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现在我正是暑假。你那边正值工作的假期吗?你还记得关于这封信的事情吗?我想你一定还记得。我无法想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我感觉还会.
牢牢记住关于这封信的一切。如果忘了,真是抱歉。
你是
信停在这里,大约过了三天。信的后续内容,还没有想出来。
补习班放假的周六,又正值暑假的周末,然而我们应届考生仍然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于是我来到了图书馆。
早晨安静的图书馆自习室里,应考生零零散散。四人用的课桌空着,我坐在那里两个小时,集中解答数学题目,休息的时间,我拿出了那封信。
今天或许能想出点什么,我握紧了笔,花了十分钟和信干瞪眼,却还是什么也写不出来。
我从未给朋友写过信,此刻却要给自己写,难度实在是有些高。而且是给将来的自己写,在几个月后就要决定报考大学的这个时刻,对我来说,负荷沉重。
期限是一周之后。怎么办呢?
我正思考着这些事情,看到一双手扶上了对面的椅子。
“啊,早上好小京。”
“早上好,宫里。”
小声地打过招呼,他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从包里拿出文具和打印的题目开始学习。成为应考生之后,周末在图书馆见面的机会变多,打招呼也变得单纯起来。
我也收起了信,开始复习日本史。在朋友面前写信难度实在太大。
途中虽说也有起身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注意力基本上都很集中。
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我和京悄悄商量着离开了图书馆。中午来的人大多选在这个时间出去吃午饭,成为考生后,这也成了习惯,基本不会有摩擦。
踏出门,被图书馆的墙壁遮拦的蝉鸣和热浪扑面而来,令我莫名地情绪高涨,我尽情地伸了一个懒腰。
我们已经决定要去的地方。那就是步行五分钟左右的超市的食街,那里聚集了麦当劳、章鱼烧店、乌冬店,虽然只有这三家,但一周内只来两次的话,还是不会腻的,所以我们常来。
上周其实我们才来过,菜单上没有任何变化。
若说有什么变了,那应该是我们。
“啊啊啊,不好意思!”
想着什么事情在出神的小京本来打算拿回找的零钱,在收银台前,零钱洒了一地。
我排在乌冬店门口目睹了这一一切。最近小京常常犯这种错误,不知道为什么。
肯定是和米奇之间发生了什么吧,让他不安定的理由也不过如此了。
小京在等炸薯条的时候,我的油炸豆腐乌冬面已经好了,
我端着乌冬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买好香肠汉堡套餐的小京苦笑着过来了,说了一句“刚才真难为情”,一副真的很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了,小京?最近看你好像常常犯这种错误。”
我刻意使坏地这么问他。
其实我对他的恋情一无所知, 小京躲躲闪闪地说.“呃….”
接着说:“其实没什么。’
“对我隐瞒呀。”
“不是,什么都没有呀。”
“是嘛,有秘密哦。”
小京一脸困扰。最近,我渐渐明白了捉弄人的乐趣。暂时仅对小京一个人。
我嬉皮笑脸,却听他说“对了”岔开了话题。
“在图书馆写的那封信,是交给时间胶囊的?”
“嗯,是呀,但完全不知道写什么好,所以一直卡在那里。小京写了吗?
“完全没有,十年后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
“是吧,没法想象二十岁之后的自己。但一定有喜欢的人了吧。小京呢?
“欸,唔,嗯。”
小京实在不太会蒙混过关。
我有一瞬间想要不干脆由我来说好了。我其实知道哦。这样说的话,就能听他倾诉恋爱的烦恼,这样烦恼说不定也会减少一些吧,也不会被麦当劳的姐姐嘲笑了。对了对了,应考生不适合怀揣太多烦恼。
我这么胡思乱想着,这几个月我都装作不知道京喜欢的人的事情,此刻想抛给他聊聊,忽然他看了一眼我身后,从他身体里”飞出来的箭头穿过了我。
啊,不是只有我们呀。我一边说“怎么了",一边转身。如我所料,米奇和小呆拿着冰激凌的袋子正准备从超市出去。声音不大的我朝她们夸张地挥了挥手,先是小呆注意到了我,举起了手。从她们的身体里也飞出了箭头。
注意到身边的小呆的动作,米奇也终于注意到了这里,朝我们挥手,同时从她身体里飞出来的箭头指向了我们这边。
我变得像是昨晚电视里看到的,穿在竹签上烤的鳗鱼一般。依照小京的建议,我们换到了四个人的座位。
我和小京面对面坐着,一路小跑过来的米奇一边说着“早上好!”一边跑来坐在了我的身旁。
小呆吃着从袋子里等了一阵才剥出来的西瓜棒冰,在我的对面坐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吧?”
小呆招呼也没打,径直说出这句话,听得小京和米奇满脸的“哈? ",,米奇则是“哈?”了出来。我似乎明白小呆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也担心如果我猜错了会很尴尬,但还是说了出来。
“你是想表达西瓜棒冰比西瓜好吃吧?”
“不愧是宫里。看看这两人,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一起摆出呆掉的表情,很适合你们,在一起在一起。”
虽然我很高兴能猜中小呆想表达的意思,但小呆的发言已经快要踩到地雷了,我吓了一跳。但是更让我捏了一把汗的是这两人都一起惊慌失措,同时想转换话题,结果异口同声地说出“对了”,对话停滞在了原地。
和狡点一笑的小呆对上眼神,我也偷偷笑了。
之后我也一边观察着这两个慌慌张张的可爱的人,一边趁着乌冬还没被泡烂之前赶紧吃掉。
我在图书馆坐到了下午六点。住在东边的米奇踩着自行车走了,目送住在图书馆附近的小呆离开,又只剩下我和小京两个人。
我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如果来图书馆,每次都是一起回家。
只剩下我们两人,小京“唉"地轻轻吐了一口气。每次感觉到和我在一起时他很轻松,我都很高兴。我也一直把小京当作放松的对象。虽然这么说会有些害羞。
“米奇,今天也是活力无限呢!”
“嗯,是啊,天晴也好,下雨也好”
小京才是,无论天晴也好,下雨也好,一且听到米奇的名字立刻用愉悦的声音回应。
我单纯地很佩服他。至少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啊对了,忘记了,和小京见面之前我还在想,待会儿两人独处的时候,要告诉他我知道这回事。
嗯,趁现在这个时机说吧。
我下好决心,刚对小京说“话说",几乎在同一时间小京也说“话说",两人仿佛是在唱双簧一般,重合到了一起。
两人都吃了一惊,随后笑了起来。我先抓紧时机对小京进攻了。
“小京你先说吧。
“谢谢。话说,其实我想和你商量点事,如果你也不清楚的话可以不要回答我哦,嗯,就是希望你能随便听听。”
“嗯,好的。”
找我商量之类,真开心。
“那个,其实,其实她让我和她考同一个大学,你怎么想?”
