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终章 祭典(决战)之后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一天,加贺美也在他那从不执拾的床铺上向着天花板发怒。

1

天道总司、ZECT的岬和田所他们也奋战至精疲力竭的那场与原虫之战……。

当时天道把身负重伤的加贺美送到了普通医院。

加贺美曾经在ICU徘徊于生死边缘,但总算是捡回了一命。

之后,被移至普通病房的加贺美,向医生和护士询问ZECT和原虫的去向,但是不管加贺美怎么问,所有人都以「请专心治疗」为由,不去回答加贺美的询问。

不知为何就ZECT那边也没有任何联络。

无论是身为父亲的陆、田所、岬、莲华、天道、日和,全都一样。

别说是探病了,根本谁都没有跟加贺美联络过。

入院十日后,加贺美终于能从病床下来,于是他尝试联络ZECT。

但是哪个地方都无法接通。

岬、田所、陆等等,他们的私人号码亦无法接通。

就算是一个月后,加贺美可以出院的时候,情况也一样。

和谁都联络不上。

加贺美返回Bistro Sa1le一看,发现连餐厅也关门了。

「就算是在那场和原虫的战斗之后,日和也理应在Bistro Salle继续努力……为什么……?」

就连连弓子也联络不上,对于加贺美的疑问,根本找不着答案。

天道在把加贺美送到医院之后,说了一句「我会去巴黎」,但却无法得知这是否属实。

2

加贺美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返回自己的公寓。

不过,一旦返回一直以来的房间,重过一直以来的生活,加贺美只感到被一股无力感所袭,结果只能在床铺之中赖着不动。

加贺美望着天花板的纹理,一时起来一时又睡回去,结果想到了一个疑问。

「今后我该干什么呢……?」

成功感和失落感混在一起。

以那场和原虫的最后一战为分水岭,世界该已向着新方向启航。

但是加贺美却失去了很多。

天道、田所、岬、莲华、父亲、还有日和。

不,正确点说,是连是否失去了都无从知晓。

被无力感所缠绕,只有继续待在家里睡懒觉。

忽然,手提电话响起。

加贺美都不愿意起来接听,不过插着充电器的电话,似乎并不会停止鸣响。

「喂?」

加贺美剂出声音来说了这一句,于是一道高音的女声回应道。

「救命。」

这个声音并不熟耳,而且听来像是外国人逐个逐个字吐出来的日语。

就当加贺美认为这是打错电话、正想回话之际,电话忽然挂断了。

加贺美放下电话,重复一次刚才的话。

「救命。」

相对于话里严肃的含意,加贺美却很冷感。

「对着拯救了人类未来的我,又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吗?」

如果是天道的话必定会这样说。加贺美如此想象。

很久没有说过话,结果一说话才令人注意到肚子空空的。

「吃个饭吧。」

加贺美就像要驱动自己般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像金蝉脱壳般从床铺里抽身出来。

把买来作储粮的即食面煮一个来吃。

啜起面条的声音空虚地回响着。

「不可以这样下去呢。」

这个想法开始涌上来了。

加贺美按下电视机的开关。

转转频道。

娱乐节目、综合新闻、剧集重播。

与以往没有任何分别。

异虫也好原虫也好涩谷陨石也好,就像是被当作从不存在似的。

加贺美感到不忿。 总觉赌上性命战斗的人们,都已经被全世界忘掉了似的。

不过,即使如此想着,其实就连加贺美自己也觉得那场战斗就像是遥远的过去。

眼前能确定的是,加贺美在脏乱的公寓房间里孤单一人。

加贺美决定先走到外面才说。

3

不过加贺美并没有目的地。

坐到公园的长椅上,加贺美迷糊地在想自己该做些什么。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自从与原虫的一战结束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自己不得不去弄清楚这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标变得明确,加贺美终于找回动力了。

然后,自自然然地,加贺美走向了天道的家。

4

但是,在到达天道的家时,闸门外的名牌已不见了。

即使按下门铃也没有人应门。

于是加贺美攀过闸门,走到大门前。

大门上了锁,即使敲门亦没有回应。

「请问你是哪位?」

忽然从背后被人询问,于是加贺美回过头来。

站在加贺美身后的是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的眼神凛冽且清澈。

老婆婆穿着合衬的端庄和服,把纯白而充满生气的白发整齐地束在头后,双眼笔直地望着加贺美。

老婆婆那端庄自信的姿态,令加贺美在猜想,说不定这位就是天道常常挂在口边的奶奶。

「对不起,我擅自跑了进来。我是以往住在这所房子的天道总司的朋友,我叫加贺美。」

「是这样吗。但遗憾的是现在没有谁住在这里了。」

「请问妳知不知道天道到哪儿去了呢?」

「不巧的是这所房子已交由物业公司代为管理……」

天道果然已经不在了。

「啊!那么天道的妹妹树花呢?」

「站着谈也不太好,请进来吧。」

老婆婆招呼加贺美进入屋内。

踏入客厅,里面和以往一样的陈设,令加贺美感到怀念。

不过,天道总是悠闲地躺在上面的皮沙发,如今主人不在了,沙发亦显得格外孤寂。

老婆婆并不知道天道的行踪,不过她告诉加贺美,妹妹树花已经在大约两星期之前,出发到美国留学去了。

自那之后,这里成了只剩家具的空房子。

加贺美慎重地道谢,并打算离去。

「对了对了,我忘了这个啊。」

老婆婆一边说一边忽忽忙忙走进屋里,然后拿着一张明信片回来。

明信片的收信人是天道,是在一星期前从泰国曼谷经空邮寄来的。

寄出人的名字是日和,但是写下内文的并不是她。内文的字并不眼熟,而且是用英语写下的。内容是:「我是在入住的旅馆遇上日和,因而和她一起游历了一阵子的同行者。现在,日和生病倒下了。高烧持续了数天,我劝日和到医院去,但是被她断然拒绝了,她还吩咐我不要联络任何人。纵使如此,我还是感到担心,于是把这张明信片寄到写在她笔记本上的这个地址。」

从字体和玲这个名字看来,寄出人应该是女孩子。而明信片上除了内容,也写下了玲和日和入住的旅馆地址。

此时,加贺美想起了那一声外国人口吻的救命,说不定声音的主人就是玲。要是日和的记事本里写下了加贺美的电话号码的话,这个可能性非常高。

加贺美觉得自己那空白的一个月,已经不重要了。

加贺美即场决定要到曼谷去救日和。

听了加贺美这个决定,老婆婆也放心下来。

老婆婆在读过明信片的内容之后,也为这名叫日和的少女感到担心。

「年轻人的行动力真叫人羡慕啊。」

老婆婆的双眼有一瞬间如少女般闪亮。

老婆婆的笑容为感到孤单的加贺美带来了勇气和动力。

老婆婆把加贺美送到玄关,并且把一个护身符送给即将出发远行的他。

加贺美慎重地道谢,离开了天道的家。

之后加贺美才想起自己忘了问老婆婆和天道的关系。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到曼谷去!」

