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先回警视厅确认了吉贺的女人,元桥?子的身份,所以稍微晚了一点。饭仓说要先过来,他应该已经到了吧。
虽然刚才在电视上做了预告,但不同于新宿、涉谷,这里是银座,应该不会有人为这种小事特地赶过来吧。
电梯门一打开,舛城的这种成见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狭小的观众席上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这么老旧的大楼,空调设备也岌岌可危。但挤满会场的这些年轻人,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他们把为数不多的几张钢管椅移到理想的位置后,坐了下来,找不到椅子的人干脆席地而坐。观众席响起阵阵谈笑声,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
大部分都是和沙希年龄相仿的青少年。男女的比例几乎各占一半,男生稍微多一点。
这里很本不像是银座老旧的小剧场,更像是涉谷的夜店或是llvehouse。
记者牧田最先发现了舛城,他向正在拍摄群众的摄影师打了声招呼,便向舛城跑来,嘻皮笑脸地说:「舛城警部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
「我还想要说这句话呢。」舛城不耐烦地应着,「这里简直盛况空前,是电视的号召力吗? 」
「没这回事。大家都误以为只要电视一宣传,效果就很惊人,其实,根本没这种事。有时候,偶像歌手举办活动时,打了好几天的宣传广告,到现场一看,只出现十几只小猫。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引起这么大的回响,完全都是沙希妹妹自己具有这种号召力。」
沙希妹妹?这种称呼让舛城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严肃地说:「你跟我们去荻洼的洗衣店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结果,晚间新闻就报出来了,你的手脚还真快。 」
「我们早上就已经排定要做沙希妹妹的专访了。在联播支局播放当地新闻时,总局就无事可做,所以,常常会安排一些专访。
今天在采访时,沙希妹妹很坚持要在电视上公开洗衣店的事…… 」
「别在那里胡说八道了,一定是你叫唆的。」
「真的没有。」牧田突然认真起来,「我们已经有预录的带子了,在专访中也够用了。真的是在沙希妹妹的坚持下才做的,她说,一定要在电视上谈这件事,避免再度发生类似的事件。」舛城努力维持着原来的表情,内心却像是遭到当头一棒般深受打击。
这是沙希自己的判断,结果,随着电波扩散出去。突然,舛城觉得沙希正慢慢地离开自己,准备展翅高飞。
而且不是单纯的独立而已,她已经启动了可以震撼这个世界的才智。
如此一来,的确可以阻止洗衣店诈骗案的再度发生,这是阻止犯罪最有效的手段。沙希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一点。
舛城的眼睛虽然停留在牧田身上,却对他视而不见,脑子一片空白。
此刻,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厘清思考。
舛城离开了牧田。牧田一脸错愕地看着舛城,但并没有追上来。
舛城走在挤满年轻人的观众席上。突然,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传入耳朵。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这种事?」舛城倒抽了一口气,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在观众席的一角,一群成年人围成一堆,正忙着讨论什么。刚才的声音来自出光玛丽。
她虽然已经换好了衣服,但头上还顶着几个发卷,可能是化妆化到一半就从后台冲了出来吧。
眼前的光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魔术秀的主角在观众席上大喊大叫,观众却对她漠不关心,所有的年轻人都对她不屑一顾。
饭仓也在人群中。其他的男人都不认识。舛城朝那里走了过去。
玛丽走过来向舛城求救,「刑警先生,这简直太过分了。 」
「怎么了?」舛城看着饭仓。
饭仓唉声叹气地说:「这些电视台的人想要录制沙希在舞台上表演魔术。」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朝舛城欠了欠身。男人的年龄差不多五十岁左右,应该不是导播,而是制作人。
男人说:「来了这么多客人,应该让沙希妹妹上台表演。」连这个舛城根本不认识的男人也叫她沙希妹妹。
「等一下,」出光玛丽满脸怒气,「那孩子很本是大外行。而且,这是我的秀。我为什么要把舞台让给她? 」
「我不是说了吗?」胖男人语带焦躁,「我没有不让你表演的意思,只是希望在你表演之前,拨出五分钟,让沙希表演一下。 」
