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我们这阵子的忙碌生活终于告了一段落，我跟萝蕾雅得以悠悠哉哉地在店里喝茶。
今天的点心是刚才萝蕾雅烤的坚果饼干。
这些饼干比平常多用上了奶油跟砂糖，庆祝我们终于解决麻烦事。饼干还有点温温的，味道也很不错。
老实说，我觉得萝蕾雅已经可以靠烤饼干赚钱了……只是在这个村子里大概很难卖。
从饼干的原价就可以推测出村民应该没什么机会吃到。
「萝蕾雅，这阵子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会，毕竟我也只能帮你顾店……」
萝蕾雅很过意不去地摇摇头。我牵起她的手，否定她的说法。
「我最感谢的就是你帮我顾店了。我的本业是炼金术师，如果没有人帮我顾店，就没时间处理其他事情了。真的很谢谢你。」
「我很高兴你愿意这么说。」
我看着笑得很腼腆的萝蕾雅，回想起这阵子发生的事情。
不确定有没有成功打死火蜥蜴的那时候。
我们暂时离开的隔天，等到我的魔力几乎完全恢复，我们就启程去查看火蜥蜴的状况。幸好火蜥蜴已经彻底断气了。
回去洞窟里的时候，它刚好处在解冻得恰到好处的状态，于是我们就在穿着一次性防热装备的卡特莉娜女士他们的协助之下当场肢解火蜥蜴，并在去除掉不需要的部位后重新冰起来，再分别装进每个人的行李里面。
有些材料还是装不进去，于是我们把带过来的飘浮帐篷组装起来，用帐篷装下剩下的材料──我也因此需要不断灌注魔力来搬动它。
当初做这顶帐篷的时候还以为会一直放在仓库里积灰尘，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只是大概很快又会被丢进仓库里。
连我这种魔力特别多的人拖着飘浮帐篷走回家，都会因为连续好几天消耗大量魔力而搞得疲惫不堪，真的是很难找到适当用途的炼器。
后来师父收购了大多数火蜥蜴材料，让我们成功筹到足够资金，也算是不枉费我们努力把它扛回来了。
虽然洛采家借着这笔钱还清负债了……却也不是一切都很顺利。
就结论来说，洛采家几乎只是「把欠钱的对象变成我」而已。
首先要提到卖掉火蜥蜴材料的酬劳。
因为各自负责的工作不同，酬劳是不至于「五人平分」，但我本来打算分一点给大家，减少他们的负债总额。
可是大家几乎都没收下半点钱。
厄德巴特先生以「身为一个骑士，怎么可以搬点行李就收这么多酬劳！」的理由坚决不收，卡特莉娜女士也是一样的态度，说「毕竟本来就是我们害你也要花力气筹钱」。
艾莉丝小姐她们则是说「这次炼器都是店长阁下提供的，我也说会负担所有冰冻石的费用。再加上我们还收了你帮我们量身订做的防热外套跟鞋子。这些就很值得当我们的酬劳了」，还用酬劳抵掉冰冻石的费用，最后只收下少许现金。
结果洛采家的负债是用我的资金还清的，还变成一张借据回来。
虽然这张借据的效力也只到他们透过调停把钱拿回来的那一刻──我原本是这么想，但很可惜，这部分也没有预料中顺利。
我拜托侯爵千金──也是我在学校的前辈介绍擅长处理借贷纠纷的调停人帮忙提出异议，不过，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契约文件似乎真的被对方动过手脚，真不愧是本来就意图不轨的人。
洛采家因为这样而没办法拿回多付的钱，前辈还写了一封道歉信给我，反而让我很过意不去。
我其实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把负债全部还清好像也造成了反效果。
国王会不乐见直属臣下欠一屁股债，或是变成其他贵族的陪臣，而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也不方便过分介入贵族之间的契约。
简单来说，就是「反正都筹到钱还债了，用不着计较那么多吧？」的意思。
只是，假如在还完债务之前就进入调停程序，也不晓得对方会不会开始争取时间，趁机对领地伸出魔爪。
毕竟厄德巴特先生人不在领地里面，对方想趁机恶整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不知道是侯爵家介绍的调停人特别厉害，还是该拜背后的侯爵家光环所赐，调停人似乎非常努力帮洛采家争取权益，最后也成功拿回了一部分的钱。
虽然那些钱也得拿来支付调停人的酬劳、调停申请费、前往王都的旅费、在王都住宿的生活费，最后剩下的钱可说是少得可怜……
