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泪泽虎春花

1

谁也不知道东寻坊警部的名字。称呼他为『警部』是如此自然,以至于连知道他所属警部以外阶级的时候的人都没有。被警察厅亲自任命为部长职位的唯一的『警部』,由此便可证明其警部名头的珍稀。既不会升职也不会降职,之所以能被允许成为永远的警部,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位,逮捕了那位零零年代的怪盗弗拉努尔的警官。

虽然被逮捕了的怪盗,在那之后不久,就以盗走拘留所的方式眨眼间脱狱了,但是为了评价他所做出的实绩,东寻坊被提拔为『警察厅怪盗对策部』的部长。为了针对在日本各国各个角落为舞台活动的怪盗,为了不受县城或者管辖区域之间的限制,才做出如此追求综合性的任命。

由此一来,东寻坊警部就以怪盗弗拉努尔的对手的身份,曾经是屡次登上媒体报道的有名人。

曾经。过去式。

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地要求进行演讲的时代已经过去,两年前,跟怪盗弗拉努尔突然的活动停止一起,理所当然地,警察厅怪盗对策部的工作也突然没有了。如今的东寻坊警部的主要业务,是部署在没有其他人所属的闲散的十七楼,读完当天报纸的全部新闻。

像是窗边族,但其实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

曾一度逮捕过怪盗弗拉努尔的他,就在这样如同监狱的房间里度过一天,不,是度过两年以上的时间,这是多么风趣的讽刺啊。

他也绝不是喜欢在媒体上露面或宣讲,那只是启蒙活动的一环罢了。至少在追捧怪盗这等愉悦犯的风潮里,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故而也可以说是有所成果。

说到底,就在怪盗弗拉努尔停止活动的前不久,犯罪就是犯罪不可容忍的伦理观开始浸透世间,无论是新闻还是杂志上吹捧怪盗弗拉努尔的文章都开始慢慢消失。

说不定就是敏感地察觉到这样的气氛,怪盗弗拉努尔才决定悄然引退……,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舆论的胜利,说成是勤勤恳恳地坚持启蒙活动的东寻坊警部的胜利也没错。

但是,这就是胜利吗?

太过在怪盗专精方面特化,乃至以这个岁数无法出任其他部门的搜查,也没有其他瞩目的功绩,虽说如此,却因为太过有名也无法将他左迁。

最终结果就是维持现状,把没有任何事情干的怪盗对策部继续做下去。从早读新闻到晚。最盛之时曾占据警察厅的一层楼,聚集全国的警察官,指挥着针对仅仅一位小偷的对策本部的他,如今在类似杂物间的房间里,孤身一人。

(这种时候应该会看气氛,思考起自己的退路吧。但我却因为还残存可能而不干不脆,不想让开这把交椅……)

「东寻坊警部!久疏问候近来可好!」

从全国报纸包括到地方报,当全部读完本日的晨报的时候,悄无声息出现的青年,朝孤身一人的东寻坊警部搭话。

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说不定直到新闻读完为止都一直在等待……,但不知何时出现,回过神来就在旁边,带着爽朗微笑的这位青年,并不是与警察有关的人士。而是比警察相关人士更厉害,能刷脸进出警察厅的,与众不同的现场采访记者。身份是不所属记者俱乐部的自由记者,在任何部门里,都能亲切地与人接触交流。

名字是,徒野道足。

从小时候就与他相识的东寻坊警部,则称呼他为道足君。

「怎么了,道足君。又是为怪盗弗拉努尔相关的取材而来吗。我觉得能说的基本上都说完了……你可真是热心呢。」

语气上听起来难伺候,但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话中藏不住的欣喜。如今还在整合记录怪盗弗拉努尔和警察的热血战斗的,怕是只有这位青年了

(我也到了想要述说回忆的年龄了啊。况且述说的对象还是这样类似我儿子年龄的年轻人)

最初还在猜测是不是为了关心这把老骨头才来当聊天对象,但看起来并非如此,道足发表了意外很有内容的文章。

那个小毛孩也成长起来了啊。

不,从小时候就展露了一鳞半甲。

不仅是警察厅,于全国的警察署都能以取材的名由出入,这种事居然能不知怎么的被容许,这就是他被培育得良好的佐证吧。至于插嘴搅合实地搜查,就不怎么值得称赞了……。

「要我顺从本心来讲的话,警部您的英勇传说无论说了多少次都还想再听,但今天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我想询问的是,关于怪盗弗拉努尔这次的动向,东寻坊警部您是如何看待的。」

东寻坊警部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道足君。你难道指的是,最近飞扬跋扈的那个假货吗?」

「假货……是吗。」

又不知在何时拿出来的,徒野无声无息地使用铅笔在记事本上游走。不是用手机来做笔记,而是使用纸笔,这种姿态让身为高龄者的东寻坊感觉很舒服,但怎么说呢,也有种老交情,或者说唠嗑对象不在的寂寞,明明说过要滔滔不绝地讲有关怪盗弗拉努尔的事。

「还是棋差一着呢,道足君。被那种假货玩弄,写下靠不住的故事,对采访记者而言可是失格。这种程度的你应该能懂才对。」

「但是啊,自『达·芬奇的浮世绘』以来,被怪盗弗拉努尔所盗的珍宝就开始一一被归还给了各个地方了哟?那么认为怪盗弗拉努尔再次开始活动不是个妥当的想法吗?」

徒野反驳道。

看似天真,但听起来是做了实地取材的样子。仗着自己年轻,行动力强,能走访各地去调查。但是……。

「有好好听我说过的话吗?怪盗弗拉努尔决不会放弃一度到手过的赃物,更不会归还它们。这样的例子迄今一个都没有。」

连『仅我所知』都没加上。要问为什么的话,比东寻坊警部更了解怪盗弗拉努尔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所以说是假货。怪盗弗拉努尔再次开始活动什么的不是事实。」