加贺美下定了决心。

但是,说到加贺美到海外出游的经验,就只有高中时代到夏威夷的毕业旅行而已。

不知从何入手的加贺美,先走到便利店翻阅杂志架上的旅游指南,然后想到直接到旅行社的话会更有效率,于是改为前往记载在旅游指南上的旅行社去。

紧张的加贺美走到了旅行社的柜台,没想到社内的女职员只花一瞬就找到了往曼谷的廉价机票。

加贺美选了当中最快出发的班次,立即购买。

把金额付清,加贺美随即飞扑坐上成田特急列车。

加贺美对旅途的目的地曼谷毫不认识。

「不过只要到达了就总会有办法。不勇往直前就什么都开始不了。」

茫然地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加贺美如此告诉自己。

在只放入了少量行装的背包底部,也放进了Gatack的腰带。

5

加贺美到达曼谷苏凡纳布机场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

要说明腰带的事情实在大麻烦了,于是加贺美选择把背包寄仓。到达之后,加贺美有点不安地前往取回行李。

背包里的腰带还好好的在。是被认为那只不过是玩具而已吧。

为了查询到明信片上那地址去的方法,加贺美走到了机场的询问处,但不巧这是休息时间,并没有人在。

「你好!」

忽然听到有谁用日语搭话,加贺美回头一看,那是一名面容亲切的泰国男子。询问之下,那名男子告诉加贺美自己刚刚在不久之前还在日本的大学留学,能说简单的日语和英语。

加贺美让这名男子看明信片上的地址,再加上手势动作,告诉这名男子自己想到这个地址去。

「这个,是考山路呢。」

男子说这个地址在考山路,告诉加贺美坐上自己的汽车,送他到那里去。

在首次踏足的异国之地遇上亲切的人,令加贺美高兴得快要哭出来。

在车程途中,这名男子也十分开朗。

「秋叶原,寿司,富士山、六本木,御宅族!」

男子不断丢出话题令气氛热闹起来,还把罐装果汁和面包送给加贺美。

加质美没有半点怀疑,把它们都吃掉,喝掉。

就算面包中的奶油味道有点怪怪的,但这是这名男子亲切地送给自己的,不可以不吃掉。

加贺美忍耐着奇怪味道,把面包和果汁都吃完、喝光。

之后,男子还是喋喋不休。对回答感到疲倦的加贺美看看车窗外,看到车子开始在复杂的小路中往左往右的走。

即使如此,加贺美仍然不抱有半点怀疑,只是在想。

「能到日本留学,应该也十分富裕吧,但是拥有的车子却非常残旧呢。」

就在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睡魔来袭了。

是怎样也抵抗不了的强烈睡魔来袭。

加贺美想向驾驶中的泰国男子说些什么,但是他只能发出「呜~呀~」的呻吟声。

纵然如此,泰国男子仍然以不变的亲切笑容回头看加贺美,继续谈笑。

就算是加贺美也察觉到泰国男子隐藏在笑容深处那诡异的恶意。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加贺美的意识远去了,应该说那真的如远去了一般,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6

翌日,灼热的感觉令加贺美醒来,并发现自己正躺在路边。在慵懒地睡着的野狗群旁边,加贺美现在浑身都是泥污。

路过的人们投来像是看着醉酒鬼般的冷漠视线。

加贺美被这种视线刺痛,正想动身离开,但是当他一尝试站立起来,眼前就像是晕船般摇晃,结果一屁股跌到地上。

加贺美用模糊的头脑,逐一回想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然后慢慢地认情过来。

手表,背包,钱包,全都消失了。

这个状况显示出一个令人不想面对的简单答案。

自己完全被那个假装亲切的泰国人摆了一道。

应该是在车里送给自己的面包和饮品中下了强力的安眠药吧。

最差的是连Gatack的腰带也被偷走了。

这理应是最严重的事情。正因为事情严重,令加贺美希望能逃避现实。

不过,不得不接受现实。

金钱、行李、Gatack,已经全都失去了。

「为什么我这样……愚蠢啊。」

加贺美只有感到祖丧。

过了一阵子头脑终于清醒过来,总算是能站起来了。

在裤袋发现了护照。

加贺美没有护照放进裤袋的印象,即是说,是那个泰国人同情自己,把护照塞进裤袋里的吧。

护照里仍夹着从老婆婆那种收到的护身符。

加贺美技到了警察,尝试告诉对方自己的状况。

但是,加贺美那只字词组的英语对方听不懂,自己又不懂泰语,结果还是不能清楚说明自己的状况。

此时,路过的日本人前来搭话了。

加贺美非常高兴,并告诉对方至今发生的事情。

这名看来习惯外游的男子告诉加贺美,这就只能够到日本大使馆借钱返回日本了。

「就把这当作付了学费吧?虽然这有点贵就是了。」

男子在添上这一句之后就往人群中消失了。

在这名男子消失之后,加贺美才发现自己连日本大使馆在哪都不知道。

就如男子所说。

自己实在是太无知了。

加贺美为自己感到可悲。

在沮丧一轮之后,加贺美终于察觉到泰国男子在盘算些什么。

把全身上下搜刮清光之后却把护照归还,是生怕若加贺美留下来的话,只会把问题化大,让加贺美速速返回日本,才对那名泰国男子有利。

加贺美觉得自己彻底输了,对此感到不甘心。

太阳越过烟雾,烧烫着加贺美的皮肤。

滴下来的汗和喉咙的干涸,令加贺美想起了高中的棒球小子时代,夏天的猛烈特训。

那时候的加贺美被灌输了疲惫至极之后,才是真正练习的开始。

那段记忆激励了加贺美。

「还没完。现在才是开始。我不可以输的。我必有需达成的目的。我要去救日和。日和正等待我的救助。日和,我现在就来了!」

加贺美的斗志终于燃起了。

此时的曼谷街头正热得火烫,路人减少了,安静了下来。

历青被烧滚,在蒸腾摇晃的热气之中,加贺美确实地开始逐步迈进。

7

加贺美首先想找出日和和玲入住的旅馆。

但是又碰上难题了。

玲写下了地址的那张明信片也和背包一起消失了。

说来也奇妙,事情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唯一的线索,是骗了加贺美的那名泰国男子留下的一句话。

「这个,是考山路呢。」

只有相信那个小偷的话了。

幸运的是那名男子把加贺美丢了在考山路附近。真是个明明会骗人却又体贴的怪异家伙,加贺美不禁这样想。

「日和,我现在来了!」

不过,要在考山路逐家旅馆查问,只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加贺美向一些日本旅客打听过,看来单是这个考山路就已经有近五百家旅馆。

