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也在这时第一次听了到店长的本名——田中一太郎。
但是,她心中涌起的感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在向他的遗体告别的时候……
葬礼快结束时,雨终于停了,几束的阳光照了下来,但即便是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笼罩在环心中天空上厚厚的云层。
——不知道从那以后过了几天。
环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起床的时间和平时一样,摆摊的地方和平时一样,回家的时间和平时一样。
要说变化,那就是跟那些通过cubic cafe认识的朋友的交集变少了。已经有段时间没去那由多家看孩子们了,虽然不是不让她去,但总觉得不好露面。就这样,两天、三天没去的时间里,她们的事也渐渐淡忘了。
“……我回……来了……”
傍晚,干完了一天活的环回到了飞田的屋子,到家时打的招呼也没得到回应,飞田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回过屋子,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环不是不在意,但也没刻意联系他。
“……呼。”
屋子里的灯都关着,靠着窗外的光线放下包裹的环,像飞田平时那样,把床当靠背坐了下来。
——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意中想到这一点的环无法入睡。
来到新的地方,应该会有所改变。
但是,环境确实变了,不过那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变化吗?
环从床上把毛毯拉到身边,闭上了眼睛。
“……好累……啊……”
飞田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那样的话,就跟他说几句吧,但到底该从哪说起呢……从哪说起才能让他理解呢?
然而,那天晚上飞田还是没有回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左右。
飞田依然没有回屋子,环独自在这过夜。
眼前地板上的手机根本没响过。
再怎么说,一个星期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虽然之前飞田也有过几天不在家的时候,但他几乎都通过别的方式联系过环,所以,环现在很担心他的安危。沉思片刻后,环伸手拿起手机,用尚未习惯的手法按下了通讯录的按钮。
“……嗯啊……是……这个吧。”
选择飞田的名字后,环按下了通话键。
环一脸紧张地等着飞田接电话,但是……
“您所拨打的电话现已关机……”
试了几次,结果都这样,并没任何变化。
就在这时,门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那个按门铃的人似乎很焦急,环在黑暗的房间中缩着身子。她知道飞田有钥匙,不需要按门铃,就算钥匙丢了,也不会这样按的。
——叮——咚、叮——咚。
过了一会,门铃还是响个不停,无奈之下,环裹着毛毯战战兢兢地向门走去。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这期间,门铃持续响着,简直就像是那个按门铃的人知道环在房间里一样就这样。
走到门边的环,从猫眼往外看,但视野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有露着水泥等无机质的走廊。
“……弄错了……吧。”
不管怎么说,客人好像回去了。然而,在环松了口气,正要回房间时,门铃再次猛烈地响起。
吓了一跳的她,身体颤抖了一下,再次看向门外,但那里还是空无一人。她觉得有些奇怪,便慢慢开锁,把门打开了一点。
“……咦……”
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环越发感到奇怪,把门又打开了一点。
——咣。
脚下的门和门厅之间插进一双皮鞋。接着,门被缓缓拉开,一个带着墨镜的陌生大块头男人出现了。
环没见过他,这个人身上穿着像血一样的酒红色西装,和以前来找飞田的那个大魔堂的男的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让人觉得很危险,环本能地向后退,但男人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强行拉了出来。
“你是扉的同伴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到,他并不想说多余的话。
“…………”
但,环因为恐惧和紧张而说不出话,这个男人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脑海中想象着最坏的情况,环盯着墨镜后面,僵住了。
“是扉的同伴吗?”
“…………”
尽管仍说不出话来,但环总算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男人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
“这样啊,那家伙回不来了。”
“……诶……”
预料之中却又是不想听到话,被男人无情地说了出来。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地方了,你也滚出去吧。”
“…………”
“今天之内,给我搬出去。”
男人低头看着颤抖的环,这样宣布道。虽然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压倒性的力量……但环还是不肯放弃地开口问了。
“……飞田……先生……”
听到环的问题,男人沉默了一会,摆出稍微思考了的样子,把墨镜后的眼睛从环身上一开,喃喃说道:
“他说‘这是为了你’。”
“飞田先生……”
——环,又成了孤身一人。
现他的话不断在环的脑海中重复着。
等回过神来,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睡袋、几条毛巾、校服等换洗的衣服、小摊上卖的东西,还有飞田送的手机和吊坠。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房间里自己的东西就这些。
顺便一提,环并不是想把地摊上卖的东西直接拿走,既然飞田还没说可以停止了,环就打算继续干活,而且,如果像往常一样摆摊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飞田,环还没完全放弃这种可能。
“……这样……可以……吗?”