「可是,被还回来的宝物是真货没错吧?那么至少在某种意义下,怪盗弗拉努尔不是放弃了宝物吗?」

哦呀,意外地戳到了痛处。

果不其然,是好像在这间警察厅以外的地方被称为名侦探的记者。顺带一提,之所以没在警察厅里被称为名侦探,是因为在这座建筑物里提到名侦探的场合下,所指的是完全另一个,某位特定的人物。某位特定的,危险人物。

「说的也是。那我稍微订正下。他是撒手不管了吧,在决定隐退之后。」

东寻坊警部了当地承认道。仅就这点而言。

但在假货就是假货的感觉上还是不肯让步。

「我也承认这是位优秀的假货。用美术品来打比方的话,便是优秀的赝作。自不必多说,最初上头也给这里的怪盗对策部下发了加入搜查的指令……,对遭受『被害』的美术馆警备员进行问询。」

说是久违的像工作的工作,但东寻坊心里也没多高兴。不过橹屋品行这位四十来岁的警备员说的话倒是趣味深长。听上去犯人是反向运用了戒备的森严,从而犯下了罪行。

「普通思考的话会去回避美术馆的警戒系统,但犯人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惊动警备,让他们知道有人非法入侵,继而达成驱散警备人员的目的。通过让警备员聚集在『维纳斯的双臂』这一目标展品的区域,自己潜入到破绽百出的另一展区将『达·芬奇的浮世绘』『返还』……,原来如此,从表面上来看,是在模仿喜欢浮华诡计的怪盗弗拉努尔的手法。」

「表面上……模仿……是吗。」

徒野一边复述要点一边笔走龙蛇。

「东寻坊警部认为怪盗不是本人的根据,果然还是怪盗本人不会返还宝物吗?」

「不仅如此。姑且不论警报,为了形成烟雾而在灭火器上设置计时装置将其破坏的手法,不像那家伙所为。」

嗯。一不留神就用『那家伙』来称呼了啊。对罪犯能使用这么略带有些亲昵的称谓吗。

「?这又是何解呢?」

「若是飞散的灭火器碎片击中了近距离的人呢?若是警备员里面有患有呼吸疾病的人员,这场烟雾恰巧诱发了重症呢?如果是怪盗弗拉努尔的话,在偷盗的时候,是不会采取加害持宝人或者警备员的举动的。」

正因如此才是怪盗。

而不是强盗。

「原来如此……。三十年前,怪盗弗拉努尔在盗取『达·芬奇的浮世绘』的时候,是启动了洒水器没错吧?您是这么告诉我的。」

「甚至在那时候,都考虑到了洒水器放出来的水不会洒到其他的美术品。虽然是通过过度演出诱人瞩目的怪盗,但也在顾及如何不伤害人或美术品。……但我也不是说这样就好哟?」

为了避免被意外误会成在赞扬怪盗所以才作此补充,但对于如今伦理观高的年轻人来讲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是的呢。尽管没有直接伤害,但盗走重要的物品,会在宝物主人的内心留下巨大的伤口。」

徒野颔首道。

这不是很清楚嘛。

「我为警部的慧眼感到钦佩。果不其然是专攻怪盗弗拉努尔的专家。确实,这半年内发生的返还宝物骚动,说不定不是本人所为。」

「是的。都是假货所为。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又会怎样?虽然这是脱口而出的话……,若不是假货的话……,若非假货的话……。

「但是呢,东寻坊警部。暂且不论至今为止的,从今往后的犯罪行为又该如何么?」

徒野的质问打断了东寻坊的思考。从今往后?

「是的。实际上这才是今天来叨扰的真正理由……。昨夜,新闻媒体各社都收到了这个东西。虽然我是自由记者,但也通过各种门路搞到了一张……,请看。」

说着,徒野青年递出来的。

是一张怪盗弗拉努尔的犯罪预告函。

2

我要归还以前收下的玉手箱。

请于龙宫城坐等。

「……笔迹的话,怎么说呢,虽然有些无礼,但第一印象是有在努力模仿。不过,」

仔细端详拿在手里的预告函,更是从反面透过来检查之后,东寻坊警部这样述说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无论从用纸的厚度或是材质上讲,都和本物所使用的一模一样……。更厉害的是,这个开玩笑般的脚印标志的印章,无疑是属于怪盗弗拉努尔的。」

「那么……」

「别着急,道足君。即便用纸和印章一样,我也无法断言发信人是否是同一人物。何况我也不是笔迹鉴定的专家……」

即便如此,东寻坊也有自负称自己是见过最多怪盗弗拉努尔的预告函的搜查官。当然,怪盗弗拉努尔毕竟(应该)是人类,所以每张预告函上的笔迹多多少少有些偏差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

(从直觉上,能感觉到有些可疑。又或者也许是道足君带来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觉得……)

这并不是指徒野提供的情报没有可信性,而是本应送到各新闻社的预告函,最先居然是经验尚浅的记者拿给东寻坊的,从这一点出发的可疑。

本应该是能在之前全部读完了的新闻上知道的情报,再不济警察内部的联络网里也该有所记载……,那么由此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大型新闻媒体将送来的预告函视为没有记录价值的恶作剧。

「也是呢。但这么想呢,比起他们判断出预告函是假货,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认为怪盗弗拉努尔这种落后于时代的怪盗没有被报道的价值?」

「这……,是呢。听上去有可能。」

但是,若论怪盗弗拉努尔落后于时代,那么与此同时,作为怪盗对策部之长的东寻坊警部也应该是同样的待遇。虽然已经对自己是时代的遗物这一点有着十足的自觉,但当再一次被提及这一事实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忸怩。

该从逆反心理开始做检讨吗。还是单纯的只想在了解性情的年轻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呢……。

「刻意把这个拿出来交由我鉴定,那么道足君你是认为这是真的预告函咯?」

「虽然有些不够慎重,但我觉得要是是真的话就好啦。如果怪盗弗拉努尔再次开始活动的话,我就能亲眼目睹东寻坊警部的活跃。」

这话是为了独家专访而谄媚,可即便知道他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感觉也不坏。愿意听上年纪的老头子如数家珍的年轻人可不多。