而且要以加贺美那笨拙的英语说明状况,也要花点时间。

现实并不宽容。

暑热和疲劳,再加上喉咙干涸和肚子空洞,刚才的动力已经开始被消磨了。

没有钱就连想喝一口水也不行。

虽然加贺美已经决定了绝不喝生水,但现在的状况是,就连地上水洼的水也散发出诱惑。

筋疲力尽的加贺美为了寻找阴凉的休息地方,于是走进了一所寺庙。

和日本的寺庙不同,在泰国的寺庙,只要脱下鞋子,谁都可以进入寺庙的大殿。

金光闪闪的佛像坐镇在凉爽的大殿里,俯瞰着加贺美。

和日本的佛像不同,泰国的佛像面上挂着微笑,面相有趣,但是当仰望久了,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这令加贺美自然而然地双手合十。

并不是因为要祈求什么,只是自然地低头行礼。

泰国人一浪接一浪地到佛像面前参拜。

在大殿的角落,加买美靠着柱子沉入了睡眠。

肚饿和口渴。

已经到极限了。

清爽的风在吹拂。

线香的气味治愈了心灵。

当察觉到的诗候、已经是黄昏了。

在阳斜照着的墙壁上,雕刻了释迦牟尼的一生。

当加贺美注意到泰国是佛教国家的时候,加贺美想起了在天道家时老婆婆送给自己的护身符。

把护身符拿出来,认真看了一下,发现护身符有点厚。

打开护身符一看,里面放了一张一万日圆的纸币。

老婆婆在护身符里放入了钱别礼。

加贺美抬头望向佛像。

佛像就像是说着「看吧」般微笑。

「大好了-!」

当察觉到的时候,加贺美已经在寺庙里高叫了出来。

加贺美立即跑到考山路的兑换店,把一万日圆换成泰铢。

换成了三千三百三十五泰铢。

一张纸币换成了十数张纸币和一些硬币,加贺美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富有。

加贺美走进了冷气充足的便利店。

以五泰铢买了最便宜的樽装水。按日圆计算的话,是15日圆。

走到店外,连扭开樽盖也令人感到不耐烦了,加贺美就像淋在身上般不断把水喝下。

便利店外的摊档在卖炒面。价格是二十八泰铢。

加贺美立即点菜,狼吞虎咽地把炒面吃掉。

美味死了。

一且开始有东西到肚,食欲就如浪潮般涌了上来。

加贺美接着还吃下了烤粟米、串烧,还有把配菜放在米饭上、一道被通称为盖饭的菜式。

肚子饱得快要撑破了,加贺美终于感到能平静下来,于是在摊档的桌子前思考今后的事情。

「到大使馆哭着求助,可以等到金钱全部用光了才去也不迟。首先要找到日和入住的旅馆。」

加贺美在心中低语道。

时分已经是深夜了,加贺美不得不先找到自己能落脚的住处。

加贺美为了节约用钱而寻找便宜的旅馆,同时亦继续打听日和与玲的下落。

虽然还是没有日和她们的消息,但是加贺美渐渐掌握到考山路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条路挤满了被称为背包客的贫穷旅客。

便宜的旅馆在这一带密布,其中有一种被称为D ormitory,一个房间挤进了六张床的集体旅社,是当中最便宜的。

不过,若走进沾满了污水沟和废气腐臭味的最下层最深处,可以找到一晚只需八十泰铢的单人房间。

而且那家旅馆的泰籍华人老板说,只要预缴全额就可以减至七十泰铢一晚,即是约二百一十日圆一晚。这样就比集体旅舍更便宜了。

老板带加贺美参观房间的样子,那是像监狱一般的狭小空间,肮脏的睡床吸收了各式各样的人种、各式各样的旅客的汗水,散发出剧烈的臭味,而且并没有床垫被铺。

没有厕所、没有淋浴设施、当然没有空气调节,小小的气窗装上了防盗用的铁栏栅,不过铁栏栅反而令人感觉到不会让任何人离开的意思。

泰籍华人老板唐突地告诉加贺美,只要事先缴清房租,他就不会干涉客人的事情,同时他也不会保証客人的安全。不过缺钱的加贺美还是入住了这家旅馆。

住在这家旅馆的,尽是一些看似活在绝境里的客人。

毒品上瘾动不了的人;对旅途感到疲累但又不能返回家乡、在这一带缠绕不去的人;还有一边干着可疑的买卖一边长期住在这里的人。看来住客之间互相装作漠不关心可是这里的规则,但是单看表面已能察觉到这些事情。

住客们都一样缺钱,在他们看来,富有的旅客、尤其是待人亲切的日本人,应该是最佳的冤大头。

「一旦怯懦起来,就会被乘虚而入!」

这份紧张感总算是令加贺美的内心不致陷入消沉。

是因为这天吃过头了吧,当晚加贺美严重肚泻了。

不过,相比起肚饿和口渴,加贺美认为这样好多了。

8

第二天,加贺美继续打听日和与玲的消息。

不过并没找到像样的情报。

考山路对贫穷旅客来说,是东南亚的入口,旅行社、兑换店、廉价饭堂、网吧、手信店、以至造假学生証的店,各式各样的店挤满了这一区。当中也有几家聚集了日本旅客的民宿,但是在那里也打听不到日和与玲的消息。

然后,就在第三天也快要过去之时,加贺美在便利店前聚集的人群之中,看见了某人的身影。是那名骗了加贺美的泰国男子。

「你这混帐!快把我的东西还来!」

怒气瞬间涌上头来,当注意到的时候,加贺美已扑向那名男子并开始痛揍起来。

9

加贺美再次被遗弃在市镇之外。

当时,欲顺势把男子痛揍一番,怎料那男子的一群同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结果反被他们揍了数拳,接着更被他们以三轮的士载到后巷,并再度被对方围着痛揍一番。

头部受到重击之下,令加贺美感到在鼻腔深处里,有着一股黏黏的血的触感,但在这种状况下,却反而令加贺美的头脑变得冷静起来。

「今次真的会被杀了吧。」

之后加贺美便失去了知觉。

被蚊叮的面颊上传来一阵痕痒,令加贺美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漂亮星空。

这里是流经曼谷中心的昭披耶河畔,混身是血的加贺美,仿如警匪片中常见的受害者尸体般躺于地上。手上的金钱亦已经全被抢去。

今次连老婆婆专诚给自己的钱别礼也都失去了。

「怎么不干得像样点啊!蠢材!」

加贺美斥责着自己。

仰卧着眺望漫天的星星,如今自己正在曼谷的一角,就连这也毫无真实感。自己可悲成这个样子,也还真可笑。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脑里浮现出如此说着的、天道那令人生气的脸。