“谁?”
“三木同学。不久前忽然被她这么一说,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想听一下女生们的意见….”
竟然是在为这种事烦恼?当然,我不会这么想。如果我遇到同样的事情,估计也会做出和小京一样的反应。
难怪他最近有些走神,原来是这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什么学部呢?”
“三木也给我了一些资料,似乎也有我想念的专业。”
“那样的话不是很好吗?”
“嗯——但是分数线比现在我的第一志愿还要高。”
“那你就加把劲!”
“….其实我更在意为什么她忽然在这个时候跟我这么说。是不是师傅在计划什么一”
小京最初只是按规矩叫小呆师傅,后来发现这个叫法蛮有趣,就一直叫了下去。虽然这个叫法的变化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挺有意思。
“宫里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其实明明可以把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儿摊在我面前全部说出来的,小京却还是规矩地给我一一个回合的喘息。
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想,如果被问的话,我就会把我知道的秘密恶作剧地说出来。
“不是,先把小呆是不是在计划什么抛在一边,如果能和米奇去同一所大学,小京也会很开心吧?”
我以为小京会惊讶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意,于是也做好了接受他的惊讶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的反应却和我想的完全不同。
“嗯,嘛,这个的确是,有些高兴的。”
他和以往一样的犹豫 不定的态度反而让我有些惊讶。
“欸,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惊讶?”
“….欸?因为,欸? "
京的反应让我有些扫兴。
“什么嘛,早知道早些欺负你了。”
“不要啦,我被阿冢和师傅欺负够了。你就装作不知道吧。”
“不要。约你考同一个大学不是好事吗?预约一下表白时间吧,比如考试完了跟她表白之类的。”
“这不就等于表白了。”
“那直接表白不就好了吗?”
“别开玩笑啦!我本来想,如果我没考上,就怪阿冢和师傅,现在你也有责任!”
“这也不错,那时候你可以和米奇约定,一年后我再去接你哟。”
“天啊,我竟然被自己的朋友说考试失败也不错。”
小京用双手捂着脸,装出一副低落的样子。虽然有些许,真的只是些许的阴霾在他心中紫绕,但看上去不要紧。为了让我知道他只是做做样子,小京立刻朝我笑了起来。我也为了让他别担心,立刻笑了起来。
“不管是怎样的理由,米奇约你的话就试试吧?”
“嗯,就这样单纯地接受她的邀请没关系吗?”
“米奇就是这样单纯的人啊。”
小京应该也意识到了,米奇和我们是不一样的那类人。小京喜欢的应该就是米奇不拘小节的地方。喜欢到不行。哪怕只是自己幻想了一下,我也害起羞来。
“不知道她是不是隐藏着什么?”
啊,他该不会是想起了洗发水的事。我做了件坏事。出于道歉,我觉得需要告诉他一个真相。
“米奇应该没空来考虑这些。她现在正朝着目标前进呢。”
“米奇的确注意力很集中。连师傅平时的挑逗都没注意到。是因为在田径部练习过短跑,所以才会这样吧。”"
他说起米奇就一险开心的模样,本人或许没有察觉到吧。为了避免他知道了害羞,我就不在他面前说米奇了,我决定今天暂时不要揭穿他。
连同他的误解。
不能说的秘密,其实没有。
准确地说,是没有隐藏。
小京和我一样对自己没什么自信,所以连想都不会那样想。正因如此,事情才没有被暴露,很危险哦,米奇。
关于米奇考大学的事情,我是第一次听说。我以为说不定会是小呆的教唆,于是在周一的补习结束,图书馆闭馆后的回家路上,问了问小呆这件事。
“你看看你那孩子的字典。很认真地在词条上进行了涂抹。还有,商量这个词也是……”
“那小呆你也不知道啊!”
“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京就是为这个事情惊慌失措啊,他是小学生吗?吃雪糕球吗?”
“啊嗯,谢谢。”
小呆掀开刚才在便利店买的雪糕球的盖子,一口气连着拿了三个放入嘴里,被冻得“啊哇哈呵”地乱叫,剩下的一半递到我手中。之前她也是这样把吃了一半的东西丢给我,我已经习惯了,拿起小叉子取了一个。我总算明白了,朋友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一步步迈着步伐的回家路上,已经是六点,但天色仍然明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米奇和京两人之间的秘密呢。不分正反的T恤一样。”
“宫里,你是诗人!的确,明明周围的人都知道,只有这两人蒙在鼓里,像是只给人看幕后的音乐剧。嗯,这个比喻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这个季节吃冰激凌会格外好吃,小呆看上去特别开心。
“她没有和小呆商量过,我真是意外。”
我是真心这么想,小呆却开玩笑地换了个老成的口吻说,“是否真是意外。”
“那孩子表里如一的单纯,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想必是觉得害臊吧。虽说实在是显山露水。”
“的确太明显了。”
“但其实也并非都暴露了,实际上,在他们之间的那层东西还未捅破。最坏的结果,其实是两人都蒙在鼓里的状态下,忘记了一切。心和时间胶囊一样,容易忘记埋藏在哪里! ”
“你这副靠脸吃饭的表情!”
撇开对这张脸兴趣盎然的小呆,我想的确是这样。说到时间胶囊,大人们总是会说,会忘记它们藏在哪里。时间过了太久,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夺去。
如果他们俩的结局是这样,未免也太悲伤。
“先别说考试的事情,现在他们或许需要做点什么来确认彼此的心意。三木之所以和小京提出考试的事情,其实也是为他着想吧。大概在考试结束之前,都不想说开来。”
“嗯,我也这么觉得。”
“换个方式吧。”
“吓死我了。”
小呆的大声实在是太大声,吓得我差点翻倒。在附近睡觉的猫也被吓得逃走。
小呆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
“我们不是有要放进时间胶囊的,写给自己的信吗?把那个换成写给对方的吧。”
“欸,也就是说十年后再交换?”
“不,十年后要交换的话,就无法写出真心话了。如果十年后读这封信的是自己,那么自己在这十年间对他人的想法改变的部分,不是很有趣吗。这样的话,那两个人就能把此刻的真心话写下来了,写的时候也能将自己此刻的心情具体地描述出来了。”
原来如此。
“啊,但是大家是不是已经写好给自己的信了呢?我还没写呢。”
“应该没关系吧。我不觉得其他三个人已经写了。说实话,自己跟自己没什么可写的。”
“哇,这明明是小呆你自己提出来的。”
“提出方案却不实行,像不像政治家?”