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厄德巴特先生还是表示「没问题。我很感谢你的协助」，而且艾莉丝小姐跟野仕•窝德的婚约也取消了，算还可以吧？
顺带一提，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在那之后一直留在老家处理残局，还没回来。
应该今天左右就会回来了……
正当我边吃着萝蕾雅的饼干，边回想前阵子的忙碌生活时，有人打开了店门。
「欢迎光──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店长小姐。」
走进店里的是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
她们会在先前说好的时间回来，大概也代表那些麻烦事都处理得很顺利。
我好久没看到她们表情这么轻松了。毕竟之前有好一段时间被烦恼缠身。
「辛苦了。」
「嗯，真是累死我了。有够受不了那个商人……喔！这饼干看起来好好吃。我也来试吃一片──」
看到桌上饼干的艾莉丝小姐打算伸手去拿，但我把饼干拿开，说：
「不可以。你先去洗手再吃。」
「店长阁下有时候唠叨起来真的很像妈妈……」
艾莉丝小姐噘起嘴唇抱怨，也仍然乖乖去洗手了。去洗手的艾莉丝小姐跟去放行李的凯特小姐都在不久之后回来我们这里。
「好，我洗好手了！」
既然她有乖乖听话去洗手，那我也没理由不给她吃饼干。
虽然有点舍不得，我还是把饼干拿给伸手跟我讨饼干的两人。
「──喔喔，好好吃！真不愧是萝蕾雅！」
「还好啦……是珊乐莎小姐提供的材料够好。」
「这看起来的确满花钱的。」
凯特小姐看出这些饼干比萝蕾雅平常做的手工饼干还要花钱，我也接着说：
「算是庆祝终于忙完一大堆事情了。尤其这次真的很麻烦。」
准备再多拿一片饼干的两人一听到我这么说，就停下想拿饼干的手，一脸尴尬地看着彼此。
「这次真的给店长小姐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
「是啊。我原本就已经欠店长阁下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人情，这下又愈欠愈多了。」
「你们报不报恩是无所谓，但记得一定要还我钱喔。只是我也不会逼你们早点还。」
我把装着饼干的盘子推给她们，同时不忘提醒该提醒的事情。
我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进《炼金术大全》第五集了，现在却没有足够的钱添购材料，做不了几个第五集里面的炼器。
就算仓库里有之前屯好的材料，也只不过是需要的材料当中的极小部分。
没有几个炼器的材料是已经全部凑齐的。
我为了猎火蜥蜴已经耗掉不少钱跟炼金材料，要是艾莉丝小姐不还点钱给我，我也很难有什么进度。
「我当然会还！……只是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
「好，那就再麻烦你了。尤其我也得送谢礼给前辈。」
前辈都好心介绍调停人给我们了，实在不好意思只说一句「谢谢你帮忙介绍，你真的帮了我大忙」。
熟人之间也不能忽视礼仪。
只是我需要先做足准备，才能答谢前辈。
「嗯，我真的很感谢她愿意帮忙介绍调停人。因为我们家根本没有管道可以找调停人。还有，虽然老是要店长阁下帮忙实在很不好意思，但就麻烦你代替我们家好好答谢她了。毕竟对方是侯爵家族，我们小小的骑士爵家族光是写封感谢信就会让手头很紧了。」
「是啊。即使钱没办法全部讨回来，也只要能得到正式判决就够了。毕竟这样吾艳从男爵应该也没办法故意乱找碴。」
「尤其那家伙就算愿意把钱还回来，也不晓得会不会跑来无理取闹！哼！」
艾莉丝小姐火冒三丈地握起拳头，打算狠狠敲打桌子，却在途中想起桌上有饼干，又轻轻放下高举的手，顺手拿起饼干。
「呵呵。那我之前十万火急地联络前辈也值得了。」
我以前在校内跟前辈的感情是算不错，可是我的身分并没有高贵到可以直接联络侯爵本人帮忙。
所以我必须先联络住在遥远城镇的前辈，请她帮忙介绍调停人，再跟家里联络……整个流程非常麻烦。
而且用一般方法联络会耗掉太多时间，我们还有用上传送阵，也有请师父帮忙，开销大得惊人……
正常情况之下，会是一笔难以想像的数目。
但反正师父好像很高兴能买到火蜥蜴的材料，应该是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这样所有麻烦事都处理完了吧？艾莉丝小姐，你应该不会突然离开吧？」