无声出现在警察厅的这位青年,也能无息地与人亲近。原因是他性格开朗吗。

「但我也不是彻头彻尾地相信这封预告函。『龙宫城』里的『玉手箱』……,这不就像是童话吗。愚痴如我,也不觉得怪盗弗拉努尔的真身是浦岛太郎。这种犯人也太超出常理了。」

「要这么说,从脱离现实的意义上讲,『怪盗』可和『龙宫城』或者『玉手箱』不分上下。」

怪盗虽然在不是童话而是推理小说里面是一个关键词,但即使在这一类别里,也主要是作为青少年读物里的登场人物。尽管相提并论有些胡闹,但如果一起归纳到面向孩童的作品里来的话,那就是同类项了。

「确实。这是我的失误。是我考虑得不够充足。但是,东寻坊警部告诉我的故事汇编而成的事件簿里,可没有怪盗弗拉努尔从龙宫城里盗走玉手箱这一回事啊。」

「因为我没有知无不言,即便对象是你。况且,甚至在怪盗弗拉努尔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报道的全盛期,也有相当数目的事件没有被公开——这个『玉手箱』便是其中之一。」

徒野悄无声息游走的铅笔的动作,在此刻停住了。这之后东寻坊警部的发言可不能听漏了。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迄今为止的取材中未曾提及过,在报道中这件事也未曾公开过,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缘由呢。

(不对……,应该是『曾有过什么样的缘由』)

无论哪个都是过去式。到这时候了就不再是机密情报了。

像这样在『假冒的预告函』登场的时间点下,情报就能从不知道哪儿的地方泄露。而对于东寻坊警部,也想减轻他带入坟墓的负担的重量。

「道足君,龙宫城这一称谓,指的是D大。」

「D大?」

徒野倾首道。

「难道是指……帝国大学吗?」

「不是这个帝大,而是海底大学的简称。不过说是大学,其实也没在招生……」

国立乙姬岛海底大学。

从穿旧的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万年笔,东寻坊警部在从徒野手里接过的预告函的文字上的『龙宫城』部分的附近,写下了这样几个字。虽然行为类似于篡改证物,但反正是假的预告函,就随便吧。

徒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探出头看了之后,

「国立啊。那不就跟帝大差不多吗。」

讶然地说道。

「道足君不也是大学出身吗,怎么会对这点感到惊讶。」

「毕竟我上的是私立大学。对国立的自卑感有的是。」

「是和中学毕业就进入警察学校学习的我无缘的自卑呢。不过,这个国立就是徒有其名。不妨说成是因为算不上私立,所以后附添上了国立的名头。说到底就没有所谓的大学的体制……,因为是研究机关而不是教育机关。」

进一步讲,东寻坊也不知道现在那里的体制如何。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甚至连如此奇妙的大学是否现存至今都不知道。

是否仍在那个场所,保持原样。

「那个场所……,这所大学不会是和名字里写的一样,建在海底的吧?」

「正因为在海底所以才叫海底大学。你听说过岛波海道么?」

「它是连接广岛县和爱媛县的骑行车道……没错吧?」

徒野一边浮现出半信半疑般的表情,一边回答道。不愧是采访记者,精通日本地理。虽然严密来讲不只有骑行车道,但一般而言这方面的印象很强。

「这所大学就建在这条路的海域里。但因为比岛波海道还要先建起来,历史相当古老。所以并不是帝大,它应该是从战前开始就存在了。」

「以战前的技术,能在海底建设建筑物吗?」

是把战前想象成原始时代了吗。毕竟是身处和平年代的孩子,虽说知道岛波海道,这位记者却在这点上感到困惑。

「当然有在持续翻新……,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奇妙的校舍啊。那种样式,能说成时髦吗。」

「可是,为什么会在海底……?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比如在组团研究海洋资源?」

「也不一定吧。你看,乘火箭飞到宇宙中不也在进行各种研究吗?一方面,乘坐火箭的宇航员的训练,也能在水中进行。也就是说,不局限于海洋资源,海底也适合研究所。」

「哈啊……」

看上去徒野对于这种三段论不是很满意。也不奇怪,东寻坊警部也是一边追忆以前的听闻一边照搬出来,并不是理解。回味过来的话,甚至感觉是在岔开话题。

「总不可能真告诉我们研究的具体内容吧。我现在在这里能说的,就是这座海底大学……,通称『龙宫城』,十五年前被盗走了『玉手箱』这件事是事实。作案人是怪盗弗拉努尔。」

东寻坊警部带头执行的指挥是秘密进行的,也没有公开这一案件……,不如说是大学方面没有出示被害报告。这里也自然有不出示的理由在吧……。

该说成是把事件埋葬在黑暗里呢,还是说废弃在海里呢。

「道足君。你也是记者,这之后的事你就自己调查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比起我曾经给你讲过的任何事件,在某种意义下,这起事件更有怪盗弗拉努尔的味道……,能取材这起事件的话,我想你就不会被这样子的假预告函骗了吧。也能作为记者更上一层楼。成为像你父亲一样优秀的新闻工作者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是这样么。」

提出的情报被断定为虚假信息也不见有多失落,说着「成为父亲一样。这可真是,可喜呢。」,青年……,不,好青年合上了记事本。

3

小时候觉得自由记者(Le Reporter.)是名侦探的英译。不必多说,这是受到了内田康夫创造的角色,浅见光彦的影响。所以在知道离家全国到处飞的父亲,徒野散步的职业是记者的时候,我从心底里感到骄傲。没有想象到他是装作取材,进入各个地方偷盗的我,天真无邪地憧憬着自己将来也要成为这样,也要成为父亲一样。

愿望以奇妙的方式实现。虽然没能成为浅见光彦,但成了像父亲一样的人。包括装作取材进行怪盗活动这一点在内……,这就是人称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吧。实际上,作为『新进锐气的自由记者』收下的工作,大半都来自父亲的人脉,所以没什么可反驳的。

