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仙灵聚落──
亚尔贝在仙灵的床上上安稳地睡着。
「嗯,身体的伤势都痊愈了。爱丝妲的魔法确实有遍及伤口深处喔。」
我诊察过亚尔贝身体,对看似担忧的爱丝妲这么说道。
「雷德,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醒过来啊?」
「接下来就是气力的问题了。亚尔贝跟梵的战斗很壮烈吧?他可是把气力绞尽得超过极限了,还需要一点时间休息。」
「这样啊,没事就好。」
爱丝妲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也真亏露缇你能发觉。」
「嗯。」
这次梵的行动相当突然。
没有任何前兆,梵与菈本妲就一起开始行动。
监视梵行动的亚兰朵菈菈,也因为梵并没有要找我们或者去露缇那里的迹象,就只是加以戒备,没有实际去应对。
就算知道梵去了城外,也只有向爱丝妲报告而已。在那一刻并没有看出梵的状态不正常。
然后爱丝妲追在梵的后头,就引起了那场战斗。
只有露缇一个人好像有感受到梵的行动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她独自跟踪梵,与保护了仙子龙珂尔克露露的温蒂妮会合,以援助温蒂妮的形式成功逼梵撤退。
后来,温蒂妮与露缇在仙灵聚落保护亚尔贝,爱丝妲先回佐尔丹向我们说明状况,然后我、莉特、媞瑟、达南、亚兰朵菈菈等全都移动到了这个仙灵聚落。
在这间房里的只有我、露缇、爱丝妲、亚尔贝,其他同伴都在聚落周围帮忙戒备。
「没有任何铁证,只是直觉。」
露缇会独自行动,或许是因为有什么只有「勇者」感受得到的特性,而她下意识以直觉的形式感受到了吧。
「露缇的行动是正确的啊。」
「是啊,我也觉得要是没有露缇在的话,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怎样。」
这房间的主人──温蒂妮这么说并笑了出来。
「因为我只能在不露面、不使出『勇者』魔法的状态下攻击,有温蒂妮在帮了很大的忙。」
「呵呵,这就是我们的联手出击了呢。」
温蒂妮开心似的一下握起露缇的手,一下又抚摸她的手。
露缇则是露出有点厌烦的表情。
「那个……」
「嗯?」
有声音传来。
小龙的脸往房里窥探。
「珂尔克露露。」
「冒险者先生要不要紧?」
「那个戴面具的大姊姊有治疗他所以没事,他只是累了在睡觉而已喔。」
为了让看似担忧的珂尔克露露打起精神,我开朗地回答。
「珂尔克露露,来到你的英雄身边吧。」
温蒂妮挥手呼唤后,珂尔克露露便拍动蝴蝶翅膀,降落到亚尔贝的枕边。
「谢谢你,冒险者先生,谢谢你。」
珂尔克露露的头靠在亚尔贝脸颊上,不停向他道谢。
这个小小性命能得到拯救,无庸置疑是亚尔贝的功绩。
「我早就知道亚尔贝是一名英雄了。」
亚尔贝还是佐尔丹B级冒险者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具有成为英雄所需的资质。
他的资质以这样的方式开花结果,令我觉得高兴。
「没错,亚尔贝是英雄……可是我……」
「爱丝妲?」
爱丝妲小声地如此低语之后,就脚步不稳地走出了房间。
……跟着她出去稍微聊一聊吧。
***
「爱丝妲。」
爱丝妲在隔壁房间望着窗外。
以水膜成形的窗户外侧,仙灵们正在莉特四周绕圈圈飞行嬉戏。
仔细一看,飞来飞去的仙子龙背上乘着忧忧先生。
忧忧先生把小树枝当成长矛举起,还戴着胡桃壳当作头盔,摆出帅气俐落的神色……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仙灵骑士。
「呵呵,真是有趣的蜘蛛。以前的我也没有好好地把忧忧先生看进眼里。」
爱丝妲微笑着这么说道:
「以前看不见的事物,我现在看得十分清晰。」
「这是件好事吧。」
「……我也这样觉得。可是我今天,出生至今第一次愤怒得什么都不顾。」
爱丝妲痛苦似的继续说下去:
「我也有想过亚尔贝可能会跟梵打起来。治疗亚尔贝、叱责梵,然后踏上归途。我本来打算采取那种行动……可是我看见伤势严重得超乎我预料的亚尔贝……看见差点就要死去的他,我就……」
「没办法阻止自己吗?」
「我变得很害怕。」
爱丝妲移动至窗外看不见她的位置,拿掉遮住脸的面具。