加贺美强忍着身体各处的痛楚,最后亦总算是返回到了旅馆。

因为事前已付清了一星期份的房租,加贺美还可以在这里再多留三天。 房间里也还有喝剩的清水。

总算是还能活下去。

纵使还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但现在就先在床上睡了才算。

然后加贺美睡得死沉。

10

「我会去巴黎。」

加贺美梦到了一脸从容地抛下这句话,然后转身就走的天道。

从梦中醒来,在这个只放着睡床的脏乱房间里,加贺美现在像冬眠的秋虫般动弹不得。昨晚被揍的脸肿了起来,表面的血凝固焦痂,就像快要脱皮的秋虫一般。

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之下,加贺美再一次回想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与原虫进行最终决战,之后被送进了普通医院,在ICU沉睡和醒来不断的交替,那可能也是在生死边缘不断挣扎,终于自己越过了难关,伤势在某程度上好转过来,于是便出院返回自己的公寓房间,但是自此失去了一切的动力,只是一直躲在床铺被窝里出不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时候加贺美也同样对着天花板发怒。

11

现在,在考山路的廉价旅馆里,天花板上只有残旧的风扇在转动着。

不过它只是推动了室内闷熟的空气,完全起不了作用。

在那规则地转动的扇页后面,有一个由不知名液体渗漏而成的水迹。

那水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对着加贺美诉说自身痛苦的魔物似的,加贺美渐渐把它看成了自己的脸。

「是反映着我的样子吗……别把我当傻瓜!」

加贺美为了不和魔物面对面,于是把身体转往旁边。

被踢伤的肋骨在痛。

也正在发烧。

头部被殴打至嘴里满是伤口,并肿了起来,甚至就连吞口水感到辛苦。

这个样子理应要到医院去,但是加贺美并没购买旅行必需的保险。

若在没用旅游保险之下到医院去的话,恐怕不知会被征收多么高额的医疗费。

况且现在的加贺美连到医院去的力气也没有。

只能躺在床上继续睡,等待身体自然回复。

加贺美认为只要陷入如沉进了海底淤泥里一样的睡眠,这样就能逃离痛苦,于是只有把自身交托到早已感到厌倦了的恶梦之中。

是闷热且令人不快的睡眠。

满身汗水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加贺美总算是能下床了。

因室内的闷热变成了微温的水滴,混着血的腥味流进喉咙深处,忍耐着全身的痛楚勉强上了个厕所,返回房间后,然后又再次入睡。

天花板上的魔物看起来比之前友善多了。

在这陌生的地方里孤身一人,就只有天花板上的魔物会关注自己。

但是加贺美发现到这种想法,只会令自己更感可悲,于是顺道为了让不知何时开始,整个背部都是的痕痒汗疹通通风,加贺美转身改为伏着睡。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加贺美亦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今后我到底该怎么办!?」

加贺美把至今都一直逃避的这句话,在心里再重复一遍。

「今后……我到底……该怎么办……!?」

那场和原虫的决战之后,在自己那狭小的房间醒过来的时候,加贺美也想过相同的事情。

明明是为了拯救日和而来,结果却连日和入住的旅馆也找不到,如今只能毫无意义地躺在床上。真没用,真愚蠢……·。

这一刻,在加贺美身处的曼谷考山路廉价旅馆,橙色的夕阳正斜照到墙壁上。

在附近流动的昭披耶河,把灼热的太阳送进了地平线的另一方,晚上的考山路渐渐恢复生气。

不过加贺美还是动不了。

一瞬间,仿佛觉得这个地方就是世界的尽头。但实际上,这刻加贺美的所在之处,连入口都算不上。

12

经历过睡死了的三天,脸总算是消肿了,烧也退了。期间仅仅靠受伤前买下的水撑了过去,不过加贺美现在已经瘦得像一支铅笔。

但是明天不得不离开旅馆了。

弄得浑身是伤,钱财尽失,连明信片这唯一的线索也失去了,与其说加贺美返回了起点,倒不如说是退到了起点之后。

单是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但每当想到在同一片土地上,日和可能正感到痛苦,加贺美的心里就涌起了不得不快点拯救她的念头。

「总之就只有从到尾到所有旅解打听一遍……等等啊!」

加贺美重新再想想。

说明信片上的地址在考山路的,是那个两次把加贺美推进地狱的泰国人。

「说不定他撒谎了。不,他当然是撒谎吧。怎么现在才发现到这一点啊!我这个蠢材!超级大蠢材!」

当加贺美在心里如此怒吼的时候,有人为陷入了绝路的加贺美打开了出口。房门打开了。

「四处找我的,是不是,你?」

一个留着冬菇头的女孩子,以只言片语的日文说了这句话,站了在门外。

「咦?你是?」

「我,是玲。」

「玲……咦?你就是寄出那张明信片的人?」

「YES。我从日本的背包客处听说了。听说有日本人在找我和日和。我听说了,所以来到。」

「日和呢!?日和她没事吧!?」

加贺美抓着玲的双肩激动地问道。

「不知道。这问题,我也想问。」

「咦!?这是甚麽回事!?」

「失踪了。某天,突然地。」

「失踪了!?日和她……!?」

玲点了点头。

加贺美全身乏力地跌坐到地上。

「没事吧?」

「唔?嗯……。」

想问玲的事情像山一样的多,但加贺美只说得出这个回应。

「抱歉,可不可以请我吃饭?」

「什么?」

13

得知加贺美已身无分文的玲,把加贺美带到了自己常去的廉价饭堂。

这家中菜馆排列着看来相当美味的泰式配菜,加贺美在这里迅速摆平了三碗味道亲切的粥。

路上如平常般满溢着乞丐、商人和野狗,如野狗般专心地对着粥狼吞虎咽的加贺美,奇妙地融入了这个景色之中。

而加贺美本身亦对泰国这个能把如此欲望,毫不遮掩的国家稍稍产生了好感。

玲是韩国来的背包客,也有到日本留学的经验。她把至今的经过告诉了加贺美。

距离曼谷两小时火车车程的阿瑜陀耶遗迹,玲就是在到该处观光的时候,认识了日和。

因为女孩子独自旅行较为危险,于是自从两人相遇之后,玲与日和便开始同行,并在旅馆中住在同一个房间之中。

之后两人一起来到曼谷,但是日和的身体状况变差了,于是玲就打算与日和认识的人取得联络,故才寄出了那张明信片。

但是,当日和知道玲寄出了明信片后,日和却趁着玲外出的时候,办理退房手续,并不知往哪里去了。

「什么?她瞒着你走了?」

「YES。我和日和,是朋友。所以我很伤心……我想,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日和,常常都一脸寂寞。」

