纯真少女「万魔殿」。不论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的她,看起来就像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被人发现的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然后,另一个人是年过五十的壮年男性。在「阳炎」的凝视下,他脱下帽子道歉。
「不好意思啊。因为很久没见,想跟你打个招呼就来叨扰了。」
「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这家伙就是了。你应该要退居幕后直到死掉为止,真是没有耐性的男人。」
「哼嗯,你说的或许没错。跟之前生活在牢房中的我不一样,你看起来没有老很多呢。真是让人羡慕啊,『阳炎』。然后呢?现在的你变成谁的棋子了?」
「你是特地来问这件事的吗?笑吧。是【魔法师】。」
「哦~,这也太惨了!」
他脸上不自然的笑容变成同情的表情。
「实在令人同情啊。那不是无可救药到极点的家伙吗?」
「完全正确。【使徒】里没一个正常的家伙就是了。」
两人像在聊天一样交谈著。「盟主」望了灯里一眼。
「然后呢?你把她带去圣地,打算做什么?」
「让她失去控制。」
直接了当的回答让灯里的肩膀抖了一下。
「带她去盐之大地,让她失控,然后处理掉。跟那个时候一样。」
「为什么……?」
灯里忍不住插嘴问道。
刚才「阳炎」的确用了失控这个词,而不是处刑。
这是本末倒置的做法。不就是为了不让纯粹概念失控,才会有处刑人的存在吗?
「小姐,这跟魔导这种东西是怎么诞生的有著非常深刻的关系喔。不论是任意的召唤或是自然现象,每年都会出现数次异世界人的转移,其中像你这样──啊,抱歉。」
以轻松的语气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来的盟主,在被导师瞪了一眼之后闭上了嘴。
「时任•灯里。你之所以还能活著,是因为你的概念被判断值得记录在教典上。」
导师代替沉默下来的「盟主」给出的答案,让灯里难以理解。原本就不打算说清楚的导师露出有如寒冰般的笑容。
「话说回来,你好像在寻找回去异世界的方法呢。大概是那边的万魔殿告诉你的吧,不过你还真是会想些有趣的事情呢。」
听到回去异世界的手段,「盟主」的双眼流露出怜悯之情。
跟嘴巴不牢靠的「盟主」不同,万魔殿显得异常安静。她只是笑著在一旁守望著事情的发展。
「将异世界人遣返的魔导理论是存在的。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喔?」
「你知道吗……?」
「嗯。」
灯里颤抖的声音,让导师咧开嘴笑了。
导师很乾脆地就说了出来。
「汲取与大陆全土的龙脉相等的导力,消耗与大国领土相等的材料描绘魔导阵,奉献世界人口的三成作为祭品,然后只要有人可以控制用这种方式发动的魔导,理论上就能从这个世界回到异世界。」
「……嗄?」
大脑拒绝理解听到的内容。
导师刚才说的话,就算对魔导一无所知的灯里也能够明白非常荒唐。很明显是无法实现的纸上空谈。只是理论上可行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如果当成笑话来讲的话就算了,要是认真地讨论这种事,肯定会被怀疑精神是否正常。
然而导师非常认真地说。
「想做这些事的就是四大人灾。」
灯里的视线不由得移向万魔殿。
「虽然觉得这些人脑袋有问题,但实际上其行动力值得尊敬。毕竟在千年前,他们似乎真的差点就成功让魔导发动了。非常神奇的是,他们凑齐了能够达成目的的纯粹概念,而且所有人都拥有回去异世界的坚强意志。西方有【龙】汇聚导力,东方有【器】收集材料,南方有【魔】收集祭品,北方有【星】构筑魔导阵。先不论这么做的好坏,这四个人差点就打开了可以回到自己世界的大门。你有办法相信吗?」
导师厌世的双眼锐利地望向与四大人灾同乡的灯里。
「那些家伙在成为人灾以前,以正常的精神做出了那些事。」
知道四大人灾的人,大部分都在本质上有所误解。
在东西南北留下灾害而被称为四大人灾的这些人并不是因为让纯粹概念失控而造成极大的损害。
他们是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不断使用纯粹概念,造成这个星球被破坏的灾祸。