她的眼睛有流过泪水的痕迹。
「我很害怕会失去亚尔贝,现在也是光用想的就好像胸口要撕裂了一样。这可是以前为了让露缇继续当『勇者』,甚至打算要杀掉你的我啊……那种变化比什么都还要可怕。」
「很可怕吗?」
「是啊,害怕自己是否总有一天又会犯错,这次也犯了无可挽回的过错……」
「那你有办法忘记你对亚尔贝的情感吗?」
我这句话让爱丝妲肩头颤抖。
「……如果是雷德,你会怎样?」
「如果是我,会觉得『怎么可能忘记对莉特的情感』……嗯,这是理所当然。」
我笑了出来。
「不可能会忘记,这份情感比什么都还要有价值。就算会思考该怎么面对这份情感,也不可能有办法忘记。」
「这样啊……说得也是。」
没有迷惘的回答。
爱丝妲的脸颊放松,绽放出笑容。
「我也不太可能忘记。」
「这样很好啊!这份情感跟加护没有半点关系,一定是从我们内心所涌出的感情才对。」
「跟加护无关的感情啊……呵呵,都是因为跟雷德你们相遇,害我完全变成一个不良圣职人员了。」
「刘布枢机卿不是也很好女色吗?」
「别把我跟那家伙相提并论!」
我们高声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而这么说。
「嗯,怎么了,雷德?」
「我们两个的初恋都来得很晚啊。」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你说得太对了。」
「什么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外头的仙灵们对还在笑的我们俩感到了好奇,因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集合到窗边。
乘在仙子龙背上的忧忧先生,看着仍然在笑的爱丝妲而开心似的跳了起来。
***
佐尔丹中央区的旅店──
刘布焦躁地在房间里头没意义地徘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勇者到底变成什么德行了?」
听说梵袭击亚尔贝、落入与爱丝妲战斗的状况,就连刘布都讶异地说不出话。
等待「勇者」成长,与教会的战力一同以万全态势对抗魔王军并取得胜利──
刘布真正的目的在于打倒魔王之后。
坐上教父之位,并成为教会里手中权力最大的人,同时也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生者的顶点。
教父是由枢机卿们实施选举来决定。后盾单薄的刘布就现况来看无望成为教父,但他如果加入打倒魔王的勇者队伍,情势便会不同。
届时想必无人能够阻止刘布成为神的代理人。
……是在什么时候做错了?
「可是现在还有办法修正。」
就算落入必须舍弃爱丝妲的最惨状况,只要还有「勇者」就能扳回劣势。
「对了,不如让那个达南跟吉迪恩加入我的队伍?虽然他们现在都是没能陪同『勇者』征战的废柴,目前先当伙伴应该也很够了。」
刘布对于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满足。
这时刘布房间的门响起了敲门声。
「刘布先生。」
「是梵啊,怎么了?」
「我有事想要通知你。」
「通知?」
刘布心中产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不安,并且把门打开。
门外的是准备好踏上旅途的梵和菈本妲。
「梵少年,你这身行头到底……」
「刘布先生,我决定要离开佐尔丹了。」
「哦,哦哦!你终于理解了吗!」
刘布笑着点头。
「真是贤明的判断,需要多少能够提高加护等级的敌人,我都可以帮你找到。失去爱丝妲虽然遗憾,但我对替代人选已经有头绪了,我来处理就好。」
刘布心情很好地这么说。
不过梵对刘布所说的话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接下来要去温蒂妮的住所。」
「什么?」
「我会在那里杀掉所有的仙灵。爱丝妲小姐和吉迪恩先生也在那里,所以也要全部杀光。」
「梵……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的话古代妖精遗产一定也会出现,我要把她杀掉。如果没有出现的话,我就把佐尔丹破坏到她出现为止。杀了古代妖精遗产之后,我就会离开佐尔丹。」