「这可不行。如果她真想要表演,也要在我表演之后。」胖男人做出怀疑的表情,「你是主秀,要在外行的沙希妹妹前表演?」
玛丽咬牙切齿地说:「对。对啊。我就是要这么做。」舛城看透了玛丽的心思。电视台的人应该也瞭然于心。如果让沙希先表演,等她一表演完,客人就会鸟兽散。
相反的,如果能够先留住这些客人,玛丽有机会在这么多观众前表演,也算是占到了便宜。
虽然身为艺人,这种行为很没出息,但玛丽的水准也不过如此,她可不想输了里子又输了面子。
「不行。」另一个男人开了口,「沙希妹妹已经在舞台上做准备工作了,等她表演结束后,其他人才能上台。 」
「那就叫她赶快停下来,把她赶下来。这是我的舞台,要演什么节目,由我决定。」男人们不发一语。饭仓也看着地上,一脸为难地沉默着。
这种无言的压力象征着玛丽的挫败,在场已经没有人愿意听玛丽说话了。
「如果她坚持要先表演,」玛丽像泼妇般大叫着:「她等一下就要做我的助手!」饭仓满脸忧郁地说:「沙希拒绝了。」
玛丽试图挽留观众的提议被否定了。这么一来,当沙希表演结束后,她将面对再度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做一场饱受屈辱的表演。舛城觉得,他能够理解玛丽放手一搏的心情。
玛丽的声音渐渐悲痛起来,「为什么她这么出风头?她只不过是跟着刑警去了案发现场而已。而且,今天电视上演的,实在太奇怪了。她凭什么泄露魔术的机关?简直是魔术师的耻辱。」
「把别人贩卖的商品的机关昭告大众,这很本是妨碍别人做生意嘛。她竟然靠这种方式打响自己的知名度,未免太自私了吧。」从电视台的那些人的表情上,就知道他们完全无动于衷。玛丽的意见缺乏说服力。
更何况,她自己在表演时也泄露了神奇四连环的机关,哪有资格批评沙希。
周围的沉默似乎令玛丽觉得受到了侮辱,她面红耳赤地大叫:「这太卑鄙了,这根本是卑鄙的强盗行为。即使以前没有观众时,我也一直坚持下来了。现在,竟然想要利用大众一时的好奇心把我赶走。太过分了,简直太没有人性了。」玛丽的怒吼被淹没在全场年轻人的喧闹声中。周围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存在。
终于,玛丽知道自己的抵抗无济于事。她默默地低下了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强盗行为。玛丽的话刺进了舛城的胸口。没错,沙希一定早就预料到,自己先表演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而且,虽然她已经没有在玛丽的表演中担任助手,但仍然在电视上预告,如今,她正在为自己的表演舞台进行准备工作。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是用电视和观众这些后盾作为武器,抢走了玛丽的秀。
舛城问饭仓:「沙希在哪里?」
「在帘幕后面。」饭仓说:「一个人在准备。」哼。玛丽从鼻子里出气,「她能玩出什么名堂?」舛城走开了。他穿过年轻人中间,走向舞台,心里想着,必须去确认一下沙希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照明的舞台一片漆黑。帘幕隔开了观众席,围出一小块空间。
舛城踏进去。舞台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道具。沙希到底在哪里?
正当舛城想要再踏入时,突然听到沙希叫了一声:「小心!」舛城惊讶地站在原地不动。随后,就瞭解了沙希发出警告的原因。
舞台上,拉起了黑色的钢丝。不像「看不见的线」那么纤细、脆弱,而是相当粗的钢丝。
刚才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金属上喷了消光剂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发出光泽,融入了舞台的黑暗中。
当舛城绕过铁丝走过去时,沙希又叫了起来:「那里也不行,你直直走过来这里。」他终于分辨出声音的方向了。
沙希站在舞台右侧靠近后台的位置。她上半身穿着T恤,下半身穿着像是表演服装的粉红色金葱布料长裤。
头发在脑后绑了一个马尾,双手戴着棉质手套,不停地对着空中做着拉扯的动作。
不久,眼睛终于慢慢适应了黑暗。原来,沙希是在拉钢丝。
与此同时,舛城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舞台上,已经拉了无数的钢丝。
舛城忍不住想,虫子掉进蜘蛛网时,一定觉得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舛城慢慢走向沙希。沙希刚才说,只要直直地走过去就没有问题。
但他心里仍然感到不安,忍不住伸出两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他走到沙希附近时,已是满身大汗。沙希瞥了舛城一眼,冷淡地说:「请你去侧舞台,这里很危险。」喔。舛城应了一声,便走到侧舞台。那里放了一张钢管椅,他坐了下来,看着沙希工作。
沙希把纲丝绑在一起后,从脚边的工具箱里拿出钳子,剪下多余的部分。