「你有没有日和会到哪里去的线索?」

「没有。但是,日和说过,一些不可思议的话……她想在世界的尽头重生。」

「重生?」

想到日和出生的秘密,加贺美对她这个想要重生的意愿感同身受,当然亦为此而感到心痛。

不过另一方面,当冷静下来一想。

「世界的尽头?即是哪里啊!」

14

日和失踪之后,玲独自一人前往了泰国北部的清迈,而接下来她正打算往南部的苏梅岛,悠闲地度假。

吃过玲请客的一餐,当晚的不久之后,加贺美前往长距离巴士站为玲送行。

「要一起来吗?」

在快要出发的时候,玲邀请加贺美同行。

玲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这令加贺美有一点的心动。

即使留在考山路也没有任何能找到日和的线索。

若然立即坐上眼前的长距离巴士,到南方小岛的沙滩上悠闲地度假,那也是个不错选择吧。

但是加贺美拒绝了玲的邀请。

不先救日和就什么都开始不了。

于是玲向加贺美递上了一张一千泰铢的纸币。

加贺美想拒绝玲的好意,不过玲也没退让。

「读了我写的信,你来了。我也想帮助日和。BUT,当你用光这些钱,就到日本大使馆去。OK?」

加贺美慎重地道谢,并答应玲当自己回到日本后,必定会把钱归还。

于是玲乘坐着在这里被唤作VIP的高级大型巴士,消失于夜晚的黑暗里。

加贺美又变回独自一人。

「世界的尽头……吗。」

在有点脏的小巷里,加贺美一边小心不要踏到野狗的粪便,一边想着。

「我现在不就是身处世界的尽头了吗?」

加贺美另一方面也想着。

「不过,日和应该不在这里。」

15

翌日,为了寻找线索,加贺美尝试前往玲和日和住过的旅馆。

那是在离开考山路中心稍远的小河畔小巷里,悄悄地耸立的一所旅馆。

旅馆的主人虽然记得日和,但是并不知道日和往哪里去了。

无论如何还是请旅馆主人让自己看看日和住过的房间。

里面并没有像线索的东西。

不过,这家旅馆相对廉价得来房间却清洁整齐,于是加贺美改为入住这家旅馆。

并没有能称之为行李的行李,加贺美只是拿着驱蚊线香和樽装水入住这里,但是之后也没事可做。

加贺美总之就先尝试想想日和会到哪里去。

「世界的尽头……」

如果世上真的有这个地方,加贺美自己也倒想到该处看看。

「我也没有该去的地方……返回东京的那个破房间也没事可做……大家都不在了……真孤独啊……真寂寞啊……」

忽然,加贺美想起了天道的话。

「奶说过,感到寂寞的时候就该到更寂寞的地方去。 人在真正感到孤独的时候就能面对自己的心灵。」

乘着这句话的意思,加贺美问问自己。

「如果这是真的,我现在的状况不就符合了吗。没有比这更孤独的了。但是我现在面对自己的心灵又能怎样?这么麻烦的事情,谁要做啊!」

不明的郁闷令加贺美产生了花钱的冲动,于是加贺美走到街上去。

加贺美买了便宜的内衣裤和衬衣,回程的时候在日式餐厅吃了特大的炸猪扒饭,再在便利店买了可乐灌到肚子里去。

回到旅馆,先用水淋浴,之后在旅馆的天台以洗衣盘搓掉衣服上的污垢,像扭抹布一般把它们扭干,再挂在防盗用的铁丝网上晾干。

然后又再次陷入了没事可做的状况。

没法子之下,加贺美坐在天台上茫然地眺望夕阳西沉。

「若然我和玲一起走,现在可能……!」

加贺美的脑里不期然地浮现出邪恶的想象。

16

这一晚,加贺美为了减退寂寥而特意来到人多的摊档吃饭。

摊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快乐地吃着饭。

旅客们都想着接下来会游覧的地方,双眼都闪闪发亮。

加贺美看着他们试着沾染上旅游的快乐气氛,尽量在摊档留到最后一刻才返回旅馆。

17

房间里只有一人,挥之不去的孤独向加贺美袭来。

深夜时分,加贺美从浅薄的睡眠中醒来,到房间外上个厕所,然后注意到一个小书架。

书架上放着旅客们读过之后留下来的小说和旅游指南等等的书籍。

当中有一本破旧的小说文库本,是远藤周作的深河。

反正没事可做,于是加贺美把这本小说拿回房间,随意地开始阅读。

加贺美随即被小说的内容吸引住了。

而且,加贺美发现了日和所说的世界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是印度的恒河,不会有错。