而且,根据我的须美子小姐——艳姐姐说的话,我还尚不能及父亲的领域,但在今天,我能感觉到自己又朝着无法回头的领域迈了一步。欺骗从十来岁开始就怜爱我们兄妹的父亲亲友东寻坊叔叔,走一步算一步地入手了『工作』的必要情报。

虽然轻蔑在记者的假面下,把任职警察的亲友当做所谓情报机构对待的父亲,但我所做的事也完全一样。装作初出茅庐干劲十足胡思乱想的记者,以采访的形式打听到了怪盗弗拉努尔的搜查情报……,理所当然地,这不是为了记事,而是为了作为返还的参考。说到底,像我这样的新人之所以能被允许自由出入警察厅,也是因为从小时候起,就被新闻工作者的父亲带着,在厅里到处打转。

这样的流程很可怕。也并不可喜。

在这种意味下,我老早之前就开始涉足,亦或者是失足了。但今天的一步,也是能媲美踏上月球地面的巨大的一步……,自半年前返还『达·芬奇的浮世绘』以来,我没有一次送出过预告函。即便我深知这对怪盗弗拉努尔来说是不可缺的要素。

虽然也可以说成是没有自信,而且非常害臊,但果然想给自己留退路的心情还是占据了大部分。虽然没有在担心失踪了的弟弟,但一旦想象到非法入侵美术馆而被逮捕的哥哥居然是怪盗弗拉努尔的消息会传到住院的妹妹耳中,我就有所抵抗。

毕竟是知道父亲是这样的人才染上心病的妹妹。好不容易才把病况稳定下来,要是继续被告知哥哥是怪盗弗拉努尔的话,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无论是不是怪盗,仅因为我是非法入侵的犯罪者,这点就确确实实足以给她衰弱的神经造成充分的伤害。

总而言之,退路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从父亲是大罪犯的时间点开始。反正我若是真有什么万一,艳姐姐也不会置妹妹于不顾的吧。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预告函。

毕竟推迟了半年才送出,但也因此饱经练习,我可是对于模仿父亲的笔迹有绝对的自信,但却让东寻坊叔叔以一句朴实无华的『虽然有些无礼』给怼了回来,这让我觉得有些羞愧。绝对的自信可不只是我的瞎想,连通过机械解析都能敲出百分之九十九一致的数值……,果然老练的刑警很恐怖。

即便不是笔迹鉴定的专家,他也是怪盗弗拉努尔的专家。即使身处在那样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但金鳞岂是池中物。

针对破坏灭火器这一手法的危险性的指责,听上去也很刺耳。不能完全拷贝怪盗弗拉努尔的手段还算说得过去,但要说恐怕会伤人,也确实是有可能的。在取材中,我也被告诉过怪盗不会使用暴力,也想过要将这考虑进去的……,虽然是艳姐姐的玩笑话,但我果然不是二代目而是伪物啊。

送往各新闻社的那张预告函,没有引起叔叔的兴趣说实话很走运……,各新闻社完全没有把这当回事儿是我的计算失误,被当作假货对待也并非我的本意,但我还远非是能与那位专家对峙级别的怪盗。

虽然无法回避有朝一日的和东寻坊叔叔的对决,但在本次行动中能光得到好处就非常可喜了。

龙宫城的所在地也一清二楚。

没想到居然是大学。

虽然没有告诉得太过详细,但知道岛波海道的话,也容易特定出坐标。以前也曾经为了调查写下亲身报道而骑自行车从尾道——今治间当天往返……,那完全是交给菜鸟的任务。

通过写预告函,来得到宝物的所在地——虽然不知道父亲是否使用过这种手法,但我自认为这简直太有怪盗弗拉努尔的味道了。这样一来能奉还假货的污名吗……但洗刷污名的话,即便能顺利成功,也很难讲能有个好心情。

毕竟拢共父子两个世代的人,都在欺骗东寻坊叔叔。

明明对我而言,叔叔就像是第二位父亲一样。但即便罪恶得要死,我也发誓总有一日会偿还。首先,还是得把对我而言母亲以上的存在的乳母的丧服脱下来才行……。话又说回来,海底大学啊。

乙姬岛海底大学。

是艳姐姐奇妙地推荐的宝物的归还地。

确实难易度有所提升。首先,无论如何,都要去往濑户内海的底部……,尽管这么说,那片海域,应该不会是噬人鲨或者大王乌贼跳梁跋扈的百慕大三角才对吧。

跟我的出道战,日本第一警备森严的水深美术馆的非法入侵相比,现在的我还没感觉到有非常棘手的迹象……,但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艳姐姐在那种场面下,无疑是不会关照我的。

恐怕会有什么存在。在那所大学,那片海底之下的秘密。

东寻坊叔叔也透露出这一点,而即使知道了『龙宫城』的正体,该返还的『玉手箱』又到底是何物呢,还处于迷雾中。一想到这件物品是从研究机关里被盗走的,那么还是死守不要轻易打开箱子的艳姐姐的忠告为好……,大学方面没有出示被害报告这点也比较奇怪。

但是,完全按艳姐姐说的话行动,不去知晓箱子里藏有什么就返还,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吧。虽然为了艳姐姐什么都愿意去做,但这和什么都听从是不一样的。首先,我不觉得怪盗弗拉努尔会去偷盗不知道里面为何物的箱子。必须得打探到这里面的秘密。

总而言之,无论是怎样的难易度,这都是父亲十五年前就越过的障碍,潜入的深海……,既然是总有一天要去做的事,那就现在做。

目前要做的就是趁还没忘记这次苦涩的成功体验的时候,去复现。虽然与其说是成功体验,不如说是正面进攻……,用自由记者的名片,申请海底大学的取材。海底的大学,在世人眼里无疑要比过时的怪盗有趣得多。

那么首先就从警察厅里遁走吧。虽然不知道父亲是以怎样的心态出入的,但作为内心含有或大或小内疚的人来说,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于是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4