虽然只住了两个月,但那里就是环的家,环站在门厅,最后向房间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
环离开飞田的房间,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摆起摊子。
然而,没人来光顾。
虽然也有几个人好奇的看着环那边,但比起摊子上的物品,他们似乎对环更感兴趣。
——然后,天又黑了。
手机没有震动,飞田没联系她,环用着比平时慢得多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开始寻找今晚的住处。
“……怎么办……啊……”
不知何时,环独自坐在cubic cafe门前的长椅上。失去主人的店内鸦雀无声,入口的门上挂着“充电中”的牌子,黑暗中,只有环的身影因路灯光亮而浮现出来。
“……店长……”
环小声叫着店长,突然意识到了。
即使在最后一刻,自己也无法回想起他的笑容。这个样的自己,真的适合呆在这里吗……?
环再次站起来,走进了黑暗中。
“……环的……归宿……又在哪呢……”
最后,环决定在登波离川的桥下过夜。地面坚硬和冰凉透过睡袋传到身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自己从修学旅行中逃出来时,就是在这碰见飞田的。
虽然现在还很暖和,但马上就要进入深秋了,在夜晚变得寒冷之前,他会回来吗?
不要想。
再怎么想都没用。
环这样对自己说着,勉强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环揉着有点疼的身体,走向飞田的屋子——说不定他回来了,还会像往常一样抽着烟……可是,一扇熟悉的门冷冷将她挡在外面。门的锁好像已经被换掉了,推和拉都没用。
“……飞田……先生……”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依赖别人的呢?难道自己不是一直逃避与人接触吗?环坐在门前问自己。但是,在环得到答案之前,就已经到了干活时间了,她站起身来,慢慢地走起来。
————。
今天飞田也没联系自己,也没有客人光顾,只有时间在流逝。但是,就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环微微抬起了低着头的脸。
“小环!”
难得来了一位客人,是丸红郎。虽然天气有点凉,但他还是穿着T恤和短裤,高兴地跑了过来。
“好见不见了!你还好吗?”
被这么一问,也不好意思摇头,环便小声回答道:
“……嗯……还好……啊。”
“那太好了!你看,自从店长出事以后,感觉大家都打不起精神来了,正午前辈连出门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啊。”
确实,自从店长的葬礼后,环就再也没见过咖啡馆里的熟人。正午应该就住在这附近,但环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找住的地方。
“对、对了,飞田前辈怎么样了?最近很难联系上他。”
“…………”
“一直在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飞田前辈一定会很惊讶的!”
丸红郎依然兴致勃勃地说着,环轻轻垂下了眼睛,转头用丸红郎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飞田先生……不在……啊。”
但丸红郎还是注意到了。
“诶?啊啊,是这样啊。那他又去哪了?今天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但是。”
“但是?”
渐渐地,环回答的声音变得痛苦起来。
“……可能……不会……回来了。”
“啊哈——,他是要住那边吗?那么明天呢?”
丸红郎模仿着正午的动作,似乎想逗笑环,但环笑不出来。
“……明天……也不在……了。”
“该不会是去旅行了吧?”
环已经想从这个地方,从丸红郎身边离开了。现在自己并不想说这个话题,明明尽量不去想的……
“……不是……的……”
声音在颤抖,全身无力。
看到她的样子,丸红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
“小、小环?怎么了?”
“……不行……飞田……先生……”
在模糊的意识中,环一直呼唤着飞田的名字。
当环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四只正担心地盯着她看的眼睛。
“……这是哪……?”
被子的触感覆盖了全身,环不知道这个温暖而明亮的场所是哪里,于是问道:
“这里是我家,小环你晕倒了,我就把你搬过来了。”
“……金枪鱼先生……家。”
“是的,虽然又旧又窄,还有点脏,但你放心好了!”
稍微动了动脖子,环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四叠半(大约7平方米,大约关东地区的江户间榻榻米面积,一张榻榻米是约1.54平方米)大小的日式房间里。
房间的角落里杂乱地堆着杂志什么的,看得出来丸红郎是急急忙忙清出这个地方的。
“哎、哎,哥哥的女朋友好可爱啊!”