「梵少年,你冷静点!你可是『勇者』啊!」
刘布急忙阐述「勇者」之道。
可是梵给予刘布的答案是──
「啊……」
刘布感觉到腹部发热。
视线向下移之后,他便看见自己染红了的衣服。
「啊,梵……为什么……」
刘布身体摇曳,撞出巨大声响并倒在地上。
梵的手上握着刘布给予他的圣剑仿制品。
其剑刃上头不停滴落刘布红色的血液,啪哒、啪哒地滴在地上。
「刘布先生,我已经感受不到『勇者』的冲动了。加护没有在教导我身为一名『勇者』到底该怎么做了。」
倒在血泊当中的刘布挤出最后的力气,看了梵的面容。
他的表情十分空洞。
刘布不禁理解到,他早就错过了还能修正的时机。
「所以我要实行『勇者』最后期望的事物……杀死那名少女……还有杀死阻挠我的一切邪恶。」
刘布已经无法回答了。
梵一直盯着刘布愈来愈大滩的血液。
菈本妲悄悄地贴到梵的脸颊上。
「梵……我一直都是站在梵这边的喔。」
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梵这个人会陷入毁灭。
尽管如此,菈本妲还是决定要肯定梵。
因为菈本妲相信这就是恋爱。
***
一小时后,仙灵聚落──
除了仍在睡觉的亚尔贝,所有人集合在一起商讨今后的事。
「梵会过来。」
听我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点了头。
「这里有展开温蒂妮的结界,但梵和菈本妲想必能够突破。」
「是啊,菈本妲是比我高阶的仙灵喔。」
「比水之大仙子更高阶的仙灵……」
温蒂妮司掌构成世界的四大属性之一的水。
若以加护等级比较,应该仍有比温蒂妮还要强大的人物,可是若要说到有哪些仙灵会比温蒂妮还要高阶,能够想到的只有一小部分。
「我说啊,温蒂妮小姐。」
「怎么了?」
莉特举起手对温蒂妮发问:
「菈本妲的真面目说穿了是什么来头?」
经莉特这么一问,温蒂妮摆出有些许烦恼的肢体动作。
「我想说那孩子沉默不语,由我说出真面目好像也不太好,可是现在不是顾虑这个的时候吧……嗯,我就回答你吧。」
菈本妲的真面目……我和莉特不由得探出身子。
「她的真面目,就是灾害。」
「灾害?」
「菈本妲真正的名字是灾害大仙子(Arch Fay)计都。绝大多数的仙灵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具有养育动植物生命的性质。可是菈本妲是属于纯粹的破坏和力量的存在。」
灾害大仙子计都?
这种仙灵连我也没听过。
「灾害大仙子计都在这颗星球诞生的时候,就作为灾难在这世上大肆作乱了喔。可是后来建立高度文明的龙与古代妖精歼灭了计都,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在木妖精的时代,她就已经在丛林深处安静地生活着,也没有再对任何人展现那种力量。」
「所以才会连王都的图书馆都没有任何纪录啊。」
那已经连传说都不是,是神话级的存在了。
传说勇者与神话仙灵。
「真的假的,原来她是那么有趣的家伙哟?」
达南十分雀跃地说出这种话。
这可是让我愈来愈忧郁唉。
「……这事就先放到一边。」
媞瑟看向我而开了口:
「考量到梵与菈本妲会袭击过来……我们该怎么做?」
「……这次是与梵第三次交涉,也就是决战。」
「你还说交涉……梵先生可是要来杀掉温蒂妮小姐跟各位喔!我觉得根本没有交涉的余地!」
「的确是这样,会演变成战斗……」
这时我看向达南和爱丝妲。
我想起跟他们相遇时的状况。
「无论是达南还是爱丝妲,成为伙伴前都跟我打过一场啊。」
两人吃了一惊,然后或许是想起过往的战斗就笑了出来。
「莉特也跟露缇在竞技场打过呢。」
「是有这回事啦,但我单方面地输掉就是了……」
跟达南对上是在格斗大赛。
为了找出潜伏在城镇里的恶魔,我便参加大赛,也让露缇她们在那段期间调查领主的城堡以及城镇的重要据点。
那时的决赛对手是达南,而决赛后和达南一同对抗恶魔,就是我们俩成为伙伴的契机。
和爱丝妲则是在莱斯特沃尔大圣砦相遇。
将勇者露缇视作威胁的魔王军操控教会的枢机卿,嫁祸露缇为诈称勇者的异端分子,打算处以死刑。
身为教会的圣堂骑士,负责指导的爱丝妲当时站在教会那边,挡在我们的面前。
可是透过战斗,爱丝妲确信露缇正是「勇者」,于是不去理会教会的命令,并来协助我们。