「你们这些异世界人会遭到敌视的理由就是这个。你应该高兴。也有让使用了纯粹概念的异世界人被削除的记忆可以得到供给的系统喔。」
导师一边冷笑著,一边讲述著在千年前发生的战祸真相。
「就是因为可以补充记忆,四大人灾才有办法引发比直接让纯粹概念失控还要严重的灾害啊。」
知道回到异世界方法的异世界人不惜牺牲也要回去。与想要阻止他们的势力爆发冲突的结果,就是在东西南北形成了持续千年的异样遗址。
藉由补充记忆让使用纯粹概念几乎不用负任何风险,反而加速灾害的扩大。在那场混乱中成为人灾,变得无法被杀死而得以存活下来的,只有「络缲世间」与「万魔殿」而已。
就算有可以让异世界人不会失控的系统,也没有关系了。
四大人灾。
在具备让异世界人不会失控之系统的古代文明期,他们对世界造成了危害。并未让纯粹概念失控,纯粹靠著他们的意志发挥出割裂世界的威势。
所以异世界人是危险的。
「你们是灾祸啊。危险到不能容许例外。」
已经有实例证明,只要出现无论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要回到原本世界的异世界人,就会造成足以影响文明存续等级的灾害。在这时间点,这个世界便无法继续维持容许这些寄宿了纯粹概念的人生存的社会系统了。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灯里的视线被固定在侧面。那个穿著纯白连身裙的黑发小女孩。胸口有三个小洞的纯白连身裙在窗外夕阳的照耀下,被染成美丽的茜红色。
「……你骗人。」
你告诉我有方法。
让我有了一丝的希望。
以为会以自己的死画上句点的旅途,说不定只会以落寞的离别结束,而跟桃子聊得很开心。
可是,果然没有啊。
那种东西是不能存在的。
「嘛啊?」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要知道。听著灯里充满怨恨的声音,用双手托著脸颊的小女孩发出类似叫声的疑惑。
「你说我骗人,实在让我感到意外呢。我可是连一句谎话都没说过喔。真真正正的连想要欺骗你的念头都没有。你看,不是真的有回去的方法吗?」
坐在列车座椅上的小女孩踢蹬著构不到地板的双脚,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把脸转向旁边。
有回到日本的方法。
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她。
「或许我没说需要有所牺牲,不过这点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吧?就是需要有所牺牲,我们才会想毁灭这个世界啊。」
为了奉献大量的祭品将南方群岛吞噬殆尽,为了获得与大国领土相等的材料而占据大陆东部,为了取得大量的导力而前往西大陆,并将收集到的所有导力聚集到北大陆进行遣返异世界的准备──然后输给最强的纯粹概念【白】。
「话说回来,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沮丧。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自己不需要吗?你明明说愿意死在这个世界,因为已经得到即使被杀死也无所谓的深厚友情……哎呀,该不会是!」
用双手摀住嘴巴的小女孩以比舞台剧还夸张的动作与语气表现自己的惊讶。
「嘴巴说死掉也无所谓,但是又想活下去了?」
小女孩的嘴角邪恶地向上扬起。
「可是可是,也对啦。改变心意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毕竟也是人嘛。原本觉得死掉也无所谓,然后又觉得或许活下来也不错。这也是很棒的友情喔?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应该是看到通往圆满结局的路而感到高兴的场面。对自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产生的希望。对这么做就能完美解决一切问题产生的期待。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露出那
样的表情呢?」
看得出来十分开心的小女孩嘻嘻笑著。她将自己那一点都不像小孩子的优雅脸庞凑近灯里,对她说道。