而丸红郎旁边,有一张比他更小的脸,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看起来像是丸红郎的弟弟。
“喂喂喂喂喂,鲷生!”
“啊哈哈哈!哥哥生气了!生气了!”
虽然丸红郎被气得满脸通红,但那个被称为鲷生的少年却笑着走出了房间。
“……真是的,那个笨蛋……对不起,他是我弟弟,刚才跟我一块把你搬过来的。”
“……谢……谢。”
“没事的,不用在意,对了,飞田前辈怎么了?我从刚才就一直想联系他,但联系不上……”
说着,丸红郎从短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
“……飞田先生他……”
环慢慢坐起身,像在给自己确认一样,开始一字一句地给丸红郎讲着这几天发生的事,环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完,但丸红郎一直端坐着认真地听着。听完后,他皱着眉说道:
“这样啊……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
“总之,我会想办法联系飞田前辈的,另外,还有个问题……小环你今后要住哪?”
“……没事的……桥下……大街……之类的。”
但是,听到环的话,丸红郎把手搭在她肩上,使劲地摇着头说: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在那种地方睡觉的话,容易被坏人盯上!!”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虽然环也想过去别人家过夜,但因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作罢。而且,飞田只给了她最低限度的伙食费,自己修学旅行的零花钱也早就用完了。环意识到,现在自己剩下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
“没办法是吗?我知道了!既然这样,你就待在我家吧!”
“这……里?”
如果确实能呆在这,那是再好不过了,但这会不会给丸红郎添麻烦呢?环低着头想着这些事情,丸红郎非但没露出为难的表情,还很高兴地表现出了兴趣。
“是啊,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守护千羽谷的土生土长的千羽谷人,遇到有困难的人不会置之不理!”
听到他这么说,环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了。
“……谢……谢……金枪鱼先生……你能这么说的话……”
“好!既然决定了,就给你办个欢迎会!”
丸红郎猛地站起来,紧握着拳头,一个人高兴地说着。但环看了看放在枕边的行李,小声说道:
“不行……啊……我……还有活……”
既然飞田没有让她停下来,活就得继续干。而且,飞田可能会在她干活的时候出现。
“嗯……太了不起了!小环太了不起了!正因为是在这种时候,才更需要像平时一样工作……我知道了!等小环工作完之后再联系吧。”
“……嗯。”
丸红郎似乎也明白了。环从被窝里起来,开始检查工作用的东西。
“那么,加油吧!我会跟家里人说明情况的。”
“……嗯……”
然后,环背对着站在门厅不停挥手的丸红郎,又朝着老地方走去。
————。
天快黑了,可今天连个说闲话的客人都没有,当然,摆放的物品并没有什么变化,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呢?环一会看向裹着厚厚的云层逐渐下沉的太阳,一会看向自己的小手。
这时,环注意到手掌中出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她抬起头,只见稍远处站着一脸歉意地丸红郎。
“……丸红郎……先生?”
“对不起……小环……”
说着,丸红郎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行……吗?”
本来,丸红郎的好意就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环实际上并没有特别失望,但听到环的话,丸红郎紧紧咬住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金枪鱼……先生?”
环又喊了一声,丸红郎抬起头。
“这个,该怎么办呢……那样的话会被发现的……对、对了,虽然这里面可能有点小就是了。”
“…………?”
丸红郎把行李往下面压了压,正好能保证箱子中能够再躺下一个人……环在黑暗中磕磕碰碰的,但也渐渐习惯了。
“小环,你不觉得呼吸困难吗?”
“……没事……的。”
环再一次被丸红郎带到力丸家,接着就被引到他房间的壁橱里,壁橱分上下两层,下面放着被子,丸红郎把它拿出来铺在空着的上层,作为环睡觉的地方。
“真的很对不起,我爷爷是个超顽固的老古董,只要他做出了决定,就绝对再改变。”
说着,丸红郎对着壁橱里的环双手合十,做出了跪拜的姿势表达歉意。
“……丸红郎的……爷爷?”
“是的,我家有我和弟弟鲷生,还有妈妈,爷爷和奶奶。”
其中,环见过的只有丸红郎和他弟弟,刚才进家门的时候,也是在丸红郎的引导下,避开了家里人的视线。
“……你爸爸……呢?”