「……听了你们之间这么丰富的过往,我总觉得,当初我只是想给露缇的队伍一点颜色瞧瞧就跑去竞技场打架,那样子还满像个小角色的。」
「不是像小角色,是真的就是个小角色。」
「呜啊──」
露缇不留情地指出这点,让莉特受到伤害而趴倒下去。
「呜呜,太狠了啦。」
「这是回应你那天对我说的有的没的。」
「你这样讲的话我就无话可说了。」
莉特和露缇一起笑了出来。
当时对打过的她们俩现在也成了可以像这样随意交谈、一同欢笑的关系。
「难不成,你想说梵也是打过一仗之后就能互相理解的人?」
媞瑟的嗓音听起来有斥责般的意味。
「如果雷德先生你是这么想的,那你真的太乐观了。」
「确实,如果是以前的梵,对打过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是面对现在的梵,我们就有胜算。」
「你说胜算?我只觉得他已经失控了。」
「没错,就是失控,不会迷惘的『勇者』陷入了迷惘。」
梵秉持「对加护的信仰」这种正义而引发了各种问题,而他为了打倒没伤害任何人的弱小仙灵而去攻击身为伙伴的亚尔贝,悖离了「勇者」的职务。
现在的梵,甚至抛开了神所追求的「勇者」职务。
「他的迷惘就是这么严重。现在我的话能传进他的耳里,能够改变他那种极端的思考逻辑。」
「可是……」
「我相信雷德喔。」
「如果失败的话我会帮忙挽救。所以希望你能相信哥哥。」
经莉特与露缇这么一说,媞瑟轻笑一声,露出微笑。
「说得也是,既然信赖雷德先生的两位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相信他了……那么,雷德先生,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战斗呢?」
「这部分,我有件事想要拜托大家。」
「好啊,如果是我做得到的,我什么都做!」
「我会跟梵一对一做个了结。所以希望你们在菈本妲打算插手的时候阻止她。」
「居然要一对一?就算是雷德你啊,这也太勉强了吧。」
「梵很强,但胜负没有绝对,所以说我未必一定能赢……但我会赢的。」
「雷德讲这种话的时候,事情都会进行得很顺利呢。」
莉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菈本妲就交给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阻止她。」
「嗯,交给你们了。」
好了,准备最后决战!
***
黑色且厚实的云层包覆天空。
「消散吧。」
菈本妲浮现凶暴的笑容并这么说道。
温蒂妮居住的湖水周遭,受到无数的闪电、龙卷风、沙暴袭击。
守护湖水的雾气结界一瞬间就散开。那股能量奔流就是强力无比到这种地步。
释放出来的魔力强大到让菈本妲身体窜起无数裂痕。
不过这并不是让菈本妲陷入痛苦折磨。
她打算扯断束缚她本质的锁链。
暴风止歇,尘土散去。
「……哼,前阵子那个人在这啊。」
显现出来的是彷佛什么都没发生、没受到任何损害的湖水。
露缇的圣灵魔法盾阻挡了菈本妲的破坏魔法。
我、莉特、媞瑟、达南、亚兰朵菈菈、爱丝妲、露缇这七个人站在聚落前方瞪视梵。
「终于见面了。」
看见露缇的梵开心似的笑了。
「绕了一大段远路,搞得我什么都不清楚了……可是杀死你之后,我一定能恢复为『勇者』。」
「…………」
露缇
以冷淡的视线回应梵的话语。
她看来没有打算交谈。
「我可是『勇者』……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梵对露缇寻求她的话语。
这是以前的梵不太可能做出来的举动。
「梵。」
对他搭话的不是露缇而是我。
「吉迪恩先生,我终于也了解喽。」
「…………」
「她就是『勇者』露缇吧!」
梵大喊出声。
他终于来到勇者露缇的身边了。
「这就是戴密斯神赋予我们的命运啊!这代表我要成为真正的『勇者』,就得把过时的『勇者』打倒才行!我会继承勇者露缇积累的力量,『勇者』梵会拯救这个世界!」
梵亢奋了起来。
可是……那只是很空虚的激情。
我步行靠近梵。
「梵,用自己的意志说话。」
「吉迪恩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会讲那些话,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硬要为眼前的事物赋予意义。你无论身为『勇者』、身为圣职人员,还是身为梵这个人,都一样地无助。」