「该不会该不会难道说,你觉得刚才她说的方法很困难吗?那样的话你可以放心。完全没有任何的困难喔。因为我知道得很清楚。」
小女孩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把嘴靠近灯里的耳边吹著气,低声细语。
「『络缲世间』现在依然在把东部变成三色的材料。导力的话有【龙】的遗产将大陆的地脉集结到圣地。【星】制造的魔导阵也还留在北方。当然,祭品就交给我负责?」
她说的话没有虚假。从她的口中只会说出事实。
离开灯里身边的万魔殿张开双手。
「哎呀哎呀,你真的很幸运呢!你所需要的东西,不都像这样残留了下来吗?」
悦耳的语调。能够腐化人心的声音。
「阳炎」与「盟主」只是默默地看著万魔殿的个人表演。事实上,对于能够毁灭世界的概念在灯里面前招手引诱她的行为,两人只是在一旁观看,并没有插嘴干涉。
「你看?只要将这块大陆全部用上,就可以打开通往异世界的门。你的愿望全都可以实现。只要肯努力,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还有对你很重要的大姐姐都不会死掉的圆满结局正等著你喔!」
红红的夕阳从车厢墙壁上的窗户照进来。车厢内染上傍晚时分的色彩。
纯白的连身裙被天空渲染成暗红色,变得比血还要赤红的小女孩用双手的食指与拇指围成框框后闭上一只眼睛。
「为了朋友赌上性命。如果是为了朋友,就算要毁灭世界也无所谓。」
把手指围成的长方形框框当成银幕来鉴赏灯里的同时,小女孩以陶醉的声音撒娇地要求她想要的东西。
「让我看看一心一意为了友情的精彩电影好吗?」
灯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的确说过。毫无疑问也这么想过。跟世界比起来玛瑙更重要,如果为了救玛瑙会让世界毁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
灯里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她的全身不停地颤抖,无法控制。
拿世界人口的三成作为祭品?根本难以想像。
大国的领土?那要做出多少牺牲。
半个大陆?怎么可能下决心做出这种事。
想回去要做出的牺牲之大让她感到恐惧。就算是灯里,也不会认为要做出那么多的牺牲让自己得救是对的。即使有决心要这么做,也不是她能力范围可及的。
杀人这种事,灯里连一次都没有做过。
所以她并没有脱离常轨到有办法真的做出毁灭世界这样的行为,更不用说要她亲手做出像大屠杀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时任•灯里是个好人。
「……嘛啊。」
万魔殿的声音中失去了热意。
对灯里的兴趣迅速地从年幼的双眼中消褪殆尽。就像看了精彩的预告片而满怀期待地来到电影院,然而在电影开播十分钟后发现其实是大烂片时的眼神。她放下双手,任凭其无力地摆荡。
无聊。
根本不需要说出口,她的眼神强烈地表达出失望,批判著现在的灯里。
拥有纯粹概念【时】的少女无法成为这个世界的混沌。即使她能够做到牺牲自己,也不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杀戮。这点,现在很清楚了。
小女孩将双手背在背后,转过身子,白色连身裙的裙襬随之飘扬。
「嗯,就只有这种程度呢。」
在小声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灯里的存在已经被她从脑海中删除了。
为了下一部要看的电影。
将令人失望的胶卷扔掉的【魔】之根源就这样离开了车厢,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碍。
万魔殿离开了。
同席的「盟主」在这整个过程中并没有插嘴干预。
时任•灯里的心在万魔殿轻率的话语下被击垮、破碎、溃败。为了好友而坚持的信念,被耳边的低声细语打碎了。
沉痛地朝失去抵抗力气的少女望了一眼之后,「盟主」对自己的旧识说道。
「真是让人感到心寒啊。跟玛侬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地安分……不过你不用去追那个孩子吗,『阳炎』。她主张的内容很激进喔?」