但是,听到环的话,丸红郎突然低下了头,刚才开朗的笑容也消失了,侧脸露出了深深的阴影。
“……那个……嗯……”
环吃了一惊,想要把话说完,丸红郎却抢先开口了。
“爸爸……因为车祸……”
“……金枪鱼……先生……”
环看着丸红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的东西,从壁橱里走了下来。
“对、对不起……啊!”
环把丸红郎的脸抱到胸前,抚摸着他的头。
“……金枪鱼先生……乖乖。”
“小环……”
“乖乖……乖乖……”
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丸红郎的头,仿佛要抚平他的悲伤。一开始感到困惑的丸红郎,最终也接受了她。
“……乖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环注意到丸红郎想抬起头来,便停下了手。
“谢谢小环……不过,没事的,我对爸爸的事情已经释怀了,如果一直纠结于过去,就不像个男人了。”
丸红郎露出安心的微笑说着。
“……金枪鱼……先生……”
“而且,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我感觉自己成熟一些,当然,虽然期间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没有停不了的雨!我相信这一点。”
“…………”
现在,环也低下了头。没有停不了的雨,也许是这样……但也没有谁能证明这一点,环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丸红郎突然问道:
“小环……你觉得飞田前辈怎么样?”
“……嗯……那个……”
环的脑海中掠过了关于飞田的记忆——雨中相遇的时候、带她进屋子的时候、因为干活的事情被他骂的时候……在大多数场合,他都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实际上,环从未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容,但环从他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东西。
“……温柔的人……”
听到环的话,丸红郎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没错,大家都是因为只看见了他的外表才说他的坏话。但真正的飞田前辈其实是个直率而单纯的人。”
“……直率……飞田先生……”
“所以我希望你相信飞田前辈,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丸红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用力拍着胸脯说道。
“……嗯……”
“行了,今天睡吧。累的时候睡觉是最好的。啊,那之前去洗个澡吧。”
“……嗯……”
回过神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之前从卧室里传来的电视声也听不见了。恐怕其他人都睡了吧,于是,环在丸红郎的带领下,蹑手蹑脚地走向浴室。
“对了,明天干完活后一起去那由多那里玩吧,小狗们肯定很寂寞了。”
幸运的是,两人没有被家人发现,回到了房间,准备睡觉。丸红郎要帮忙经营鱼店,得早起,环也不能一个人留在丸红郎家里,现在同样得每天早起了。
“……丸红郎先生……这么说的话……嗯。”
“OOO、OKay,那、那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脸涨得通红的丸红郎一边关灯一边语无伦次地小声说着。
“……晚……安……”
尽管环之前还休息了一下的,但一闭上眼,睡意就突然袭来,之后便沉沉地睡去,也没有做什么梦。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被丸红郎摇醒的环换好衣服,揉着犯困的双眼跟在他后面。
“小环,现在。”
“……嗯。”
踩在凉飕飕的走廊上,环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对不起,我要是能做得更好的话,就不会让小环吃这么多苦了。”
丸红郎扶着门厅的门,回头抱歉地说道。但是,他是出于好意才让环住的,对此,环也没啥想抱怨的。
“……不要紧……啊。”
“小环……喔!”
这时,正看着环的丸红郎的动作变得像慢动作那样迟钝,然后完全停下来了。
“嚯,是什么事不要紧呢?”
“爷、爷爷!”
环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矮小但体格健壮的老人站在那里,一脸苦相,那张脸和丸红郎有点像,说明他就是丸红郎的爷爷。
“鲷生说你很奇怪,我就过来看看……那么,真红郎,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那个笨蛋!”
丸红郎的爷爷一边用力系着白色内衣的腰带,一边逼近丸红郎和环,那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老人,把吓得环连招呼都忘了打,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知道了……小环……对不起了!赶紧从这逃!”
“……但是……”
丸红郎像是要把爷爷和环之间分割开来一样把身子钻了过去,去推门厅的门,环从那空隙中带着还没来得及穿上的鞋子逃了出去。
“真红郎!!”
“快点!回头我再联系你!……没事的,没事的!”