虽然前提是日和阅读过这本小说……。

18

在「深河」里,引起了加贺美注意的是关于「重生·轮回转生」的一段。

小说标题里的深河-恒河是印度教的神圣之河,只要浸过这条神圣之河的水就能洗清所有罪孽,只要把死者的灰撒进这条河就能把死者从轮廻里解放。

恒河旁有被唤作河坛的火葬场。小说里对河坛的描写,正正令人想到世界的尽头。

「想在世界的尽头重生。」

日和这个愿望,只要想到她出生的秘密就能明白当中的意思。实在是令人心痛。

加贺美确信,日和阅读了这本小说,然后向恒河出发了。

19

翌日,加贺美前往了由日本人于考山路经营的旅行社。

因为由曼谷到印度并不能经陆路,加贺美必须乘飞机前往该处。

而当中最便宜的机票,即使有折扣也要约六万日圆,即是二万泰铢。

加贺美的所持金额,连一百泰铢都不够。

「怎麽办啊!?」

加贺美的双脚不期然地走向了寺庙。

脱掉鞋子步进大殿,加贺美面对着微笑的佛像。

在加贺美因中了催眠药而失去一切,走投无路之时,加贺美就是在这所寺庙发现了护身符里的一万日元纸币,是为加贺美唤来幸运的地方。

加贺美认为来到这里,说不定就想到能解决今次窘境的良策。

然后,事情的转折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到来。

在寺庙,加贺美再次遇上了那个泰国人。

这名男子明明把加贺美的一切抢去了,在遇上了加贺美时却毫不胆怯,还露出从容的微笑。

「迈平拉!」

这句在泰语里是的「别在意!」的意思。

原本不懂泰语的加贺美,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也变得能明白这句话了。

的确只在意过去的事情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这个骗了自己的人才没资格这样说。

加贺美把快要爆发的愤怒压了下来。

然后这名男子说要和加贺美一起到摊档吃泰式拉面,由这名男子请客。

加贺美试着照他说的去做。

男子以一脸「我正在行善布施」的自负模样,看着吃拉面的加贺美。

不过拉面的价格只是二十泰铢,即是六十日圆而已。相比起从加贺美身上抢走的金额,只是九牛一毛。

加贺美混着只字片语的英文,告诉这名男子至今的事情。

「还真是个不幸的家伙啊。」

明明这名男子就是不幸的元凶,他却对加贺美表示同情。

「拜托你了,快把从我身上抢走的钱还来吧。」

加贺美拜托这名男子,但是男子却高兴地笑了起来。

从男子的手势看来,似乎是把钱都用了在泰拳的赌局上,全部输光了。

加贺美连生气的力气也失去了,不知为何竟跟着男子在笑。

男子的名字是赖。真是个不吉利的名字。

「我的背包里有一条金属腰带吧。它现在怎样了?」

赖说腰带已经卖给专门处理贼赃的集团,似乎已经不知所踪了。

加贺美再度感到沮丧。

若然田所知道了这件事,自己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迈平拉!」

赖说道。

「你才没资格这样说!」

加贺美在怒吼,赖却在笑。

20

赖把加贺美带到了赖的母亲和妹妹经营的泰式炒面'金边粉'的摊档。赖的盘算是,如果加贺美在这个摊档工作,该能吸引日本观光客到摊档里来。

加贺美不得不储钱买往印度的机票,于是便开始在这个摊档工作了。

就如赖的盘算一样,加贺美以日语叫卖,吸引了一些日本客人到来。

不过,加贺美在摊档汗流浃背地工作一天也只能得到约九百泰铢的工资。

扣除食宿费,就只剩约七百泰铢了。

在摊档工作期间,加贺美发现到洋人旅客为数不少,于是建议推出用上金边粉的泰式炒面面包。不过赖听了之后面有难色,于是加贺美自行买来便宜的面包,试行发售。

重点是要使用洋人喜欢的蕃茄酱。

最初销情只属一般,但是随着口碑渐渐广传,这款炒面面包开始惊人地大卖。

加贺美顺势推出汉堡包、热狗之类用上面包的食品。就算加贺美稍为把价格定高一点,但每推出一款都仍然能大卖,营利再次增长了。

经过两个星期,加贺美手中进涨了想当于三万日圆的资本。

要买机票,还差三万。

但是,对营商感觉敏锐的其他考山路摊贩,迅即已模仿了加贺美他们的摊档,推出相同的食品作竞争,于是加贺美这边的营利随之回落了。

想令手上的资本增幅,加贺美听进了赖的魔鬼引诱,和他一起前往了泰拳的比赛场地。

海外的观光客都坐到擂台旁边,不过为了赌搏而来的本地市民都在上层的观众席占据阵地,令上层的观众席弥漫着异样的热气。

一般来说,参与泰拳赌搏的人,都会先看过首回合中拳手们的表现,之后才下注。

但是加贺美听从赖的意见,在拳赛开始前,把手上的全额都押注在赖绝对地推荐的选手身上。

赖告诉加贺美,那位选手是不败的拳王,压倒性地强,不会有问题的。

在自己押上了全部的拳王步入赛场的时候,加贺美和四周融为一体地狂热欢呼打气。把自己辛辛苦苦储回来的钱全都押注下去了,为他打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接着,对手也步入赛场。

「要是你赢了我就杀了你!」

加贺美边高叫边望向拳王的对手。

「什么!?怎、怎么可能!?」

拳王的对手竟是天道总司。

21

拳王和天道开始在擂台上跳起泰拳赛前的仪式舞蹈,但是加贺美还未能理解眼前的境况。

「为什么天道会在这种地方参加泰拳的拳赛?」

不过,加贺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自己把钱全都押注在拳王身上了。

加贺美想立即告诉赖把注码改为投注在天道身上。

但是钟声响起了,观众狂热的欢呼声把加贺美的声音盖过了。

拳王向天道使出了一发猛力的下踢。

两发、三发。

支持拳王的全部观众都越来越兴奋。

天道也以下踢还击。

砰的一声在场内响起。

此时加贺美脑里有某些东西被吹飞了。

「钱什么的怎样都好!天道,上吧-!」

加贺美自觉地大叫了出来。

加贺美觉得天道有一瞬间瞥了自己一眼。

「是打算在下一招定胜负吧。」

加贺美凭着直觉这样的想着。

并且漂亮地猜中了。

天道以一发高踢,清脆利落地将拳王击倒。

「成功了!这才是行天之道,总司一切的男人!」

不过拜这所赐,加贺美再次变得身无分文。

旁边的赖完全愕住了。而加贺美亦向他低声抱怨道。

「你的名字果然不吉利。」

22

加贺美挤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并走到拳手的休息室。

但却不见天道的影踪。

加贺美慌忙走到拳赛会场外。

但是这里亦无半点天道的踪影。

会场外只见无人光顾店的摊档并列排着,更让加贺美感到不知所措。

此时,从其中一个摊档飘来了诱人的日式生姜煎猪肉香味。加贺美随着香味往摊档走近。

「真迟啊。像你这样的家伙要我等待,还早了一百年!」

「天、天道,你……!?」

在拳赛途中注意到加贺美的天道,在摊档点了生姜煎猪肉配饭,并等待着加贺美的到来。

「趁还未凉掉快吃吧!」

加贺美不顾别的,先对着生姜煎猪肉配饭狼吞虎咽。

极致的美味令加贺美泛起泪水,但为不被天道发现,于是偷偷的把眼泪擦掉。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出战泰拳拳赛,而且还是头衔争夺战?」

「这是当然的。不论走在怎样的路上,我都注定会站上顶点。」

天道在从巴黎回程的途中,为了想学习泰国菜而远道到了曼谷,并在曼谷加入了泰拳的拳击会馆。天道以天赋的才能迅即成为了会馆最强的拳手,于是会馆的会长就推荐天道出赛今天的头衔战。

「问你的我是笨蛋。」

加贺美一如以往地对天道感到难以置信。之后,加贺美把至今的经历告诉了天道。

「就因为这样,我要到恒河去找日和。」

加贺美一脸正经地告诉天道。

听毕后,天道把一封信递给了加贺美。

是日和写给弓子的信。

天道在巴黎遇上了前来进修烹饪的弓子,这封信是当时弓子交给天道的。

信上的是日和那令人怀念的字迹。

「突然不见了,真的很对不起。明明自己一直受弓子小姐的照顾,却没有好好道别,真的非常对不起。弓子小姐让一无是处的我当上主厨,非常感谢你。我现在踏上了旅途。这么没用的我竟然远行?可能你会这样想,不过请不必担心。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寂寞,不过没问题的。我能照顾自己。请让我再次道谢,而且,再见了。我决不会忘记弓子小姐的温柔亲切。」

加贺美的脑里浮现出日和那爱逞强,但却总是想太多了的脸。

同时也在想象日和正在旅途里看着怎样的天空。

「你快返回日本去吧。」

天道唐突地说道。

的确,加贺美的旅程,是从想要救助在曼谷病倒了的日和而开始的。

不过,日和已经痊愈了。若然她只是在远行的话,加贺美并没有必要找她。

「但我还是担心日和抱着希望重生的愿望这一点……说不定她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只要仍然生存着,死亡就常常伴随在身边。今后日和要怎样活,日和自己会作决定。她应该就是为此而踏上旅途吧。」