「那个家伙不过只是一小部分,而且还不会死,追上去有什么意义?如果玛侬•里贝尔在这里的话,要把她抓起来也可以,但是只抓小指也只是徒增空虚而已。」
抓起来也没有意义。原来如此,她说的没错。放过出现在这里的「万魔殿」也是为了击溃【时】之纯粹概念的心吧。
「然后呢?你是来做什么的。」
「啊,说的也是……嗯。我说,『阳炎』。」
支支吾吾的「盟主」不停地望向导师的脸。说老实话,很恶心。超过五十岁的男人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好几次在抖脚时脚跟撞到地板的「盟主」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
「能不能让我们重新来过呢?」
「去死。」
「呜喔──!?」
导师将教典扔了过去。教典的厚度超过五百页,还有用金属零件补强。在极近距离被导师用如此重量级的书本攻击,让「盟主」打从心底感到胆战心惊。
「你突然做什么……这、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下次再说那种令人毛骨悚然还会招人误解的话,我就宰了你。……嗯,想烧掉那玩意也没问题喔。那不是你多年的敌人吗?快把它烧掉。」
「哈哈……还是算了。」
「盟主」苦笑著将教典递了过去。
他是少数真正知道教典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人。
「刚才的提议的确是稍微晚了点。……吶,『阳炎』。我见到你的弟子了。」
「是吗。」
「然后,她是叫时任•灯里吧。你的徒弟『阳炎继承人』与【时】之『迷途人』的关系……跟以前的你们很像啊。」
「是你的错觉。」
即使没有具体的说明,两人的对话依然没有停滞。只有度过相同时光的人才能理解彼此在说什么。
「吶,『阳炎』。知道世界真相的人到底有几个?知道真相之后产生改变的人又有多少呢?配给给神官的教典所具备的功能,『主』的真面目,使徒们的历史。知道了这些事情而改变生活方式的人非常多。」
他讲得很慢,语气非常诚恳。但,导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拥有最强骑士称号的艾克斯培利昂停止思考,向【使徒】投降。拥有怪物称号的基恩•高图尔斯竟然为了成为『络缲世间』的同伴而躲进东部未开拓领域。身为伟大神职人员的欧威尔阁下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堕入魔道成为禁忌。即使是我,也陷入了反叛世界的妄想中。……然后,最重要的是你啊。」
「盟主」停顿下来喘口气,然后问道。
「导师『阳炎』。你有什么改变?」
「什么都没变啊?」
导师马上就做出回答。
「我不觉得自己有改变。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处刑人。」
「你说的没错。只有你,选择了绝对不改变。因为你判断只有不改变,才是对那个女孩的赎罪吧?」
「嘎哈!」
导师笑了。大大地张开了嘴巴,像是被呛到一样喘著气嘲笑。那是她在面对不感兴趣的对手,还有看不起无聊的禁忌时才会出现的嘲笑。
「给我滚,『盟主』。如果你只说得出这种程度的话,那你实在不该离开那座监牢啊。到头来,你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这就是结果。」
「……是吗。」
他伸手抓住帽檐,重新将帽子深深地戴好。
不用别人提醒,他非常清楚这是自己的遗憾。即使如此,他依然不肯罢休,继续问道。
「你不肯再叫我的名字了吗?」
「对。我不想叫畜生的名字。」
「这样啊。……你不杀死我吗?」
「欢喜吧。」
导师没有以处刑人的身分拔出武器,只是这么说。
「你的罪已经被『主』原谅了。不是吗──【使徒:盟主】?」
「……嗯,是啊。」
他平静地认同了「阳炎」说的话。在肯定自己立场的声音中,带著一抹寂寥。
在那条巷子里用来威胁玛瑙的话,原封不动地回到他自己身上。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变得无法动弹。知道得太多而变得什么都做不到的是他自己。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认为不知道比较好,就是因为这样才麻烦。
「盟主」站了起来。