丸红郎努力地挡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的爷爷,对着外面的环微笑着。如果不把自己藏起来,丸红郎也不会被骂,想到这里,环就无法一个人逃跑,而且,把丸红郎留在这里的话……
“……不行……一个人……不行。”
环紧紧握住了丸红郎搭在门上的那只手,但被他给轻轻地甩开了。
“没关系,我说过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
“……金枪鱼……先生。”
“所以,快跑吧!”
“……嗯。”
背后传来丸红郎和他爷爷的争吵声,趁这个机会,环用手捂着耳朵,艰难的离开了这里。
——结果,环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状态。
虽然环等到天亮才摆摊,但仍旧没有客人光顾。她虽然一直把电话拿在手里,想着丸红郎或者飞田可能会联系她,但她的期待并没有变为现实。
“……嗯……”
她紧紧握住飞田送给她的“实现愿望的吊坠”,实现愿望……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自己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变得更糟了。环把吊坠的绿色玻璃部分放到了嘴里,然后说道:
“……求求你……了……”
环小声地祈祷了一下,把吊坠重新挂到脖子上。
“啊……小环……”
听到久违的声音,环抬头一看,只见正午正骑在红色自行车上。
“……你好……正午先生……”
“你好啊,小环,最近过得怎样?”
正午比以前更平静地问了和丸红郎一样的问题。
“……没事……的。”
“啊哈哈,小环,虽然你嘴上这么说,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吧?”
“……是……吗?”
听他这么说,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但也感觉不出什么变化,正午看到她这个样子,露出了有些空虚的笑容。
“是啊,因为我也一样。”
“正午先生……也?”
现在的正午确实不像半个月前那么开朗,相反,在环看来,正午变得有些成熟了,他看了看环,又看了看天上说:。
“啊啊,但是,因为大家都在……我知道自己一直关在家里也没用。”
“……大家……”
正午所说的“大家”是指谁呢……环一个一个回忆着咖啡馆里朋友们的面容时,正午问道:
“我刚才就很在意了……小环,你的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
正午指的是一个包,里面装着环的一些衣服和毛巾。
丸红郎早上说过,可以把这些留在家里,但环怕给他添麻烦,所以还是带了过来,从结果来看,环的选择是对的……
“……搬家……了。”
环想着不能再给正午添麻烦了,就尽量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搬家?那扉呢?”
“……飞田先生……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那家伙把你丢在这不知去哪了?还有,他还给这种奇怪的玩意标着价格?”
正午对飞田的印象还是不太好,他下了自行车蹲在环面前,看着摆放的物品叹了口气。
“……他会回来……还的……即使……屋子没了……”
但是,正午似乎察觉到了环说的这句话以及她拿的大量的行李中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小环……被赶出来了?”
“……是……的。”
“啊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二回了,面对正午连珠炮似的提问,环用着比面对丸红郎那次更简洁的话把自己的近况告诉了他。
“……嗯……桥的……下面……还有……金枪鱼先生的家……”
“丸红郎家?嘿,丸红郎啊,真行哪!”
“……但是……被发现了……不行……了啊。”
丸红郎现在怎样了?早上到现在,他也没打电话,想到自己给他添了这么大麻烦,环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吗……因为那是丸红郎的家啊,那么,小环,你还有地方去吗?”
“……没有……啊。”
如果自己回答河边或者大街,只会让正午更加担心,但对于如实回答的环,正午却说了出乎她意料的话:
“啊哈——!既然听到你这么说了,我就不能丢下你不管……就这样了,来我家吧。”
“……正午先生的家……?”
