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复着跟昨天似曾相识的互动,一转眼就到了就寝时刻。当然,将我与此方区隔开的瓦楞纸箱今天依旧健在。
「夏天是容易中暑的季节,因此睡前要好好摄取水分才可以。」
此方从厨房走来,嘴里还特意倡导起有如公家机关的宣传口号。
而在她手上有注满水的杯子。
「你会不会装得太满了一点?」
我盘腿坐在被褥上,对于靠表面张力才勉强没有流出来的那杯水抱持警戒。
未免太可疑了。她到底想做什么?
当我定睛观察时,此方就在用来分界的瓦楞纸箱前停下脚步。
「啊,我手滑了。」
此方用平板的语气说道,还面无表情地拿杯子往瓦楞纸箱上面倒。
水哗啦啦啦啦地泼溅在纸箱表面。
被打湿的瓦楞纸眨眼间染成灰色。
「唉,你怎么……咦?」
事发突然,我只能冒出困惑的声音。
「谁教我很笨拙。」
此方带着彷佛大功告成的满意表情向我如此表白。之后,她还举着杯子上下猛晃,连最后一滴水都要添在瓦楞纸箱上。
「呃,笨拙是没办法啦,但你刚才那样做实在太不自然了吧。」
「……垃圾要处理掉才可以。」
此方无视我的吐槽,把杯子搁在地上,然后用手戳进瓦楞纸湿掉变脆弱的地方。接着,她直接动手撕起瓦楞纸箱。转眼间,瓦楞纸箱就回天乏术,沦为单纯的纸片了。那手法宛如在报父母的血仇,使我无意再多说什么。
「算、算啦,一直用瓦楞纸箱代替桌子也不太好,干脆买新的吧──反正在工作桌送来以前,我用折叠桌就好。」
我把视线从此方面前转开,然后用手机开启网路购物的网站。接着,我点了跟搬家之前用的同款的工作桌。
瓦楞纸箱用惯以后也没有什么不便,但要说寒酸是很寒酸,就当成汰旧换新的好机会吧。
「……我认为睡觉时把那张折叠桌放在附近不好。」
「为什么?」
「它的边角尖锐,而且很硬。身体在睡觉时无意识撞到的话会很危险。」
「呃,可是,做笔记没有桌子就伤脑筋了。」
「真的吗?即使要做笔记,我也只看过你在地上用手机,或者拿纸本素描簿记录灵感耶。」
此方指了我的枕边。
的确,简单做个笔记还要特地起床的话很麻烦。想到剧情大纲时,我都躺着用手机的记事本APP,如果是角色造型就拿素描簿画草稿。
创作欲真的在半夜灵思泉涌,让我爬起来面对桌子用绘图平板的状况也不是没有,但终究属于稀奇案例。
「算、算啦,总之先把地方清空,不方便的话再摆回来也是可以。」
我想不到合理的借口可以摆东西跟此方划清界线,不由得就妥协了。
「那就好。」
此方连连点头。
「咳。那我们该睡了吧。毕竟创作与上学都跟跑马拉松类似,需要长期抗战,也得重视生活作息。」
我咳了一声清嗓,讲完煞有介事的道理后就站起身准备关灯。
「对呀。」
此方点头并躺进被窝。
我也在关灯以后钻到被窝里。
(冷静点,顶多就瓦楞纸箱没了而已。跟昨天相比,此方和我打地铺的距离并没有任何改变吧。)
我如此告诉自己,并且闭上眼睛。
…………
啪沙。
……
滚滚滚滚滚滚滚。
……
啪沙。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的压迫感就在附近。
然而,我假装没发现,还将眼睛闭得更紧。
心境犹如惊悚片的男主角。
戳。
戳戳。
戳戳戳。
脸颊与额头感受到刺激。
即使如此,我仍继续忍耐。
挠痒。
挠挠挠挠挠挠。
「噗呵,噗呵呵……你这是什么意思?」
脚被搔痒终究让我忍不住而睁开眼睛。
在我旁边,近得似乎能听见呼吸声的距离,此方横躺在那里。
即使于黑暗中也能看出她那双眼睛冒着血丝。
老实说,有点恐怖。
「谁教我很笨拙,所以睡相不好。」
此方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嗓音嘀咕。
这个女孩是不是认为只要说自己笨拙,任何事都可以被容忍?
「此方,可是你之前睡在比这里更狭窄的厨房,我都没听到半点声音耶。」
睡在连翻身空间都没有的厨房,要是睡相像刚才那么差,感觉会到处撞来撞去,弄得全身上下都是瘀青。
然而,我曾见识过此方睡觉的模样,她的睡姿就像德古拉躺棺一样姿势端正。
「……因为是夏天,我一热就忍不住把棉被掀掉了。」
她好像突然换了理由。
「要我把空调温度调低吗?」
「那样对环境不好。我自己调节吧。」
此方这么说完,就动手解开睡衣的扣子。
(插图009)
我从她面前转开视线,并且再次闭眼。
(要冷静。我要冷静下来,引诱得这么露骨还上钩像什么话。难道我要纵情于一时的欲望,糟蹋掉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机会吗!)
我咬紧牙关。
感觉差一小步就可以争取到上纸本杂志连载。
照理说,只要回想起分镜一再被打回票,这点程度的忍耐算个屁。
戳戳戳戳。
挠挠挠挠挠。
揉揉揉揉揉揉揉揉。
包罗万象的触感朝着我的身体来袭。
(现在是修行的场面。对我这个漫画家来说是必要的训练过程!)
我拼命告诉自己。
在荒野忍受恶魔诱惑的基督肯定也是这种心境。
后来此方又对我全身上下骚扰了一阵子,但次数慢慢在减少,乃至归零。
「呼噜……呼噜……」
最后便有静静的鼾声传来。
再隔一阵子以后,我悄悄睁开眼睛。
「嗯呵!」
此方发出无法分辨是说梦话或咳嗽的声音。
(像现在这样,她看起来就只是个天使般的美少女……)
纯真无邪地入梦的此方美得令人说不出话。
与其用那些怪招勾引,现在的她感觉更容易让我产生歪念头。
(但是,我可不会认输。假如我当不了漫画家,最难过的会是此方吧。)
我悄悄地挪动身体,把自己的被褥让给此方。接着,我捻手捻脚地移动位置,换到了此方原本用的被窝钻进去。
(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擦枪走火,得想办法说服此方,让她答应分居……)
我如此打定主意。
虽然说这样比两个人同床共枕像样,但被褥传来此方的香味,让我辗转反侧地窝了好一段时间。