他是来看老朋友的。想知道收了徒弟的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次的目的就只有这个。只是想说反正都来了就绕过来看看,自己并没有自大到以为有办法改变她。
要是有什么人能够改变「阳炎」的话,就只有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
只有寄宿了【光】之纯粹概念的她能够做到。
「下次、吗。」
「盟主」离开了车厢,漫步在月台上。
自己已经变得什么都做不到了。在得到一直想要的可以改变世界的权利的瞬间,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可笑。
所以当那位名叫玛侬的少女出现在眼前时,自己就跟著她走了。如果不是自发性的行动,只是提供协助的程度,就可以用与自己的意志无关作为理由,容许自己的所作所为。
导师「阳炎」不会改变。她是一个完美的处刑人。
「可是,『阳炎』。」
他突然停下脚步。
有一个少女跑进车站。是一位在淡褐色的头发上绑著黑色丝巾缎带的神官。
两人四目相接。
她知道对方的身分。可是因为时间宝贵,她没有大声张扬,只是继续往里面跑。
看著她没有迷惘的背影,「盟主」感慨地眯起眼睛。
「你的弟子或许跟你不一样呢。」
然后对终于到来的「下次」抱持著期待,如此喃喃自语。
虽然在车站内看到「盟主」,但没有时间去对付他。玛瑙无视他的存在,专心寻找著灯里的身影。她在月台上巡视著四周,发现一个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东西。那是第一身分专用的护送列车。
看到比预料中还要夸张的东西,让玛瑙目瞪口呆到忘了惊讶。因为那是拥有优先于一般班次列车之权限的特殊车辆。本来在第一身分中也只有大主教层级的人物在移动时才能得到搭乘许可的列车。
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准备的?由于玛瑙也能想到好几种手段,因此导师可以轻松实现也不意外。
灯里毫无疑问就在这辆列车中。
玛瑙要混进去并不困难。
用来驾驶这种列车的人数极少。应该说,除了引擎室以外都没有人。完全就是只为了将灯里载到圣地而行驶的列车。
因为连守卫都没几个,很简单就侵入了。
趁著跟驾驶员的神官闲话家常时确认侵入路径。以导力迷彩隐身潜入。玛瑙也是第一身分。看样子,列车上的神官并没有从导师那边知道详细情形。她们对玛瑙没有什么防备。
只要进入车厢,之后就不需要隐身了。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玛瑙,毫不犹豫地打开车厢的门。
「怎么了,玛瑙?」
看到未经许可就走进来的玛瑙,导师并未感到惊慌。不要说是杀意,连敌意都没有展现出来。她没有从椅子上起来,就这样叫住玛瑙。
「好久不见呢。有什么事?」
「我是来──」
玛瑙浅浅地微笑著,伸手指向坐在导师对面的灯里。
「接那个笨蛋的。」
「是吗。」
导师轻轻地点头。脸色大变的,反而是灯里这边。
「真是遗憾啊。时任•灯里的任务由我接手了。」
「我可以问将我的任务剥夺的理由吗?」
「这是你需要在意的事吗?」
「把那个女孩带到这里来的人是我,今后的行程也都排好了。」
「那个女孩、啊。」
导师意味深长地挑著玛瑙的语病。但玛瑙并没有表达不满,只是注视著导师。
「接手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你被时任•灯里骗了。」
导师指出灯里拥有让世界回归之前的记忆,并且还以此为基础诱导了玛瑙的行动。
「不能把任务交给被欺骗到这种地步的家伙。桃子的独断专行还比较好。因为桃子至少有注意到时任•灯里的意图。」
冠冕堂皇的主张。理解很难提出反对意见将灯里接回来的玛瑙转变了话题。
「那样的话,可以让我同行吗?如果时任•灯里的任务结束了,我想在圣地休养一段时间。」
「你什么时候了不起到可以搭乘这班列车了?」
玛瑙的请求被一句话推翻。
「这班列车可是只有大主教层级的人才被允许搭乘的。不能让像你这样的人搭乘。」
只不过是个导师的「阳炎」为什么可以搭乘这样的特别列车?「阳炎」刻意避开这个问题,反讽玛瑙。
「想去圣地的话,就用走的。」
看来似乎是不想让玛瑙太轻松。那倒也是啦。玛瑙耸耸肩。
「还有,玛瑙。预定会派其他的工作给你。」