「啊啦,徒野。能在此处相遇真是光荣呢,对你而言。」

在警察厅十七楼,打开的电梯门里面的,是无论在这里,还是任何地方都不想遇到的人物。

比起说是遇到人物,都和遭遇灾害同一个等级了。

能一人占据载客量七人的电梯空间,带有膨胀裙摆和衣袖的极彩色礼服之上,是高昂的如图腾柱般耸立的蓬松头发。拥有想问带没带附有绒毛的扇子的不可思议的流行品味的,百米开外见到都能知道是谁的这位女性,同样在一千米外看见就能明白,她不是警察相关人士。

她的名字是泪泽虎春花。

职业是侦探。

「错了哟,徒野。我不是侦探,是名侦探。」

以像是在调戏臣下的无礼发言的口吻说话的她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扇子的代替,抱着促销装的大袋棉花糖。像幼犬一样怀抱着装有简单得只有一种口味的上百个棉花糖的纸袋,她吧嗒吧嗒地吃个不停。

光看上去就觉得烧心的这般风景,却在流行品味以上地,简单易懂地昭示着她的性格。她那在棉花糖测试上绝对不合格的性格。

「棉花糖测试?你说那个结论是父母富裕的孩子更容易成功的实验吗?平时就一直有吃棉花糖的孩子,自然能有余裕等十五分钟。」

「现在,其反例就在我的面前……」

「徒野。」

仿佛理所当然一样直呼姓名。

是在招呼臣子呢,还是执事呢……,这位年龄不详的侦探,至少能明显看出来比我年幼。还是说在艳姐姐眼里,我也是这种表现吗,那这之后我就要全力改正态度了。

「不上电梯吗?」

「啊,那个……,我等下一班吧。看起来这班电梯不太有空间的样子。」

「什么。你是想说我一个人就要让电梯超载吗?」

虽然对女士而言不好说这样的话,但不开玩笑的讲,感觉光是裙子和发饰都能有上百千克,而就算抛开这也不谈,我也不想和这家伙两人独处。

进一步讲,光是这样子讲话,被人看见都很麻烦。

虽然是理应感到耻辱的父亲的关系,但我若是能自由出入警察厅的记者的话,那么她就是禁止出入的名侦探。明明是禁止出入,却能这么堂堂正正地使用电梯,也是禁止出入的原因。

「还是说,虎春花,你到这层有事?那就太巧了,我刚好要回去,最后还能跟你碰上面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心里是想着两人互换位置,擦身而过之后我就回去了,所以才说的这段客套话,但图腾柱没有要动的迹象。真是的,就是因为你的这种发型,不就让我对图腾柱的印象变坏了嘛。

没办法,虽然是个尴尬的方法,但也只好就这样等电梯门关上吧。虽然我心里是这么决定的,但虎春花不去用带有刺绣的手帕擦拭就在我看见的这段时间里将能有二十个棉花糖放进嘴里的上面还残留着粉末的手套的指尖,而是突然向前伸出。

她用惯用手抓住我的前襟,一下子把我拉了进来。拉入轿厢中。

我还以为照这架势要吃一发头槌,但正要发生脸与脸之间的冲突的时候,她便爽快地把我放开,按下了关闭电梯门的按钮。按下,然后就这样以流畅的动作,把手指伸入棉花糖口袋中。仿佛是要夺回刚才的运动所消耗的卡路里一样,一下子取出两个来。

连棉花糖星人都不会这么吃棉花糖。

这下子就被暂时关在里面了。密室啊,名侦探可喜欢了。

这是最糟糕的事态。

「不要说这么不愉快的话。徒野应该是喜欢跟我说话的对吧。因为超(Ultra.)久不见了。时隔半年?」

「是呢……,这段时间,有各种各样的事在忙……,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来这里过……」

自打怪盗弗拉努尔的返还活动开始以来,若化用俗语的话就是『无颜不登三宝殿』了吧。而且,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脸面去见东寻坊叔叔。明明在他眼里是在帮助我取材,但我却偏偏运用到实践里去了。

已不再是未遂。

但我也不得不直率地承认,在这半年间没有与这位名侦探碰面,让我感到的不是一抹不安而是一抹安心。虽然也许本来就没有想要跟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现身的礼裙女见面的人,但也有在这之上的理由。

因为泪泽虎春花毕竟是位名侦探。超级(Ultra.)的那种。

「我知道哟。徒野如今在独自取材跟怪盗弗拉努尔有关的事件对吧?我有在看报道。」

骗人的吧,喂。为了回应东寻坊叔叔,不发表取材的成果可不行,因此我特地选了尽可能小的杂志,在『叫人怀念的怪盗』特集的一角,尽可能低调地写了文章……。你都读了些什么啊。去读读道德的教科书不好吗。

「你的褒奖我会铭记于心。」

虎春花笑靥如花。

棉花糖的白粉沾染在绛唇上。

「是超级(Ultra.)棒的报道哟。就像是站在怪盗一方的观点写下的一样,虽然所谓的客观性有所欠缺,但正因如此才有吸引人的魅力。除怪盗本人以外能有写下如此报道的撰稿人,简直是凭依型。我可是熟读成诵了呢。」

原来我写的东西被表扬能让我这么不开心啊……,真麻烦。被老虎盯上了。这一事态让我有些提心吊胆。

就这么,电梯开始下降。果然虎春花本来是要在十七楼下来的样子……,希望不是在埋伏我就好。

但是,我也觉得有机可趁。

虽然不一定是一楼的人叫的电梯,但只要门再一次打开,我就不多说一句话、不顾体面地逃跑。虽然会有些不自然,但从禁止出入的礼裙女身边逃走还是可行的。要是再一次被抓住前襟的话,我就脱掉衬衣。即便上半身赤裸我也要飞奔出警察厅。

仿佛要踢飞我悲壮的决意,虎春花用包在礼裙里的厚底高跟的一脚,像是在踢踏舞的高潮环节一样,跺在电梯的地板上。本来就容积不小的裙摆,膨胀得还以为在内部发生了爆炸,在此冲击之下,电梯的轿厢猛然倾斜停止了下降。明显不正常的停止,通过表盘来看的话,让电梯停在了大概十三楼的位置,轿厢晃动了大概十三次之后停住了。

这是震脚吗?