自嘲的小呆丝毫没有对推翻提案的胆怯,而我也没有觉得可惜。因为,对他人说的话,不是更好写吗?如果不给别人看的话,能自由自在地写。
首先,要考虑一下是写给谁的。一脸很有经验地嘻嘻嘻笑着的小呆这么说道:
“某个爱耍帅的家伙肯定也会忘记吧。啊,这是我的自言自语!不要觉得我是为了让宫里记住这句台词而故意说得意味深长哦。”
“欸,欸!什么啊!”
看着我一头雾水的脸,小呆故意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这个家伙究竟会成为怎样的大人呢?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要写的这封信会变得很有趣。
某个爱耍帅的家伙,应该是说的阿冢吧。他和小呆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思考着这些事情,我们分道扬镳,往各自的家里走去。
换个规则来写信的事情公开后,只有米奇提出了反对。
“我!已经!写完了!”
听到后,觉得她真厉害。在她眼中,肯定已经看到了清晰的未来吧。
挤着小呆的双颊凑近的米奇,看上去未免也太可怜,于是我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写给自己的信,篇幅短一些就可以,但还是写写吧。
米奇似乎也觉得给别人写信这个企划蛮有趣的,还可以当作复习期间的消遣。
让人比较担心的,是在米奇不在场的时候,被小呆逼到墙角恐吓的小京。
“又不会拿给她看,喜欢就写喜欢啊。”
被口吻轻松的阿冢这么一说,小京“欸”地叨念了一声。
阿冢的话没有错。但我明白小京的感受。就算不说出口,就算不告诉对方,将无形转化为有形这件事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这么想,但在小京这件事上,我还是觉得应该写出来,于是笑着附和“对啊”,推了他一把。
回家路上,我和小京,还有小呆一起逛文具店。当我们知道小京打算撕一页笔记本的纸来写信的时候,逼他买了一套信纸信封。当然,不是我,是小呆。
“撕一页笔记本的纸张,没法帮助你传达情绪,传达情绪很重要。”
被小呆教育的小京最终买了一本天蓝色,让人联想到未来的信纸。我买了一本页脚有小猫的便笺,小呆买了一块草莓香味的橡皮,然后三人离开了文具店。
一回到家,我立刻开始写给大家的信,并且写好了第一封。
给自己写信的时候烦恼了很长时间,而给朋友写的时候却能啊刷喇地写好,看来比起自己,我更喜欢朋友,想到这里,我开心起来。
但在那之后,我开始揣测大家会如何写信给我,以至于辗转反侧,比往常入睡得晚。
给阿冢
想到此刻要直率地传达我的心意,便觉得难为情得不行。从四月让你看到我哭的那天起,让你看到那个一无是处的我的那天起,我真的一直觉得非常难为情。当然,比起这样的难为情,心中更被感谢所填满。为了安慰我,阿冢告诉了我自己的秘密。阿冢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然而其实比谁都要在意着大家,这样认真的阿冢让我非常尊敬。那么认真的你,十年后说不定已经实现了梦想,为了拿这个时间胶囊,专程从国外赶回来了吧。说不定,还非常听那时的女朋友或者太太的话。在我们四个人之中,我觉得和我最不一样的,就是阿冢。十年后,也请继续当我的朋友。在这之前,我想生长成一个在阿冢低落的时候,能够安慰他的人。话说回来,自从成为朋友后,我从来没见过阿冢的箭头指向了谁。我会支持你的梦想,连同箭头这件事一起。
那周的周末有模拟考试。一大早,附近的辅导学校就聚集了很多参加考试的人。虽然座位被打散,我和阿冢却在同一个教室。午休时间,我在吃从食堂买的便当,阿冢在吃便利店买的三明治的时候,看到分到别的教室的三个人陆续进来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约会。可以坐在你们旁边吗?”
用像猫一样的声音来和我们搭话的小呆胸有成竹,虽然不是正式考试,也一直很紧张的我,看到她的表情,紧张感烟消云散。
接着米奇和小京也来了。虽然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环境,但是同样的成员一集合,胆小的我忽然变得安心了不少。
大家聊了一会儿这道题好难,那个英文句子用了什么结构来翻译等等考生类的话题,然后不知不觉提到了时间胶囊。因为改变了规则,所以时间延后到了从上周五起的两周之后。
“大家已经写好了爱的告白了吗?如果不快点写,我就要独占大家的爱了。”
小呆明显是在等着看好戏,总是对她的发言胆战心惊的我,不由得偷偷看小京和米奇,这一次,我也是共犯。而这次,我知道小呆是认真的,所以完全无法制止。
“啊,我只写好了阿冢的坏话呢。”
米奇这句话明显是为了隐藏害羞,而阿冢也笑着接话说“我也只写好了米奇的坏话”,而此处小呆一脸安然自若的微笑,不知所云地接了句“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哦”,而小京只是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光景。
一切顺利,我的心情也不错。下午的科目感觉良好,我再次找回了对于考试的信心。
回家的路上,我们在附近的汉堡店聊了三十分钟左右后解散。对于应届考生来说,没有所谓的休息。我们回去了,还要继续学习。
早晨由母亲开车送来上学的我坐上了小京的自行车后座。虽然不太好,但毕竟学校到家里有一点儿距离。
小呆坐在阿冢的自行车后座上,两辆车平行骑了一阵,踏上了汽车不能通过的道路。如果米奇也住在这条路上,还想让小京载她的,但如果这样,说不定小京会紧张得摔跤。想象那个画面,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和阿冢他们挥手道别,本来打算从这里走回去,但小京执意要送我到家门口。
路上,小京问我:“刚才在笑什么呀?”
“在想如果载的不是我而是米奇的话,你会不会紧张得摔跤之类的。”
“欸,竟然在想这个。但是,嘛,嗯。”
“对吧?小京,给米奇的信写好了吗?”
正确地说,既然不会交给对方,这样的东西也算不上是信。
小京说“还没有”,摇了摇头。
“要好好写上真心话哦。”
“嗯——”
“不是开玩笑的,我觉得真的这么做比较好。”
小京沉默了一阵。莫不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生气了。
我担心了一会儿,小京忽然减速。我的家就在旁边了。
“谢谢你。”
我一边说一边下车,而小京把眼睛移向别处,说了声:“我很害怕。”
虽然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为了让对话成立,我不得不问出口。真的非常抱歉。
“害怕什么?”