「没这回事!」
「当然有!想要证据,就问问你体内的『勇者』在说什么吧!」
「说要打倒露缇!」
「你根本没感受到那种冲动吧!」
梵持剑摆出架势。
惊人的杀意对我释放。
「我就作为『引导者』,让你从迷惘当中走出来。」
我并没有因为那股杀意改变表情,直接这样放话。
「就是跟吉迪恩先生说过话,我才会变成这样。」
「这样啊。」
「迷惘真的很痛苦,就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一样。」
「是啊。」
「……所以我跟吉迪恩先生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要在这里杀掉你,从这阵痛苦当中解放。」
「梵,你是在狭隘的世界生活至今的。那是没有迷惘的信仰世界。可是啊,人类只要活着就难免会迷惘……既然你是勇者,就别逃避迷惘的痛苦。」
「……!」
「你以为我们跟魔王军战斗时就没有迷惘过?迷惘太多次了啊,不晓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正不正确,不晓得是否该相信当下的判断,一次又一次地迷惘,有时也会后悔得紧抓胸口……就算是这样,勇者也不该为迷惘逃避。」
「可是勇者露缇应该没有迷惘过才对!」
「露缇也有迷惘、也有痛苦过啊……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因迷惘而逃避,所以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勇者露缇才会没有迷惘。」
「我不相信!既然是『勇者』就不会迷惘!那就是神赋予我们的职务!」
「不是那样的,跟露缇一同战斗的人们能找到希望,并不是因为露缇的加护是『勇者』,而是因为她没有逃避她的迷惘!」
「没有逃避?」
「无论多痛苦都不会逃避,并以自己的意志向前迈进,这种行为被人称作勇气。」
梵的脸上明显地展现愤怒的神情。
「勇气?『勇者』对于恐惧有完全的抗性……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脱下外套,将收在外套内侧的第二把铜剑抛向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梵,我跟你单挑。拿起那把剑吧。」
「这是便宜的铜剑呢。」
「这场战斗是『勇者』与『引导者』──两个加护的战斗。我们以对等的条件一战吧。这样的话,梵你的迷惘应该也会消逝。」
「……这样子,要是『勇者』获胜,就代表我已经不需要什么『引导者』了。」
我敞开双臂,让梵看见我身上没有半点魔法装备。
「我知道了。」
梵丢下了圣剑。
然后他脱下防具,魔法戒指与护符也全数卸除。
「这样就对等了。」
梵捡起我给他的铜剑,摆出备战动作。
「好。」
我也拔出腰际的铜剑摆起架势来回应他。
「梵!你可不能被骗!」
菈本妲忍不住大喊出声。
「你给我退下,菈本妲。」
「莉特!」
莉特刺出曲剑牵制菈本妲。
「别阻挠我!不然我杀了你!」
「你才别去阻挠他们俩的战斗,他们可是说过要一对一做个了结喔。我们并没有妨碍他们的权利。」
「啰嗦!啰嗦!阻碍我恋情的人,最好全部死光光!」
菈本妲整张脸从她瞪大的眼睛开始出现裂痕。
原本压抑在内侧的巨大存在满溢出来的情况,就连位置离得很远的我也察觉得到。
不过莉特她没有退开半步。
「我也一样,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的恋情。无论对手是神话中的仙灵,还是魔王,就算是天神,只要来阻挠我跟雷德的恋情,我都会像这样用剑回击!」
莉特气焰高涨地放话。
她原本就是会翻出城墙、想去当冒险者的野丫头公主。
莉特那凛然的姿态,又让我再度觉得她充满魅力。
我信赖莉特和其他伙伴,把心思集中在梵身上。
「决胜负了,梵。」
「分出胜负的方式……应该不是挥剑停在对手要害边缘,然后要对方认输吧?」
「这是当然,我们两人都要认真拼到无法动弹,假如对手的剑刃停在要害边缘,反过来趁隙斩杀就行了。」
「太好了!」
先行动的是梵。
「不宣泄这股怒火的话,我可停不下来!」
梵的身体从视野当中消失。
是武技吗!