这一脚没能切断电缆让我们落至地下都让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诶?认真的吗,这家伙?明明都没从我身上挪开过一眼,就以仿佛为后来的人按下『开门』键的节奏,用尽全力地阻止了开始移动的电梯?

就这么踹了一脚?

「你,你啊……,心里有数吗?这里可是警察厅。你刚刚可是在警察厅里,采取了暴力行为。」

「这种理由止不住我的美脚(Ultra.)。」

连这种理由都阻止不了的话,那日本里就没有能阻止你这美脚的要素。能绑住你的,恐怕就仅剩束胸衣了吧。禁止出入还不够彻底。来把这家伙关进牢房里,不做到让她出不了门的地步是不行的。

虽然一点也不想用花言巧语修饰不使用暴力的怪盗弗拉努尔的行为,但虽然这么说,我也一定不会姑息不惜暴力的名侦探。

「这样就能放下心来说话了吧。」

「放心?人都差点掉到地底去了。」

只有你才会乘坐这趟死亡电梯吧?

「那个,话说到哪里了呢?本人完全沉溺在徒野的文章里了,这段讲过了吗?」

虽然没讲过,但不讲也行。

非要选一个的话,我想要你这嘴一直吃棉花糖不带停。

「所以说感恩戴德吧。本小姐决定要去逮捕怪盗弗拉努尔了。尽管坦白来讲我对杀人事件以外的没有兴趣,所以迄今为止都没有跟小偷打过交道。但为了徒野,我要将怪盗弗拉努尔送上断头台。在正义破晓之时,把怪盗枭首示众的我写进报道里也没关系哦。」

再怎么说也不会因为盗窃罪送上断头台,而且我想斩首处刑也应该被废除了才对……,但这等吐槽,在专攻杀人事件的野蛮人名侦探面前是起不了作用的吧。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啊。

为什么优点是能淡然对待父亲之死,以及淡然对待父亲是大罪犯的徒野君,单单只是和中世纪法国的coser相遇,就如此心惊胆战呢?可能诸位看官中有人会这么想,那么就拿把尺子来说明吧。

举个例子。这是对我而言的,对于虎春花的第一印象。

那是在安昙野发生的事。

全国各地近百人的当地福尔摩斯聚集在一起,换言之就是开展了类似名侦探祭典的活动……,虽然冒昧但身为自由记者的我,也混进了现场。本来是朋友收到邀请,但因诸多事情,由我代理出席……,嘛啊,虽然不曾狂妄地想过跟有名的侦探们同台竞技,但年轻的我也想要相应地享受这次活动。

但,在孤立的集落中,出现了名侦探们依次被杀的展开,就一点也不乐在其中了……,以只会想到企图杀死全员的速度,但却确确实实地杀害了一个人接一个人,面对如此的迷之杀人鬼,我战战兢兢。因为虽说是代理但我也是被招待的客人中的一人,所以无法保证我是不是不会下一个被杀的『安全圈里的叙述者』。

而解决这起名侦探连续杀人事件的人是谁呢,不是别人,正是泪泽虎春花。

当出现第十位被害者的时候,她指出道,

「你就是犯人。」

那她不就像是救命恩人一样吗,不要打颤了赶快低头道谢,诸位可能会这样谴责我,但其实不对。抛开其他的老手侦探们不谈,在当时年幼的,知名度跟零是同义词的她指出犯人这件事本身,其实没有值得吃惊的地方。

坦白来讲,我也做得到。

虽然会有『输掉很可惜』的言论在,但这无疑是那时候,在现场的人类的全体意见……,这起事件的真相什么的,全员都知道的。

尽管如此,其他名侦探或者我……,换言之,除开虎春花以外的生存者们,都不得不保持沉默。在可怜的被杀死的被害者们里面,其九成,都是知道真相,却又不得不被杀害的人。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这是模仿杀人。

在侦探小说里有童谣杀人这一类别……,就是以村子里传承下来的童谣为基准,依次杀害被害者。这起事件中杀人鬼沿袭的就是这种手法,但最坏的是,犯人模仿的不是童谣。

不是童谣,而是模仿的推理小说。

而且分毫不差……,使用和名作、和有名的侦探小说同样的情景,同样的道具准备,更是使用了同样的诡计,来连环杀害名侦探。

故而理所当然的一目了然。

因为在那里的只有名侦探,只有精通推理小说的人士。

连第二起杀人、第三起杀人都不必等,就能洞察出犯人的意图……,不仅如此,从使用的诡计出发,连我都能特定出犯人是谁。这连小学生时读到的『那个是什么呢?』都算不上,可是……,尽管如此。

不,正因如此,才不能指出来。

无法点出犯人,也无法曝出诡计……,因为,这样一来,不就是剧透了吗。这么继续下去的话,『那部名作』革新且感动的诡计,太过意外的犯人,就能让世人广泛知晓了。

剧透名作。

是比杀人还要沉重的罪。

越是身为名侦探……,越是在侦探小说方面造诣深厚,越是读书量巨大,我们就越是动不了身。

即便知道下一个被杀的是自己,但回避这一未来的动作,是不是等同于否定名作的剧透,也有这样想着然后沉默着被杀害的被害者。或者说,身为名侦探,想要亲眼目睹『壮大的诡计』在现实中实现,甚至亲身体验,也许有被这样利用了感情的被害者存在。

与其说走投无路,不如说这宛如一场死局。

一旦知道真相就只好肃穆地被杀,而打破这一局面的超级侦探,就是泪泽虎春花。

说穿了实际上都没被邀请,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地,姗姗来迟到漩涡中的安昙野的她,毫不犹豫地公开了至今使用过的十个诡计,以及犯人的姓名。