「工作、吗?」
「嗯,在这附近有个城镇被原罪禁忌造成毁灭性的灾害。因为万魔殿与玛侬•里贝尔的心血来潮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你去那边帮助他们重建。没有什么低俗的阴谋,是彻头彻尾帮助他人的慈善事业。」
导师坐在座椅上,双腿交叉著嘲讽道。
「你不是很喜欢这种工作吗?」
彻头彻尾的慈善事业。
那是与神职人员的身分相称的工作,也是跟处刑人的职责相去甚远的职责。
在这个时间点被硬塞这种任务的玛瑙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我知道了。」
「嗯,照命令去做。」
「只是……在最后,可以让我跟那家伙说说话吗?我累积了很多的不满想向她发泄。」
「随你高兴。」
得到许可了。更意外的是导师离开了座位。
她不打算在旁边监视吗?玛瑙惊讶得睁大眼睛。
「导师?」
「我没兴趣看无聊的东西。」
只对感到疑惑的玛瑙说了这句话,导师就留下两人,走到车厢外。
回过神来,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玛瑙在灯里的身边坐下,灯里垂著头没有动作。
导师「阳炎」的出现,让玛瑙为了自己而追上来。这个事实再次打击著灯里的精神。
「玛瑙妹妹……」
一直保持沉默的灯里缓缓地开口。
「不要管我了。」
「干嘛畏畏缩缩的啊。明明是你自己擅自跑掉的。」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所以不要管我了。」
「我听桃子说了。你有记忆吧。」
灯里的胸口感到一阵刺痛。不晓得是不是知道这点,玛瑙用赌气的语调翘起脚说道。
「你竟然敢欺骗我啊。打算当幕后黑手操纵我的行动吗?如果要说是我自己白痴没发现的话,我也没办法反驳就是了。」
被发现了。自己想要隐瞒的事,全部都被知道了。
可是,还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灯里紧握住放在膝上的双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导师「阳炎」并没有想杀死玛瑙。正确来说,她在玛瑙确定要背叛第一身分之前就来回收灯里了。
不知道导师的本意。然而此时只要玛瑙不帮助自己的话,还有办法让玛瑙活下来。因此灯里以过分尖锐的语气,对玛瑙说出刻薄的话。
「那样的话你更不需要管我了。我好不容易才帮到玛瑙妹妹。」
被自己说的话影响,灯里的感情不断流露出来。
「真的,我好不容易才做到。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然后,终于做到了。所以,你就离开吧。依靠玛瑙妹妹能解决什么事!?什么都解决不了啊!」
「依靠我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这就是你瞒著我的理由?真是任性呢。」
「没错!」
灯里满脸通红,情绪激动地说道。
「可以完美解决问题的方法,根本没有啊?刚才,玛瑙妹妹的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不论是回去日本的方法还是填补记忆的机制,有归有,但都是不该有的东西啊。她让我接受了那些都是不该有的东西……!」
为了把来到这里的玛瑙赶走,灯里表现出强硬的态度。
「所以,玛瑙妹妹不用再跟我扯上关系了!玛瑙妹妹总是想著要帮助别人……然后因为这样死掉……你以为我会心存感激吗?别说傻话了。朋友因为自己的关系死掉这种事,谁会喜欢啊。我根本就不想要玛瑙妹妹死掉!」
灯里已经不晓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激动地吐露出自己的心情。
「重复了好几次也不是我的问题。是玛瑙妹妹自我牺牲的问题啊!所以不要管我了!玛瑙妹妹根本没资格说我任性!?」
灯里语无伦次的嘶喊被打断了。
因为玛瑙用力捏著她的脸颊往外拉。
「吶,灯里。有件事要告诉你。之前的那个我,为什么要帮助你的理由。你该不会得意忘形地以为我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吧?」
「不、不是吗?」
「不是。」
玛瑙果断地否定后,猛然将脸靠过去。