「飞燕缩!」
梵瞬间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并且把剑挥落。
铜剑剑刃擦出声响,我化解了梵的一击。
「武技:圣刃!」
在双剑交碰的情况下,梵的剑受到光芒包覆。
他是想用蕴含武技的一击,把我的铜剑破坏掉吗?
「喝啊啊!」
「不过你踩得太进来了!」
我将梵的剑撇向左侧。
他的剑操之过急。
想要劈斩的意识太强烈,没有把剑制住的力道。
「唔!」
梵的肩膀被我的剑斩开。
红色血液飞散,梵的表情瞬时扭曲。
那个位置原本该有铠甲守护肩膀,但现在是没穿铠甲在战斗。
虽说战况不同时也需要改变使剑的手法,但梵没办法做出这种应对。
「梵的防守很弱啊。」
我攻击的是原本该有铠甲保护的部分。
梵原本就会采取轻视防御的战法,对他而言,无铠甲状态下的防御方式是未知的领域。
他的剑术完全仰赖加护赋予的技能,并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剑术。
「咕啊!」
梵的身体被鲜血染红。我的剑好几次地斩裂梵的皮肤。
不过他没有倒下。
「勇者」不会因为这样就挫败。
「审判雷光!」
居然在这种距离下用魔法!
「唔咕唔唔唔!」
我身体受到电击灼烧的同时,为了不让意识远去而把剑刺出去。
「啊唔!」
得手了!
我的剑贯穿了梵发动魔法而变得毫无防备的右肩。
剑刃切裂肌肉,深入到触及骨骼。
「唔啊啊……!」
梵的表情扭曲。
他的右手臂已经动不了了。
我很想追击……
「呼、呼……」
但我也因为勇者的魔法而受到严重伤害。
两腿不听使唤,单膝跪地。
我好不容易在单膝跪地时直接往上砍,可是梵这时已经退到战斗距离外了。
「不能让你逃掉!」
我现在的状态下要是被他拉开距离,遭受魔法连击就不妙了!
我以发抖的腿使劲,以「雷光迅步」追上去。
梵应该也到了极限,下一击就会决出胜负。
「住手────!」
菈本妲全力吼叫。
她身体喷出的黑色雾气凝聚成如同巨人的形状。
「给我离梵远一点────!」
黑雾之手朝我逼近。
不过我的心绪都集中在梵身上。
「不会让你碍事!」
「你别想通过这里。」
莉特和露缇斩裂了菈本妲的手臂。
莉特她们一定会帮忙阻止菈本妲。
「喝啊啊啊!」
我发出尖锐的吆喝声,同时挥下手中的剑。
「……武技。」
梵睁大的眼睛看向我。
梵左手握着的铜剑发出「嗡」的异常振动声。
不妙!
「大旋风!」
时机上两者会相碰!
我把剑挥下去就会造成梵的致命伤,可是梵的武技会贯穿我的身体!
「勇者」舍命的必杀一
击……唔!