包括我在内,当时残存的全员都无言以对,于是成了闻所未闻的解密篇……,在另一层意味下无言。

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在剧透名作了。在名作中描绘的大量杀人被施行了的情况下,就等同于,名作被污染了。

这是经常出现的论调。

这种以犯罪为主题的小说,是在诱导无垢的读者犯罪。这是恶书追放的流程……。被指摘出的真犯人无法通过刑法裁决,没有法律责任能力的『少年侦探』,在那种场合下加速了事态的恶化。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深爱的『那部名作』或者『那部杰作』,抑或者『那部奇作』,可能会成为禁书埋葬于黑暗中……,不夸张地说,这场解密有可能招致侦探小说这种书籍类别的存亡危机,但虎春花却像不食人间烟火气一样,若无其事地做出了揭秘。

不,吃还是吃了的。

那时候,她也在大量地吃抱着的棉花糖。

那之后的始末,因为不想再回忆起那番天翻地覆,我就把它葬在黑暗里了……,总结一下,泪泽虎春花,就是百无禁忌的名侦探。作为她本人就是禁忌的代替,无论怎样的禁忌,在她身上都不成立。

要说这才是名侦探真正的资质的话,也意外地说得通……,她不仅指出了犯人,同时证明了聚集在名侦探祭典上的,除她以外全员的佯装不知。我也不知道活下来的参加者中,到底有多少人引退了,仅就我自己而言,这次冲击让我发誓不再假装名侦探。

因为做不到毫无顾虑的我,

绝对不配称作名侦探。

说起来曾经有一次,在土俵有位力士被杀,虎春花也指出了女性的犯人……不准女人上土俵的传统,对她棉花糖色的脑细胞而言,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诸君知晓了吗?

即便这里不是警察厅,我也不是怪盗,但能让我想要用赤脚,乃至用爬的都要逃跑的对象,仅此一人。

这就是超级侦探·泪泽虎春花。

但是这只老虎,还是一如既往的嗅觉敏锐。能从怪盗弗拉努尔这样专门外的事件中,嗅出自己的专门性……,而她被警察厅、以及几乎所有的公共机关或大组织禁止出入的真正理由,既不是她那旁若无人的性格或者蛮不讲理的守法精神,亦不是比发型更加高耸的自我肯定感。

而是之前提到的推理能力。百无禁忌的推理力。

基于这项能力,这位名侦探看破诡计后指出的真犯人,每一次每一次都要么是权力者要么是伟大的人要么是有名人要么是人气人物。从警察相关人士开始,政治家、艺人、学者、大企业权威、新闻社主笔、电视剧干部、大物音乐家、畅销作家……,或者是『少年侦探』。她用完全的证据和不可动摇的理论性指出,被逮捕的话会引发世间从上至下巨大骚动的大人物是真犯人。

到了你是不是在故意找茬?这种程度的,仿佛一并吹飞杀人事件诡计谜题的,给社会带来狂乱的名侦探,就是泪泽虎春花。

当然,像我这种初出茅庐的记者,知名度等同于零。如果我被逮捕了,也成不了任何的丑闻。只有怪盗弗拉努尔的真身是一个无名的年轻人这一个事实。

但是,东寻坊叔叔不一样。

虽然现在成了那样,但仅仅直到数年前,他都是作为怪盗弗拉努尔的对手而风靡一时的有名人……,如果得知有着家庭间交往的亲友和儿子(总计两个世代的人)都是怪盗弗拉努尔背后的人的话,只让叔叔的风评降至地底都打不住。还涉及到警察厅的威信扫地。

不,要是真的迎来如此的Happy end的话,谨慎来讲也是父亲的,以及我们孩子的错。但要是被这位无法无天人士指出来的话,说实话我无法释然。被叔叔逮捕都还好,被名侦探逮捕还请容我拒绝。

「喂喂。堂堂的泪泽虎春花,可不能被我这样的潦草工作给影响到啊。积极逮捕小偷这档子事,要是抹黑了名侦探的履历那该怎么办。会掉价的哟。诚心期待跟你对决的真犯人们一抓一大把,以被时代抛弃的怪盗为对手什么的,交给我就好。那种报道,是我被相关人士拜托,实在抹不开面子才写的……」

「说谎。注入灵魂的文章,我一看便知。嫌麻烦可写不出那样的内容。」

为何对我文章的评价这么高。明明没办法才写这件事我没在撒谎……,难道是我的文采藏不住了?吸引到了位危险的粉丝。

「如果是像我一样优秀的人的话那么谦逊也能成为美德,但若凡人这么做的话那就单单只是卑屈。希望你能注意到这点。贬低我认同的事物,会被我当做成对我说坏话。你是想被杀吗?」

不仅是时尚风味,连这孩子的认知观都停留在近代吗。

不行啊,完全被盯上了。

这样就只好等她玩腻了。

唯一,能从这孩子的推理中逃走的方法,就是让她棉花糖色的大脑感到厌烦。必须得让她觉得无聊。

但是,也不能因此从今天开始休止返却活动。倒不如说我正要意气风发地开始动真格的了。退缩的话,我可无颜去见艳姐姐。要是主人的话可绝不会害怕名侦探,她直截了当地说这种话的图像在我脑内闪现。

怪盗弗拉努尔和名侦探虎春花的活动时期微妙的没有重合。

重合了的话,虽然我不觉得父亲会被这姑娘逮捕,但再怎么说,对初代怪盗弗拉努尔,她应该都是位不想成为对手的对手。不是手段如何高超,就是单纯的烦得不能再烦的对手……,明明父亲的宿敌是东寻坊叔叔,我的对手却是这位虎春花,太不可喜。

「……啊。那么果然你本来是要在刚刚那层下的咯?虎春花,你找东寻坊叔——警部有什么事吗?」

「就当做附赠的告诉你正解吧。」

普通的给我正解好吧。况且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也就是说,虽然很遗憾,但虎春花也是跟我一样为了收集有关怪盗弗拉努尔的情报,才来找作为宿敌的东寻坊叔叔打探的吧。