这么询问的萝蕾雅眼中带着少许不安，艾莉丝小姐则是露出灿烂的笑容，非常肯定地说：
「嗯，你放心吧，萝蕾雅。我们把大麻烦都搞定了！」
「是啊。连那个没礼貌的商人下巴都被打碎了。」
「咦！你们把他杀掉了吗？」
萝蕾雅吓得倒退一步。
艾莉丝小姐看到她这个反应，连忙摇摇头说：
「没……没有！我们没杀死他……只是他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下不了床。」
野仕•窝德大概是因为走投无路了，一直对洛采家死缠烂打。可是少了借贷问题，他就只是个「下级贵族」眼中的「平民商人」。
听说他是真的被用暴力狠狠请出洛采家。
而动手的是艾莉丝小姐跟厄德巴特先生。
「我看他就算康复了，窝德家大概也……啊，没有，没事。」
凯特小姐发现萝蕾雅的视线带着不安，尴尬地笑着含糊其辞。
……嗯，野仕•窝德真的还活着吗？
我是完全不觉得他可怜啦。
「话说，这次的借款金额真的大得好夸张喔。应该比之前堆在仓库的钱还要多吧？我实在没办法想像全部摆在眼前会是什么样子。」
「嗯，不是我在自夸，连我们都不曾看过那么大数目的钱呢！」
艾莉丝小姐接在叹着气的萝蕾雅之后说出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自豪。
洛采家一开始借的金额比现在的金额更小，她应该是真的没看过。
这次还债的时候，是由我把师父支付的钱转交给厄德巴特先生去还。也因为金额非常大，用的是大金币跟白金币。
这两种硬币分别值十万雷亚跟一百万雷亚，所以即使是超过六千万雷亚的大钱，也可以只用一个手掌大小的皮袋装起来。
如果艾莉丝小姐有打开袋子，就算是「看过」了，可是萝蕾雅说的应该是不太一样的意思。
「艾莉丝小姐，你真的还得完这么大一笔钱吗？应该连采集家都很难赚到这么多钱吧？」
「嗯，是啊。不找些多赚钱的方法，我大概会还钱还一辈子。可是问题在于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会不会造成店长阁下的困扰。」
不对，艾莉丝小姐，你想当采集家当到几岁？
你都不打算结婚吗？
而且这次的事情让艾莉丝小姐欠的炼药钱等所有负债，都转移到洛采家名下了。
所以艾莉丝小姐跟凯特小姐不需要靠她们自己还清这些钱。
「领地的税收也会拿来还债，应该是不至于还一辈子……但是金额的确不小。」
对，你说到重点了。
领地再小，税收金额还是远远超过一般人的薪水。
只是他们的税收如果真能轻松还清那么多钱，就不会累积钜额负债了。所以还钱的速度应该不会多快。
「凯特，就算不至于还一辈子，我也得要好好报答店长阁下，才不会有损洛采家的颜面。」
「不，你真的不用太坚持报答我──」
「艾莉丝，这我倒有个好主意喔。」
我这次留了一点火蜥蜴的材料，花这么多心力处理这次事情也算值得。
你们愿意依约还钱就好。
我正打算这么说时，就被凯特小姐打断了。她脸上挂着有点淘气的奸笑。
「喔？凯特，是什么主意？是能让我报答店长阁下的主意吗？」
「是个不只能报答店长小姐，还可以解决负债问题的好主意喔。连你过了适婚年龄的问题都能顺便解决。」
「哦，不错耶！你说来听听──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已经过了适婚年龄。」
艾莉丝小姐对这份「好主意」相当有兴趣，凯特小姐也语气肯定地保证好处非常多。
──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耶？
「很简单。你只要跟店长小姐结婚就好。」
「「……什么？」」
「…………这样啊。」
艾莉丝小姐不知道为什么陷入了沉思，不像我跟萝蕾雅忍不住出声表达疑惑。
咦？艾莉丝小姐是女的吧？
「呃，凯特小姐，我是不歧视同性恋，可是我是异性恋耶。」
男女同性结婚在上流社会跟神殿里似乎不怎么罕见，但是像我这种从小就在平凡无奇的平民家庭里长大的人，就不太可能接触到那样的世界。
而我自己也不打算尝试。
「没关系，反正人的喜好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难改变。」
不，这很难说吧？
如果说的是食物的偏好，倒还说得通──
「这主意不错耶。」
「咦──！」
「那个，艾莉丝小姐？」
「店长阁下，你跟我结婚的话，就可以受封爵位喔。而且我们有一小块领地，我认为还满赚的。还会附赠凯特当你的陪臣。」
「咦，怎么扯到我了……？」