没想到正午也会说跟丸红郎一样的话,这让环吃了一惊。
丸红郎也好,正午也好,虽然都是环的熟人,但环认为自己和他们并没有那么亲密。换句话说,环对于住进他们家还是有些抗拒的。尽管把环接回家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但他们依然愿意这么做。
“是啊,我一个人住,房间也很大,在扉回来之前,或者你自己决定住处之前,都可以在我那住着。”
“……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这次的事,我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想着能对谁好点,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没关系的。”
说着,正午露出温柔的微笑,向坐在座位上的环伸出手。
“……嗯……既然正午先生这么说的话……”
环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欢迎,这就是我的房间,啊,不用客气的。”
正午的房间位于距离千羽谷站十五分钟路程的公寓二楼,窗外能看见一条河,听他说,信就住在河对岸的公寓里。
“啊,那边是厕所,这便是浴室,你待会可以去洗个澡。”
正午的房间比飞田的大些,虽然自己是突然来访,看上去却很整洁。
“那边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
“……嗯。”
“要吃什么的话,冰箱里有罐头,上面的柜子里还有几碗杯面。”
正午一边在房间里走着,一边给环作介绍。
“……嗯。”
“嗯,还有……对了,毛巾在那边。”
看着那些叠放整齐的衣服和洗干净了的餐具,让环感觉房间里似乎还有其他人住着。
正午将大致的情况说完后,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说道:
“那个,对不起,其实我待会还有个约会,你先出去随便找个休息下吧。”
“……嗯。”
这时,环终于意识到,也许,正午并不是打算出门,而是想把谁带过来吧。但是,就在环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疑问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门厅。
“啊,对了对了,这门用的自动锁,出门的时候要小心啊,待会见。”
说完这句话,正午快步走到电梯里面离开了。
“……路上……小心。”
没办法,环就这样目送着正午,然后关上门回到房间。
话虽如此,但环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因为工作提前结束了,所以现在睡觉的话还是早了点。
“……对了……金枪鱼先生。”
环突然想起来,看了看手机屏幕,但上面并没有来电记录。
“……不要紧……吧……”
自己要不要主动联系一下……环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环的手机里现在只有飞田和响的号码。
于是,环给响打了个电话,想问她知不知道丸红郎的联系方式,可是……
“你所拨打的电话现在无法接听……”
环轻轻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一直等着正午回来的环,好像听见了什么人争吵的声音,便侧耳偷听。
“……不行啊……”
“……为什么——!?”
“……所以……里面……”
环确定自己听到了男人和女人说话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
“为什么为什么?正午,你怎么走得跟螃蟹一样?”
“嗯,那个,什么,好,我们还是去散步吧!”
门厅的门外传来了正午和……响的声音,大概,正午约的是响吧,想到这,环起身走向门厅,打开门锁,从里面探出头来。
“……欢迎……回来。”
“环!?”
“小、小环!”
不知为何,正午和响脸上都写满了惊讶,接着,两人脸色瞬间都变了。
“正午!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一下!响,你误会了……”
响脸色浮现出环从未见过的愤怒,正午显得十分狼狈,环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起来,但从气氛上来看,她知道原因肯定在自己身上。
“……嗯……嗯嗯……”
但是,即使想说什么,也被两人气势压倒,说不出话来,这时,响甩开正午的手,凑了过来。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小环会从正午的房间里出来!而且还穿成那个样子!肮脏!太肮脏了!”
“……那个……那个……”
环在等正午回来的时候冲了个澡,身上只披了一件正午给她准备的大衬衫。但是,环不明白为什么洗完澡后应该变得很干净的自己会被责骂,最主要的是,响对自己投来了憎恨的目光,这让环很失落。
“……小响……”
可是,当环开口说话的时候,响就已经哭着跑开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一边大声哭喊着,一边从消防楼梯跑下去,眼泪也没来得及擦。
“等下!等下啊!响!”
正午连忙追上去,环也跟在两人后面。
在略显寒意的室外,响的影子被街灯拉长了。她的剪影黑暗中浮现出来,肩膀剧烈地上下晃动着,显得非常亢奋。
“……呼!……呼!”
响似乎不打算再跑了,但她好像也没有听别人说话的意思。
“响!”
响恶狠狠地盯着走过来的正午,这时,随着“咔嚓”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他脚下。
是环和响初次相遇的那次,当时在场的正午给响买的吊坠,还有和她们另一次相遇时,赔给响的手机。两个东西像是要在柏油路上擦出火花一样滑了出去,撞到路边的电线杆后停了下来。
“响,响,你……”
但是,就在正午要捡起吊坠和手机的时候,响跑了过来,给了他一记猛扑。之后,响丢下因为被她扑了一下而失去平衡的正午,捡起吊坠和手机,朝环走去。
“响,你到底想干什么?”
“正午你给我闭嘴!”
“响!等下!”
在正午大声叫着响的同时,环感觉到左侧的脸颊受到猛烈的冲击。
“小……响……”
环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麻木的疼痛感渐渐强烈起来。
“呜呜呜呜——!”