虽然遗憾地对被新闻各社当做废稿对待的预告函不知情,但这半年的返还活动虎春花还是知道的吧。即便是被讨厌的名侦探,还是不会被互联网讨厌。不把禁止出入当一回事儿的她,说不定已经走访了各地进行现场查证。

一想到我的工作方式被名侦探查证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但是,怪盗弗拉努尔的以前的活动——有关初代的通常活动,毕竟是在她作为侦探开始活动之前发生的事,所以当过去的事再度重演的时候,就不得不去找当时的关系者问话。就像我所做的一样。

「猜得不错,徒野。我就是有事找十七楼的怪盗对策部,才像这样前来的。听说那里有个对怪盗弗拉努尔超级熟悉的老头在。」

别说成老头啊,他可是我的第二父亲。

我的第一父亲你怎么说倒是无所谓,我没在开玩笑。别再给叔叔添麻烦了啊。你这样的危险人物,跑到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去找一位窗边族,可就太显眼了。

虽然我觉得电梯门一打开发现这孩子在里面的时候是我今年最大的不幸,但换个角度来想的话,这是料想外的好运。能在这里偶然遇见危险人物,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能守住叔叔并非老后的午后自然让我很高兴,但我要能成为防波堤的话,控制交给名侦探的情报也就成为了可能。

再怎么拥有叫人不快的明晰头脑,没有正确情报的话理应无法推导出正确解答……,一般来讲的话。

「对了,虎春花。那这样子的话正好。因为无法再向名侦探隐瞒了所以我就坦白吧,聪慧如你都觉得很佩服的我的报道的情报来源,就是那位怪盗对策部之长。碰巧现在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新的消息。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咖啡厅共享情报?」

「免了。我会直接问的。在密室里两人单独相处的话,五分钟我就能撬开老头的嘴。」

「可怕……,这可是『自白是证据中的王道』那时候的搜查手法。至少用老爷爷来称呼警部吧。别这么薄情啊,虎春花。身为自由记者的我,手里可是有一般不会被公开的,怪盗弗拉努尔最新的预告函。不想看看吗?」

「想要护送我的话直接在心里下跪般请愿不就好了吗,真是不直率呢,徒野。」

淡淡地这么说道的虎春花,把丝绸手套包裹的右手伸向了我。我还以为是又要抓我的前襟于是摆出了架势,但并不是这样,而像是要互挽手臂。

真是服了。我可不懂近代的礼仪啊。

而且,要是被人目击到我和禁止出入的人物手挽着手从警察厅里出来的话,能和绿卡匹敌的我的面子通行证恐怕就要被取消了……,没办法,顾头不顾腚。目前的棉花糖还能管上十五分钟,这点时间和名侦探手缠着手,对并非本意但受到良好教育的我来说不算什么。

在绝妙的时间点上安全装置被解除,倾斜的电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再度开始下降。

「首先,虽然看上去这半年间怪盗弗拉努尔是重新开始活动了,但在东寻坊警部眼里,这是位连对手都算不上的完完全全的假货——」

我是想要尽快把消除干劲的错误情报告诉她,但也不知道在没在认真听,虎春花紧紧挽着手臂,连带着棉花糖的袋子一起固定住。

仿佛想要尽快确保归名侦探所有一样。

5

在徒野道足离开后的警视厅怪盗对策部里,回归一如既往一个人的东寻坊警部,

(……等一下)

改变了主意。

他并不是想要留住离去的当做儿子看待的男子。而是他在兴致高涨的年轻人面前,情不自禁地耍帅,把那张预告函断定为了假货,是不是有点为时尚早呢?由此萌发的『等一下』。

不用多说,他并不觉得这半年内频繁发生的返却骚动的主谋,是怪盗弗拉努尔。以『达·芬奇的浮世绘』为开端的一系列事件是假货所为,这一结论不可动摇。但是,至于徒野带来的那张预告函……。

(笔记很像……,倒不如说,像过头了。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它是假的)

拥有大量参考的话,是可能模仿出笔迹的吧。从迄今为止的假货的伎俩来推断,这不算什么难事。要是能通过某种手段入手要返还的宝物的话,那么一定也能获得预告函的素材。

但,偏偏是字迹不像的那部分。

不觉得手指的长度或者手掌的大小,进一步讲连身高或体重这等身体特征,在这种状况下都很像吗?尽管用笔或用纸,脚印标志的印章,或者说书写预告函所使用的桌椅都能做到一致,但模拟遗传因子是很难的。

这只有身为变装名手的怪盗弗拉努尔才能做得到……,或者说。

只有怪盗弗拉努尔的血亲才能做到。

兄弟……亲戚……子嗣。

(…………)

如此一来,就很难讲这是单纯的假货。而且,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区区假货,却能精通怪盗弗拉努尔的作案手法和犯罪履历。

(正体不明,宛若一匹孤狼的怪盗弗拉努尔,如果有血亲的话……,即便是伪物)

只要逮捕了,就能找到和本物的联系,吗?

正当如此凑巧的妄想闪过脑海的时候,部门的信箱里突然送到了晚报……,照平常来讲的话,定时读完这些纸面就是东寻坊警部的工作。

但今天不一样。

仿佛能一概浏览所有的新闻、各个报纸的通讯地址般把它们并列在桌子上,东寻坊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虽然没有智能手机,但连携带电话都没有的话不就成活化石了吗,不过为了方便解释,还是向对方展示警察厅的电话号码为好。

「喂喂。你们应该收到了怪盗弗拉努尔寄来的预告函才对,是的,方便把它交给我方吗……」

一边朴素地收集送到各社的预告函,东寻坊警部一边费劲地操作桌上的台式电脑,检索前往濑户内海的路线。即便,再怎么优秀的地图软件,也无法表示出直通海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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