小京满脸都是被小呆欺负的困扰,看着我说:“害怕很多事情。”
是啊,的确如此,太多可怕的事情。
挥手道别,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负担,我朝着反方向祈祷。
给小呆
直到不久前,我还有点儿怕你。理由是,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你看出了。总是阳光开朗的小呆,其实在内心深处,已经洞穿了所有人的世界。想到这里,我便觉得很恐怖。然而,我现在不再这么想了。虽然你知道了说不定会生气,但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在内心的某处觉得他人有些可怕。是我想太多了吗?无论如何,无论是表面上总是开开心心的小呆,还是内心深处洞穿别人的小呆,我都喜欢。十年后,小呆也一定是小呆。请这样成为充满魅力的大人吧。虽然这可能是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但为了别人的幸福而将一颗真心奉上的小呆,你的幸福,我也在心中一起祈祷着。
今天也有补习。放学后本来一直都是直接去图书馆,但米奇说“想吃点甜的”,于是我陪她去食堂吃了点零食。成员是平常的那几个人,除了阿冢,他今天去跑步了。
米奇买了巧克力螺旋面包,我们三人买了冰激凌,在食堂的某处找了个座位,用糖分慰藉我们的大脑。
“信写得顺利吗?”
小呆一边用吃咖喱的大勺子吃着手里的冰激凌,一边提出了这个话题。
如果是平时,米奇肯定精神抖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她今天却像小松鼠一样,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于是我接过话头:
“嗯,差不多写了一半吧。和写给自己的信不一样,喇喇嘲就写完了。”
“不愧是宫里,我其实完全没写出来,借我参考一下吧。”
“犯规!”
吞下面包的米奇吹起口哨。
小呆说着“切,没上当啊”,继续用勺子挖冰激凌。
“啊呀,我很想知道宫里心里是怎么想的,想看看是不是觉得米奇是个笨蛋。”
“艾尔才不会这么写!”
“就是,我才没有觉得米奇是笨蛋。虽然有点觉得这孩子太特别了。”
“欸欸欸欸欸欸欸!”
米奇听到我的玩笑,像演戏般仰天长啸说:“她说我太、太特别了!”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受了打击,还是忍不住安慰一下她。
“开玩笑开玩笑,我还没有给米奇写信呢,不会写什么奇怪的事情的,给你看也是可以的哦。”
原本是毫无恶意地想安慰米奇。
好不容易和大家能够轻松融洽地交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不经过思考的话呢?之后回想起来,却发现为时已晚。
“哦,那就这么办?”
小呆也接了一句,虽然她也多半是开玩笑。而我再回一句“开玩笑的”应该就好了。
然而会话这回事,像水坑一样,一个一个毫无连接,我们只能一次次确认,一次次迈步,无法重复这样的动作。
更磅礴的,类似于河川那样的。
“那就这样吧!这样比较好玩!”
像河川那样,大家一起造成的水到渠成,无法逆流,而我也从未曾想过。
“嗯嗯,这样好!”
米奇放低视线,眼神里星光闪烁,连着点了好几次头。河川向预想外的方向流动,这样的流向让我困惑,因为想要逆转。
“但、但是,米奇不也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吗?”
“不呀,我没有哦。全部都能说出来。虽然或许会有些害臊,但是是十年后对吧?只有当事人的话我完全没关系。”
我无言以对。
事已至此,我忍不住再次确认。
眼前这个叫米奇的女孩,如此清液,以至于透明。
哪怕真的敞开心扉,一定也是毫无任何值得隐瞒。对于自己的内心,有着毫不畏惧的自信。
对于她闪耀得发光的内心,我失语,继而不由自主地看向小呆。然后小呆看向了小京。对了,这原本是为了小京和米奇所想的主意。所以小呆觉得,这一切其实都看小京怎么想。如果小京觉得可以的话……
我也看向了小京。他在向我的表情征询答案之前,米奇那响亮又通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小京,怎么样?”
这一定有着,超越这个规则本身以外的含义吧。
我从心底担心着小京的答案。只是希望他不要欺骗自己。我担心他会接受米奇的提案,点点头,然后在信里写上并非真心话的话。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变成这样。
“…不要。”
他的声音微弱。但一定传到了米奇耳里。小京并没有隐藏眼中的迷惘,坚定地看着米奇的眼睛,摇了摇头。
小京随即从米奇身上移开眼神,看向这边。他的答案有终止对话的力量,这便是诚实。谁都能感受到他从心底在拒绝,我有些担心。如果米奇把气氛弄糟了该怎么办呢?我害怕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担心如果米奇心里的箭头往着不好的方向改变,该如何是好?
“嗯,是吗?”
米奇的声音有些失落。还有一些伤心。虽然在那之后小呆缓和气氛地将对话拉回了之前的方向,但米奇和小京再也没有进行过对话。
回家路上,我和米奇道别。并在心里祈祷,希望她今天没有改变想法。明天也不要改变。
小呆和小京还有我,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先是小呆开口了。
“闹点别扭什么的,明天就会好啦!”
她露出一脸不伤大碍的表情笑着说道。我想她清楚,正因为对小京来说并非不伤大碍,所以才故意这样。
小京“嗯”了一声。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原本以为你会点点头,写点无关痛痒的东西交给她,没想到还真果断。”
我也这么认为。那是因为我知道小京真正的心意。然而不知道真相的米奇,搞不好会以为因为小京想写什么不太想让自己知道的,所以故意这样了。所以那时和小京一言不发地分开了。
小京又“嗯”了一声。
小呆的安慰左耳进右耳出,小京没有余力去消化。他心中此刻一定在下着狂风暴雨。我和小京是这类人。一点点小事也能在心中地动山摇,在说出口之前,内心已经支离破碎。
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像米奇那样,像小呆那样,还是像阿冢那样。无论哪一种,自己都学不来。想不出可以安慰他的话语,只能让小呆来担任安慰的角色。
然而我们最终还是站在了分岔路口。不是所谓人生的分岔路口,而是普通的各自家的方向。我,小京和小呆,不得不分别。
站在Y字路口,平时都是爽快地挥挥手走掉的小呆,今天却有些踌踏。然而或许是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在意而给小京增加心理负担,于是,她给了我一个眼神暗示,说着“那么明天见啦”,挥手走远。
一刹那仿佛能将风景变得通透的沉默之后,小京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我也跟在身后。
我小心翼翼地挑选话语,前进几步之后,小京向我搭话了。
“我没事的。”
他说,笑容些许尴尬,像是吃芥末时,鼻腔深处的感受。他不擅长这样。
“虽然我猜的,但在说谎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嗯”了一下。于是我追问。“可以再问一下吗?”