但是,哭的人并不是坏,而是响。
“为什么!?为什么!?小环,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但你现在为什么要抢走正午!?”
“小……响……?”
“我一直把你当真正的朋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抢走属于我的一切!?为什么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却怎样都无法触碰!?不公平啊!!”
响的脸因为流泪和呜咽而变得不成样子。她抓着环的手,现在,环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小响……没关系……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我为了我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做!但即便这么努力也没得到啊!那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现在脑子都是乱的!”
响不断捶着环的胸口,换却紧紧抱着她,轻轻抚摸她散乱的头发。
“小响……乖乖……”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啊!我……我完全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到底想怎样……呜哇——啊!!”
“乖乖……乖乖……”
不管被打了几次,骂了几次,环都没有放开响。
响也没停手,但力量在逐渐减弱。
最后,只剩下了响的啜泣声。
————。
“环……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
正午最终向冷静下来的响说明了情况,但她又哭了起来,虽然这次误会有客观方面的原因,但她也无法原谅怀疑朋友、伤害朋友的自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很疼吧?很疼吧?”
“……小响的手……也很疼吧?”
“环……”
响喊着好友的名字,紧紧地抱住她。
“啊哈——。没办法啊……响今天也住在这里吧。”
“诶?行吗?”
“没办法啊,我睡地板吧。”
三个人回到了房间,响和环躺在床上,正午则在地上铺了个毯子当床躺着。虽然那个床是单人床,但由于响和环稍微靠在一起挤着,大小问题也解决了。
“啊哈哈,真像修学旅行啊。”
响的眼睛周围还有些浮肿,她握着环的手噗嗤一笑。
“……修学旅行……啊。”
“这样啊,环还在修学旅行中呢,真好啊,我也想去体验一下。”
响在初中毕业后就一直靠打工维持生计。环有些羡慕她这种自由的生活方式。
“……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不喜欢独自一人。”
“…………”
是的,一个人是很孤独的。
环如今才意识到这一点。
“要和千羽谷的各位一起去,我,正午,环,红螯螳臂蟹……总之,和大家一起!”
“……嗯。”
“哎,环,你要回去吗?”
响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环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清楚……啊。”
“我想一直和环待在一起,一直待在一起啊。怎样?怎样?”
“……呃……”
“响,你就别勉强小环了,她也有自己的情况。”
床下传来正午的声音,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好像还没睡。
“我才不管那些事呢!大人才会找像这种自私的话来当借口。”
早晚有一天,不得不给出答案。
环知道自己或早或晚,都必须做出选择,给出答案。
她想起了飞田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的话。
“……嗯……在这里……”
“诶?”
“我想……待在……这里。”
这就是环现在的真实想法。
说完这句话,环的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
“诶?环,你要一直住在正午的房间?那我也要!我也要跟你一起住在这里!!”
“等等!等等!这会让我很为难啊!”
“……这里……指的是……千羽谷啊。”
为了不让响误会,环连忙说道。
“什么啊,那就来我家吧。”
“……小响……的家……?”
“嗯,我家虽然有点小,但环也很小,所以没关系,怎样?”
响笑着说道,好像完全不介意。
当然,这个邀请对现在的环来说是值得高兴的。
“嗯……嗯……正午先生……你看怎样?
“诶?是啊……总之,在扉回来之前不是挺好吗?不过小环,已经……””
“怎么了?正午?”
正午欲言又止,响稍微起身,问床下的他。
“……不,已经九月份了……小环,没关系吗?”
环来到这座城已经快两个月了,暑假早就结束了,学校那边也应该缺席了,正午似乎在担心她。
“没关系的!环想呆在这里!对吧?”
“……嗯……”
“是嘛。不过,我觉得你父母和那边的朋友也在很担心你,还是联系一下看看比较好。”
老家的父母……朋友……环努力在脑海中浮现他们的身影,但拼命去想也只能回想起他们模糊的轮廓。
“可是,不是非得明天吧?我想和环再玩会!”
“……嗯……嗯。”
这点,环也一样,现在,她和小响、正午、丸红郎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对别人有这种感觉。
“那么,差不多该关灯了。”
“对了,环,明天一起去那由多那边玩吧。”
“……嗯。”
现在的话,感觉还能碰到那些小狗。
在房间的灯关了之后,环喃喃说道:
“……晚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