「喔喔喔!」
我把原本要挥落的剑拉了回来,配合斩击轨道做出防御。
铜剑碎裂,我的身体喷出血来。
「雷德!」
莉特叫喊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折断的剑刃掉在脚边敲出声响。
「是我赢了────!」
梵如此大喊。
我的胸口喷出血液,身体急遽地散失气力。
我听见菈本妲开口大笑的声音。
「你要怎么办啊,莉特!不去帮忙的话,你的情人就会死掉喔!」
「雷德。」
我知道莉特看了我。
「加油啊!别输给他,雷德!」
她如此叫喊。
我感受到热血回归我的体内。
可是这个时候,丢弃铜剑的梵左手已经摸上我的手臂。
「这样就结束了,『治愈之手专精:反转』!」
将自己的伤势全数转移到对手身上,借此完全康复。这就是梵的杀手锏。
这是无论身处何种逆境都能扭转局势,体现了梵心目中「勇者」姿态的必胜招式。
梵的身体由于「勇者」加护的力量而发出光辉。
「我赢了!」
他脸上显现赢家的得意神情。
然而──
「我就在等这一刻。」
我的身体也释出「治愈之手」的光辉,抹消梵的光辉。
「技能抵销?」
技能抵销指的是让同样的技能相碰,使技能无效的技术。
尽管如此,实战中其实很少有机会能用到。
因为相互抵销的一定得是同一个加护的技能。
也就是说,「魔法师」的火球术无法抵销「贤者」的火球术。
这是在加护的动态成为物理现象前,加以抵销的技术。
「我有事先找露缇给我灌注『治愈之手』的力量。」
能够抵销的机会只有一次。
可是那一次机会,必须是让梵的必胜技法崩解的一次。
确信自己已经取胜的梵早已把剑丢弃,连保护自身的心思都没有了。
「是我赢了!」
我朝向满身空隙的梵,挥落折断的铜剑。
那把剑深深陷入梵的身体后停了下来。
「嘎……啊……」
致命伤。
伤口喷出血液,梵的身体倒了下去。
「……这场胜负不是只靠『勇者』与『引导者』来决定的吗?」
「那种话当然只是诡辩啊。而且我们用的虽然都是铜剑,不过我跟你不一样,这把剑我用得很习惯了。没穿铠甲的战斗也是我比较熟悉。打从一开始我们两人就不对等,这一切都是我为了赢过你而安排的。」
「可恶……太卑鄙了……」
「梵,你从根基的地方就搞错了。你就是因为心里在想我是『引导者』才怎样、你是『勇者』才怎样,所以才会输掉。」
「……我听不懂啊。」
「这是雷德与梵,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加护只不过是我们的一部分,你就是不了解这点,光注意加护才会落到这种下场。」
「……可恶、可恶、可恶。」
梵的嘴里冒出这些话。
「梵,你的迷惘散去了吗?」
(插图014)
「……啥?」
「让你迷惘的源头就是那份情感。」
「你是在对我这股怒火说三道四吗?」
「愤怒只是结果,并不是原因。我在说的,是你对我感到愤怒的理由喔。」
「……我……」
「很不服气吧?」
「……!」
梵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一脸愕然地睁大眼睛,我看得出来他在得到答案之后,原本拒绝失去意识的气力便逐渐减少。
「虽说契机应该是『引导者』与『勇者』的职务关系,可是在海边对战海惧妖的时候,我让你感受到了落败感。让你觉得靠你一个人没办法救出孩子。让你觉得来自孩子的称赞,不应该是对着你说的……那一瞬间,你的心里头产生了『不服气』的情感。」
可是梵以前并不晓得所谓不服气的感情。
对于在宁静封闭的世界当中,凭借信仰而生的梵而言,如同烈火的情感是未知的体验。
梵无法接受不晓得的事物,使得那份不服气成为无法消去的痛楚,在心里头持续闷烧……然后爆发出来。
「不服……气……?」
「你就在睡梦中好好思考吧……等你醒过来之后我再跟你聊聊。」
梵的全身贴上地面,应该是失去意识了吧。
「呼唔……」
我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啊──好痛,好像要死了一样……跟『勇者』对打有够累人。」
流着血的伤口阵阵刺痛。
那招舍身的「大旋风」真的很不妙。
梵的剑如果不是铜剑,我大概早就死了吧。
「勇者」果然很强,我营造出这么多有利的状况还只是勉强打赢。
「哥哥!」
「雷德!」
我知道露缇和莉特正跑向我这边来。
先前有说过之后该怎么行动,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她们吧。
「梵,所谓的骑士是会做些很狡猾的事情喔。」
我对倒下的梵笑着这么说:
「其实这场战斗打成平手了喔,只是我在倒下之前撑的时间比较久而已。」
这场战斗我设了许多局,不过最大的诡辩其实是我把平手的战局,弄得像是我赢了一样吧。
说实话……这种对战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感受到意识由于失血而远去的同时,我想着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