“什么?”
我并不是想知道答案本身,只是想知道,对于小京来说,这都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说不要呢?”
我知道他不想回答。然而我只猜中了一半。小京仍然没有正面回答我。
与此相反,他告诉我了一个和这个问题的真相在事实的深处有所关联的答案。
“我还是决定不改变第一志愿。”
我没有发出惊叹,而是停住了脚步。他温柔的声音,哪怕在暴风雨之中,也能让双耳澈静。在我几步之外的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挤出一个笑容。
“我决定了。”
“为、为什么?”
他再次“嗯”了一声,但并没有结束对话。
“果然还是不行。”
“分数线太高了。”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原因。分数或者成绩之类的。然而,语言诱导了我的心情,我只能装傻。
并没有所谓的意义。
“我从最开始,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办。后来需要写信。我果然还是不行,我这样的人。”
说完这句话,小京停顿了一下。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话恐怕难以出口。那样恐惧,及时被理解,也不想要承认,我明白他的闭口不提。
“虽然只能告诉宫里同学。”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向我寻求共鸣。宫里的话能懂我吧?那样的。遗憾的是,我连最贴近他心境的东西都已经想好了。
我也是不断想着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之类的活到了现在。虽然其他人也有自己的心理障碍,然而我和小京这样的人,这一部分比其他人都强烈。
所以我明白。但我渐渐觉得,不是仅凭自己明白,并且姑息这一点才能做他朋友,因为他也和其他人成为了朋友。
“不能这样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要放弃的话,那就彻彻底底地放弃。不要隐藏自己的心意,直接告诉她,我对你没有感觉。现在就给她信。”
我的声音变大,微微颤抖。一些预料之外的话也脱口而出。
“仅仅是告诉我,没有用。”
如果说小京所说的事实的确有误的话,去否定掉,然后重新涂抹他的心情就够了。他直接讨厌我就行了。我之所以没这么做,并非是不想他讨厌我,只是,如果什么觉悟都不做,而实现这个愿望的话,只是依赖了自己的惰性而已。至今为止朝向小京的箭头,都会变得毫无意义。这样庞大的心意,被动去实现肯定不是一个好办法。
“小京如果抱着现在的想法,十年后,大家没法聚在一起的。”
因为和他相似,所以我明白。如果小京继续这样对自己的心意说话,装作已经下定决心了,然后和米奇做普通朋友,那么十年后的他,一定不会再来挖埋藏的时间胶囊了。因为不想再看到自己十年前所埋下的后悔。
原来如此,大人之所以会忘记时间胶囊埋在哪里,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忽然意识到。
推了小京一把的我,面对他此刻的沉默,实在有些恐惧。下定决心摆出的话语,此刻回头看,也觉得实在不是我该去说的话,后悔涌上心头。
此刻我想,怀揣后悔与不安,以及些许的放弃的我们,仿佛在为一场单恋而活。听到我的话,一脸困扰的小京忽然看着我,好像在说,尽情地悲伤吧。过了一阵,才知道,这并非什么悲伤,而是一些恐惧。
小京在说话的时候,轻轻地呵着气,仿佛是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是托宫里同学的福,才能和她关系变好的。”
虽然我觉得并非拜我所赐,但为了让他继续说下去,仍然点了点头。
“好多次我都想,这样已经够了。”
这不行。而在我开口之前,他继续说道。
“但是,我最近常常想———”
什么?
“说已经足够了之类的,是假的。关系变好了,也并不会满足,只是想要更多,更多。”
他或许是想说,想要得到更多的喜欢。然而后半句,却没有说出口。这样就够了,我想,这并非是我该去指责的。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恐惧所在。他害怕的,是无法控制的自己的欲望。哪怕不停和自己说,已经足够了,内心的欲望也会奔向不受控制的那一个方向。
明明只有一个方向。然而前方却如此之远,如此让人感受深切。
“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小京说。
我能感受到,小京搜遍内心深处,也找不到其他话语可以言表。
我并没有什么建议能够给他。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说一下我所想的吗?”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然后小京温柔地点了点头。
“那个孩子,一定会感到很高兴,也一定为此烦恼了很久。”
这种像是少女小说中才有的台词,我说出口后才意识到,小京一定也知道吧。然而就算知道,也还是觉得恐惧。
我们两人就这样一起烦恼着,一步步往同一个方向前进。
今天是步行所以他也没有必要送我到家门口。终于,我们到了分岔路口,停住了脚步。
我需要说点什么,这么想着,某句话从口中滑落。
“如果米奇被其他的谁抢走了,该多糟糕啊。”
虽然这是我的心里话。但这样的话语无疑会给小京带来更多的压力,于是我在说出口后,便后悔了。然而,心里的某处却觉得,能说出真心话太好了。
虽然这份开朗并不适合此刻此地此景,然而我的心意似乎还是准确传达给了小京。他微微笑着说:“我的话,就可以吗?”我立刻点了点头。
我朝那天最为困扰的小京挥了挥手,然后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晚,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的我,又写好了一封信。
给米奇
你有改变他人内心的能力。虽然米奇可能没有意识到,但去年,当你硬闯入我的心扉的时候,我起初有点反感。明明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却突然拼命靠近。这孩子可真奇怪,真是个厚脸皮又不会看气氛的人,我曾一度这么想。然而,看着你用真诚的眼睛对我说,想和我成为好朋友,我也在不知不觉之间相信了你。并且觉得,相信你真是太好了。和你成为朋友之后,我才知道,元气满满的、一点也不会讨人厌的,这个总是想成为英雄的女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并且长得漂亮,运动也很擅长。太狡猾了。当然,也并非都是优点。米奇总是有些不行的地方。因为是朋友所以我知道。然而包括这些缺点,我想我是男生的话,一定会喜欢上你。再说一次。你太狡猾了。你是英雄,是主人翁。大家都想要信任你。比如,对自己没有自信的男生,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喜欢上了受大家欢迎的米奇该怎么办,这并非是件轻松的事情。然而,如果是米奇的话,一定不会戏弄人家的感情,想到这个,应该也能安心地喜欢下去。综上所述,我非常喜欢米奇。最后再告诉你一句心里话吧,你真的太迟钝了!傻瓜!