「是因为你想要保护我啊。」
灯里还有桃子都误解了。
因为跟灯里产生友情,所以背叛了。听完灯里叙述的桃子是这么判断的。她认为玛瑙原本就有容易受到感情影响的素质。
没有那回事。
因为玛瑙不认为自己有那个价值,会为了自己的感情而行动。
「灯里,我是个坏人。」
玛瑙很明白自己累积的罪业有多么深不可测。也很清楚自己的足迹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
所以她才这么说。
「灯里,我是不会原谅有人为了我牺牲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处刑人吗?你不知道吧。」
玛瑙说出自己成为处刑人时的过去。
「是为了帮助除了我以外的人喔。」
玛瑙是个坏人。为了活下去而杀人。用人命堆起生存之路。
身为坏人的自己,根本没有接受他人帮助的价值。为了没有受人帮助之价值的自己赌上性命的人,实在不可原谅。
「想帮助我这样的坏人而死掉的人,我绝对不会原谅。」
即使自己会因为这样死掉。
过去那几次,玛瑙死亡的动机就只是这样。
玛瑙放开灯里的双颊。被拉长变形的脸颊,很有弹性地恢复了原状。
灯里下意识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颊。
「玛瑙妹妹……」
「怎么了?」
「玛瑙妹妹……是个怪人呢?」
「给我闭嘴。」
「好痛!」
玛瑙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朝灯里的额头赏了一记弹指。
然后她朝痛得摀住额头的灯里露出微笑。
「那样就好。」
玛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灯里被离别的气氛感染,也跟著站起来时,玛瑙从怀中拿出灯里遗忘的东西。
有白花装饰的发箍。
玛瑙把被灯里央求而买下的发箍戴到她头上,稍微帮她梳理头发。
「为了追上你,接下来需要做点准备。虽然会稍微晚一点……不过这次你要乖乖等我过来喔?」
在这时摇头的话,玛瑙也会放弃吧。
带著一缕希望看向玛瑙的眼睛,灯里醒悟了「啊,没办法」而放弃。
「……嗯。」
乖乖点头的灯里把手放在发箍上。
露出这种眼神的玛瑙所说的话,自己无法拒绝。灯里清楚地体认到自己是无法赢过玛瑙的。
「我会等你的,玛瑙妹妹。」
在只有两人独处的列车中。
玛瑙与灯里订下为了今后的约定。
对灯里,她只有一件事情没有说。
自己背叛第一身分的理由。摆脱了罪恶感的原因。不仅仅是无法原谅有人想要帮助身为坏人的自己。
因为,相对于罪行的惩罚很明确。
「怎么,只有你一个啊。」
玛瑙离开车厢时,被导师叫住。
「当然只有一个人啊。我又没带桃子过来。」
导师一言不发地扬起嘴角,用笑容暗示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导师似乎没有要立刻杀死玛瑙。因为现在的玛瑙还不是叛徒。要是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证明对方是处刑对象的禁忌,她就不会动手处刑。实际上,玛瑙并不打算在这里把灯里抢回来。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所以不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在导师的面前轻举妄动。
导师是个彻头彻尾的处刑人。
这就是玛瑙放心的理由。
即使是背叛,即使是犯了错误,即使是玛瑙堕入禁忌。只要她偏离身为处刑人的道路时,有个人一定会制裁她的罪行作为惩罚。
就算经过细心的准备,想要以全力抵抗,也无法获得胜利。就算来到世界的尽头,也无法逃掉。有如压倒性不讲道理的蛮横化为人形般的存在。
玛瑙坚信这个对自己来说如同天罚般的存在,一定会对堕入邪恶的自己给予正当的惩罚。
罪行一定会得到惩罚的保证,不晓得让玛瑙的心变得多么轻松。
「那么,我告辞了。」
面对想靠著装傻搪塞过去的玛瑙,导师脸上浮现冰冷的微笑。
「反正迟早要做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带她逃走。你太过谨慎了。看来你似乎把我当成了『万魔殿』那样的怪物。」
「不,怎么会呢。」
方才的否定不是谎言。导师是像「万魔殿」那样的怪物?别开玩笑了。