然后,走到侧舞台,抱着足凳,放在侧舞台的支柱前面,站了上去。
她身经如燕。令人惊讶的是,支柱上也缠着无数的钢丝。
沙希又把几根钢丝穿过支柱后,抓在手上,跳下足凳,穿过舞台的蜘蛛网,跑向舞台的左侧。
舛城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听到鸽子的叫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侧舞台放着一个鸟笼,里面有三只白色的鸽子。
衣架上,挂着一件和沙希的裤子同色的粉红色上衣,上衣的领口附近有几条白色的线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舛城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摸看。
「住手。」沙希大声地从背后喝斥着,「不要碰那件衣服。 」
「对不起,」舛城把手缩了回来,「我看到上面黏到几根线头,想要帮你拿下来。 」
「那不是黏到几很线头,因为要把鸽子藏在口袋里,所以故意把抽取线放在外面。 」
「鸽子?喔,就是从手帕里变出鸽子的戏法吗?以前我一直很纳闷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藏在上衣里。」沙希走到舛城身旁,冷冷地说:「你不知道擅自闯入魔术师的后台很没有规矩吗? 」
「你别这么说,你之前不是也认为我可以勉强称得上是魔术师吗? 」
「不。请你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为什么?」
沙希叹了口气,注视着舛城,「有时候,魔术师不知道自己要表演魔术到什么时候。有些魔术师会说,我已经没有魔术点子了。但这句话出自魔术师的口,就不是实话,而是谎言。但因为他是魔术师,所以大家会原谅他。
时间一久,魔术师就会擅自扩大解释,认为自己说谎也没有关系。
于是,就会觉得因为自己是魔术师,所以随时都可以说谎,性格就会渐渐产生扭曲。」沙希站在黑暗中所说的话。似乎和以前大不相同。
舛城问:「你的意思是,一旦成为魔术师,就会满嘴谎言吗? 」
「不,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会这么堕落。明明只是在表演别人设计的魔术点子,却误以为自己得到了无穷的力量,以为自已拿到了可以说谎的免死金牌。在现实生活中,就有许多这种坏魔术师。 」
「你在说谁?」
「舛城先生,你还不明白吗?我在说你。」
「我?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我是说,你变成了那种坏魔术师。只不过知道几个魔术的机关,就自以为什么都懂了,也完全不站在弱者的立场上思考。」
「喔,原来你是说那家洗衣店。」
「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机关,就要帮助那些受骗上当的人。不是吗?但你却不闻不问,把他用完就丢,你不觉得那家洗衣店的老板很可怜吗?」舛城内心产生了怀疑。
自己的调查方针没有错,按照警视厅的惯例,在当时的情况下,只需要搜集相关资讯,将所有精力放在追捕主嫌上,这种办案方式绝对没有错。然而,沙希的话也有她的道理。
「你听我说,」舛城说:「如果没有其他的线索,我或许会向那家店的老板多瞭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但这些调查的目的,都是为了追捕吉贺。只要能够抓到主谋吉贺,就可以预防相同的案情再度发生。犯罪必须斩草除很,这种态度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舛城先生,你是怎么看那家洗衣店的老板?这些被害人和遇到通魔事件 [*注21]的被害人,以及被突然冲出马路的车子撞到的人一样无辜。」这番话让人无法苟同。舛城提出异议,「不一样吧?通魔和胡乱开车都是被害人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无法进行自我防卫的犯罪。但那件诈骗案却不同,只要冷静思考一下,就可以免于上当受骗。
只要用常识想一想,那两根滚轴怎么可能把衣服洗干净……」
「我已经说了,不是这样的!」沙希吼了起来,她用怒不可遏的双眼瞪着舛城,「你怎么还搞不懂!舛城先生,你当初不也觉得钱翻倍的机关和地下钱庄的黑名单是奇迹吗?当时受骗的你,才是正常的。现在的你根本不正常。你只不过瞭解了一些魔术的知识,刚好知道了其中的机关,就觉得看不破玄机的人很笨,这就是变成坏魔术师的第一步。
你不过是事先知道了其中的玄机,就只是如此而已,但你却觉得没有看破玄机的人也该负责。那家店的老板有责任吗?难道被害人有责任吗?」沙希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舞台,舛城觉得,她的声音似乎一直萦回在自己的耳边。
被害人没有责任。这句话说得没错。自己也曾经这么告诉浅岸。然而,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忘了这个真理。