要迟到了!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闹钟,立刻跳起来穿上了制服才意识到,因为老师们的原因今天休假。所以闹钟上得晚了一个小时。
脱掉穿了一半的校服,我开始享用母亲做的早餐。今天休息并不是件好事。平时的话,休息的日子大家会一起去图书馆,阿冢会因为社团活动偶尔缺席,去图书馆的话,基本上能见到所有人。大家都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去的图书馆,并没有做什么明天一起去的约定,所以就算有谁没来也很正常。然而如果谁没来,我们也会有些在意。去图书馆这件事情,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我们的习惯。这个名为“总是在做的事情”的路标,简单地决定了我们当天的行动。这个让我们非常轻松又安心的路标。
所以,如果有谁没来,便是破坏这个习惯的事情,或者是故意为之,总之会打破这个平衡。
我一边在内心祈祷最好是四个人,或者五个人都能聚齐,一边出了门。今天没有骑自行车,想走路过去。
今天天气不错,与其说不错,不如说比平时还要炎热。我后悔没有骑车,补充了一些水分,径直往图书馆走去。一路上期待着能遇到小京。并不是我想搭便车,而是和他一起的话,会比较有把握。想快点打消心里他或许会不来的担忧。然而偏偏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不会来。
谁也不在的时候,或许我该好好思考自己的问题。烦恼有很多,类似于我应该去考力所能及的学校。
然而在大大小小的烦恼之中,我却选择了一个至今为止都没直面过,却又从小就烦恼至今的问题。
并不是想追问为什么。因为最近,频繁地利用这个现象进行观察。
每过几个月我会想要问一次,为什么?平时其实我并不会太在意,然而昨天却格外敏感。尤其是看到一对情侣经过我的时候,我再一次心中怀起这个疑问。
为什么,我能看到大家的恋爱心理呢?虽然并不是个麻烦事,然而对我也并没有帮助。
当我得知,除我以外的人并不能看到那个箭头的时候,内心所带来的冲击感,好比世界改变了颜色。
不要被大家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孩子,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
然而,我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几个月前开始,她的变化。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什么都没有! ”
她这么说,满脸通红。那是二月份左右。
“不,那个,不是的,只是,不,不是的。”
她吞吞吐吐,那是三月左右。
“被表白的时候,不是会怦怦心跳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怦怦心跳。要说心跳,从他那里拿到铃铛的时候心跳得更厉害。”
一脸其实自己知道其中原因的表情,那是四月左右。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我坦白了什么。
先将她可爱得令我五体投地这点放在一边,光是看这张脸,就明白了她的这些小心思,而我的能力更是让我对一切洞察得一清二楚。
遗憾的是,哪怕是有这样的能力,我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全力支持她。如果拥有这样的能力的不是我,而是更加可爱开朗的女孩子,是不是能够更好地使用它呢?上帝赐此予我,实在是太浪费了。
所以我偶尔会想。什么时候才能使用这个能力,对谁有所帮助。
上帝是想让我做什么,才会给我这样的能力呢?
啊,原来是这样。我大大小小的烦恼,其实都来同一个。也就是无法想象未来的自己,无法决定升学志向也是,不知道我的超能力的意义也是,没有自信也是。
这些都指向了一个结局,我究竟是谁?这个过于庞大的烦恼。十七年间不断思考也没有得出的结果被一个更大的烦恼所吸收。写不知道给谁的信,所以我才下不了笔。
十五分钟左右当然无法得出结论,走了一会儿立刻看到了图书馆。
话说,虽然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超能力跟工作相结合起来,但如果有效地使用超能力的话,究竟哪种职业比较好呢?嗯,红娘?婚姻介绍所?不不不,我不要不要。这种将会左右别人的人生的工作,无论我有多少个心脏都不够。
站在图书馆的门口,自动门打开后冷风吹遍我的全身,非常舒服。一楼有个非常大的前台,整齐地排列着很多书,看上去就让人心情愉快。应届考生的我需要去的是二楼的自习空间。
自习空间占宽广楼层的三分之一,时间尚早,我轻松地找到了位置。想着要坐在哪里,往四处看了看。这时,立刻注意到了他。
不知为何,觉得普通的搭话会有些尴尬,理由当然是昨天道别时的对话。我撕下一张便笺纸写上“早上好”,然后从他身后靠近他,坐在他所坐的靠窗的四人座位上。
如此矫揉造作的登场,让我更加尴尬了。小京看了看这边,微微笑着往我落下的便笺纸上写道“早上好”。
两人都没有蹩脚地去触碰昨天的事情,各自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时刻。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我觉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现在的话,某种程度上能够应对一切事态变化。然而,我这种完全是错觉的自信,立刻被碾压得粉碎。
咚、咚、咚的音效声在我们身后响起。
怪兽,前来袭击。
昨天还写了她是英雄,真是抱歉,此刻的我真的觉得是怪兽来了。
安静的自习室里,她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差点儿叫出了声。米奇在小京的旁边、我的正面坐下,微微一笑。和平时心情很好的笑容不同,这次更加地夸张。她发现了我们用笔在纸上交谈,于是自己也立刻在上面写了一个“早上好”。
我并非是对她的笑容吃惊。她的笑容即便是同性的我也觉得很有魅力。
我吃惊的是,只有我才能看到的东西。
如此具有攻击性的尖锐的箭头,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究竟是米奇的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了?我一边用余光看着光是看到她登场,就紧张得不行的小京那尖锐得一目了然的箭头,一边向米奇笑了笑。
米奇也看着我笑了笑。真可怕。
我有一种将有什么要发生的预感。拜托了,在这之前小呆或者阿冢赶紧来吧。
或许我不该抱有那么软弱的想法。想要制止暴走机关车米奇的突击,我实在太弱。
米奇专程来了自习室,却没有拿出文具。
这是为什么呢?在安静的自习室里,我心中的疑问扩散开来。仿佛想回答我的疑问一般,米奇终于拿出了笔袋,同时,拿出的不是文具用品,而是抽了一张粉色的便笺纸。
我的头顶像漫画中一样出现了一个疑问的符号。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我正在思考着,只见米奇敲了敲在一旁假装学习的小京的肩膀,然后指了指便笺纸。
接着,在那里写道:
“给小京”。
我发出了没有声音的尖叫。如果我心中有根表示感情的指针,那么此刻一定激烈地左右摇摆着。
米奇再一次眯眯笑起来。如果是小呆应该会表演得更好一些,但米奇办不到。
她看上去更像是在勉强用笑脸抹杀自己的某种感情。
哀伤和愤怒那样不好的感情,和对小京的感情相互缠绕,她的箭头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小京僵在那里。在自己面前,看着别人写给自己的信,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无法想象。
米奇会采取这种直截了当像是讽刺的行为,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怎么回事?我在思考。心意用这种方式传达真的好吗?然而,在此强制性地制止米奇,她的心情会不会又往不好的方向改变?