对玛瑙来说,「阳炎」的名号还在「万魔殿」之上。
「我说玛瑙。」
不晓得导师对玛瑙的回答是怎么看待的。她张开嘴笑著说。
「我既不是不老不死,也不是最强无敌。这把短剑上只有两种魔导纹章。身上剩下的物品就只有教典而已。要说特殊能力也只有导力迷彩这种玩意,而且精度似乎也快被你追上了。」
玛瑙对导师拥有的魔导非常非常清楚。
她的所有技巧都传授给玛瑙了。在战斗技术的层面,她对玛瑙这个弟子几乎没有隐瞒任何手法。
「导力量少到连桃子都比不上,更不要说要跟异世界人比了。大概是跟你差不多的程度。而且从第一线引退很久了,身体能力跟以前差很多。体力就更不用跟你这种年轻人比。真不想变老啊。」
在某种意义上,这应该是事实吧。实际上,在基本能力值上,玛瑙跟导师几乎没有差异。
「我没有很强。」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导师是以无庸置疑的事实作为根据来说明自己有多弱小,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做只能衬托出她有多强大。
「相较之下,你又是如何呢?在这几个月,不是打退了很多了不起的家伙吗?在第一身分中也是屈指可数的魔导使用者兼登上大主教宝座的欧威尔。四大灾害之一的『万魔殿』的小指。『络缲世间』孕育的愿望人偶,三原色的魔导兵。都是很了不起的对手。我在现役的时候,跟这种强敌正面作战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我肯定要比那些家伙弱。」
导师讲述著玛瑙在遇到灯里之后所取得的成果。每场战斗几乎都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胜利。单独面对他们还能活下来的人到底有几个?
「要是跟成长之后的你打起来,我一定会输吧。」
导师叙述著事实。
的确,导师或许是比玛瑙战斗过的禁忌还弱。光看能力的话,导师恐怕在玛瑙战斗过的敌人之中属于较弱的那一群。即使是玛瑙,应该也有很大的机会可以获胜。
同时,有一种「那又怎样?」的枯燥感情浮上心头。从胸中浮现的思念紧紧黏在脸上,以苦笑的形式为玛瑙的表情增添色彩。
「可是。」
面对阐述自己有多弱小的导师,玛瑙这么回应。
「如果是导师的话,可以把他们都杀死吧。」
自己没能杀死他们。万魔殿一脸没事的样子活得好好的;以为有给玛侬跟撒哈拉这两个触犯了禁忌的少女致命一击,却被她们逃过;就连大主教欧威尔,如果是玛瑙一个人面对她的话,也会变得束手无策。
导师什么都没说。只有她那双了无生趣的眼睛跟以前一样一直都没变。
对玛瑙来说,世界上最难战胜的对手就是导师。
「导师。」
「怎么了?」
「我现在肯定是打算选择一条错误的生存之道。」
「是吗?」
「原本希望变得跟你一样的我,打算选择那样的道路。」
作为自己起点的白色故乡。跟红黑色神官经历的旅途,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在刚开始的时候明明一直在比较,不知不觉间,连想起来的次数都变少了。
跟导师的旅行依然是自己的核心。
只是鲜明涌现在心中的,都是沿著过去的路线旅行时,跟灯里嬉闹的场景与旅行的回忆。
「我知道现在还有机会重新选择。可是呢……」
就是因为知道可以选择,玛瑙才目不转睛地看著红黑色神官。
「我想要成为清廉正直又强大,像这样的坏神官。」
听到这句话的导师张开嘴大笑。
「你真的是个笨蛋呢。」
「你说的……没错。」
不知不觉间,玛瑙的嘴角浮现浅浅的苦笑。
「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之间没有进一步的交谈。
导师背对著玛瑙走进车厢。过没多久,列车开始前进。开始运转的导力引擎散发出的导力光在空中飘荡。玛瑙目送著列车尾端渐行渐远,在她追著导力光移动的双眼中映照出分成两种颜色的天空。
红色与蓝色。完全相反的颜色像是在互相竞争一样点缀著天空。慢慢倾向蓝色,然后开始出现点点繁星的天空美到让人忍不住叹息。
导师与灯里搭乘的列车已经远到看不见了。
看著前方延伸的铁路与美丽的天空,玛瑙思索接下来要走的道路有多漫长,然后这么说。
「真的,不想死啊。」
为了找出生存之道,她眯起眼睛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