「你说得对。」舛城叹了口气,「实在很不可思议,只不过是知道了魔术的机关,就觉得自己有一种瞭解了未知世界的优越感。当有这种优越感时,问题还不大,但一旦觉得这是一种常识时,就会看轻那些被魔术机关设计的人。
或许,真的会有这种倾向。而且,我承认,我的确慢慢受到这种倾向的毒害了。」可能是因为舛城很干脆地承认了,沙希的情绪爆发渐渐平息。
沙希想要伸手接住湿润的眼角,但发现自己戴着手套,又赶紧缩了回来。
「请你以后多注意。」
真是个性刚强的女孩子。然而,她的所做所为并不完全正确。
舛城说:「但是,我不能认同你在电视上公开那个整烫机的机关。至少,应该事先和我打一声招呼。」沙希的表情又严肃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对那家店的老板不闻不问?只要在电视上公开诈术,骗徒就不能用相同的方法骗人了,就可以有效预防出现更多的被害人。 」
「话是没错。但你是魔术师,你向来拒绝公开魔术的机关,也对同行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不是吗? 」
「这是为了杜绝犯罪……」
「真的吗?你难道不是因为觉得这是让自己出名的好机会,才在电视上抖出整烫机的机关吗?难道不是预料到这样可以一炮打响自己的知名度吗?」沙希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她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
沙希转过身,拿起工具,又继续开始拉钢丝。
舛城对着她的背影说:「你根本已经没有在出光玛丽表演时当助手了,却在电视上预告,引起大家的注意。难道不是预测到在电视台方面的要求下,自己登台表演的可能性大增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抢了她的表演舞台而已。但是这一切,都起源于你之前不以为然的爆料。」
「你和抖出神奇四连环机关的出光玛丽根本是同一种人。 」
「不一样!」沙希回过头,胀红了脸叫着,「绝对不一样!玛丽姊只是表演爆料,但我是在拯救别人!是预防犯罪。 」
「你觉得这样就不龌龊了吗?」
沙希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沙希,」舛城从椅了上站了起来,「你有正当的理由,你的爆料的确阻止了犯罪,所以会被认为是基于善意的行为。你在采取行动之前,一定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在那里爆料的话,一定会得到公众的支持,会受到舆论的好评,又可以出名,进而可以为自己创造表演舞台。
即使同行魔术师出光玛丽再怎么抗议,也根本不可能有人理会她。
虽然爆料会招致反对声浪,但支持你的舆论会消除这些杂音。你很聪明,三两下就可以对这些事做出明确的判断。
但据我所知,只有政治家和骗徒这两个行业的人,可以这么驾轻就熟地操作舆论。照此下去,你的未来已经显而易见了。」舛城的话似乎对沙希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沙希背对着他站着,工具从她的手上滑落下来。
当工具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时,沙希回过头来。
「你走啦。」沙希浑身发抖,满脸通红地大叫着:「赶快走啦!」她的表情充满愤怒。此刻的沙希和歇斯底里的出光玛丽没什么两样。
舛城正想走回观众席,突然看到沙希丢在地上的笔记簿,上面画着无数线条交织在一起的设计图。
那是第一次遇到沙希时,她表演的面纸悬浮术。那是沙希自己设计的机关图解。
看了设计图片刻后,舛城突然大为震惊。他打量着舞台,发现舞台上所布置的,正是笔记簿上设计图的扩大版。
「沙希,」舛城不安地问:「你要把自己绑在这些钢丝上,像上次的面纸那样弹跳吗?」舛城看着沙希。沙希默默无语地回望着舛城。
「不要表演了。」舛城说。
「为什么?」沙希依然怒气冲天。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太危险了。只靠弹力和离心力在空中弹跳,一旦身体碰到钢丝,就会被割成两半。 」
「舛城先生,这和你没有关系。」
真是的。舛城着急起来。女人都会说这种话。而且,从十几岁的小女生嘴里说出来,就更难对付了。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
「不必了。请你赶快离开。」
「不行,你不能表演。」
「你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
「很据劳基法第六十二条,」舛城一口气地说:「劳工未满十八岁时,雇主不得要求其从事运转中的机器,或动力传导装置的危险部分之清扫、上油、检查或修缮工作,也不得要求其从事为运转中的机器,或动力传导装置上卸皮带或是绳索,或是驾驶动力起重机,以及其他法令规定的危险业务。不得要求其从事法令规定的一定重量以上之重物处理工作。
这是危险有害业务的就业限制。这个剧场的老板,也是你的监护人饭仓有义务要遵守。」