艾莉丝小姐不顾我们的惊讶，开始推销跟她结婚的好处。
凯特小姐也被说得像是赠品。
她看起来很错愕，但我不会同情她。
毕竟这个话题的导火线就是她点燃的。
「那个，艾莉丝小姐。我不是想要爵位才出手帮助你们家……」
「就是这样才更能放心跟你结婚啊！如果你是想要爵位才帮我们，我就不会这么说了。我认为可以放心把我们的领地交给心地善良的店长阁下治理！」
呃，可是我没有很想治理领地啊……
「而且我跟那个商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是跟店长之间存在着爱啊！」
「并──没──有──！」
「连一丁点都没有吗？连友情的那种爱都没有吗？」
「唔，友情……是有啦。」
这我实在无法否认。
不存在友情的话，我才不会插手帮忙。
「那再来就简单了。只要努力把这份来自友情的爱，酝酿成情欲的爱就好！」
情欲的爱！这说法听起来好色情！
等等，可是情欲的爱是能从友情衍生出来的东西吗？
「不过，洛采家总要有后代可以继承吧？还是要找男性入赘，不是吗？」
「还有收养这个选项。而且，店长阁下，我听说有让同性也能生孩子的炼药，应该不是我误信谣言吧？」
「咦？原来有那么方便的炼药吗？」
萝蕾雅一听到艾莉丝小姐提到这种炼药，就突然双眼为之一亮。
你为什么会对这种炼药有兴趣？
「呃，是有啦……可是很贵喔。」
的确有让同性之间也能生孩子的炼药。
只是那种炼药贵得很吓人，顶多只有继承人是同性恋，却又没有其他方法传承血统的上流贵族会用。
顺带一提，给男性用的这种炼药需要让使用者长期处在能怀孕的状态，不像女性只要短时间内有效果就好，所以价格上会比较贵……算了，这不重要。
「这大概只能求店长阁下想想办法了。你会做那种炼药吗？」
「我不会做，而且材料很贵，成本高到其实不建议用这种炼药……不对啊，我又不会跟你结婚！」
「真的不要吗？我年纪是大了点，但我认为自己的长相也算不错的了。不然我来当男方也可以。」
艾莉丝小姐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稍做思考。
唔，艾莉丝小姐的确长得满漂亮的，变成男生或许会很帅？
──啊，不对，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不……不是长相的问题啦！」
一旁的凯特小姐似乎觉得我们这段奇怪的对话很有趣。
是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刚才是不是单纯在开玩笑，可是不要自己提这个话题还只顾着在旁边看好戏好不好！
「总之！我还不打算结婚！毕竟我还只是个半吊子炼金术师──不对，还只是个菜鸟炼金术师而已！」
「哦，这样啊。反正有点耐心总会等到那一刻到来。我只要一直在店长阁下身边待到你想要结婚就好了吧？」
「不──是──啦！」
「但是要结婚还一直叫你店长阁下，好像也太见外了。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该改叫你珊乐莎？」
「就不是这个问题喔～～！」
艾莉丝小姐愈说愈荒唐，听得我开始用力拍打桌子。
萝蕾雅跟凯特小姐也在这时候突然忍不住笑出来。
听到她们的笑声，我跟艾莉丝小姐才不禁面面相觑，停止争论，随之迎来一阵短暂沉默。
稍微冷静下来的我们终于理解到自己在做什么，并决定把内心涌现的冲动发泄出来。
◇ ◇ ◇
「搞屁啊！为什么区区一个骑士爵会有侯爵出来当靠山！」
年轻男子用手一挥，把桌上的文件扫得散落在地。
另一名年迈男子用冷静的眼神看着他，语气沉着地回答：
「可是，老爷，我们拿到的钱已经超过原本的预期了。」
「也只有钱很多而已！没有达到我真正的目的，一切都是白搭！喂，到底为什么会失败！」
「似乎……有某个人──某个炼金术师暗中帮骑士爵跟侯爵家牵线。」
「又来了！又是炼金术师！有够碍事的！」
满脸气愤的男子握起拳头，猛力敲打桌面。
然后在一阵短暂沉思过后，带着奸笑看向眼前的老人。
「……去调查那家伙是什么来历。」
「这样好吗？我们说不定会触犯国法──」
「我就叫你去查啊！你可别搞砸了。不然你以为我干么雇你这种老家伙啊！」
「……遵命。」
年轻男子看见对自己敬礼的老人离开之后，便叹了口气坐下来，倚靠在椅背上。
「哼哼哼，我不会容许有人在我的地盘撒野。哈哈！哈哈哈哈！」
面相丑陋的他浮现扭曲笑容，高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