「你这么强当然没问题。不过日和她,不,该说是除你之外的人都并不是这么强。不得不由谁人守护啊!」

「加贺美,你只是对失去生存目标的自己感到不安而已吧?」

「什么!?」

「装模作样地说要找到日和,其实逃避面对自己的,我说是你才对。」

「我?你说我逃避!?」

「日和为了决定今后的生存方式而踏上了旅途。但是,加贺美,该为决定今后的生存方式而展开旅途的,是你才对!」

「……!」

天道说得对。

加贺美无言以对。

23

在那之后,加贺美仍然在赖的摊档工作。

正如天道所指摘,加贺美为了把失去的目标、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的问题搁在一旁,现在只能忘我地工作。

在曼谷的泰拳会场与天道重逢的那一晚,天道在吩咐加贺美返回日本之后便失去踪影了。

不过加贺美在想。

「天道这样对我说,但其实他也正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寻找日和吧。」

加贺美有时候会和赖以及经由赖认识的泰国人朋友一起喝酒,在河边吵闹到天亮。

不过雨天的日子就更令人感到郁闷。

摊档不营业,在廉价旅馆浑浑噩噩地过,令加贺美怀念起日本。

曼谷的雨有如瀑布,在雨声之中打瞌睡的加贺美,发了一个梦。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那是冬季里的一个寒冷雨天,到Bistro Salle 当兼职的加贺美进门,正在打扫店面的日和回应了他。

日和如平常般一脸不满和冷漠。当时的对话仅此那两句而已,但是不知为何,加贺美深刻地记得当时的情况。

令人感到高兴。

不论是从厨房飘过来的诱人美食香味、温暖的室内、还是在那里的日和……。

从梦里醒来的加贺美在想。

「那时候为什么我说会出『我回来了』呢。明明那里并不是我的家……而且为什么日和会说出『欢迎回来』呢。」

加贺美忽然想到了。

无论是加贺美还是日和,都是一个人独居,而且日和没有双亲,加贺美也和父亲断绝了关系。对加贺美和日和来说,如家一般的地方就只有那家餐厅。

说不定加贺美想要对谁说『我回来了』,而日和也说不定也想要对谁说『欢迎回来』。

「果然还是去找日和吧!」

加贺美这样的想着。

「日和要怎样活由日和自己决定,但我要怎样活也由我自己决定。不,这些烦人的道理我才不管。就让我随我的意愿去做吧,仅此而已。」

24

那一晚,加贺美把再次储起来的钱,全部带到泰拳会场去。

赖有绝对推荐的选手。

但加贺美故意把所有钱,都押注到另一方的身上。

然后赢了。

结果,能够赢钱可能也是拜赖所赐的。

赢来的金钱已足够购买机票,到恒河所在的印度瓦拉纳西。

于是,在从曼谷出发的当日,赖驾着最初在曼谷机场骗了加贺美时的那辆残旧汽车,送加贺美到机场去。

从挤塞的高速公路上望向雨中的曼谷,市内那有点脏乱的景致,不知为何变得令人依恋。

到达机场之后,赖说自己准备了礼物,然后把从加贺美处抢走的背包交还了。

Gatack腰带亦在里面。

赖听到加贺美要踏上旅途,于是便寻遍专门处理贼赃的网络,在朋友的协力之下,把卖剩下来的加贺美的物品,全部买了回来。

「迈平拉!」

互相向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后,加贺美向赖作出道别。

加贺美在干净得刺眼的机场里独自一人。结果还是只有寻找日和这个目标,加贺美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

「但这就是我,加贺美新。」

25

加贺美如此自言自语,并登上了前往印度的客机。

然后现在,加贺美正身处印度瓦拉纳西的繁嚣之中。

抵达印度之后的旅途比之前更加严苛,不过加贺美汲取了在曼谷的经验,总算是能保住财产到达瓦拉纳西市。

然后就是向日和应该在的恒河进发。

在连前行也感困难的人潮里,加贺美并未理会那些擅自为其开路,然后要求酬劳的印度人,有时候也需要向他们怒吼,终于,加贺美到达了恒河的岸边。

这是不可思议的光景。

老婆婆在洗衣服,小孩子在嬉水,连牛也在浸浴,乞丐、修道者、背包客在河坛徘徊,店铺并排林立,他们的旁边却正在进行火葬。

与小说《深河》里的印象有点不一样。

看似奇妙,但这可是这里的日常。

一瞬间,加贺美在想。

「日和说的世界尽头,说不定并不是这里。」

此时,加贺美的背后有一位女性上前并叫唤他。

回头一看,站在面前的可是岬。

26

翌日的朝早,加贺美和岬乘坐小舟往恒河的对岸进发。

岬说她数天之前来到瓦拉纳西观光,正想找同行者一起乘小舟到对岸。

虽然加贺美对不欲多作解释的岬抱有疑问,但是最终还是接受了岬的邀请。

岬跟印度人的船夫约好,在黎明前到约定的地方会合。

载着加贺美和岬的小舟来到恒河的河水之上。

沐浴的人们、圣职者、牛、乞丐等等都混杂在河坛上,但恒河的对岸却并不相同,那里看来是空无一物的纯净之地。不过实际是相反的。

「恒河的对岸,其实是被认为是不净之地。」

「不净之地?」

「即是被污染了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去?」

「……因为那里最为适合。」

「适合?适合什么?」

不期然地回头一看,在加贺美他们乘坐的小舟后面,有大约十艘的小舟尾随而来。

那些船夫都长着虫一般的双眼。

仔细一看,岬的双眼也一样。

「不论是这个岬小姐还是那些船夫,都是原虫的拟态吗。」

但是不知为何,加贺美非常冷静。

「请回答我一件事。真正的岬小姐是否还活着!?」

「嗯。她正在为餐厅的开业作准备,餐厅将会以神代剑所爱的老爷爷的味道作为卖点,打算藉此复兴迪斯卡比尔家。」

「是吗。太好了……」

「能否乖乖把Gatack的腰带交给我?我脑里面也有岬至今的记忆,可以的话我尽量不想和你战斗啊。」

「这个……我办不到。」

「是吗……说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被如此一问,加贺美也来问自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加贺美反过来问岬。

「岬小姐妳知不知道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世界的尽头……对呢……有葡萄牙的罗卡角海岬这个地方啊。」

「罗卡角?」

「嗯,罗卡角在欧亚大陆西边的边端,听说那里的山崖上有一块写上了『陆止于此,海始于斯』的石碑。」

听到这里,加贺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天道一脸潇洒自信地踏在葡萄牙的石铺路上,寻找日和。