怎么办怎么办?我烦恼着,忽然,疑问浮上心头。
欻?米奇是这样的人吗?自己的意见一旦不被接受,就做一些让别人困扰的举动吗?
还是说人的内心果然是不可预测的?
用余光瞅了一眼正在焦虑和各种方向烦恼的我,米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正文栏里下了笔。
与此同时,咯噔一声,小京站了起来。这声音一瞬间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注意,然后又融入图书馆的背景音乐里。
无法融入的,是米奇的心理。
她歪着头,在桌上的便笺纸上写道“怎么了?”,然后推到了小京的面前。
都说很可怕了!
我只能把目光停留在便笺纸上,然后看到小京拿出自己的笔,一不小心没拿稳,掉了。他再次扶起笔,在便笺纸上写“去洗手间”。接着米奇立刻写道“那我等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正对着米奇,坐正身子问她:
“你到、到、到底在干什么?”
我像结巴一般小声问道,米奇收回目送小京的眼神,看着我,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微笑,然后捏紧笔。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立刻摇头,不不不,绝对不是没有什么。
看到我的表情和脖子的扭动,从米奇薄薄的嘴唇里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米奇写得更快了。
“不能说的秘密,我来揭晓。”
不能说的秘密?
米奇针对我的疑问进一步添写。
“已经,知道了。”
我感觉,我的心脏的声音,已经响彻了整个图书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心跳的频率渐渐加快。我脑海中的想法浊流般混为一摊,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啊呜啊呜”张口闭口。余光中看到小京来了。
我还不知道他回来了是不是件好事。
然而从他的眼神之中,我知道他捕捉到了我们对话的后半部分,于是心生动摇。哪怕就算觉得藏起来比较好,也藏不住了。
小京刚在一旁重新坐下,米奇立刻迫不及待地将便笺推了过去。
我慌慌忙忙地在便笺上追加“等等”。说起来为什么我无法将“等等”说出口呢?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想有一点需要确认。
“我在这里可以吗?”
我写,然后看了看米奇,又看了看小京。米奇像是在考虑般,用手托着下颚,而小京则是点了两下头。
终于,米奇写上了一个“可以的”。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无论思考几次,我所知道的也只有小京的心意。因为,我所知道的小京隐瞒米奇的事情,只有那一件,以及我的超能力。然而,我的超能力并不是什么不得不说的事情。
如果我所猜想的没错,米奇也知道了小京的心意,于是为了确定两人的心意所以想摊开来谈,是这样的话,其实并不算一个太坏的结果。但也未必,她看上去那么生气,难道只是因为想要让他着急吗?
无论如何,米奇拿着的笔知道一切。我无法阻止,只能守护一切发生。如果需要竭力制止,那这也是小京该做的事情。当然,我知道小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终于,米奇的笔尖触到了便笺纸,墨水在纸上落点,再连成线。成了文字。
“你,对我。”
写的仅仅只有这个。
我吓了一跳,米奇也吓了一跳。
小京也一脸惊讶,虽然奇怪,但他的表情中的深意我想我有些明白。没想到自己会做这种事情。
在米奇握着笔的手上,握着小京的手。虽然他立刻抽了回来。然而覆水难收。他的手一张一合,嘴里小声道歉说着“对不起”。
片刻惊呆的米奇却是三人中第一个夺回正气的人。经验决定了一切。她在便笺纸上,继续写“怎么了? ”。
小京的面前也有自己的笔。然而米奇却故意给了小京自己的笔。
看着她的笔,小京只好束手就擒,结果,在便笺纸上写出了好像是深思熟虑过的一句话,只有,三个字。
“别这样。”
我想象着这三个字里所包含的小京的心情,各种各样的感情漩涡般凝聚,忽然忍不住热泪盈眶。
米奇的闷闷不乐一目了然,她抢过笔,写了一句“为什么?”,然后又把便笺纸递给了小京。
小京在回复她的时候,再也没有看过她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被扼杀掉的欲说还休。我看不下去,不知为何,希望一切都结束。
“对不起。”
笔尖上落下了小京的道歉。
“三木同学,应该注意到了吧。所以刻意来和我说清楚,谢谢你。或许你是为了让此事了结而来的,但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就这样吧。我也不会和你考同一所大学。请安心,这样的我,真是抱歉。”
小京的告白由道歉结束。我吓了一跳。小京明白米奇感受到了什么,然而就算她已经知道了,他也并没有更进一步推进,而是后退了一步。
然而,我明白了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在“这样的我”和“真是抱歉”之前,被省略的是“喜欢上”,这是我唯一敢确信的事情。
究竟,米奇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我看着她读完了小京所写的文字。
要说我的愿望,只是希望她不要采取伤害他的行动。我不明白她是出自什么目的,今天要在当事人的面前来写这封信,但是只要是没有闹别扭,或者没有变成奇怪的场面,这两个人一定……
“对不起,什么意思?”
米奇用仿佛已经忘了这里是图书馆的声音说道。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语言,但我还是因为这个声音颤抖了一下。
怪兽喷火了。
“喂,对不起?什么意思?”
她在生气。生气的米奇我看过太多次。但是头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气。
“别当我傻子!”
随着这句话,她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粗鲁的声音和图书馆的氛围格格不入,周围的视线向她聚集。然而她也丝毫没有在意,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倒进自己的包里,最后将刚才捏紧的便笺纸放在了桌子上。
米奇再也没说什么。最后我偷偷看了一眼,只听到她响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我和小京一脸茫然地看着下楼梯的米奇的背影。然后对视,十秒,停了下来。
在这十秒之间,我们应该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米奇生气了?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小京的哪句话触怒了她?现在,应该去哪里?
虽然没有一个答案,但我不知不觉地张了嘴。
“去追她。”
看着一脸惊讶的小京,我也忘了这里是图书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在干什么,什么都忘了,一切都忘了。
“去追米奇,现在,立刻去追,不追绝对不行!”