沙希并没有被吓倒,「舛城先生,我们根本素昧平生,这和你没有关系。 」
「我的工作就是要陌生人遵守法律,所以,我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拜托你,」沙希似乎动摇了,她的大眼睛中带着泪水,「拜托你,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魔术师和其他艺人不一样,没有选秀会,很少有表现的机会。如果我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下次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你可以表演其他的节目…… 」
「不行,我才不要!」泪水从沙希的眼中流了出来,「那些舞台幻术都老掉牙了。以前,许多魔术师好不容易有上电视的机会,却照抄一些别人用烂的魔术点子,结果,一下子就在业界变成了泡沫。
更何况,现在可以用CG做出大部分映像,什么人躲进箱子变不见;或是把人从空箱子里变出来;或是把人放进箱子里,用锯子插进去;或是人躲到箱子里后,用铁丝插进箱子;还有身上盖一块布飘在半空中,躲进布里变不见这种从观众视野中消失的魔术,已经老掉牙了!」
「这很本不能给观众带来惊喜。我从六岁开始就在设计这个魔术点子了,虽然被大卫,考柏菲抢先一步了……但是,我的机关比他的更优秀。所以,拜托你,让我试一试。 」
「但是……」
「舛城先生,拜托你。电影里不是经常有用钢丝飞在空中的镜头吗?这是香港的电影技术,我有一个朋友去香港留学后,在嘉禾电影公司工作,我曾经向专家学过吊钢丝时的身体动作,而且,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从来没有受过伤。所以,拜托你,让我试试。」舛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沙希。沙希也凝视着舛城,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
这个十几岁的少女不顾危险,想要挑战可能危及生命的惊人表演。
舛城觉得不能让她身陷危险,然而,内心却也涌起一种完全相反的想法。
眼前的沙希,身上并没有舛城所说的那种狡猾。并没有为了个人利益而陷他人于不义,或是用奸诈的手段逃避危险。沙希为了把握这个机会,赌上了自已的性命。
然而,这真的是沙希所说的机会吗?舛城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虽然是上电视,但这只是采访,这种机会以后还可能会出现。
更何况,沙希只有十五岁,又不是那种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但是,沙希已经决定要孤注一掷。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下的决心。
然而,沙希已经发现了,想要成为有名的魔术师,我必须挑战不可能。
舛城问:「你为什么要这么……」
沙希含泪的眼中充满了坚定的决心,「我想要成为职业魔术师。 」
「为什么要成为职业魔术师?」
一阵沉默,沙希静静地回答:「这是我唯一的路。」舛城很想问沙希,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然而,他决定不再追问下去。沙希完全没有听别人劝阻的意思。
「我知道了。」舛城平静地说:「那我就允许你表演。不过,这么危险的表演方式,下不为例。下次要表演之前,一定要事先充分检查安全性,也要得到剧场老板的许可。
其实,要表演这种大型的魔术时,本来就要经过剧场老板的同意。饭仓应该知道吧?」不,沙希回答说:「因为,我不想让他担心……」沙希内心把饭仓视为父亲。
不知道饭仓有没有发现这一点。沙希是否受到了饭仓的不良影响?是否继承了骗徒的智慧?
还有,沙希的双亲所发生的窃盗、车祸,或是自杀的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舛城突然想要让沙希自由发挥。她天生背负了这么沉重的包袱,当然想要试图改变自己的人生。
她想要往黑暗的井里纵身一跳,摆脱灰色的世界,谁有权力阻止她实现自己的梦想?
「加油。」舛城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向舞台外缘走去。
「舛城先生,」已经恢复平静的沙希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谢。」舛城觉得,自己才该向她道谢。沙希教会了自己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现在却无法对她说什么。舛城默默地穿过帘幕之间,回到了观众席。
观众席人满为患。舛城走在谈笑风生的观众席上,感觉步履特别沉重。
[译注]20:位于银座中央的一家精品店,楼顶有一座大钟。
[译注]21:通魔是指街上所发生的毫无理由滥杀无辜的暴力狙击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