「这也是岬小姐的记忆吗?」

「原装的我会经和一名男性约好了,某天要一起到罗卡角去……虽然那个人已经被异虫杀了……」

「难道说,岬小姐就是为此而加入了ZECT?」

「……谁知道,以往的事我早已忘了。」

对话到此为止。

小舟泊岸,加贺美和岬踏上了被称为不净之地的对岸。

在像沙漠一般的、空无一物的大地,加贺美先走在前头。

回头一看,岬一脸忧思地变成了萤火虫型原虫的模样。

同时,一直尾随着的船夫也一起变成了原虫幼虫体的模样。

「天道说过,并不是为了自己去改变世界,而是改变自己的话,世界也会随之改变。我们不要再战斗了,人类和原虫就一起共存吧。」

「闭上嘴把Gatack的腰带交出来。」

萤火虫型原虫的脸上已经没有岬的影子了。

加贺美载上腰带,举起右手。

Gatack ZECTOR划破天空飞来。

「变身!」

加贺美变身成Gatack假面型态。

约十只原虫一起向Gatack袭来。

「CAST OFF!」

Gatack变身成骑士型态,以双弯刀击倒原虫。

萤火虫型原虫使出CLOCK UP,从右手上的光球击出等离子光弹。

Gatack也以CLOCK UP,挥动双弯刀把光弹挡下,接着以RIDER CUTTING一发击中了萤火虫型原虫。

「岬小姐为什么说这不净之地适合这场战斗,我现在明白了啊……岬小姐你也明白了吧,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而这里正适合作为残存原虫的葬身之地……」

萤火虫型原虫一瞬间变回了岬的模样,微笑了一下,然后摆出就像是要迎接什么似的姿势,再次变回萤火虫型原虫。

Gatack使出RIDER KICK。

被击中的萤火虫型原虫爆发起来,灰飞烟灭。

Gatack也解除了变身,并变回加贺美的模样。

「咦!?」

在恒河的对岸,出现了日和的身影。

「日和!」

加贺美不期然大叫了出来。

日和的双眼笔直地望向加贺美。

恒河的日落火红而平静。

27

在恒河沿岸的廉价旅馆,加贺美再次躺在床上,完全动弹不了。

盯着天花板上的纹理。

「到底我至今有多少次在廉价旅馆盯着天花板的纹理看啊……我到底有多笨……!?」

被汗水沾湿的床,闷热的室内,残旧的风扇,完美融入这副光景的自己,还有无数次在心里浮现、已经令人烦厌的这句话。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原因不明的高烧,已缠绕了加贺美三天。

「关键的时候我总是这样……」

在击倒了拟态成岬的原虫之后,看见日和在对岸的加贺美,急忙划着小舟返回河坛的一方,但是在到达河岸的时候日和已经不见了。

「让她看到讨厌的东西了呢……我击倒原虫时的模样,在日和眼里是如何的呢……?看到这个的日和会从我的面前消失,也是当然的……」

加贺美自那天起一直拼命寻找日和,不过并没有再看到她。

终于,加贺美感到累了。

人潮、错综复杂的路、牛粪、乞丐、被火葬的尸体、火葬的气味、滚烫的太阳,然后加贺美因原因不明的高烧晕倒了。

谁也没有上前救助。

在这里,瓦拉纳西,死亡常常就在身边。

「这是当然的吧。这里是为了死亡而到访的地方……」

加贺美在廉价旅馆的床上,如沉进了深海一般一直的沉睡着。

自那之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有时候,加贺美会感觉到身边有照顾自己的人的气息,但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就连那是幻觉还是现实亦已搞不清楚,只能继续的沉睡下去。

然后在某天清早,当加贺美醒过来的时候,日和就在身边。

「……欢迎回来。」

不知为何,躺在床上的加贺美低声说了声「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照顾他的日和回答道「我回来了」。

于是加贺美看似安心下来,再次沉进睡眠里。

28

在天色尚暗的黎明之前,加贺美混身是汗地醒来了。

但是烧已经退了,现在感到精神奕奕。

到外面走走一看,日和正在旅馆的阳台上眺望着恒河。

加贺美也坐到她的身边,一起眺望恒河的景色。

在快将迎接黎明的河坛,挤满了沐浴的人。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这个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想见到日和你……虽然天道叫我回去就是了。」

「那家伙也在吗……?」

「不,我只是和那家伙在曼谷遇上了。不过我猜天道也是正在某处寻找着你。」

「……我现在仍然不想见任何人。」

「其实,天道吩咐我在见到你的时候,替他传一些话。」

「?」

「他说,涩谷陨石坠落的那天,在瓦砾之下动不了的时候,那家伙从日和你的身上得到了生存的勇气。」

「生存的勇气……?」

「嗯。他说因为有你在身边,他才能够撑过去……」

「…… ……」

日和沉默了下来。

「日和,你知道『迈平拉』这句话吗?」

「…… ……」

「若妳也在泰国逗留过,你也该知道了吧。」

「……应该是别在意、放松点的意思……是这样吧?」

「嗯。背负着自己生为原虫的重担生存下去,我想这是极之辛苦的事情。不过『迈平拉』。只要日和你活着,我都会为你打气。然后守护日和你和你活着的这个世界给你看。」

「你是认真的吗?」

「嗯,认真的。」

「……我活下去真的好吗?」

「那当然了!」

「…… ……」

「日和你活着的模样,定能带给大家生存的勇气!绝对是!」

「你……完全没变呢。」

「你想说我热血得令人窒息吧,不过这就是我。」

刚巧黎明的太阳露面了,从云间透出来的光芒,令河面变得闪闪发亮。

日和没有再说任何话。

加贺美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只是并肩而坐,默默地眺望恒河。

29

翌日,日和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旅途景色之中。

加贺美并没有去追日和。

不过,加贺美衷心觉得能见到日和真是太好了。

而且加贺美亦感谢今次旅途上的一切。

「至今支持过我的大家,谢谢你们。」

这样低声说着,加贺美脑里浮现起各人的脸。

天道、岬、田所、天道家的老婆婆、骗了我的赖、一起在摊档干活的赖的家人、曼谷的朋友、请我吃了一顿饭的玲,还有终于能见到面的日和,那带刺但又温柔的表情……。

「旅途结束的时候到了吗……」

泪水不期然地渗了出来。

不过,曾经一度以为已经到达了的世界的尽头,现在总觉得它跑到更遥远的地方去了。

但是这样也不错。

加贺美以晴朗的表情抬头望向天空,尝试说出自己的想法。

「改天再踏上旅途吧。然后在世界的尽头与你再见面。」

眼前的天空连系着全世界。

天空一片蔚蓝。

一直延绵下去、延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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