我原本绝对不想吸引周围人的视线,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然而此刻,我只想响亮地传递给小京。
又过了几秒,小京愣在那里,在他站起来、追出去的那几秒之间,我沉默着目送他。
就这样被周围注视了一阵,我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唐突地想:
或许就是这里。从今往后的人生,我们不知道将会有什么发生。但是,此刻,为了现在的自己,我的超能力,或许就是为此而有的。
我之所以会断定小京应该去追,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看到了。
米奇所延展出的箭头,仍然指向小京,并未改变。
我在祈祷。祈祷小京不要像从前那样去相反的方向,而是希望他的背影里承载着我的愿望。
然后我站起来,和周围的同学们道了好几次歉,然后离开了现场。又向二楼的管理人道歉,下去到一楼,并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
取而代之地,正好此刻打开的自动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快步走过去,他立刻注意到了我。阿冢爽朗地笑着和我说“辛苦了”。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那两人的事,然而看着他和往常一样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安心,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给小京
关于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关于这个,我先将这份和谁说都不合适的想法传达给你。十年后的你读到这个,请反省你们让我有多头疼。我绝对要欺负回去。
然后,关于那个你最喜欢的,暴走误解怪兽米奇。她是个笨蛋。真的。可以的话我想直接当面跟她说,但今天时机不对。
趁这个机会我就明说了,小京也是个笨蛋。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关于两个需要配合的笨蛋。如果成为了负责任的大人,你们俩要请我们三个人吃烤肉。
首先说小京是笨蛋的地方。你太小看太多各种各样的事情了。你的秘密,造就了我不得不在图书馆和大家道歉的理由。“三木同学知道了我的心意”这种误解。你实在是太小看米奇的迟钝了。那个孩子并不是会察觉到这种事情的敏感的人。这种迟钝,会随着她大脑里胡思乱想的潜移默化,变得更加严重。为了让今天的事情不要再次发生,十年后的你也要好好地理解这点。
除了米奇的迟钝,还有一点你太小看的事情。这是相当重要的事情,请你在心中默念。你对你自己的评价实在太低了。不,我理解,当和别人有所关联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我这种人”“我这样的",因为我也定人样,所以我理解你。然而,你却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他人来说可有可无。这一点我们不同。我是担心被别人讨厌怎么办,而你是自己怎么都好。这是我们根本的不同。
从前的我也是,对自己毫无自信。然而,自从米奇、小呆、阿冢,还有小京成为我的朋友,我一点点儿,真的是一点点儿,开始觉得自己可以和大家玩在一起。十年后,如果能有更加坚定的自信就好。所以希望十年后的你也能这样。这也能避免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因为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所以我猜想到,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兴趣、想法,或许也有每个人各自的角色和作用吧。
我们被下派了各自的工作,就这样相互支持着彼此。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能为周围的人做点什么,大家能凑在一起,不也说明我们能为彼此做出一些什么帮助吗?就这样,我们从彼此身上得到了一些,也为彼此奉献了一些。而我,能为大家做的,或许是告诉大家关于我究竟是谁这样的问题的答案。所以我今天先替两位向图书馆的人道歉了。
小京当然也有帮助到我。小京对我来说,是最好说话的人。这种事情,可能在旁人看来无关紧要,但是对我来说,直到初中,都从来没有遇到过很好说话的人,所以真的太珍贵了。小京和阿冢、小呆,还有米奇也聊得很好吧。好说话的意思是,你是一个能够很好地倾听对方的话,看似寻常却又拥有伟大的温柔的人。我想大家都这样。而没有意识到这点的你,是个笨蛋。
这样的你却喜欢上一个比你更加笨蛋的人,所以我们不得不支持你。
图书馆那一幕,真的太恐怖了。你们俩的关系,其实也引导我们所有人的关系。
试着去解开这个误会,米奇当时说了什么,十年后的你还记得吗?
当她反对十年后再交换信的时候,据说是这么想的。“小京不想被艾尔看到信”,这个理由是“他拒绝的时候看了艾尔,而且小京和艾尔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非常放松开心。他喜欢艾尔。说不定他们互相喜欢,我不该打扰他们”。在这个误解的基础上,她还想“所以我的单恋结束掉,才能好好面对考试,所以需要一个了断”,“然而小京却根本不听我想说的,而是一脸同情的感觉所以我生气了。”全部是误会!笨蛋!提到恋爱话题就逃避,我们却以为她是害羞,万万没想到她是在考虑我们两人的感受。
然而,小京你也不对。当时手中的那个便笺纸,你却误以为“自己的心意已经被米奇知道了”。当时写给她的话,换个角度说不定的确很像爱慕自己的女生跟高高在上的男生之间对话。笨蛋!我会把便笺都也一起放在信里,你自己号哭吧。
一不小心写了太长。保持今天中午高涨的情绪,我写完了这封信。十年后,请来找我拿。
我说了很多,但是现在想和你说的只有这一句,当面说实在太害臊了,所以我说不出口,请在这里看吧。
那么,准备好了:
祝你永远幸福。
“嗯,结果,搞定了?”
我和昨天不在场的小呆走在回家的路上,冰激凌一人一半。昨天她家里忽然有亲戚过世,所以没来图书馆。但是整件事情的始末基本已经从米奇那里听到了。
“真好呀,真希望我昨天也在。”
“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如果那家伙正因为这样没考上大学,我们一起嘲笑她吧。”
以前小呆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我还在苦笑。而这次我也说着“一起笑她”猛点头。
“哇,宫里真过分!”
“因为谁要和笨蛋交往啊!”
小呆“啊哈哈哈”地笑了笑,之后用半带玩笑的口吻感叹“不过太好了”。那一丝轻微的寂寞感,我假装没有注意到。
“嘛,不过这里是开始,之后就要靠那家伙自己了。”
“是啊。”
是的,就要开始了。不仅仅是他们俩。这里的我们所有人,在这一年内,即将朝着各自的道路迈开步伐。在未来有什么不安和期待,都是我们所怀抱的东西。
“啊……”
“嗯?怎么了宫里?”
“忽然觉得写得出给自己的信了。”
所谓灵光一闪,就应该用在这个时候。我决定回家后立刻握笔。
解决了一个烦恼,冰激凌似乎也变得更好吃了。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三木偏偏没有给小京起绰号吗?”
“欸,不知道。为什么?”
“嘻嘻嘻,之前听说了,我吓了一跳哦。”
小呆装模作样的样子让我的心咚咚直跳,她吐了吐舌头。
“她说是想不到合适的外号。吓死了。绝对是别的理由。”
“什,什么嘛……”
我还以为是因为米奇从一开始就喜欢小京,而取绰号会让她觉得小京变得和普通朋友一样了,所以本能地不愿意。这么想的我反而害臊起来。
一有状况就越来越走向偏激的不能说的秘密,全都是我们擅自将它想得太复杂,而造成了误解。
比如大家都有我这样的超能力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什么误会了。然而那些毫无用处的深思熟虑,也只有慌张的我们才能想到的。
几分钟后,今天的我们,又再一次站在了分岔路口。
写给未来的我
请和我做一个约定。
无论在做什么,无论和谁在一起,无论变成了什么样,还能见到带着笑脸的你,我相信。
所以直到那时,也请保重好自己。
P.S.
希望那时能看到指向自己的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